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看着是个有些拙笨的人,可细细想来,今天的哪件事,叶清风不是顺利解开了。
这一品,叶清风的为人和背景他又得再定过的印象了。
目送两位龟/公走后,司砚从暗处出来,冷不丁地叫了句,“你有没有要解释的?”
寻声而去,看是司砚,叶清风面上依旧保持着良好的笑容,“解释什么,路见熟人被歹徒欺负,帮个忙而已。”
“你还不说实话!”抬高的声调代表他已经动怒了。
可叶清风就跟没看到一般,双手负于身后,处之淡然道:“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这里审问属下,是大人自己心中有鬼,还是说翠红楼的姑娘是大人弄残的?”
她话语之间,全是无辜,顺带还把嫌疑推到了司砚的身上。
就算她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可过于认真的脸和神态,都差点认为此事真的和叶清风无关了。
不过,好在他没有被叶清风带偏了思路,他走近了,“叶清风,你和翠红楼里的姑娘们那么要好,现在莺莺成了头号嫌犯,你已得罪了肃郡王,再惹怒本官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嗯?”
两人脸只差一指就能贴上,叶清风闻到淡淡的青松味,她抬起小巧的下颚,气吐芝兰,“属下并没有要惹怒大人的意思,大人可是觉得,许大人的事是属下做的?”
司砚默认了。
“呵呵”
叶清风忽地柔声笑下,难有的女态,让司砚心里怪怪得突突地跳。
叶清风:“大人可别忘了,本朝有制度,编制内的官员是不能进窑/子的。今天的事,若大人真有心追究,刚才看我抬人时干嘛不出面。说到底,你也是个自私的。”
“你!”
司砚被叶清风说得想不出辩解的话,在家他是独子,家人只有捧着他的,一进官场便得圣眷,从锦衣卫到指挥使用了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就是对头肃郡王和他说话都会走官面。
唯独叶清风,敢和他当面怼。
一时间,司砚还没习惯这种相处方式,等他找到话回怼时,叶清风已经大步朝翠红楼走去。
“你去哪?”
“去翠红楼查案啊。”叶清风回眸眨眼,灵巧的步子增添了几分活泼,“难道大人只是路过这里?”
当然不是。
他倒要看看,叶清风是如何查案的。
第7章 蚀尸案7
夜黑风高,一男一女趴在屋顶,还是在翠红楼,若是有人能瞧见,说不定会夸一句好情趣。
可事实上,这两个都是煞情/趣的人。
“你为什么不从门进?”
叶清风缓缓撩开一片瓦,下面正好是莺莺的房间,“大人可真直肠子,从正门进,他们不就知道我来了吗!”
“他们?”司砚问,“你是指和莺莺接头的人?”
叶清风点下头。
她心里有个猜想,需要有人来印证。
“嘘,有人来了。”
莺莺的房间,白天叶清风他们来过后,就被贴了封条的。会在这时候忍不住来的,多半是有重大嫌疑。
经历了这一天,叶清风差不多也证实了,人是不能看表面的。
初来北漠时,她对谁都提防,任谁接近都不肯。后来叶猛把她丢在城外听了一夜的狼嚎,让她知道孤立无援时的无助,叶猛告诉她,既是要活着,那就得拿出八成的真心来对别人,这样你才不会是一个人。
后来,她渐渐习惯了小城人民的热情奔放,也和这里的每个人有了交集。
一天天过去,她紧记着娘死前告诉她的话,让她不要去寻仇家。
她做到了。
可十年北漠平静的生活,不曾料到还会被打破的一天。
“是刘妈妈!”司砚道。
叶清风回神,瓦缝只有一掌长,凑过去时两人头挨着头,看到偷偷摸摸进来的刘妈妈。
她都不记得是八岁还是九岁,第一次见到刘妈妈是叶猛说送她来翠红楼学点女儿气,省的天天跟着他杀猪以后都成了男人,可不到三天,她便把翠红楼搅得一团糟,至此刘妈妈就不教她了,但翠红楼里一旦有了新来的吃食,刘妈妈都会来邀她。
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刘妈妈呢?
