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虽然不约束男女自由交往,婚前生子的女修也不少,但他一直自诩是个克己复礼的君子,正道楷模,自然不能让人觉得他是个会欺负女子的人。
清沅淡淡道:“既然你和清莹之母并未做逾矩的事,那她的母亲为什么会名声全毁?”
“当然是想让你父亲这个英俊温雅的翩翩君子娶她喽。”火阎道君似笑非笑地补充道。
烨瑾道君一脸沉稳地规劝他:“温奕道君,你一心修炼,对外界不了解,自然不知道凡界有些女子为了嫁一个如意郎君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被骗也实属正常。”
清莹听见他们居然这么揣测她娘亲,脸上带着泪大声反驳道:“不是的,我娘亲不是这样的人,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清沅没有理会大声叫唤的清莹,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再也维持不住温和笑容的父亲:“父亲,你告诉我,清莹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温奕道君一时有些踌躇,想要自己的名声,那就只能承认被阿柔骗,但是阿柔就会彻底被定性为一个妄想攀附道君甚至不惜撒谎的女人,还有清莹,她可是阿柔的女儿,阿柔的名声毁了,清莹的名声也就跟着毁了。
可是……
“我和清莹之母相处的时间不长,不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温奕道君轻声道。
“父亲!”父亲这是要牺牲母亲来维持自己的名声吗!清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只觉得以往一直宠爱她的父亲此时是那么的陌生。
第四章
温奕道君转过头,不敢直视小女儿的眼睛,对着清沅无奈道:“姜姜,无论过去是怎么样的,现在清莹的母亲已经死了,死者为大,过去的事我们就不要再追究了。”
清沅点点头,就在温奕道君以为她答应了,正松一口气时,就见她伸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清莹腰间的佩剑突然抖动起来,不顾清莹急急忙忙的按压,欢快地飞到清沅手上。
“姐姐!”清莹噙着泪,委屈而又带着些谴责道:“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这柄剑是父亲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从小没见过父亲,不像姐姐,时时刻刻有父母陪伴。请姐姐原谅我,别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但这柄剑我实在不能割舍。”
清沅玩味地看着手上的剑,伸出手,直接抹掉上面的神识,清莹脸色一白,一口血猛地吐出来,看起来受伤不轻。
“姐姐,你……”
“如果本座没记错,这柄剑是应该是本座母亲无极道尊在本座进阶金丹时给我的礼物。”
虽然她在得到秋水剑后就将这剑收了起来,也因为种种原因并未认主这把剑,但这并不意味着眼前这个女人就能随意使用它。
她一挥手,清莹身上的法衣和簪子也自动从她身上脱离:“这法衣是本座十六岁是母亲亲手打的,她希望她的女儿能永远如霞光般绚烂,因此将这法衣取名彩霞。”
法衣彩霞在空中飘了飘,身上的霞光更加耀眼,仿佛在回应着清沅的话。
清莹抱着自己仅穿着中衣的身子,狼狈地将自己的身子圈进胳膊中,只觉得全身发冷。
过去八十九年,她从未这样难堪过。即使是父亲失踪母亲去世的那一段时间,靠着美貌,她从未受过罪。
更何况被父亲接回身边后,因为愧疚,加上她天资出众又表现地十分乖巧,父亲十分疼爱她,他身为悟道宗的长老,除了其余长老和掌门,没有人会给她脸色看。
长老和掌门她平常见不到,因此她在悟道宗的生活其实是众星拱月备受尊敬的,她也为此十分沾沾自喜。
可是,现在,灵剑、法衣、簪子都被人收走,这一切的一切仿佛一个巴掌将她从梦幻般的生活中打醒,有人正明确地告诉她:这一切都不属于她。
“簪子是本座五十岁时母亲给的,母亲将自己的三成力量放进这支簪子中,只希望她的女儿在遇到危险时能够保命。”
清沅摸摸下巴,声音温和,眼里却弥漫着令人心悸的寒光:“所以,温奕道君,你告诉本座,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在你的私生女手里?”
“或者你直接告诉本座,本座之母无极道尊给本座留的东西到底有多少被你给了你的私生女?”
