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揉过又被细心抚平的金箔纸，看得出来上面细细碎碎的褶皱被人撑开，然后耐心又固执地沿边缘齐平处对折。
相比金箔纸被拆开前的金色光芒，现在的这个小方块儿不免显得有些暗淡，角上还站着巧克力，只是不太明显。
谢辛恩能一眼看出这个小方块儿是那天找林姜先要奖励的时候被他反要过去的——那颗她从兜里摸了半天，皱巴巴的，周围软化了的巧克力。
小姑娘撇撇嘴，这个人是有多大的强迫症，才会把一张糖纸叠得这么规矩？
她看了一下林姜先就连橡皮都干净得没有污渍的笔袋，想也没想，直接把那个还沾着巧克力酱的小方块儿丢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
只不过，这颗小方块正好砸在了准备出教室的唐静秋头上。
一声轻呼，刚散开的几个女生又围了上来，有伸手帮她拨弄头发的，有叽叽喳喳地关心她的：“没事儿吧？怎么回事啊？”
唐静秋拍了拍头发，依旧柔柔的：“我没事，可能是只小虫子飞过来了。”
“呃……那个，不好意思，刚刚是我丢纸片，没看见你往这边过来，所以砸到你的。”谢辛恩抱着一堆书从桌子底下站起来，围在一起的女生闻言看了过来。
“没关系，我来帮你吧。”唐静秋说着，准备过去。
“不用。”她又蹲下去，把另一半书也抱上来。
“你不是吧静秋？要不要这么善良啊！”
“就是，这么温柔容易被欺负、被利用的。”
“帮她干嘛？她自己弄翻的。”
“给脸不要脸，我第一次见。”
谢辛恩真的是讨厌死这种情形了，七嘴八舌的女生凑在一起，简直比一百只鸭子还要吵闹。
她一刻也不想多呆，手里剩的那叠卷子往林姜先桌上一丢，拿了他要的书和习题就往外走。
唐静秋上前把整理整齐的卷子叠在书上，顺手拍了拍，跟在谢辛恩背后出了教室。
走出去之后，还没忘回眸，朝那几个女生挥了挥手。
谢辛恩拎着那几本书，走得很快，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跟过来。
“谢辛恩，你等等。”唐静秋三两步跑上来，气喘吁吁地说，“你是不是要给林姜先拿书过去啊？”
“嗯。”
“那我们一起去嘛，我有题想问问他。”
谢辛恩都有点佩服这姑娘的毅力。
上次都那么威胁她了，连打女生这种话都拿出来吓人的，她也能为了林姜先不知道害怕？
而且她手里拿的是本地理书，谢辛恩还真不信，林姜先能无所不知就到连文科的东西都能吃透。
临近考试，加上之前因为手机的事情和刘瑜两个人僵着，谢辛恩压力本来就有点大。好不容易运动会可以放松放松，结果还被林姜先抓着写作业。
刚刚那几个一班的女生的闲言碎语更是让她烦躁到了极点。
谢辛恩一口气憋在胸口，笑了出声。
她把给林姜先拿的书和买好的冰袋放到唐静秋面前：“他在医务室，要不麻烦你给他送过去？正好我还有点别的事，先走了。”
唐静秋还在犹豫：“这不好吧……”
谢辛恩已经转头回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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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姜先在医务室等得快睡着了，终于等来了一阵脚步声。
病床上的少年顿时从半梦半睡中惊醒，坐直了望着门口的方向，又觉得这样太过奇怪，最终掏出手机不时滑动屏幕。
“林同学。”
不同于谢辛恩懒懒的语调，林姜先有些错愕地抬头，然后看清唐静秋之后迅速调整了表情：“是你啊。”
“嗯，遇见谢辛恩，她说临时有事，所以我去了趟你们教室，帮你拿过来的。”唐静秋把小袋子打开，“对了，这是我给你带的药。我听老师说你是崴到脚了，但也不知道到底该买哪种药，就每样都买了点。还有这个冰袋，你应该能用得上。”
“谢谢。”林姜先对不太熟悉的同学一向很有礼貌，何况唐静秋还是好意给他送东西过来，只是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她，“那谢辛恩有没有说她去哪里？”
说好回来写作业背演讲稿，居然就这么溜之大吉，她一定是被夸之后膨胀了。
“唔……”唐静秋回想了一下在一班教室门外听到的内容，再加上今早谢辛恩给林姜先加油的时候旁边坐的那个一身烟味儿的外校男生，推测道，“听说她最近跟一中的小霸王走得挺近的。”
林姜先还不知道一中哪里冒出来个小霸王，毕竟谢辛恩月考之后的课余时间都跟他呆在一起。
“就是今天操场扶你的那个，头发染得黄黄的，看着就不像什么好学生。”
林姜先自己吐槽杨冼脑子不好使，成绩还差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话从唐静秋嘴里说出来，他浑身都觉得别扭，总想帮他说点什么，张了张口，没说得出来。