等身边没了人,她才发现司砚去跟踪刘妈妈了。
刘妈妈的手里拿着莺莺留下的包袱,这个当时叶清风检查过,除了发现杀了刘寡妇的金线,其他的都是寻常衣物。
看着刘妈妈出了翠红楼,往自家方向走去,叶清风知道她和叶猛是老相好,总不会是去她家吧。
还好,刘妈妈绕过叶家,到庙里把包袱给了和尚。
叶清风还在想为什么时,那和尚已经把包袱丢进火炉里了。
她隔得远,听不清刘妈妈在和和尚说什么,只见到刘妈妈出来时眼角挂着泪痕。
“唰唰”
突然有一群官兵跑过,是往翠红楼的方向。
司砚:“跟上。”
~
“你们在干什么啊,我们都是无辜的。”
叶清风还没到翠红楼,就听到里头姑娘们的哭声,接着是妆奁被砸烂的动静。
这时刘妈妈也回来,她看到闯入的官兵,脸白了白,听到是肃郡王派人来搜查时,冷静地带着姑娘们等在一旁。
“别进去。”司砚拉住叶清风。
叶清风皱眉,里头的动静大得可以闹醒半个北漠城的人,哪里是搜查,分明是抄家。
她隐在暗处,听到里头又有姑娘的哭声,和刘妈妈的求饶,手心的汗聚拢得可以滴下。
怎么忍!
叶清风刚迈出一只脚,后颈突然多了一股力,把她拽进黑暗里。
“你不要命了!”
叶清风本想骂司砚多管闲事,可回头看是她老爹,叶猛瞪着她,拉拽住她的手,“跟老子回家,明天就去辞了县衙的活。”
司砚站在边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爹力气大,拽得叶清风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回到家,叶猛知道关不住叶清风,先放了话,“你要敢出这个门,明天我就让你出现在李狗剩的洞房里。县衙的事,我会亲自去和刘成说。”话毕,叶猛便出门去了。
她知道,叶猛不是在吓唬她。
可她真的能不出门吗?
叶清风睡不着,坐在屋顶上,弯月荧光似雪,过了会,她看到有大量的官兵涌进她家。
从屋顶跳下。
“你是叶清风?”为首的官兵问道。
她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爹叶猛已经被我们逮了,你得跟我们走一趟。”说完,不等叶清风做出反应,她的双手已经被人控制住。
这是怎么回事?
她爹叶猛不过偶尔去光顾下翠红楼的生意,怎么也被抓了。
一路都没想通。
到了县衙,堂上坐着的是肃郡王,她没有看到司砚。
肃郡王哈着嘴,慵懒地问:“嫌犯都在这了?”
“回王爷,都在了。”
肃郡王摆摆手,“该怎么办就去办吧,本王要歇了,明早要是没有结果,便提头来见本王。”
“是,属下遵命。”
北漠县衙的大牢,叶清风不能再熟悉,可她没想过自己会有成为犯人的一天被关进来。
她现在就想找到她爹,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不说!”
大牢的刑拘架上绑着一位翠红楼的龟公,官兵们正在严刑拷打,叶清风瞧了心里愤怒,却什么都做不了。
有点让人伤心却又幸运的是,这些官兵都把她当成男人,正好和叶猛关在一间,一起的还有翠红楼的龟/公们。
“爹。”
叶清风坐到叶猛边上,皱着眉,倒是没有怨气,很平静地问:“说说吧,我们还有希望出去吗?”
“唉”叶猛叹了一声,看着叶清风,眼里有愧疚,“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这个,叶清风就算心里一直有个猜想,但是她从来不敢去深究,因为她害怕知道会改变她现在的生活。
“娇娇儿,娘只要你这一生平安快活,你当着娘的面发誓,这辈子都不能去报仇!”
这是十年前,她跟着爹娘走商途径北漠附近的沙海被贼人所抢,她娘把她藏在沙里时要她发的誓。
她还记得,当时她一直在哭。
最后是往日温柔的娘凶着逼她发誓,她才颤巍巍地说此生都不再报仇。
一方帕子盖在脸上,带着娘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她被埋在沙漠下,沙子的热度都捂不住她慢慢变冷的心。
她不敢动啊,连有贼人踩在沙堆上,她都只能咬破嘴唇。
她告诉自己要忍。
确实,
叶清风挨了下来,当她扒开沙堆,再次出来时,看到的,除了一辆风雨飘摇的马车,还有一地的白骨。
一夜之间,她爹和带来的一百多名护卫,全成了白骨!
她在沙漠里跑着,最后只能用爬的,身后跟着狼群,要不是叶猛的出现,恐怕这世上早没了叶清风这个人了。
那时胡汉两国刚结束一场战乱不久,叶猛从军队退伍回来的路上拾了她,给她改名叶清风,两人都没有问对方的过往,倒是平静地过了十年。
再看现在,他们同样身处牢狱,叶清风小心地迟疑开口,“你不要告诉我,恭亲王是你们杀的。”
叶猛失落地笑了下,“差了点,本来莺莺要得手的,可是要杀他的人实在是太多,莺莺只能中途放弃了。”
叶清风骇然,听到叶猛亲口承认了,难怪他会不想让自己继续查恭亲王的案子,还有突然的相亲也是莫名其妙,原来是这样!
