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完自己的历史后我又穿回来了——荔箫
时间:2020-02-20 07:26:22

  “陛下……”他声音发哑,“陛下要杀他?”
  “我不知道。”邺风摇一摇头,复又提步走向房间。路过他身侧时拍了拍他的肩头,“楚枚年后赐死。这等大罪只是赐死已是陛下开恩,你别去乱说什么。”
  楚休没应声,或者说是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邺风看看他,也说不出什么,径自回了房去。
  良久,楚休才觉得自己又有了知觉。那一刹间便清晰地感到自己手脚都麻着,头皮也麻。
  复又静立了会儿,他提步走向鸾栖殿。
  天色已黑,但天边无月,唯有漫天星辰璀璨。
  三大殿的地势略高一些,举目望去,便见磅礴铺开的宫室一眼望不到尽头,殿中灯火燃明,汇做一片星星点点,与那星辰的璀璨交相辉映。
  一天一地,看来相似,却截然不同。
  天上的星辰千百年不变,地上的宫宇庙堂却不能长存。一经改朝换代,十之八|九会被夷为平地。再经些年,便有了新的亭台楼阁,这样的灯火灿烂也会随之换一片地方。
  人也是这样的。多数人都会在历史更迭中被淹没,史书再厚也不会被提及一字;但也有些,会如天边星辰一样,永远光彩灼目。
  楚休觉得,后者更值得活下去。
  长姐楚枚便比他更值得活下去,他知道她能完成怎样的大事。
  兄长楚倾也比他更值得活下去,他位在元君,总归比他更有用些。
  而他……他比不过他们,就想为了他们赌一把。
  他想赌自己想得没错,赌目下种种与上一世的不同,是因为九五之尊与他经了同样的事情。
  否则这些变数就没有道理。
  他还想赌,陛下看到的事情或许并没有他多。
  这一点他不敢轻易确定,现下却也十拿九稳。
  ——因为她并未因为楚枚之事牵连太多。
  不然凭她对楚家的恨,若知几十年后楚家竟凭楚枚翻了案,此时必会立时要了楚枚的命、再将楚家赶尽杀绝方能一绝后患,如何还能如此温和地待到年后赐死?
  这一切细节,给了楚休自信。
  他想告诉她日后的事情,说一半留一半,绝口不提楚枚会为楚家翻案一事,只告诉她来日在大应危急存亡之时,楚枚之女能保大应江山。
  但凡他赌对了、但凡她肯信,长姐的命就保了下来,大哥或许也不会再受牵连。最多是他会被视作妖怪,让女皇杀之为快。
  如是不信,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多死一个“欺君罔上”的他……这会让小杏没了依靠,可他还是觉得赌这一把值得。
  再说,没准儿他还能再重生一回呢?
  想开点就好。
  .
  鸾栖殿里,虞锦在楚倾离开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
  之后大半日便这样过来了。她看奏章看不进去,读书也心不在焉,脑子总在放空。
  倒也不是在想他——她如何会想他呢?就是有一股说不出的烦躁让她魂不守舍,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尚寝局托着牌子来请她翻。她烦乱之间原本没这心情,想了想又定住心神,随手点了一块。
  总得干点什么让自己分分神,总沉溺在烦躁里太误事了。
  可待得人来了,她发现她还是心不在焉的。
  被传来的这位叫顾文凌,位份是御子,在元君、贵君、君之下,却也是个不低的身份。能到这个位子上的人总归还是合她心意的,她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与他寻欢作乐的兴致。
  待得上了床,顾文凌伸手探向她,她更没那个心情。
  “算了。”她喟叹着将他的手按住,“朕有事要想想,没心情。”
  说罢她就一拽被子,蒙住了头。
  “……”顾文凌眉心微锁,看一看她,拽了拽被面。
  她又暴躁地一把掀开:“别烦朕!”
  顾文凌失笑:“臣睡了,陛下想陛下的,别在被子里闷得不舒服就是。”
  说完他就不再说什么了,自顾自地安然睡下。
  虞锦松了口气,背对着他,烦躁在满室安静中慢慢淡去,神思倒愈发清醒。
  楚倾现在,干什么呢?
  他腿没养好,眼睛也看不见,在宫正司能行吗?
