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这样,林冉心里有些难过,她想安慰他些什么,可是也说不出口,总觉得说出来会让他更狼狈。
两个人站在那里,一时都没说话。
徐妈妈顺着徐容的目光看过去,在看到林冉的时候,表情从错愕慢慢狰狞,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她猛地扑了过来,拽住林冉的衣领痛骂:“狐狸精!你这个狐狸精!就是你勾搭有妇之夫,害得他不肯回家!就是你!”
林冉吓了一跳,脑子一片空白,被她拽的东倒西歪,一个字都说不出。
徐容回过神连忙来拉开两人,也再扮演不下去:“妈!她是我朋友,我是徐容啊妈,你放开她。”
一边的何姨也赶紧来帮忙,尽管如此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拉开,林冉更是被她推搡在了地上。
尽管被拉开,徐妈妈的眼睛仍然狠狠地瞪着她,像是来自阴间的厉鬼,歇斯底里的骂:“你这个小贱人!贱人!你破坏人家庭不得好死!”
徐容听得眉头紧皱,林冉喘着气对他说:“我没事,你先哄……呃,开解开解她。”
徐容看了她一眼,过去扶住徐妈妈,再度刻意压低了声调:“她是来给咱们家送报纸的,我不认识,桂芬,你累了,我陪你上楼去好好歇歇。”
徐妈妈眼睛还死死盯着林冉,不过听了这话也点点头:“我们上去。”
徐容扶着她往楼梯的方向走,刚走两步她就停了下来,看着徐容说:“徐盛,我的牛奶忘拿了。”
“好,我去帮你拿,你在这等一等。”
适才的牛奶已经洒了,何姨已经又去冲了一杯,徐容走过去刚接过来,徐妈妈那里却变相突生。
她疯疯癫癫的,周边人竟不想她有如此心计,会把别人支开,然后自己猛地扑向还坐在地上没起来的林冉身上,手里暗藏着的花瓶碎片滑向她的脸。
她嘴里还叫嚣着:“滑花你的漂亮脸蛋看你还怎么去勾引男人,小贱人!”
林冉觉得心里冰凉到绝望,眼看着碎片锋利的边刃就要落下,她却躲不开,只能徒劳无功的尖叫一声,然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落下,但是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
林冉睁开眼就看到徐容手紧紧握着碎片,鲜血从他掌心正一滴滴滴下。
她顾不上害怕,半坐在那,哆嗦着去掰徐妈妈的手。
反应过来的何姨也过来帮忙,好不容易才把徐妈妈的手掰开,徐容的手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被何姨拉开的徐妈妈还在哭嚎:“徐盛你为什么护着这个贱人,难道你真爱上她了?!那我呢?你不是说会爱我一辈子吗,还有我们这个家呢?!徐凯和徐容呢?!徐盛!!徐盛!!”
徐容疲累地看着何姨,声音很轻:“用药吧。”
何姨早有准备,只等他发话。
用完药,徐妈妈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何姨扶着她上去二楼,立时只剩下林冉和徐容两个人。
平时他们在一起总是斗嘴,这次倒是都沉默,过了一会儿,徐容先开口:“走吧,我送你回家。”
林冉看了看他血淋淋的手:“我还是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徐容的房间在三楼,虽然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但是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住过人,因为墙上还贴着几张球星的海报,床单被罩上甚至印着灌篮高手的花样。
这显然是十几岁的徐容喜欢的东西。
林冉没开嘲讽技能,洗完脸坐在那里,只专心致志地帮他处理伤口,先用水清洗,再用镊子把伤口里的碎渣夹出来,最后擦擦碘伏包扎起来。
当然,包扎的非常难看,为了保证质量,徐容的手被她包成了白馒头,外露几个手指的第二关节。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她不太胜任照顾人这项工作。
徐容举起两只白馒头翻了翻:“……还挺可爱的。”
“……”
“诶?你怎么忽然不怕血了。”徐容又恢复了懒洋洋的语气。
以前林冉怕血,甚至有点晕血,有一次在美国遇到车祸现场,没看到人,只瞄了眼地上的血,她就脸色发白,浑身失去力气被徐容给扶过去。
林冉没吭声,徐容也没再继续问。
沉默了一会,两个人忽然异口同声。
“对不起。”
互相对视一眼,徐容笑了:“你道什么歉啊?”
林冉:“我应该听话在车里等,不该进来的。”
徐容莞尔:“你应该怪我,是我不该把你带到这里来。”
又是沉默。
过了会儿,徐容开口:“这么乖,还跟我道歉,你是不是同情我?”
