“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她的声音软绵绵的。
“……?”楚薄与楚枚眼中露出分明的疑惑,楚倾哑音,颔首在她额上一吻:“朝思暮想,想得寝食难安。”
“这还差不多。”虞锦很满意,点一点头,拽着他去侧殿,“走,我给你看点东西。”
“什么?”楚倾刚问,听到她心里说:你一定要夸我,我画得可累了!
他就又问了一句:“什么画?”
“……”虞锦偏头,狠狠剜他一眼。
烦人!
她就讨厌他在这种时候读心,搞得什么惊喜都藏不住!
他意识到她的不快,讪笑闭口:“当我没问,我什么都没问。”
“……元君?”楚薄不安地唤了声,楚倾看她,她的目光在他和女皇间一荡。
“没事。”他颔一颔首,“改日同母亲解释。”
说罢他便被女皇拽进了侧殿。女皇在此事上对楚薄的不满十分明显,进了侧殿就阖上门,把旁人都挡在了门外。
楚薄滞在内殿里,半晌回不过神,一时举棋不定。
终还是楚枚先猜了个大概,轻笑一声:“母亲别担心了。”
楚薄偏头,满目不解。
楚枚叹气,心下有些唏嘘。母亲到底是和楚倾不睦久了,半点都不了解楚倾。
她单看楚倾方才的神色都明白了,楚倾与陛下之间可能并没无什么矛盾――不是当下冰释前嫌,而是前阵子多半就没什么事。
“他们夫妻俩可能是一起诓人呢。”楚枚抱臂。
“诓人?”楚薄面上的疑色更深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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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殿里,虞锦拉着楚倾把记录虞成长趣事的画作看了一遍,然后抱住了他。
他也将她环住,几个月来的忧虑一扫而空,他真真切切地感受着她贴在怀里带来的温度,长缓出一句:“再不了结,我都要后悔出这样的主意了。”
第65章 终章
两个人躲在西侧殿里温存了一会儿, 咿呀儿语从东侧殿传来。虞锦眼睛一亮:“小醒啦!”
说着就拉他出门,一同去东侧殿。虞刚睡醒一觉,坐在摇篮里打着小哈欠, 看见母亲进殿就一骨碌爬起来, 伸手要抱抱。
乳母识趣地退出去, 虞锦将小抱出摇篮, 指指楚倾:“你看这是谁?”
小认认真真地盯着楚倾看,看了会儿, 皱起眉,全然没了曾经黏着楚倾的亲昵,眼中只有迷茫。
虞锦心底一阵难过。
楚倾端午出宫时她八个月大, 如今已有一岁。四个月没见,她忘了他是谁了。
莫名的心虚让她不敢正眼看楚倾, 偷偷觑了一眼,却见他眼底温柔如旧:“就知道你忘了。”
他伸手:“来, 爹抱你玩。”
虞锦自不能不让他抱,心里却有点忐忑。因为小虽然是个脾气不错的小孩也仍难免怕生,不熟悉的人若想抱她, 她是会闹的。
但大概是父女连心的缘故, 小被楚倾接到怀里并没有什么大反应,只是稍微有点紧张, 扭过头来盯着虞锦,俄而又回过头警惕地看看他, 而后犹豫着抬手, 小手摸摸他的鼻子。
楚倾一下子笑出来, 转身大步流星地坐到窄榻边坐下,将她放在膝头。虞锦暗自松气, 坐到楚倾身边,小又很快不老实起来,在楚倾怀里皱着小眉头扭动挣扎。楚倾疑惑地放她下地,她就屁颠屁颠地走去了桌边,把果盘里最漂亮的那颗大鸭梨抓了出来。
折回楚倾窄榻边,她将鸭梨一递:“吃!”
“哈哈。”楚倾将梨子接过,“你吃不吃?爹让人把梨子打成泥,我们一起吃?”
这句话太复杂了,小听不懂。楚倾便直接吩咐宫人去打果泥,吩咐几句话的工夫,余光看见虞锦扯了两个哈欠。
“困了?”他问她。
虞锦无奈:“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去,晕得慌。”
“那你再去睡会儿?我陪小玩,没关系。”他道。
虞锦想想也好。小都不记得他了,这些日子必要让他们多熟悉熟悉。再说又还有乳母,担心他自己带孩子出问题是没必要的。
她便哈欠连天地回了寝殿,挑了套舒适的寝衣来穿。头刚沾到枕头那阵晕眩就牵着困倦一起泛上来,将她一把拉入梦乡。
再醒来时已是天色半黑,虞锦缓了缓神――药劲可算是完全过去了。
她神清气爽地起身,问邺风:“元君人呢?”
