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睿说完,便有其他锦衣卫捧着财物给蒋国舅查看。
“这确实是我府中的,怎么会?”蒋国舅一时语噎,他娇纵儿子是真,却没想过自己的行为会害死儿子。
这算是一物证了。
接下来,曹睿又拿出许承尧在典当行签的字据,还有还给天盛赌坊的画押。
他走到许承祥身前,“说说吧,把你昨夜说的,再说一遍。”
许承祥几乎是有气无力了,“天盛赌坊出千,要我还钱,我只是想找蒋钧菡接的,可他不肯,我只好偷,咳咳,噗!”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许承尧再没力气说话。
曹睿替他继续说:“许承祥偷了地契和珠宝后,看到刚醒来的蒋钧菡,他做贼心虚,又心知蒋钧菡的暴戾,情急之下便选择勒死蒋钧菡。”
许承祥就是蒋钧菡的狗腿子,他清楚蒋家的一切布局,来偷点东西不足为奇,可运气不好,遇上昏迷醒来的蒋钧菡。
要说蒋钧菡的死也是自作孽,先是白庭烨因为恐惧伤了他,后来同样是由于许承尧怕他。若是他平日和善些,也不会有今天的孽缘了。
而最开始许承祥和叶清风说的,完全是为了误导叶清风,又或者是他从许承尧那知道一些刘氏绸缎庄杀人案和肃郡王沾边,所以想让叶清风知难而退。
但许承祥没料到的是在办案中一丝不苟的曹睿,从他眼下虚弱的情形来看,昨儿曹睿一夜都没让他好过。
这种作风,也很适合曹睿所在的刑司。
案子到这里,大抵都算大白了,唯独出了林晓霜这个顶罪的。
该怎么处理林晓霜和白庭烨,还真是个难题。
按蒋国舅的意思,所有涉案的人都应该处以死刑,许承祥该死,可白庭烨和林晓霜呢?
叶清风不认同。
她期待地看着司砚,听司砚说此案涉及皇亲国戚,要禀告过皇上,由皇上来做决定。
最后,三人都被关押进锦衣卫的地牢,只等司砚从宫里出来后宣布结果。
在司砚进宫前,林晓霜要求单独见司砚一面,叶清风很好奇,本来想偷听,但没成。
此案是曹睿领的,最后凶手也是他扒出来的,说清楚点,和叶清风没啥关系。
但此时她却很期待结果。
“清风。”曹睿拿了根糖葫芦,递给叶清风。
叶清风不爱吃甜食,咬了一个又还给曹睿,“曹三哥,你说皇上会怎么判啊?”
曹睿接着糖葫芦咬下一个,“陛下看重亲情,大抵是会如蒋国舅想的一般。”
蒋国舅要的是三人都死,还有天盛赌坊做陪葬。
那天盛赌坊是京都新开一年的赌坊,却也是最大最挣钱的,要不是许承祥说天盛请托出千,这事还牵扯不到天盛赌坊。只能说,天盛赌坊做事不地道,运气也不行。
直到落日西沉,司砚才带着圣旨回来:许承祥和林晓霜明日死刑,天盛赌坊即刻抄家。
死的是国舅家的儿子,就算蒋钧菡再混蛋,也轮不到别人来教训,至于为何白庭烨无罪,这恐怕只有司砚和皇上知道了。
抄家,出动了整个锦衣卫,自然包括了叶清风和曹睿。
等锦衣卫的人到时,赌坊里的人还在酣赌,全然不知死到临头。
六司的人跟着自己的主管,叶清风跟着司砚冲在最前头。
哭嚎,醉鬼的辱骂,冷兵器交锋时刺耳的声音,不绝于耳。
真正走进天盛赌坊,叶清风才知道这里有多大,从赌/桌到美人,明面上的,还有地下的,应有尽有。
才一年的时间里,该是背靠多大的势力才能做成这般规模,却因为蒋钧菡的死,幕后的老板一招尽毁。
在叶清风感慨的同时,她跟着司砚来到地下,这里阴暗,却比地上还要热闹。
由于锦衣卫的到来,许多人都来不及收拾自己,衣裳半褪,各种丑态的都有。
“大人,这是谁开的啊。”叶清风很好奇。
司砚边指挥其他下属抓人,一边下意识地握住叶清风的手,“不该问的,别问。”
能在京都做成这么大规模的赌场,干的还都是见不得人的生意,叶清风数了数能有翻手为云势力的,肃郡王是一个,还有首富刘全是一个,其他的,要不是权不够,便是没钱。当然,如果皇上愿意,他也有这个实力。
地下规模差不多一个寺庙大小,中间一条过道,分了十一个房间,左右个五个,尽头还一个。
来到尽头,叶清风掩鼻问,“这味好臭。”
门都没打开,就有熏天的腥臭,也不知道里头放的是什么。
司砚:“开门。”
“吱呀”
门开了。
叶清风只看了一眼,便扶着墙呕吐。
这里头,是个浴场,用的不是山泉,也不是牛乳,是血,鲜艳的红色里还漂浮着几个羊头牛头之类的。
此类血浴,叶清风只在书中看到过,讲的是三十年前,一个叫六星骰的邪教传泡血浴能延年益寿,一开始人们还是用鸡羊牲畜的,后来有人开始用人血,便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当年的六星骰早已被灭。
眼下这个,叶清风正想着应该是后人为了搞出噱头而做的,却见两个锦衣卫从血池中捞出一个六面人头骨的骰子,这个是六星骰典型的标志!