他用着吊儿郎当的语气,可是眼底有些藏不住的紧张与晦涩,林冉笑笑:“这世界上有资格同情你徐少的人肯定有,但是显然我不是其中一个。”
顿了顿她低声说:“我就是觉得你挺不容易的。”
她和他认识了这么些年,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桃花眼弯弯半笑不笑,虽然有时候气的人牙痒痒,但是……
想到刚才他脸上的无措和难堪,林冉的心有些抽痛。
徐容垂了垂眼眸,再抬眼时又是轻佻的模样:“你平时老是说我有病,现在知道了吧,我真的是有病,精神病,遗传性的。”
林冉生起气来:“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徐容默了一瞬,才开口:“我妈平时也还好,就是逢年过节,这些我爸该回来的时候如果不回来,她就会……像今天这样,今天我爸答应了我回家的,可是还是没有,我本来该在这里陪着她,可是我……”
他有点说不下去,停在那里,伸手想拿烟,却被林冉粗劣的包扎技术阻止。
林冉没有多问,这么大的院子,哪怕是过年也不该只有何姨一个人。
而且徐家这么扎眼的存在,多少人盯着,都没传出过一点徐妈妈不正常的风声。
这其中,一定有许多的故事,不该听的她都不想听。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差不多写完了,就放出来吧
第58章
可是徐容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拉开被子他躺进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小林冉,你徐容哥哥这些年有一个憋在心里很久很久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他的目光澄清透亮,全没有之前的轻佻与懒散,林冉莫名地无法拒绝,走过去躺了下来。
徐妈妈是在徐容十二岁的时候开始病发的,在那之前一切都很正常,不只正常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势头。
她年轻时很美,这点从徐容身上可见一斑。
而且她的父母一个是初中的老师,一个是高中的校长,在那个年代已经算是很好的出身。
她毕业后顺理成章的进了父亲所在的高中当老师,生活可谓顺风顺水。
然后在高中时,她遇到了徐盛,徐容的父亲,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在学校食堂帮厨的小工。
徐盛长得高大挺拔,徐容除了眼睛处处都像他,不仅如此,他还能说会道,虽然仅仅是个帮厨,可是后勤上不少姑娘都喜欢他,尽管他家徒四壁,却也三天两头有媒人来说亲,端底是一种花开遍野任君采拮的风流。
徐盛一个都不愿意,他要摘的是徐校长家最美的那一朵。
最后也真被他摘到,为此,徐妈妈甚至差点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不过徐妈妈是个好眼光,徐盛后来在她家的资助下先在学校食堂开了个小窗口,后来又承包下食堂,没两年,又在外面开了几个饭店。
接着徐盛手里钱越来越多,生意越做越大,他眼光毒胆子大,看准一个是一个,贷着款就敢往里投。
到徐容小学时候,已经开始司机车接车送,徐妈妈也早早地辞了职。
徐盛开始成天成天的不沾家,开始时徐妈妈也能体谅,成功男人应酬多也在所难免。
慢慢地,一些风言风语传过来,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然后在有心人的指引下,她把徐盛逮了个正着。
那时候是他厂里的一个小会计,皮肤黑人又矮,哪怕比她年轻,可跟她站一起也是不够看。
面对愤怒至极的她,徐盛痛哭流涕的发誓,保证,自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以后绝对安安分分。
闹了一段别扭,她也看开了,徐盛那么诚恳,又有两个孩子,她就忍下来了。
结果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以后无数次。
她后来间接的直接的又抓住了很多次,开始时候他还顾忌,还隐瞒,被抓到的时候还道歉,听到她说离婚时还害怕,到后来他看穿了她,看穿了她的色厉内荏,已经对她全然的不在乎。
其实她也不是色厉内荏的一遍遍提离婚,她说的时候是真心实意地想,可是转念一想,第一次发现的时候都不离,现在还离什么呢。
这样慢慢催眠着催眠着,她变得瑟缩变得卑微。
她想着,男人都是爱玩的,徐盛在外面随便玩,只要他在该回家的时候回家就可以了。
徐盛开始的时候还会在固定的日子回家,比如说徐妈妈和两个儿子生日,逢年过节之类的,到后来连这些日子也保证不了。
于是就成了徐容噩梦的开端。
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徐妈妈都会逼着他给徐盛打电话叫他回家。
徐容从小聪明,最得徐盛看重和喜欢,于是就成了徐妈妈的武器。
开始那一两年还有点用,渐渐地武器也失去了作用,徐容也开始厌倦甚至害怕用每次都用一双期待又紧张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妈妈。
有一次他挂了电话,对徐妈妈刚摇了摇头。
徐妈妈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她骂他像在骂一个仇人:“你怎么这么没用!你生日了连你爸都叫不回家,你说我生你这么个废物有什么用?!你给我滚!给我滚!”