邺风道:“还在侧殿。”
虞锦就又去了侧殿,进门就看到楚倾仰面躺在窄榻上,虞趴在他胸口处,呼呼大睡。
夕阳余晖从窗中斜映进来,将他们拢在光晕里,将这画面勾勒得柔和温馨,她只目光一扫就不禁露了笑意。
她走上前,楚倾偏过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虞锦点点头示意明白,坐到床边,声音压得很轻:“别让她趴着睡,我叫乳母进来?”
“好。”他含笑一应,径自先将小抱起。小不由醒了两分,他轻拍着她的背哄了一哄,她就又睡熟了。
虞锦蹑手蹑脚地溜回殿门口叫乳母进来,楚倾将小交给乳母,问虞锦:“饿不饿?”
“有点。”她颔首,“我传膳,我们一起用?”
他又应了声“好”,他们已经许久没一起用过膳了。
虞锦便兴致勃勃地吩咐御膳房备了火锅送来。她觉得火锅涮起来热闹,比吃菜有趣多了。
两个人边聊边吃,几个月没见面,都憋了一肚子的话。
其间楚倾踟蹰着问了句:“这几个月我不在,后宫有没有什么人……”
“没什么事。”虞锦摇摇头,“有顾文凌管着呢。”
“不是,我是想问问……咳。”他不知如何启齿。
虞锦一怔,看一看他,明白了。
“我咬你啊!”她瞪着他,往他碗里夹了两片牛肉,“我都快得相思病了,你怀疑我红杏出墙?”
“……这怎么叫红杏出墙呢?”楚倾好笑中有几分费解。后宫的人本来就是她的人,红杏出墙这词用来跟通|奸一样。
“就叫红杏出墙。”虞锦绷着脸,“咱俩谁对别人有意了都叫红杏出墙。”
顿了顿又道:“我才不干那事。你要是敢,我也跟你没完!”
楚倾嗤地笑了声,也给她夹了两片牛肉:“我只是问问,别生气。”
“嘁。”她低头吃肉,嘴里小声嘟囔,“你醋坛子!”
楚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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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二人自是不会分开,芙蓉帐暖中,将欠了四个月的春宵都度了回来。
翌日上午,楚薄又来觐见。虞锦只道她是要问安王的事,与她将查办事宜说了个大概。语毕楚薄却半晌无声,虞锦疑惑地看她,将她颇有为难之色,不解地主动道:“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陛下。”楚薄为难之色未减,哑了哑,道,“臣心里放心不下,不知元君……”
“我没事。”楚倾从寝殿中走出来。
他已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了。这几个月他与母亲之间的相处比之以往虽平和了不少,却也并没有多么亲近。他便担心虞锦与她主动说起前因后果,引得她不满他干政,再与虞锦生出什么口舌间的不快来,就在侧殿里等着劝架。
他没想到她会真的这样担心,想了想,直言而道:“我与陛下不曾生过嫌隙,这几个月来的争吵不睦,都是为了请安王入瓮罢了。”
楚薄眉心微微一跳,目不转睛地紧盯了他一会儿,却一个字都没说。
而后她吁了口气:“那便好。”又向女皇一揖,“臣告退。”
“?”虞锦目送她离开,脑袋上跳了个问号。
怔怔地看向楚倾,她诧异说:“她怎么不说你了?”
“说来也有点话长。”楚倾苦笑,想了想,将来龙去脉与她说了个大概。
虞锦听得咋舌:“那你们现在……和好啦?”
楚倾想想:“也说不上。”
“和好”这个词放在这里,听来好像他们能如寻常母子一般,这有些重了。
母亲给过他太多痛苦,曾经的那个“林页”也是这样被扼杀的,如果没有虞锦,“林页”永远也活不过来。
所以想要真真正正地“和好”不是那么简单。忘记伤痛的故事许多都太过童话,冰释前嫌的结局完美到不切实际,实际上并无那么容易实现。
“只是翻过去了。”他寻了个更合适的说法。
翻过去了,放过彼此。伤痕既被留下也被掩埋,他们都可以对自己宽容一点,也对对方宽容一点,不必再像从前一样一见面就都竖起一身尖刺,剑拔弩张。
“也好。”虞锦缓缓点头,“那沈宴清的事呢?你们和她提过了吗?”
