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姜先推着两个箱子跟在她后面，听见这一句更理直气壮了：“所以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
他的逻辑霸道又不讲道理，谢辛恩懒得跟他争，只是歪着头看他，表情无奈。
“走了。”林姜先用箱子的滚轮撞了撞她黑色的马丁靴，催促她离开，“两个人四条腿，走得更快。”
谢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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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姜先把人一直送到家门口。
谢辛恩掏钥匙的时候看见他还没走，找钥匙的动作都停下来，然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不是不想见家长么？”
“嗯。”他点头，“但我想多见见你。”
门内有脚步声靠近，刘瑜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谢辛恩？是你到家了吗？”
谢辛恩伸手推了他一把，着急忙慌做了个口型：“快走快走！”
随后扭头，大门在此刻被拉开，刘瑜站在门口笑问：“有朋友一起？我听见有什么声音。”
“没……”谢辛恩拖着箱子往里进，随手把门带上之后找了个理由蒙混过去，“刚刚在聊微信。”
谢辛恩进门的时候多看了她两眼，发现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比想象中来得迅猛。
就在她一个人拼命长大的这两年里，刘瑜眼角的皱纹开始变得清晰，这次回家更是能看见她藏在黑发间的银白。
母女二人已经小半年没见过，上次见面还是谢辛恩高考的时候，刘瑜过来给她做饭。
准确地说，她们距离上一次好好坐在一起，面对面谈话的时间，已经过了两年多。
她当时满心满眼都是高考，每天和刘瑜见面的时候也就早上出门前和晚上吃饭的短暂时间，加上谢辛恩就连吃饭的时候都还在惦记考点，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没有警觉刘瑜已经老了。
叛逆期一过，别扭的少女悄然换了心境，连自己都没发觉。
她在看见刘瑜老态初现时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执拗忽略了长辈的关心，以至于进屋坐下以后，刘瑜叫了她两声都没有听见。
“发什么呆呢？跟你说话也不搭理我。”刘瑜自嘲似的笑笑，“还在怪我给你转学？”
谢辛恩终于回过神来，但也不敢直视刘瑜，生怕看见她苍老的信号时再次陷入自责。
“我没有……”
“行了，你也不用安慰我。”刘瑜屈腿坐进沙发里，面向谢辛恩坐着，眼睛却没看她，自顾自地说，“我就当你还没长大，也不会跟你计较。但你要明白，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对你要求高，对你严厉，都是因为对你有期待。”
“妈……”
谢辛恩想了很久，这件事要是不说清楚，刘瑜可能也会反复去回想，当年是不是应该逼迫她转学。
她不敢直视刘瑜的眼，“你一直觉得我是在怪你给我转学，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件事情跟你堵了两年的气。我知道，我高考完就走了，你是有想法的，但我真的没有那么想。转学这件事情老徐也知道，是我自己提出来的。”
“你自己？”刘瑜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怎么会呢……青春期我也不是没经历过，那个时候是怎么拆都拆不散的，哪有主动远离的道理。”
“真的是我自己。”谢辛恩回想起那段难熬的时光，还是会觉得难受，“但我那个时候谁也不想见，不想见你，也不想见我爸。老实说，我对高四那年的老师和同学都没什么印象，脑子里只有考点和习题。我觉得我拼命学，拼命考，就可以离开你们，有自己的生活。我总是想着，等我上大学了，就可以自己做主，去做想做的事，去见想见的人。”
刘瑜点头：“所以你见到他了吗？”
谢辛恩低头笑，睫毛也害羞似的垂着，然后拿出和林姜先相处时耍赖的厚脸皮来面对她，一边撒娇一边转移话题：“所以我国庆回来陪你了呀！”
人和人相处就是这样，久了厌烦，偶尔见一见反倒会很珍惜。谢辛恩和刘瑜之间保持着这种默契，母女之间的隔阂在久别重逢的微妙平衡里学会共处。
那些青春期里的抗拒情绪都在意识到父母逐渐老去的时候和解，还顺道生出一些莫名的亲近感。
在刘瑜看来，这是她收敛锋芒换来的和谐，而谢辛恩深知，这是岁月和成长教会她该如何面对。