唐静秋看他没反驳，又继续劝说：“可得少跟他们来往，一中虽然初中实力很强，但是高中部的校风校纪比起礼德差远了。”
“不过我也就是说说，我知道你这种好学生，不可能与他们那样的人为伍。”她一边说，一边从袋子里拆了个冰袋出来，准备给林姜先敷上。
向来在同学里以好脾气著称的林姜先皱着眉，打断了她的动作：“我自己来。”
“还有，你可能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小霸王……”林姜先回忆了一下谢辛恩说的话，最后重新定义了他和杨冼的关系，“算我半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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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辛恩把东西都让唐静秋转交之后，原本打算回操场去找许菁菁和赵孟得，但想了想两人在操场上腻了一上午，以及在医务室手拉手走出门的场景，估摸着这俩现在应该在校外吃香的喝辣的，没太可能乖乖坐在看台上充人数。
于是回了教室去书包，打算直接回家。
但从地铁口到进了小区大门，一路上都在想就那么把林姜先丢在医务室是不是有点过分。
谢辛恩烦燥地掉头，又不想回学校，最后下意识地去了书店。
书店离谢辛恩家里不远，之前补课偶尔会在教室，其他时间都耗在了这里。
工作日的下午，书店里人并不多。
谢辛恩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晒晒三四点钟的太阳，大概可以让发霉的心情不那么恶心吧。
书包里还装着运动会之前各科发下来的卷子，谢辛恩挑了一张看起来顺眼的出来，咬着笔头开始看题。
但还没看完一道，她就觉得不自在。
几乎是本能，又或许是直觉，谢辛恩往书架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看她的外表，应该还是个学生。那天晚上出现在这里可能是来买书，但现在是下午，怎么会没上课，也跑来书店了？
小姑娘还是怯怯地躲在书架后面，两只手扶着木质的框架，一只眼睛露在外面往窗外看，时不时往里缩一下。
等察觉到偷看的人在看自己，她整个人都藏进书架后面，良久，才缓缓地探头。
谢辛恩发现她之后视线就没再离开过书架。
因此，小姑娘一探出来，就撞上了谢辛恩的视线，漂亮的姐姐还朝她招了招手。
被发现后，反倒是大方了，蹦哒着从书架那边跑过来，脑后的马尾都跟着摇摆。
“小妹妹。”谢辛恩看着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在对面坐下的小姑娘，“我上次还以为你是偷看我对面那个哥哥，今天才发现，原来你是在看我呀？”
林熹撇着嘴，嘟嘟囔囔地说：“谁看他呀！我那天是在看你，你好看。”
谢辛恩心想：你也就是年轻，等你再大点儿，你就知道他那样的，才叫好看。
她笑了笑，又逗小孩儿：“我好看，那你喜不喜欢我呀？”
“嗯！”林熹认真点头，“姐姐，你有没有男朋友呀？没有的话，我把我哥哥送给你你要不要！”
谢辛恩端了一杯茶正小口嘬着，林熹这一句差点儿没呛死她。
她看了一眼还没发育的小姑娘，心说现在小孩儿都这么早养家了吗？没办法上学还跑出来给哥哥当红娘？
小孩儿眼里的认真让谢辛恩有些感动，没忍住在她头顶摸了一下，随即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不好意思哦，姐姐有喜欢的人了。你的哥哥那么好，留给更好的姐姐吧！”
“啊……”林熹看着她的漂亮姐姐离开的背影，失望地缩回沙发里，自言自语道，“林姜先你真的好差劲哦！”
第21章
运动会占用了周末的两天，连着周一算是圆满落幕，第二天照常上课。
周二这天冷空气南下，气温骤降，冷暖流在S市南边的小城相遇，连带着整个S市都进入了雨季。
上班高峰期的地铁挤得不行，谢辛恩从人群里杀出一条血路，又在地铁口犯了难。
出门的时候刘瑜递了一瓶热牛奶，谢辛恩那时候正在穿鞋，顺手把雨伞放在玄关的台子上接过来了，那把伞就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十一月初的风不像腊月里的那样冻骨，但下起雨来又不一样了。
谢辛恩站在地铁口的台阶处，被冷风吹得发抖，冻得冰凉的手缩进毛衣的袖子里，只剩下几根细白的指尖捏着袖子避免它们往上滑动。
不断有上班的人从背后撑着伞出去，谢辛恩站在蔽护着她的屋檐下，从一数到三，然后往雨里冲。