她不再刻意控制着周身的威压,合道修士的气势如山填海般朝温奕压去,温奕脸色一白,几乎忍不住要跪下。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跪下,不能跪在这个不孝女面前。
修真界以实力为尊,这个不孝女今天就是把她给杀了,依着她现在的修为,也没人能说一个“不”字。
更何况他现在理亏,于大义上也站不住脚。
没有人为他说话。
温奕面上虽然装地温文尔雅,但谁不知道谁啊。无极道尊活着时,他虽然面上一副高洁不屈视权势为粪土的样子,私底下抢夺各峰资源时却没少借道尊的势。
道尊死后,这家伙立马把自己的私生女接了过来,还特意为她举行了最正式收徒大典,让掌门都没办法再赶他的私生女出宗。
毕竟掌门虽然掌管一宗,但却没立场去干涉长老们的私事,顶多规劝一二。
这家伙为了脸面,一直说他这个私生女是在渡劫失忆时生下的,实际上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因为无极道尊的地位太过崇高,修真界的大部分人都不关心他这女儿是怎么来的,只在乎他多了一个女儿。
一个背叛了无极道尊所生的女儿。
清莹看着众人脸上的神情,心里一紧。
她这个姐姐修为这么高,居然还用这种攻心的策略,她在她面前简直一点优势都没有。
不,现在这个情况,就连父亲温奕道君都讨不了好。
虽然父亲刚刚为他自己的名声放弃了母亲,但清莹心里很清楚,她身份不正,在悟道宗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个父亲了。
另外就只有……但她不能确定,在她和姐姐中间,那人会选择谁。
“姐姐请不要责备父亲,是我刚到悟道宗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首饰,爹爹心疼我,这才将姐姐不用的东西给我的。”
清沅似笑非笑:“父亲作为一个化神修士,这灵石宝贝也太少了些,竟然要将大女儿珍藏在宝库里的东西给小女儿用,”说着转过头,带着责备的语气道:
“大师兄,咱们宗门给化神修士的供奉也太少了吧,你看我父亲穷成什么样了。”
烨瑾道君一张无辜脸:“小师妹息怒,咱们宗门虽然穷,但给化神修士的供奉还是有一些的,可能是温奕道君要养的徒弟太多,这才没有给私生女置办法衣首饰的灵石了吧。”
火阎道君在一旁附和:“哎,我就说不要收这么多徒弟了,看我,只收了三个徒弟,现在日子过得潇潇洒洒,想给小清沅买什么就买什么,绝对不会做出拿她的东西给别人的事。”
一番意有所指的话说的温奕脸色大变,他想发火,可他在这群人中修为只是中等,更何况说这些话的一个是比他修为高一阶的女儿,一个是化神期战力超强的火阎道君,还有一个身为悟道宗掌门,修为虽不是最高,但处事公允,在宗内拥护者不少。
幸好他身为姜姜的父亲,他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这会儿便带着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姜姜,是爹没有考虑周全,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的东西给你妹妹用了,既然你不喜欢,爹过几天就把你的全都给你拿过来。”
他不想说那让他面皮全失的“还”字,而是用“拿”代替,好歹还能遮一部分丑。
“父亲现在就可以去了。”清沅面无表情,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温奕道君只好僵着脸,立即回峰拿回几十个储物戒递给她,一张僵硬的脸上竭力露出慈爱的笑容来:“姜姜,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父亲都好好保管着呢,你看看,是不是什么都没丢?”
一旁的清莹看着父亲手上的储物戒,心里简直要滴血。这些东西都是极品法宝,或者防御极强,或者有助于修者修为进阶,父亲可都承诺过要给她的!
她曾经盘算过,这些东西里面有哪些是她现在可以用的,她可以找个时间从父亲那要过来,哪些是她现在不能用却十分珍贵的,她可以央求父亲去给她换些能用的资源。反正以这些东西的价值,换的资源够她修炼到化神期了。
但现在全都没了!