两人像这样能够面对面说心里话的时间少之又少，真要说起来，谢辛恩觉得得从上初中之前开始算，也就是还不懂事的时候，刘瑜才会耐心地、温柔地教她。
仔细想想，两人之前冷淡到极点的关系，大概是青春期和更年期的激素作祟，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刘瑜还不知道谢辛恩这次回来脑子里都装的些什么小心思，她还在想，刚刚开门的时候那个往电梯间闪过去的背影，是不是就是两年前谢辛恩生日的时候撞上的那个男孩儿。
“来都来了，下次有空叫回来吃个饭吧。”
“啊？你看见了？”
她还以为林姜先走得够快，没有被发觉。
谢辛恩错愕抬头，却在看见刘瑜笑得前仰后合的那一刻得知自己被套了话。
姜还是老的辣。
她当着刘瑜的面掏出手机发了微信过去。
【谢辛恩：我妈刚刚说，让你有空来我家吃个饭。】
第55章
林姜先收到微信的时候，林熹正缠着他闹着要出门吃酸辣粉，还点名要吃地铁口对面那家。
谢辛恩的消息来得突然，林姜先也不可能丢下林熹一个人跑去见未来丈母娘，于是想着要不把谢辛恩叫下来，一起吃个酸辣粉。
林姜先秒回的消息其实很诱人，换句话说，基本上等于酸辣粉在向她招手。
谢辛恩偷偷瞥了一眼在旁边假装看电视看得起劲，但实际上注意力全在她身上的刘瑜。
“怎么说，到了么？”
她摇摇头，低头回复过去。
【谢辛恩：你这是拒绝我的意思吗？】
【G：不敢不敢，未来丈母娘的邀请我哪里敢拒绝】
【谢辛恩：那你让我吃酸辣粉？】
【G：林熹想吃，我记得你以前也爱吃】
他提到的那家酸辣粉，谢辛恩上高中的时候没少吃，转学到C市之后再没吃过，现在被他一说，还真挺想念的。
但刘瑜知道她今天回来，厨房里炖着的鸡汤香味飘出来，提醒着她晚上一定是满桌子的好菜。再加上她本来就是想回来陪陪刘瑜，更不可能现在跟林姜先去吃什么酸辣粉了。
【谢辛恩：算了吧，专程回来陪我妈，不能一回来就溜了】
【G：那你好好陪她，这次我就不来了】
谢辛恩看着他的消息，不知道怎么跟刘瑜交代。
林姜先很快又解释了原因。
【G：但今天就算不陪林熹，我也想等大三的时候再来拜访阿姨】
谢辛恩每到林姜先退让的时候，都忍不住得寸进尺。
【谢辛恩：怎么不叫丈母娘啦？】
【G：……】
【谢辛恩：好吧，你说说为什么要等大三才能来？】
【G：秘密】
【谢辛恩：……】
【G：算了，看你可怜，提前告诉你。大三会有一个项目参赛，有希望拿到国家补贴，我觉得这样才算有了点成绩，丈母娘才看得上眼】
谢辛恩被他一口一个丈母娘惹得脸红，刚刚自己挑事的一句话还挂在窗口，于是顺手就调戏回去。
【谢辛恩：我就等着你功成名就然后享福啦】
【G：懒猫】
谢辛恩嘴上这么说，但总觉得自己也该为当初选择国立外国语的初衷努力，奔着目标而去，才能有底气和林姜先并肩而行。
刘瑜看谢辛恩聊得起劲，就是绝口不提对方到底来不来吃饭的事儿，于是又问了一遍：“你男朋友到哪儿了？”
谢辛恩还在想着如何实现目标，顺着话就老实回答了：“他说他大三，功成名就了再来。”
刘瑜本意也只是套个话，得知今晚只有两人吃饭，起身往厨房去了，剩下谢辛恩独自一人窝在沙发里和林姜先讨论。
【谢辛恩：说起来，我打算去找个实习了】
【谢辛恩：我不能眼看着男朋友越来越优秀，我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谢辛恩：决不允许！】
【G：你有时间？】
【谢辛恩：补课有点消耗青春，还不涨经验，总不能四年之后我一个法语系的学生最后进了补习机构吧？这多没劲】
【G：乖了，果然是我教出来的】
谢辛恩从微信里切出来，在各大渠道搜索有没有实习招聘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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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家里当个闲人的时间太过美好，谢辛恩还没觉出个滋味儿，假期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高考结束后，谢辛恩和许菁菁联系过，她和赵孟得都留在了S市的学校，俩人担心的异地恋也没能如愿遇上，一路顺风顺水得像童话故事。
她也跟谢辛恩说过林姜先在她走后的半年里过得有多么艰辛，但每次刚起个头，就觉得谢辛恩也不容易，自己应该坚定地站在闺蜜这一边。
等到谢辛恩进了大学，许菁菁得知她在外国语大学，就忍不住八卦起离她学校只有三站地的林姜先。
谢辛恩看着手机上许菁菁几个字，才想起来她之前三番五次提醒过，要是回S市，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她，然后两人趁机聚一聚。
接起电话，许菁菁的声音直接穿透耳膜，吓得她把手机拿得远了点。
“谢辛恩！”
许菁菁性格软，很少连名带姓的这么叫她，这个称呼一出口，谢辛恩就知道今天逃不过了。