可刚才她爹说要杀恭亲王的人太多,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莺莺没得手,那最终杀了恭亲王的又是谁?
脑海中冒出一连串的疑问,她迫切地希望得到叶猛的解答。
就在这时,那名被拷打的龟公受不了死了,牢门被打开,肃郡王带来的官兵指着叶猛道:“把他拉出来。”
第8章 灯影旧闻1
叶清风从未想过,她会有大逃亡的一天。
当官兵要拿叶猛拷问时,牢房里的嫌犯们像是有了共同默契,一拥而上,官兵被杀得措手不及。
更让叶清风惊讶的是,她家何时多了一条地道,直通北漠城外。
住了十年,她从来没发现过。
叶清风在地道里摸黑走了一个时辰,才出现在一间荒废的土房里。
同行逃出来的不仅有叶猛,还有刘妈妈他们,可现在的这些人,都不是她往日熟悉的样子。
“怎么看傻了?”刘妈妈忽而笑着瞥了下她。
一群人算是九死一生,可叶清风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叶猛:“肃郡王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我们分成两路,清风你跟着刘翠娘往南,我带着其他人往东,两个月后在京都见。”他略抱歉地递给叶清风一个包袱,“好在锦衣卫和肃郡王都以为你是男人,这衣服你换上,爹知道这事与你无关,等这阵风头过去,你要想去哪我也不会拦。路上翠娘会跟你解释一切的。”
刘翠娘就是刘妈妈的闺名。
叶清风抱着包袱,还在懵逼时,叶猛已经带着一群男人走了,干脆利落。
土房里只剩下几个女眷,大家纷纷换了农妇的衣服,原来是早有准备。
叶清风许久不穿女装,一时还有点不习惯,叶猛给她准备的裙子刚好合身,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宝蓝色,看来他们早就准备好这一天了。
刘妈妈她们会带路,此次一去,也不知何时才会归来。
路上,刘妈妈跟叶清风讲了缘由。
原来北漠城是个乱民村,十年前的那场战乱几乎灭了这个小城所有的百姓,现在城里的居民大多数是当面战乱后从四面八方涌来的。
而叶猛和刘妈妈曾经都是一位威震八方的将军的部下,但那将军因为和恭亲王出了嫌隙,被害死在一场战役中。
恭亲王势大,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弟弟,而皇上又没有子嗣,有传言皇上已经定了恭亲王为皇太弟。他们想接近恭亲王,更是难于上青天,便在北漠安定下来。
叶清风真没想到叶猛和刘妈妈还有这段过往,而莺莺确实是他们派去杀恭亲王的,却没得手。
期间,刘妈妈去牢里看过莺莺,当时莺莺已经勒住恭亲王的脖子,却听到外头有动静,只好跳窗下楼,她以为事情要败露,却看到恭亲王若无其事地下来和大家摸牌九。当时莺莺就很震惊,却什么都不敢说,到了晚上也不敢再上楼,偏巧恭亲王在这天夜里就死了。
到现在,恭亲王是如何死的,刘妈妈他们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能肯定的是,还有别的人想杀他。
因为刘寡妇家的事,和莺莺并无关系。
刘妈妈说那天莺莺匆匆忙地回来,她就看出不一样,后来凭借自己对莺莺的了解,看出那是个假扮的,而真的莺莺那时已经被扔到沙漠死在肃郡王的手下,夜里她伤心难过才拿着莺莺以前穿的衣服去给和尚超度。
这一串的来龙去脉,叶清风听了后,得出一个总结,有比刘妈妈他们更厉害的人要杀恭亲王,到底为什么她还不知道,但他们为了自己不被查到,嫁祸给莺莺,从而拉出刘妈妈和叶猛这一条线。
又恰好刘妈妈他们手上不干净,这一连串的证据指了过来,不得不逃亡了。
听完这些,叶清风他们已经进关,踏上去京都的路。
叶清风问过,这种时候去京都,不是自投罗网吗。
刘妈妈语重心长:“叶猛和将军的后人联系上了,我们这一生,都将追随将军的。小风儿啊,到了汝阳你就走吧,山高水长的,潇洒自在地去过一辈子好了。”
闻言,叶清风五味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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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京都的万花楼里,是选花魁的大日子。
从初选时的二十位姑娘,到今天的最后三位,其中一个还是从夷疆空降过来的,从始至终只表演了一套剑舞,脸面都不曾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