  想他干什么。
  皱皱眉头,她翻成平躺,故作如常地闭眼。
  宫正司的人不会折腾他吧?
  不会,应该不会。他好歹还是元君,他们不敢。
  他离开鸾栖殿的时候是午膳前,也不知去宫正司后的这大半日用膳没有。
  哎管他呢!
  她烦躁地再度翻身,几尺外珠帘一响。
  “陛下。”值夜的晨风挑帘进了屋,面色有点难看,“楚休在外面,非要见您,说是有事。”
  虞锦屏息,内心挣扎一番,到底点了头:“让他去侧殿等着。”
  说罢她就起身穿好鞋袜,又加了件衣服,便向侧殿行去。
  因为女皇没有吩咐,元君的东西暂时都还留在侧殿。轮椅放在床边,干净的寝衣放在床角,被褥也暂且还没有换,两瓶创伤药搁在床头。
  物是人非最让人伤神。楚休进屋只一定睛,眼眶就泛起热意。
  上午还都好好的呢,陛下带着小杏来见了他们,然后送小杏去太学,现在大哥却进了宫正司。
  等到大哥回来,他又多半已然没命。
  “……楚休?”身后响起的一唤有点犹豫,但楚休还是当即听出了是谁。
  匆忙抹了把眼泪,回身跪地:“陛下。”
  虞锦脚下滞了滞,从他身边走过去,坐去了案边:“免了。”
  楚休撑身站起来,便要去关殿门。
  虞锦锁眉:“你干什么?”
  “陛下放心,下奴没有弑君的胆量。”楚休哑音笑笑,走到虞锦面前,复又下跪。
  虞锦伸手挡他:“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他还是跪了下去:“陛下不能杀长姐。”
  虞锦眉心一跳。
  她原以为他是要为楚倾求情,没想到竟张口就提楚枚。
  “别得寸进尺。”她口吻冷淡,“她犯的是弑君之罪。”
  楚休低垂着眼帘:“但几十载后,大应江山风雨飘摇,她的女儿能救国。”
  虞锦心底猛然一震,望着眼前的楚休,猜测油然而生,又被她狠狠压制。
  “你说……什么?”她强作镇定。
  “臣还知道很多事。”楚休抬起头,黑眸中的情绪冷静而坚定,“太学马上就会出事,太学官沆瀣一气收受贿赂,终会引得天下学子不满。”
  这他怎么会知道……
  虞锦心底那股猜测压不住了。
  这是尚未发生的事,而且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已然死了。那他……
  楚休凝视着她:“而且陛下也已然知道了吧,所以才会送小杏去太学。”
  虞锦倒吸凉气。
  发觉自己穿回来的那一刹,都不及此刻更让她震惊。
  她震惊于竟然还有个“同类”,更有一股不安在心底涌动,提醒她这个人曾死在她手里。
  楚休在她的神情变化间愈发有了底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终于直言:“下奴活过一次了,陛下也是吧?”
  是。
  这个字几要脱口而出,又被她硬生生卡住。
  不行,别慌。
  她按住心神。
  万一有诈呢,万一他是装神弄鬼地诓她呢?
  太学之事虽然尚未捅破,但这样因积怨而生的事先前未必没有风声流出。焉知他不是借此编个故弄玄虚的故事,好让她放了楚枚?
  诚然若只是编,敢说她也活过了一次未免胆子太大。
  可现在楚枚死局已定,楚倾也已身在宫正司,他若愿舍弃自己的命救下兄姐,孤注一掷之下未必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这或许只是为了让她相信而故作自投罗网的□□,只是歪打正着撞上了她的经历。
  她若就这么认了,也太好骗了。
  不能那么冒失。
  虞锦定住气,离座起身,又在楚休面前蹲下。
  纤指挑起他的下颌,她逼视着他,不许他做任何躲闪:“你的意思是你死过一次,又在其他地方看到了这些‘历史’,所以知道得清清楚楚,对吧?”
