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展开纸张的手一顿,面不改色的答道:“自然是记得的,贤婿怎地突然问这个?”
“那不知岳父是否记得,南阳王被擒后,差点被救走的事?”林毓容继续问道。
林震握着纸张的力道陡然加重,额头冒出一层细汗,但他依旧面不改色道:“这种隐秘的事,岂是我这个层次能接触到的。”
此时,林唯唯和江燕都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林毓容不像是过来议亲的,反而像是过来审判林震的。
“今儿是大喜的日子,贤婿何必说那些晦气的事?”江燕扶着额头虚弱的说道。
林毓容没接江燕的话,只对林震道:“岳父怎么不看看这纸上写了什么?”
林震的手开始抖起来,他觉得手上那张薄薄的纸此刻似有千斤重,只要打开他就会万劫不复。
林毓容也不催他,就只静静地看着他。
“父亲?”倒是林唯唯憋不住了,忍不住唤了一声。
林震转动着眼珠子看了看神色焦急的林唯唯,又看了看神情冰冷的陆曜,最后定格在林毓容那张平静淡漠的脸上。
“唯唯,既然陆大人无意娶你,咋就别强求了。”林震说出这话时,脸色颓然,神情萎靡。
“为什么?”林唯唯惊叫一声。
林震没有回答林唯唯,只道:“收拾收拾回林府吧……”
但林唯唯岂能这样甘心,她一个健步冲到林震面前,抢夺了林震没敢打开的那张纸:“我不!我倒要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让你怕成这样!”
只是当林唯唯看到纸上的内容时,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林唯唯冲林震吼道。
江燕不明所以,伸手将林唯唯手上的纸拿过来看起来。
“林震,你竟然帮助南阳王暗中传递消息?”江燕也是又惊又怒。
那时候南阳王都已经落败了,大家都在撇清和南阳王的关系,唯有林震还往里掺和。
林唯唯和江燕都不明白林震是怎么想的,林毓容他们却是明白。
林震才疏学浅,偏偏野心不小。
南阳王风头正盛时,未必看得上他这个小人物,但若在南阳王落魄时帮助他一回,南阳王一旦成功,必定少不了他的功劳。
至于当时清查南阳王叛党时没能查出林震,一是他做得隐秘,经了好些人的手,二是当时他接触的南阳王当场被射杀。
但做过的事情总有痕迹,这次陆曜专心追查林震,自然顺着往日忽略的蛛丝马迹查出来了。
林震颓然的瘫坐在椅子上,没理会气急败坏的林唯唯和江燕,只对林毓容道:“昨日的事情我们也不追究了,如此一笔勾销吧。”
林毓容似笑非笑的望着林震。
一笔勾销?说的容易,可哪能真那么容易!
她做了这么多事,可不是为了一笔勾销。
“夫人是你的亲生女儿,我自认待你也很尊重。若岳父大人当真有治国之才,我也不会不拉你一把。”
林震被林毓容这一提醒,立马道:“我是容儿的亲生父亲,我们陆林两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林毓容三人都忍不住冷笑,这时候想起原主是他的亲生女儿了,早干嘛去了。
“我可以向陛下自请辞官,以弥补我清查不力的罪责。”林毓容强硬道。
林震脸色一僵:“你何苦做得如此绝?”
“我也不想做得这么绝的,如果我不曾知道夫人娘亲当年逝世的真相!”
林毓容话落,江燕和林震脸色惊变。
陆曜和慕言蹭的一下站起来,异口同声的问道:“什么真相?”
第27章
给南阳王传递消息的事情被揭发,林震最多只是不甘心林唯唯给他的美好构想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甘心聘礼单上的天价财富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实际上内心并无多少惊慌。
他觉得他和“陆曜”只不过是捏着彼此的把柄,况且他的大女儿林毓容还是陆曜的结发妻子,“陆曜”不会真的将他如何,他们依旧能够相安无事。
却不想“陆曜”知道了慕蕙当年逝世的真相。
他看了看脸色冰寒的“林毓容”,又看了看似要喷火的慕言,一旦事情被证实,他还能有活路吗?