十几岁的少年哪听得了这个,他飞奔出家门,在同学家过了一个下午。
后来是徐盛找到了他,徐妈妈看着他又是愧疚又是心疼,然而在这愧疚和心疼中,还夹杂着一丝疯狂。
后来的两年,只要徐盛不回家,她就会打徐容。
如果他离家出走,如果他离家出走……
徐盛就会回来找儿子。
一次两次三次,徐容哪能看不出她的套路,所以他后来她再打他,他也倔强着梗着头,一滴泪都不掉,打完之后该上学上学该吃饭吃饭,一点异样都没有。
徐妈妈每次都下狠手,打完之后又后悔,能抱着徐容哭一夜。
背地里大哥徐凯心疼他:“你就不能装一装?非要挨死打?”
徐容闲闲的:“没事,等我上了高中住校就没事了。对了,你跟爸说了没有,什么时候给妈找个医生看一看?”
徐凯摇摇头,声音有些艰涩:“爸说妈没事,哪有不打孩子的父母,不肯去找医生。”
徐容弯了弯桃花眼,凉凉的笑了。
听到这,林冉也觉得有些唏嘘:“原来男人真的能狠心到这个地步。”
为了面子和名声,眼睁睁看着自己妻子一步步变成一个疯子。
“后来我哥在美国上学的时候,我们以带妈出来玩的名义,给她看了看,除了药物控制已经没什么别的办法了,不过那些药物有依赖性,要不断加重剂量。而我……这些年长得越来越像我爸,所以有时候我会装成他来哄我妈把这些日子度过去。”
可是让一个儿子去扮演父亲安慰母亲,他有时候真的做不到,看着自己母亲像看爱人一样的看着自己,有时候她甚至会想亲吻自己,徐容每次都偏过头,让吻落在自己脸上。
心里的委屈不甘还有屈辱到达极致,面上还要温柔的哄骗。
他有些受不了。
昨天他打电话时,徐盛同意回家过年,他刚松了一口气,今天就接到何姨的电话说听说徐盛去了国外。他当时脑子一热开车直接飙到了林冉家里,然后事情就弄成了这样。
“外面都说我和我哥在争家产,还说我爸会依照我们将来的孩子来分配徐氏。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我和我哥近十几年都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婚姻就是能把人逼疯的坟墓,我们谁都没打算踏进去。十几年后,我还可能会为将来的孩子找一个妈,我哥直接做了绝育手术,一点可能都没给自己留下。”徐容叹了口气。
林冉没被他情绪打扰,或者说之前确实为他心酸了一下,但是听完这番话后,她慢吞吞地来了一句:“你爸这是不是典型的——出轨一时爽,孙子火葬场?”
她发誓她真的是脱口而出,因为她实在对出轨太敏感,当时只想到了这个。
说完之后就觉得不合适,因为徐容瞪着她瞪了很久,甚至伸出白馒头弄乱了她的头发。
林冉恶人先告状:“你妈都被你爸害成这样了,你怎么好意思当时还劈腿?”
徐容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愣了愣:“我在这回忆了半天,你就想到这个?”
林冉理直气壮:“不然呢,我还要抱着你哭,心疼你不容易吗?而且你的悲惨过去就能形成伤害我的理由了吗?”
徐容瞪了她半天,反而笑了,低低说了句:“这样也挺好。”
林冉没听清:“你说什么?”
徐容的白馒头移到她脖子上,露出森森白牙:“我说——你要是敢抱着我哭,我立马就杀人灭口。”
林冉假装瑟缩了一下,用一根手指轻轻把他白馒头从她脖子上匀速推走。
徐容盯着她笑了:“你不用这样哄我开心,最起码的自我调节我还是会的。”
林冉瞥他一眼:“也没调节好吧,这不还落下了个恐婚症吗?”
“不过……”她悠悠道:“恐婚也挺好的,我倒是不恐婚,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好下场。”
“那……你还打算结婚吗?”徐容声音很轻很轻。
“当然会。”林冉看着天花板:“我觉得吧,不管怎么样,我好像还是相信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