  楚休强压惊惧:“是。”
  “好。”虞锦点点头,没说自己是不是跟他一样,只道,“你能让朕信了,朕就饶楚枚一命,也放楚倾出来。”
  楚休心弦紧绷:“下奴要怎么做……”
  “简单。”女皇勾唇淡笑,“朕问你个问题,你能答出来就行。”
  楚休有那么一瞬的慌乱,又很快按下了。
  他自信这些年看到的事不少,大事小情他总能达个七七八八,她考不住他。
  “陛下请说。”他道。
  虞锦凤眸微眯,审视的意味颇具震慑之感。楚休迫着自己不做闪避,不露出任何心虚。
  他没什么可心虚的。
  等了良久,女皇终于开口,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送进他耳朵里:
  “宫廷玉液酒,多少钱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  楚休:我知道了,陛下跟我一样。
  虞锦:我知道了,楚休跟我一样。
  【十分钟的交流后】
  主持人:下面让我们有请虞锦、楚休合唱一首《我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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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平息
  问完,虞锦便紧盯楚休,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动。
  便见他脸上的坚定一分分抽离,很快就成了满目的茫然。
  微微张嘴,他吐了一个字:“……啊?”
  虞锦秀眉皱起:“不知道?”
  楚休怔怔摇头。
  南方人?
  “好。”她善解人意地换了个问题,“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他的茫然更深了一层。
  也不知道?
  倒也不排除穿越年代不太一样的可能,毕竟楚休比她早死几十年。
  她就又换了个问题:“新中国哪年成立的?”
  楚休脸上已经只剩了困惑。
  ——事情渐渐变得可疑!
  虽然大应与新中国之间还隔了不少朝代,但古代的教育普及率一直不行,文盲率通常高达百分之八|九十。
  这样的背景下,能读史书的人群自然比例更小。楚休若是硬生生就那样投了个好胎,是不是投胎技术太好?
  虞锦眼中沁出不信任:“你诓我是吧?”
  楚休打了个哆嗦:“下奴没有!”
  他还想说:陛下您这都问得什么啊!
  “还说没有?”虞锦站起身,抱臂看着他,重心落在左腿,右脚的脚尖一抬一落。
  这站姿颇能带给人威胁感,楚休喉中噎住,一刹间急中生智:“邺风三年后死了!”
  正渐渐倾向于不信他的虞锦蓦然被镇住。
  楚休:“陛下在两年后召幸的他,初封中侍,后晋常侍、御子,约莫半年后失宠,又过半年郁郁而终!”
  虞锦噎声。
  这回她信了。
  时间与过程都太清晰,而且宫侍入后宫原本要从末等的小侍开始,她封邺风做中侍是看在过往情分上的破例。这楚休若是信口胡编,不太好编。
  她一时怔神,楚休便在这片刻里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又想了几件旧事出来。
  自然,他没有提断魂汤的事,以免她觉得他记仇,心生忌惮。但其余的事到底也是够了,单是天灾的例子他都数出了两三个,每一个她身为皇帝都印象深刻。
  虞锦慢慢地信了,也懂了。楚休活过一次必是真的,说楚枚能救国大半也不是在骗她。
  只是他死后的经历的事情估计与她不太一样,倒也没必要深究。
  “好了。”她落座回去,把他也扶起来,想了一想,她道:“那会儿赐死你们的事……”
  楚休心弦一紧。他没料到她会主动提及此事,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虞锦低了低头:“那是我不对。你……”她想说“你别记仇”,但卡住了。
  生死之事,又是那种死法,她怎么能轻描淡写地让人别记仇?
  她便道:“你若记仇,就先记着,也没关系。”
  “下奴没有!”楚休立刻道。
  是紧张,也是真的。倒不是他不想记,而是时间实在能消磨很多东西。魂魄飘了几十年之后当年的喜怒哀乐都已然淡去,生死之事看多了亦变得不太真实,他再想恨也已提不起那股情绪。
  他更在意的是眼前的事情:“兄长和长姐……”他试探着开口。
  虞锦同时在开口问他:“你哥知道这些么?”
  他赶紧摇头:“不知道,下奴跟谁都没敢说,至今也只有陛下知道而已。”
  “那就好。”虞锦吁气点头。
  这种事还是莫让人知比较安全,容易被当成怪物,他们俩都得保密。
  .
  宫正司里的安静总是比别处更让人心慌。楚倾坐在木椅上,一动也不动。
  黑暗原来真的能给人很多恐惧。
  这一点他在鸾栖殿养伤时并无太多感受,但现在,他看不到自己究竟是身处一间普通的牢室还是挂满可怖刑具的刑房,便无从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这种恐惧一下就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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