六星,和锦衣卫的六司一样,只不过是敌对关系。
今天血池里六星骰的发现,就像是一种宣告,三十年前的邪教又回来了。
从进入天盛赌坊起,叶清风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规模宏大的赌坊就这么轻易被他们端了?
好像有点太容易了。
直到六星骰的发现,扑面而来的危机感,才让她真正明白,这是六星骰在对他们宣战。
司砚:“即刻起,封锁整个地下室,谁都不能出去!”
第29章 六星骰2
今晚的天盛赌坊格外地热闹,抄家后,又发现是邪教的根据地。
而锦衣卫的地牢里,却只能用凄凄惨惨戚戚来形容。
林晓霜和白庭烨的牢房就在隔壁,地牢里只有昏黄忽明忽暗的烛光,林晓霜把茶倒在掌心,一点点地晕在脸上,试图洗得干净点。
牢犯是没资格喝茶的,茶壶里不过是些没烧过的井水,林晓霜用完一壶,发现还是有胭脂没匀净,伸手对隔壁牢房的白庭烨指挥道:“快别哭了,把茶壶给我。”
他手伸了伸,没接到。
掐着嗓子吼了一声,“哭什么,你是孟姜女吗,麻利点把茶壶给我!”
地牢里离他们近点的,都被林晓霜这一句吵醒,一些亡命之徒,到了这里依旧不会老实,便和林晓霜骂了几句。但这里都是单人牢房,凭林晓霜怎么刻薄的话,那些罪犯也奈何不了他。而干烧杀抢掠的,口才自然是不如毒舌罐里长大的林晓霜,对骂了两句牢房又安静下来。
鸣金收兵的林晓霜坐回地上的稻草,看到白庭烨小心翼翼地捧着茶壶,啧了声,“也就这点出息。”他继续洗脸,边说,“你就不要哭了,明儿出去后,多给我烧点纸钱,还有那些纸扎的小哥来个一二十个,越多越好。”
这时黑暗中,不知谁说嘲笑了一句,“你还指望他给你烧,还不如等你到地下,让这里的哥几个给你通通气,爽了哥们,你也舒服。”
“哈哈,就是。”刚安静下来的地牢因为这汉子的荤话又热闹起来,有其他人说道,“进了这里的人,不是死就是瘫。看到你隔壁的隔壁没有,昨夜被审了一夜,现在连水都喝不进了。”
一群不是明天要死,就是后天死的,说起话来,半点忌讳都没有。
直到吵醒了牢头,他们才安静下来。
白庭烨小声啜泣着,他们说的,他心里也清楚,“林哥,你要是不帮我顶罪就好了,蒋钧菡送了你那么多财物,以后……呜呜。”
白庭烨后悔死了,没能拦住他林哥,现在两人都在地牢里,且他们都是没亲人的,以后逢年过节谁还会想到祭拜他们。
“呸。”林晓霜不屑地吐了口唾沫,幽暗中的眸子隐隐透着倔强,“你当我不顶罪就能活啊,蒋钧菡死了,蒋国舅明面上不敢动那些公子,但假以时日,你出去后就等着看吧,他们都得给蒋钧菡陪葬。”
白庭烨:“林哥你没事吧,我怎么可能出得去呢?”
茶水没了,林晓霜也不抹了,想到那个年轻的指挥使,他对司砚很有信心,“出得去的。白庭烨,你出去后到万花楼里,我不管你是卖身还是干什么,不想死的话,让那个叫叶清风的锦衣卫收留你。”
交代完这些,林晓霜便不想再说话了,他看着地牢里闪烁的烛火,微弱得和他的这一生一样,任人践踏**。
此生,他是脏了。
但好歹还救了白庭烨那傻子,不亏,就是有点好奇,蒋钧菡让他代笔写给司砚的情诗,也不知道司砚有没有看,会不会知道……咳咳,胸口骤缩,疼得他迎面倒地,喷出一大口黑血,凭白庭烨如何叫喊哭泣,他都听不到了。
光,他看到有光在向他走来。
伸手去摸,发现还是冰寒刺骨的黑暗。
“哈哈!”
