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管家默默收拾地上的碎字,全部捡起后才放火盆烧了,“前两年西秦的税贡就开始减少,皇上面上不说,那时留着这回巴图鲁犯错一起算。巴图鲁杀了我们汉人那么多,皇上只是让西秦王给个说法,那西秦王到底开始惧怕,送了巴图鲁的人头过来。”
“呵。”赵翼嗤笑下,“你就怎知那光秃秃的人头骨是巴图鲁?”
天底下人有千万面相,脱了肉只剩千篇一律的骨头,谁能认得出。
“王爷的意思是西秦王和宁王一起糊弄我们皇上?”
“我可没这个意思,他们办事不诚心不是这一回了。我看他们就是皮痒,忘记十年前是怎么惨败的了!”
冯管家知道自个主子好胜,也不再说什么,见主子拿笔,立刻上前研磨。
赵翼寥寥几笔,快速写完后交到冯管家的手里,“把这个给西秦使者。”他停了下又道,“今天沁芳园那有什么动静?”
冯管家收好信,回答道:“晌午时奴才派人去看过一回,叶大人什么也没做,光发呆了一天。”
“草没拔?”
“没。”
“她还真是皮痒了。”赵翼想到昨儿叶清风馋猫的样子,心头一动,又道,“吩咐厨房,今儿还在沁芳园摆饭,本王这就去看看那只小馋猫在耍什么脾气!”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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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陈年3
叶清风饿了, 中午吃的还是白粥,她坐在门槛上,背靠着门, 手上的镰刀在地面来回划, 一只手酸了就换另一只, 还不忘骂肃郡王几句。
等她嗅到食物的香气时, 心里只有一句话,狗东西来了。
果然, 没过多久她就看到赵翼带着仆从叮叮当当地进来。
“王爷。”叶清风软着身子起来,快速行个礼,又坐下,她饿,站着太累费体力。
赵翼见她懒懒散散的, 门口的杂草还整整齐齐地长着,故意板着脸道:“本王昨儿的吩咐, 你没听到?”
叶清风点头道:“卑职最近胖了,减肥不吃?”
赵翼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眼,腰细脸小,半点没有发福的迹象, 这是要和他杠上吗, “不吃正好,省了粮食。”
为了防止自己咽口水的动作被赵翼看到,叶清风背过身子坐,最后受不了干脆到水井打了一桶水, 咕噜咕噜灌了两碗。
她现在好希望, 赵翼能快点走,司砚快点来看她。
而吃完饭的赵翼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遣开众人,负手立在檐下,冷峻的五官看了叶清风一会,见她软绵绵地,不知想起什么,皱着眉走了。
听到赵翼离开的脚步声,叶清风才回到大殿里,却意外地看到桌上有只烧鸡,原来都是吓唬她的。
叶清风拿着烧鸡猛啃,“嗝”,满足地上床。
不知睡了多久,喉咙渴得厉害,叶清风想起来找水渴,却意外地撞上一个人,他湿湿的气息打在她脸上,让人心慌得很。
司砚立刻捂住叶清风的嘴,“别怕,是我。”
叶清风有想过司砚不会来,可他就是来了,还带了板栗饼。
“我都听说了,肃郡王让你干活才给饭吃。”说起这个,司砚不由笑起,他还没见过什么人能让叶清风窘迫成这样。
晚饭叶清风是吃了烧鸡的,但眼下胃口空了大半,拿了块板栗饼,甜甜糯糯的,口感很不错了,吃了两块,她就停了。
“不好吃吗?”
叶清风摇头,殿里没蜡烛,只有微弱的月光,叶清风只能看清司砚的半张脸,可偏偏就是这半张脸透着绵绵情意,让她鬼使神差地问出,“大人今晚不是顺路吧?”
“嗯,专门来看你。”司砚同坐在床沿上,见叶清风唇瓣上涨了粉末,不禁抬手替她擦了,事后意识到举动过分亲密,忙解释,“脏了。”
叶清风是没有恋爱经验,但英雄救美的话本子看得多,司砚的手擦过她唇时,心里咯噔一声,突然地心跳加速。
她忙转过头,又听司砚的解释,想着似乎是她反应太大了,便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大人对我这般好,若是传了出去,怕是外头的人又要传你我的流言了。”
谁知她话刚说完,便看到司砚明显地愣了下,而后他忽然站了起来,“我不怕。”
“什么?”
司砚心一横,他虽看着冷淡无情,但此刻他的心比谁都炽热,“清风,若是我问你,做我妻子可好,你是如何想的?”
叶清风懵了,在北漠时也有说要娶她的,但不是长得磕碜,就是性格不尽如人意的,不曾想到了京都却有人接二连三地问她愿意嫁否!