楚倾颔首:“楚休自己提了,母亲没意见。沈大人那边据说已备好了礼,只等陛下下旨准她成婚了。”
暗卫是不能随便成婚的,拖家带口干这行就多了被人拿住把柄的危险,想要成婚必须有皇帝亲自点头。
虞锦轻声吁气:“那我得快点把安王这事了了。”
这事了了,沈宴清才能清闲一点,好好成婚去。等再过两年邺风孝期满了,她就给邺风和虞珀也赐婚,省得这对苦命鸳鸯只能在宫里偷偷摸摸约会。
――想着这些,虞锦突然有了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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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刑部与大理寺已一起忙了三个月,腊月的时候,一本厚厚的奏章连带供词、人证、物证一并送进了鸾栖殿。事情查得差不多了。
虞锦以为自己看到这些东西时会很生气,但可能是因为自己大获全胜而且事情又已过了三个月的缘故,她完全不气了,读奏章的心情跟看小说似的。
“哦呵,怪不得上辈子她去了太学嘞。”月明星稀,寝殿内炉火融融,女皇盘坐在罗汉床上啃着冬枣咂嘴,“这是要慢慢散播舆论洗脑读书人,搞我呢!”
楚倾读着书抽神点评:“心思深沉。”
“西北果然被她渗透了!妈的一直在跟将军们搬弄是非,怪不得西北后来反了!”
楚倾翻了页书,颔首:“步步为营。”
虞锦手里的奏章也翻了一页,读了几行,乐了:“嘿,你猜猜她为什么安排了这么多却一直没杀我,最后自己也没登基?”
楚倾这回好奇了,放下书看她:“为何?”
“她是想做得滴水不漏,所有的安排都是放长线钓大鱼。想一步步毁了我的名声再最后一举推翻我,让自己纵使谋反也仍是民心所向。”
楚倾皱了皱眉:“所以呢?”
既然如此,她怎么最后也没谋反?
虞锦将折子一放:“她这线铺得也太细水长流了。”
“?”楚倾犹是不解,虞锦咧嘴乐:“约是二十年后,她就死了,但我往后又活了二十多年。”楚倾:“……”懵了半晌,他讶然开口,“竟是因为这个?!”
“哈哈哈哈人算不如天算吧!”虞锦道。
她先前也没往这处想,只道虞绣是自己压根没想继位所以一直等到她离世才让虞玖来夺她女儿的皇位。如今这样看下来,方知虞绣压根就是失算了,或者说是人算不如天算。
野心勃勃也好雄心壮志也罢,在各种故事里都能平平稳稳地走到最后,那是因为剧情需要与主角光环的加持。但在现实中,恐怕更难以避免的总是生老病死,是令人唏嘘的“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虞绣不急不缓地一步步设计着,从文臣到武将都安排好了,却独没料到自己会先离世,而她反倒活了个“超长待机”。
楚倾衔着笑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她也回看:“怎么了?”
“我在想你活得好长。”以手支颐,他按了按太阳穴,“不知我能不能活那么长。”
虞锦一怔,心情忽而坠入一片无边的恐惧。
是啊,她的寿数她是知道的,可他上一世的此时早已死了,原该有多少年寿命没人清楚。
若他死得比她早怎么办?若是……若是早很多怎么办?她已经习惯有他在身边了,假如他没了,她大概会觉得春夏秋冬都黯然失色,酸甜苦辣也没了味道。
她怔怔失神,楚倾蓦地又笑了声,摇头:“罢了,何必庸人自扰。能活一天便好好活一天也就是了。”
“……嗯。”虞锦也硬将愁绪抽开,换个个话题,“江南水灾的事,那几本折子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楚倾颔首,“治灾无非也就这些办法。倒是你所言的修筑大坝之事,我觉得该办。”
虞锦叹气:“户部心疼钱,跟我争了好些日子了。”
“心疼钱也得办。”楚倾边说边起身,去书案前找了找,拿了个本子给她,笑说,“你平日忙,我替你算了笔账,可以直接拿给户部看。”
虞锦接过来翻了翻,是估算水灾损失的账。
水灾确实很费钱,不论规模大小,死人和淹没粮田都是难免的,这都要朝廷出钱善后。此外还要修缮倾塌房舍、给灾民拨钱拨粮,哪一项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
楚倾在账面上以中等规模的受灾程度进行估算,算下来若有水坝免去这些损失,约有十五年就能收支平衡,往后再省下来的钱就算净赚。
虞锦皱了皱眉:“可是水灾也不是年年都有,户部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