此刻林震只有一个想法,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反正当年那些知情人都已经死无对证。
“什么真相?容儿的娘是病死的,慕家的人都知道!”林震否认道。
“是吗?可是姚四娘告诉我,夫人的娘亲是被你和林夫人合伙毒死的!”林毓容看着林震,眼神冷到极致。
“当年你能和还是妓|女的林夫人勾搭上,还是姚四娘帮你们牵的线,莫非过了十几年就忘了姚四娘是谁?”
“姑姑是被他们毒死的?”慕言听到林毓容的话,一个健步就冲到了林震面前。
“姑姑是被你们毒死的?”慕言揪着林震的衣服,就差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林震嘴唇微微颤抖,他没想到“陆曜”竟然连姚四娘都知道,还知道姚四娘给他和江燕搭了线,这简直是见了鬼了。
林震伸手推了推慕言,没能推动。
他牙关打着颤,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但开口依旧磕磕巴巴:“你……你别听……陆曜胡说!当初……当初你们……们家可是……来人了,慕蕙就是……是病死的。”
江燕此时也怵了,一旦事情被证实,她这个继母能有什么好结果。
江燕不虚弱了,头也不晕了,虽是底气不足,却依旧理直气壮的辩驳道:“什么姚四娘?什么妓|女?你以为你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就能在这胡说八道了?”
“没想到陆大人不止在朝堂上厉害,这给人泼脏水的本事比起女子后院争斗也是毫不逊色!”
林毓容冷笑一声:“呵……林夫人敢这么和我叫板,不就是仗着姚四娘被你们杀了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江燕也愈发没有底气,她都不知道林毓容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特别是当年姚四娘的死,是她和林震亲自下的手,除了她和林震,谁也不知道,总不能是姚四娘托梦告诉“陆曜”的吧。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林毓容转头吩咐阿福:“阿福,将人带上来!”
众人随着林毓容的话语向门口望去,一个红衣女子跟在阿福后面,出现在众人面前。
女子大概四十岁左右,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她脸上附着面纱,只露出一双阴鸷无比的眼睛来。
林震看到女子时瞳孔陡然睁大,江燕则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十三年过去了,林大人和云烟倒是过得潇洒。在这十三年里,你们可有片刻想起过我?”女子开口,嗓音嘶哑。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怕就是林毓容口中的姚四娘。
“不,我不认识你!也不是什么云烟!”江燕极力否认,却因过于慌张而不打自招了。
“哈哈哈……”姚四娘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云烟,当年你们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将我诱骗到城外杀害的时候,可曾想过因果报应的这一天?”
“不,姚四娘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是她,我当时看着她断气的!”江燕疯了一般向姚四娘冲过去,一把扯掉了她脸上的面纱。
“哈哈……”江燕看着面纱下的那张脸大笑起来,“我就说你不可能是姚四娘吧,我们都已经将她埋了,你怎么可能是她?”
女子的确不是姚四娘,而是林毓容差人去人牙子处买回来的。
由于女子眼睛神似姚四娘,因而才骗过了林震和江燕。
此时,所有人都知道姚四娘是假的了,但所有人也都知道林毓容说的是真的了。
慕言将林震狠狠摔在椅子上,然后照着他的脸狠狠来了一拳。
慕言对慕蕙这个远嫁的姑姑印象并不深,但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慕蕙给他的感觉是温和贤淑,笑起来时让人感觉特别温暖。
因而当时他还挺喜欢自己这个远嫁的姑姑的。
“这是替我姑姑打的,我姑姑那么好的一个人,执意跟了还是落魄秀才的你,你竟然联合外人毒杀了她。”
慕言说完又给了林震一拳:“这是为我表妹打的,因为你的狼心狗肺,表妹从七岁就失去了母亲,同时也失去了父亲,而不得不得寄人篱下,活的小心翼翼。”
林震被慕言打得半点脾气也没有,甚至不敢开口喊一声疼。
他还是一个落魄秀才时,与慕蕙一见钟情。
当时,他也是真心喜欢慕蕙的,可是慕蕙的家人不喜欢他,也看不起他。
后来仕途不顺,让他觉着在慕家受的屈辱永远也找补不回来,因而勾搭上了还是云烟的江燕。
他在江燕身上找回了男人的自信,后被江燕蛊惑毒杀慕蕙。
慕蕙死的头两年他还会偶尔愧疚,如今是半点愧疚也无了。
打完林震,慕言经过江燕时,江燕骇得不住后退,然后自己跌在了地上。
慕言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我不打女人,但我不会放过你!”