一个个的,还都是她想不到的人。
肃郡王的问题她还可当做玩笑,可司砚这般正经的人,叶清风不得不往深处想了。
“大……大人,我皮厚又无女德,时不时还会爆两句脏话,那些相夫教子的东西我除了做饭还行,实在算不上良配啊。”叶清风语重心长道。
她对自己太了解,官太太,还是大官的夫人,她完全做不来,特别是听说京都里好些官员三妻四妾,这点她便不能接受。
初遇司砚时,叶清风想着这人正直又好威胁,利用了他进锦衣卫。后来二人相处久了,叶清风发现他们在很多方面的看法是一致的,司砚也救了她几次,但这不代表她会就此喜欢司砚。
叶清风的梦中情人,应该是有……司砚的脸,在她耍混时能比她更混,平日见她总是眉眼带笑,生活时是没有羁绊,又柔顺的趣人。
可司砚不是,他有抱负和良好的教养,还有他出生百年世家的背景,这都是叶清风不在意的。
“好吧。”司砚是个聪明人,听得出叶清风话语中的拒绝,心头堵堵的,“你在这也不用太担心,应该就在这两日,肃郡王便会放你出去。”
说完,司砚如云点月地翻墙走了。
空荡荡的大殿里,叶清风莫名地有些心疼司砚,她方才,是不是伤了他?
这会子,她想要是刘妈妈在就好了,她肯定可以给她意见。
被司砚这一问,叶清风没了睡意,来到殿外,月色清冷,像这荒废的宫殿一般萧瑟得厉害。
直到太阳升起,叶清风看了日出后,冯管家便来了,今儿他没带食盒,见到叶清风行礼后道:“叶大人,王爷让奴才领你去前厅一趟。”
肃郡王府很大,冯管家带着叶清风兜兜转转了一刻钟才到了一座气宇轩昂的大殿前,冯管家领着叶清风进去,“王爷,使者大人,叶大人来了。”
叶清风跟在冯管家身后,看到肃郡王不奇怪,但是当她看到有西秦人在时明显地多看了两眼,特别是在使者身后站着的蓝眼睛少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尔礼也在瞧叶清风,肆无忌惮地打量,没有一点忌讳。
对上少年的目光,叶清风看到他很快不屑地转头,她感受到了很强的敌意。
她何时又惹上这般俊俏的少年了?
叶清风回想了会,没有啊。
在场的肃郡王和西秦使者的身份都比叶清风尊贵,叶清风行礼后,便侧立在一旁,心想着西秦使者来肃郡王叫她干嘛时,就听肃郡王介绍自己道:
“这位,就是锦衣卫的叶清风叶白衣。”赵翼说完,站到叶清风身旁,一手搭在她肩头,显得两人很亲密的样子。
叶清风不习惯地弯了点腿,却又被赵翼轻轻提起,她只能再次笑着和使者打招呼。
西秦使者是个膀大腰圆的络腮胡汉子,他岔开腿坐着,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缝,回头问那尔礼,“是她吗?”
那尔礼上回见姐姐时,是在十年前,那时他才四岁,屁点大的人哪里还记得那朵儿的样子。但他看到叶清风的第一眼,直觉告诉他这就是那朵儿,因为她的眼里有和他一样的桀骜。
叶清风这会也是看少年越发熟悉,感觉那个答案马上呼之欲出,却还差点什么。
那尔礼俯身在使者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叶清风见使者微微点头后,使者便提议让叶清风带他们在京都逛逛。
西秦使者的提议,肃郡王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只是在叶清风出门前,赵翼把叶清风拉到一边,“能出去了,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叶清风点头,又立刻摇摇头。
赵翼笑:“若是舍不得,沁芳园随时欢迎你呢。”
鬼才舍不得呢!叶清风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便笑着跟西秦使者他们上了马车。
坐上马车后,叶清风深呼吸一口,她总算是出来了,昨夜司砚没骗她,肃郡王果然很快放了她。不过,这还得感谢下西秦的这位使者,她不由看他们的眼神又真诚点。
但她没开心多久,在马车经过驿站时使者就说有点累让叶清风带着蓝瞳少年去逛。
这也行,这少年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但小孩子嘛,叶清风想着带他到好玩的地方就行了。可马车还没走多久,她就被少年的名字给惊呆了。
“我叫那尔礼。”
少年微微抬着头,嘴巴歪着,一副欠揍的模样。
“那尔礼?”叶清风跟着说了一边,用疑问的语气。
那尔礼呵呵嗤笑下,“姐姐是跟着汉人太多年,连亲弟弟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嗯?”