狂笑。
他才不要那些刽子手脏了他的脸,既然不能干干净净地来,便自由自在地去好了。
~
司砚走了。
叶清风想,他应该是进宫了。
发现六星骰这么大的事,流漏出去是可以震惊朝野的。
这里有充足的蜡烛,但气氛实在压抑,叶清风坐在烛台前,无心理会那些求饶和哭泣声。
她在想,皇上会不会把地下的人都灭口,除了十个锦衣卫,还有二十多其他百姓。
自古君王成大事,染点血实属正常。
地下分不清时间早晚,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咯噔”一声,有一束长光自上而下,总算带了点鲜活的气息。
她看到司砚步步走来,身后跟着的不是锦衣卫的人,叶清风认出他们的标志,是皇宫里的金吾卫。
“众锦衣卫听令,跟本官上去。”司砚说完后,他背光而站,白皙的皮肤几尽透明。
叶清风起身,走向司砚,还不曾说一字,便被司砚迅速拽到地面上。
突见光明,叶清风还有些不习惯,等她看清司砚时,见他额头在冒血,没多想,忙掏出帕子垫脚给司砚擦,“你怎么受伤了?”
“陛下砸的。”为了保他们这几个锦衣卫。
听是皇上砸的,叶清风无话可说,替司砚擦了渗出的血,把帕子放在司砚的手上,“你用它按住额头,待会回锦衣卫记得涂药。”
“好。”司砚点点头,拉住叶清风的一只手,又放开,“但是要你给我涂。”
叶清风觉得今晚的司砚很莫名其妙,但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涂药而已,她还是会的。
经过一夜的清点,天盛赌坊差不多已经被清查完,留下部分人继续清点,司砚带着他的人回到锦衣卫。
不出叶清风所料,皇上打算杀人灭口,却放过他们这些锦衣卫,叶清风正好奇为什么时,听司砚说是领了军令状,在一个月内查清楚这次六星骰的底细,到底是邪教再起,还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而且还要秘密地查,不能有任何的风吹草动。
这下,她倒是有点明白皇上为什么砸司砚了。
昨儿忙了一夜,司砚交代完这些,便让散了。
叶清风再次来到司砚的休息室,有个柜子放满了瓶瓶罐罐,她心里感叹下,看来司砚平时没少受伤。
司砚找出几瓶,递给叶清风,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叶清风先替司砚清洗伤口,这么好看的脸若是留疤,那就不好了。
这么一想,叶清风手上的动作都慢了许多。
她涂完,还吹了吹。
痒痒的风拍在司砚的脸上,今天在大殿皇上说要杀无赦时,司砚立刻想到了叶清风。
他问自己,如果叶清风死了,他会不会开心?
莫名的,胸口有点堵。
常言道,日久生情。这话司砚知道,他也意识到自己比其他人更关注叶清风,可他却不认同自己喜欢叶清风,只是觉得她很不同,她的率真、莽撞,还有她黑白分明的思想,都和他过完接触过的人都不同。
在他陈旧的生活里,突然来了点新鲜血液,司砚不希望叶清风死了。所以他用国家正义,用情理言官“劝”了陛下。
陛下扔来的砚台他没躲,也不痛,当听到陛下叹气后同意不杀锦衣卫时,他的心情如山泉喷涌般愉悦。
“好了。”叶清风收好药瓶,拍拍手准备走人。
“以后离曹睿远点。”司砚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叶清风不解地看向司砚,听到他解释道:“曹睿是刑司的人,刑司主管想坐我这位置很久了,你是我的人,记住自己的身份。”
叶清风窜地脸红了,司砚说话真是会让人误会,她心想司砚多心了,曹三哥才不会和刑司主管同流合污呢,但为了以后司砚提防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从司砚的休息室出来,叶清风也累了,她正打算回自己的休息室换衣服时,却看到门口的曹睿,见他坐着的姿势,应该是特意在等她。
“曹三哥。”叶清风已经忘了司砚的交代。
曹睿的白衣上黄的、绿的、红的都有,他刚从天盛赌坊回来就听到叶清风被司砚单独叫走,便一直在这里等她。
曹睿顿了下:“司砚,没为难你吧?”
叶清风摇摇头,涂药而已,确实没有为难,“他只是让我帮忙涂药。”
“涂哪的!”曹睿忽然激动道,要是脱衣袒胸露乳还得了。
叶清风指着自己的额头道:“这里。”
“哦。”曹睿松了一口气,但心里还是给司砚计了一笔,额头伤了而已,作为指挥使怎么可以那么娇气。
曹睿想自己不能亏了,立刻挽起袖子到手肘上,红晃晃的一大条杠,是被砸到的,他努努嘴,“清风,你看。”
叶清风看了眼,没破皮,只是面积大了点,心里奇怪这两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娘们起来,她还真有点不习惯,试探地问了句,“你也要涂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