只是没有想象中劈头盖脸砸下来的雨点，视线突然暗了下去，而且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这种乌云盖顶的感受，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那个喜欢穿黑衣服的林姜先。
头顶的声音带着他的气息，呼在头顶：“你怎么不带伞？”
他撑了一把大黑伞，把两人连着书包都装进去。
谢辛恩低头看了一眼他藏在宽大运动裤里的脚踝，抬头朝他一笑：“你怎么不打车？”
“堵。”林姜先说着，手臂搭上了她的肩，“刚刚在地铁里挤着了，有点儿疼。你扶着我点。”
谢辛恩今天出门早，两人慢吞吞地挪到校门口的时候，不过才七点十五。
她虽然不是那种娇气的姑娘，但撑着一个一米八的大男生走这么远，确实有点吃力。
“歇会儿……我不行了。”她把林姜先的手臂从肩膀上拨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喘气。
两人停留的地方正好在光荣榜前。
“看见我旁边那个位置没有？”林姜先指着自己那张蓝底证件照说，“下周的半期考试榜单，我这次的官配得是你。”
谢辛恩气都喘不匀：“你哪里来的自信上榜？”
瘸着腿的少年在阴暗的雨天里笑得像个太阳，骄傲得耀眼。
“我有自信，你有没有？”
什么意思？
他能当第一，她就不能？
谢辛恩站起来，重新扶起他：“也不知道你好端端的一个小仙男，是怎么越来越不要脸的。”
林姜先不置可否，毕竟“官配是你”这样的话不管对谁说，都会让别人觉得被占了便宜。
他耸耸肩，直接回了教室。
然而林姜先一进教室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桌面干净整洁，课本和习题分门别类地放到了一起，就连试卷，都是精心整理过的。
运动会第一天他崴了脚之后就没回教室，后面两天更是直接连学校都没来。
那天去医务室送药的时候，唐静秋说过谢辛恩临时有事，所以她来了趟教室……
唐静秋整理的？
他其实不太喜欢别人动他东西。
林姜先的同桌是个小胖子，叫冯仑，平时最爱自言自语，不仅话多，戏也很多。
他从那副细框圆眼镜后面看见林姜先进来，想着我同桌儿可算回来了，正好能找他借笔。
小胖子确认了一下，林姜先进门的时候还挺高兴的，刚想等他坐稳了再借笔，结果他一坐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板凳上被人放了钉子，整个人都往外冒冷气。
冯仑只能默默地把桌子往旁边挪了挪。
这天儿已经很冷了，挨着个冰块，他怕自己被冻感冒。
哪知这还只是个开始。
等到两节课后，林姜先带的笔没墨了想要换一支，然后打开笔袋的时候，冒着冷气的脸都黑下来了。
冯仑在他出去的时候留下的冷风中搓着双臂庆幸：还好还好，还好我今天没有找他借笔。
七班教室外。
“你找我？”唐静秋看见林姜先在外面站着，小跑出来，还有些腼腆。
“你是不是帮我整理过课桌？”
“嗯……”唐静秋想了想，帮他把卷子上的灰拍干净，再放回桌上，也算是吧。
还真是她，林姜先彻底没有耐心了。
“没人告诉过你，别乱动别人东西的么？”
唐静秋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生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急得上前扯了他的袖子，讷讷地说：“不是我……你别生气呀！”
林姜先抽回被她捏住的袖口，转身回去。
“以后别动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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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周五两天是半期考试，周二周三说是给学生留着复习，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被老师用来赶课了。
谢辛恩听完两节数学连堂之后头昏脑胀，课间直接趴下了。
赵孟得过来把人戳醒：“老徐找你。”
她站起来，迷迷朦朦的就要往外走。
赵孟得看她跌跌撞撞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提醒道：“恩姐这个状态怎么面对请你喝茶的老徐？来根儿棒棒糖清醒一下。”
好像很有道理。
谢辛恩从桌肚里摸出两根糖，丢给赵孟得一支，想了想，又从里面掏了一支出来才走。
老徐叫她过去也没别的事儿，通知了一下演讲比赛的具体时间，就让人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