她当然记得,不仅一个那尔礼,还有她三个哥哥都记得。只是她不曾想过,这辈子还会有再相见的时候。
不过,当巴图鲁逃走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吧。
“那……那尔礼,你怎么来京都了?”叶清风问。
那尔礼皱下眉,突然拉住叶清风的手死死拽住,愤恨道:“那朵儿,当年阿爹若不是为人你,他也不会早早离世,我也不会变成没爹的孩子。你到好,过得滋润潇洒,这些年你就不曾在午夜梦回时想过他吗!”
那尔礼刚说完,马车“咣当”一声,那尔礼往前甩来,被叶清风手快抱住。
“你没事吧?”
那尔礼甩开叶清风的手,“不要你管!”说完,他便伸出脑袋,看马车前挡了一人,还不等他训人,只见那黑衣公子朝他款款走来。
“公子好。”司砚微微拱手,笑道,“本官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叶清风的上司,听闻那尔礼公子要叶清风带您逛京都,她自个都熟悉京都,还是由本官来带路吧。”
司砚言辞切切,又一直微微笑着。
就是那尔礼的暴脾气,一时间没没反应过来,等他想说不用时,司砚已经自己上了马车,他挨着叶清风坐下,对她笑着点点头。
“那尔礼公子,我们走吧。”司砚道。
那尔礼在家排行最小,幼时还算稚嫩可爱,现在却正逢叛逆,本想着下车生气离开,但想到这样就折磨不了叶清风,难得忍住了。
可过了会,他发现自己错了,只要有司砚这个男人在,他根本就使唤不上叶清风,他刁难要买的,司砚能从街上叫人帮忙,就是故意使坏想让叶清风出丑,司砚都能替叶清风化解。
闹了一下午,那尔礼累了,也没有好点子,今天下午他就像个生气的陀螺,想把叶清风撞个破碎,却被司砚抽着带了方向。
分别前,那尔礼不甘心地告诉叶清风他还会找她的。
其实,就算那尔礼不来找,叶清风也会主动找他,十年过去,她有太多的事想问,特别是有关阿娘的。
司砚送叶清风回万花楼,他并没有为昨夜被拒绝后的尴尬,在他看来,一个男性求娶自己心仪对象是件很正常的事,只要叶清风还没嫁人,他现在所做的就不算越界。
不过,叶清风倒是满尴尬的,想说谢谢,却觉得有些多余,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比卡了鱼刺还难受。
快到万花楼时,叶清风才问:“大人怎知,那尔礼会要我带他逛京都?”
司砚摇头:“我不知道他要你带他逛京都,我只是想到你一人与他相见会不安全,所以才想陪同。”
叶清风脸突然一热,步子大了些,把司砚甩到身后。
司砚笑下,跑两步便追上,“你慢点,我不急。”不急回家。
“嗯。”叶清风模糊地应了声,步子却更快了。
到万花楼时,她两步跳上楼梯,回头道:“时候不早了,大人早些回去吧。”一点都没有要邀请司砚进去坐坐的意思。
司砚倒是没在意,他目送叶清风进了万花楼,才转身离开。
司砚心里是不想回家的,母亲和祖母还误以为他喜欢男子,回去又是一顿牢骚和跪祠堂,可今儿一早管家来送信说母亲要他晚上务必回去一次。
以司砚对她们的了解,回去后怕是没好事。
看到司府两个字,司砚心沉下,进门后直接往祖母的住处走去。
刚进门,司砚就看到桌子上摆了七八张画像,还有母亲冷冷的声音传来:
“母亲之前以为你心里有数,给了你两年的时间,现在看来是母亲想太多了。”徐氏指了桌上的画像道,“这些都是母亲和你祖母挑选出来的京都世家贵女,你选一个吗?”
“这……”司砚不知道该怎么说。
司老夫人开始使绝招,抹眼泪,“砚儿啊,你爹去得早,是我和你娘把你拉扯大的,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是你还痴迷你那下属,你让祖母死后,怎么敢去地下见你祖父和父亲!”
司老夫人说得恳切,连一直冷漠表情的徐氏都红了眼眶。
司砚心里憋得慌,“祖母,母亲,我真不好龙阳!”
司老夫人不信,“你还狡辩,那天在感业寺,我和你母亲都亲眼看到了!”
徐氏:“你今天要是不从这八个姑娘选一个,以后我们便没你这个儿子。”
头痛,比查悬案时头还痛。
看来今天不给她们一个交代,他是走不出这里的。
可司砚实在不想祸害那八个无辜的姑娘,深思熟虑后,让母亲屏退下人后,才咬牙道:“她是女子。”
司老夫人一时没和那天在感业寺的男人联系上,“什么?谁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