江燕是真的怕了,先前她倚仗的不过是林震的夫人,陆曜的岳母这个身份,如今林震都被如此对待了,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到了此时,再辩解什么已经毫无意义,但江燕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不!姚四娘已经死了,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当年的事!”
江燕跌跌撞撞起身,对着林毓容笑起来:“你们没有证据,你们不敢弄死我,你们顶多能逼着林震这个窝囊废休了我。”
“哈哈……”江燕整个人变得癫狂起来,“你们就算想弄死我,也得让我先出了陆府这个大门。”
“窝囊废”林震一动不动的瘫在椅子上,听到江燕的话,眼珠子才转了转。
陆曜和慕言眉头轻轻蹙起,除了林震给南阳王传递消息的事情,当年那些事情他们半点也不知情。
倘若林毓容果真没有证据,他们还真不能在陆府弄死江燕。
可是江燕这种人,倘若放她出了陆府,也不知道要给他们泼多少脏水。
然林毓容依旧很淡定,仿佛就没有什么事是她不能解决的。
第28章
江燕将几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虽然林毓容淡定的模样让她心里有些没底,但她依旧放着狠话:“你们有本事别让我出了这陆府,否则就算死,我也得狠狠咬下你们一块肉来!”
陆曜和慕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林毓容却笑了笑,问江燕:“你想平安离开陆府?”
林毓容的问话似有妥协之意,让江燕颇有些得意的感觉。
在这个世道,谁也逃不开“名声”二字,权势滔天如“陆曜”,照样被其所累。
江燕从来都是得寸进尺的人,自以为拿捏住了“陆曜”的痛处,提起要求来不带眨眼的。
“我要的不仅是平安离开陆府,我还要你们将小言救出来,再给我一笔盘缠,让我离开上京。”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响起,林毓容对着江燕重重拍了几下手掌:“林夫人当真好大魄力,到如今这个境地,竟还敢和我狮子大开口。”
“看来林夫人还是不够了解我啊!”
复又转身对阿福道:“阿福,去将人带上来!”
阿福应声而去,江燕脸色变化不定。
上一次林毓容说这话时,带上来一个假的姚四娘,让她乱了方寸,这一次林毓容又会带上来个什么人?
“林夫人,要不要猜猜看这一次来的会是谁?”正在江燕思绪飘忽不定时,林毓容没有半点温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抬头去看林毓容,她依旧笑得温和,好似在和友人闲聊。
可江燕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绻起,心底更是涌上了莫名的恐惧。
自她闹上陆府以来,林毓容始终态度温和,面带笑意。
可她就以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轻而易举拿捏了林震的把柄,翻出了成年的旧事。
江燕用力攥了攥手心,她不能在这时候露怯。
因而她依旧梗着脖子道:“来的是谁也没用!”
林毓容并不在意江燕的否认:“那我们拭目以待!”
“哼!”江燕冷哼一声。
……
“快点走!不要磨磨唧唧的!”人未到,阿福呵斥的声音先传到了众人耳朵。
紧接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顶着两个深深的眼窝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在看到被押上来的人时,江燕脸色瞬间变得刷白。
林震也扭头看了过去,他并不认识被押上来的这个男子,却是觉得有些面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被押上来的男子本来双眼无神,但在看到江燕那一刻眼睛突然放光,似乎抓住一棵救命稻草。
“燕儿,救我!”男子开口,语气亲昵。
林震瞬间想起,他曾经在街上撞到他和江燕两人在一起。
但江燕给他的解释是,这个男人是她远房表哥。
“林夫人,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吗?”林毓容望着脸色刷白的江燕问道。
“这是我表哥,你岳父也是见过的!”江燕手指死死掐着手心,依旧强行辩解着。
江燕从来都是事实摔在脸上也要死不承认的人,否则也不会以一个妓|女的身份成为林震的填房。
“是吗?那岳父大人可真是心大!”林毓容似笑非笑,转头去看那男子,“不如,你给我们介绍一下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