她努力把语气放得弱势一些，装作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然后问道：“怎么啦？”
许菁菁那边气势如虹，质问她：“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啦？说好的回S市叫我出去碰个头的呢？我现在就连你回来的消息，还是杨冼转告赵孟得，赵孟得刚刚顺嘴跟我一提，我才知道的！”
“冷静啊菁菁……”谢辛恩捂着一只耳朵，一边注意刘瑜那边的动静，一边安抚道，“我过个节回来陪我妈，然后就……一晃五天过去了，真的你信我！我这几天连林姜先都没有出去见！”
许菁菁嚎得更大声了：“林姜先跟我能比吗？！等等……林姜先？你俩又在一起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没告诉我？你还说你爱我！啊！”
听筒里动静格外大，谢辛恩有点头疼，她定的下午返回B市的机票，林姜先刚刚已经发了消息过来，说出发过来接她了。
虽然两人隔了两个街区，但他过来最多也就不到二十分钟的距离。
许菁菁还在电话那头八卦：“那你跟我说说，你俩现在到哪一步了啊？什么时候和好的？你去找他的还是他来找你的？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个成年人，你们几垒了？”
“也就……亲亲抱抱吧。”
谢辛恩一边听她在那头碎碎念，一边握着手机，屏幕上方还不断跳出林姜先的消息。
【G：到你楼下了】
【G：准备准备下楼吧】
【G：早点去机场，早点过安检，今天返回B市的人肯定很多，指不定要排大长队的】
“菁菁啊，我先不跟你说了，林姜先在楼下等我去机场，我们微信聊，一会儿上车了就回你啊！”
刘瑜知道谢辛恩今天走，从冰箱里、储藏室拿了一堆有的没的塞进她的行李箱，这会儿正艰难地拉着拉链。
谢辛恩拿好外套出来，帮她把箱子使劲压了压，这才关上。
刘瑜把谢辛恩送到门口，伸手把她刚刚和箱子作斗争时掉在腮边的碎发挽到耳后，然后拍了拍她的肩。
似是不舍，刘瑜捂着嘴往旁边侧了一下，谢辛恩最害怕这种离别的场景，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
最后刘瑜顶着发红的眼眶，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长大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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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辛恩害怕刘瑜把她送下楼之后，看见她上车离开的场景更不能接受，于是坚持一个人下楼。
林姜先看她大包小包地提了东西下来，立马上前帮忙。
“你怎么穿了件短袖就下来了？”林姜先说着，伸手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嘴上不忘提醒，“把你外套穿上，这些我都帮你拿着。”
谢辛恩看他伸出来的手，脑子里啥也没想，顺手就把手机递了过去。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许菁菁的聊天记录页，谢辛恩也没在意，她还惦记着林姜先说的那句“今天去机场肯定得排大长队”，急着赶紧把衣服穿上好上车去机场。
只是两人交接手机的过程中误触屏幕，语音点开直接是音量开到最大的公放。
林姜先把许菁菁对他的评价听了个一字不漏。
“面对你这样的身材居然还没有到全垒，林姜先怕不是个性冷淡。”
这句话出来的时候，谢辛恩的衣服刚穿到一半，正艰难地把左手往外套袖子里塞。
林姜先抬头，谢辛恩穿衣服的动作都僵住了，左臂伸直了在往袖子里套，右手曲在胸口想要去扯左边衣领，整个人动作看起来像是在进行嘻哈表演。
气氛当场就尴尬得可以。
谢辛恩脑子里想着：完了。
但脸上的笑完美诠释了她的心情。
林姜先没理她，一件一件地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之后，还十分绅士地帮她开了车门。
谢辛恩坐进去，眼神一直没离开过林姜先身上，从他关门到在副驾驶位上坐下，然后目视前方，她都在等着林姜先问她什么。
然而他一路都没说话。
谢辛恩心里急得不行，但也不敢主动挑起话题，直到上了飞机，林姜先都在她旁边睡了过去，她还提心吊胆地坐得笔直。
谢辛恩觉得，林姜先应该是那种典型的上车就睡觉，下车就拍照式选手，这两次坐飞机都是起飞前就睡着，然后快降落的时候苏醒，他甚至怀疑林姜先是不是身上装了什么感应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