清沅接过储物戒,将神识放进储物戒中一扫,半响后在温奕有些紧张的表情中淡淡地点头:“分毫不差。”
温奕长舒一口气,慈爱的表情变得自然了些:“姜姜,父亲这一百多年都在等你,自然会好好保存你的东西。”
清沅将另外几件刚从清莹身上扒下来的法宝放进储物戒,不带半分感情的眼眸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温奕道君,本座还需要闭关一段时日巩固修为,你先回去吧。”
话语中并未提及清莹,仿佛她这个人不存在一般。清莹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握紧,几乎要掐出血来。
然而在场没有一个人关注她,见清沅还要闭关,烨瑾道君和火阎道君都主动告别:“那小师妹你先闭关,等你出关后师兄再来找你。”
说完便走了。其余长老见状,纷纷告别,无极峰很快便只剩下清沅、温奕道君和清莹三人。
“姜姜……”温奕道君有些愧疚地看向女儿,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清沅打断。
“温奕道君,本座会修改无极峰的结界,从此以后,你不能再不经允许便踏进无极峰。”
“姜姜,你确定要这么做?父亲是对不起你,可我依然是你的父亲,一手将你抚养长大的父亲!这些你都忘记了吗!”温奕道君终于忍不住,大声道。
作为无极道尊的道侣,他虽然搬出了无极峰,可却随时能够回来,这是无极道尊给他的权限。在整个无极峰,除了无极道尊的洞府,就没有限制他出入的地方。
清沅的竹屋也不例外。这也是他能将无极道尊留给清沅的东西拿走的原因。
“如果不是还惦记着你的生养之恩,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好生和本座说话?”清沅声音寒冷逼人,属于合道修士的威压又一次将温奕压地喘不过气来。
温奕这才真正意识到,女儿已经长大了,成了他都需要忌惮的合道修士。
最可怕的是,她现在还只有三百多岁,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依照她现在的修炼速度,飞升渡劫是迟早的事。
不,或许他早就意识到了,在她第一次用威压警告他的时候,不然自己也不会没什么挣扎就将那些让他这个化神修士都垂涎的宝物拿出来。
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第五章
温奕脸色灰白,看着面前女儿冷凝的神情,终于支持不住,拉着瘫坐在地的小女儿离开了无极峰。
他走后,清沅却并未闭关,而是御剑朝东南方向飞去。
母亲告诉她,能改变她命运的变数在东南方向。修真者注重缘分,她往东南方向飞,到一个自己认为该停下来的地方落脚,如果能够找到,就证明天道愿意让她改变命运。
当然,清沅一直坚信,最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只有自己。
但母亲的卜算很少出过错,清沅决定走一趟。
她御剑飞过一座座城池,到达渭水城时心里突然一悸,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在城里的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一个躺在墙角的小身影。
那孩子身上大部分的肉被一片片割掉,露出白惨惨的骨头来,只有手掌和头部还留着一点肉,两只脚早已经被砍掉,地上的血却不多,一滴一滴的,像是刚被人丢在这里。
清沅收起剑,移到那孩子身边,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孩子的脸颊。
有温热的触感点在指尖。
这孩子还活着。
不过也快死了。
他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一双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来,看见有人过来,奋力动了动自己枯瘦如鸡爪一般的手指,像是在祈求。
清沅清透的眼子在孩子满是白骨却依然微微起伏的身子上滑过,被孩子表现出来的执着打动,从储物戒中拿出绝仙花,揪下一瓣花瓣送到孩子嘴里。
绝仙花可活死人肉白骨,但却有一个极大的弊端:服下此花后恢复骨肉的过程比被剥皮削骨还要痛苦难熬,并且这痛苦只能自己熬,绝对不能让他人插手哪怕一点,也不能用任何止疼药。
这孩子现在的情况只有绝仙花能救,但同样的,他现在极其虚弱,能不能抗住绝仙花带来的痛楚还未可知。
清沅蹲在孩子旁边,目光专注地看着地上的孩子。
片刻后,那孩子满是白骨的手指突然开始抖动,随即全身抽搐起来,被剁掉的双脚自刀口那慢慢长出骨头,变成一对白骨做的脚掌,最后一幅完整的孩子骨架才渐渐显现在清沅面前。
孩子脸上的肉并不完全,清沅无法从表情中知道他的痛苦,但从他那神经质般抖动的四肢,她也能猜到一二。
随后,从脚掌开始,骨头之上的肉渐渐开始浮现,这个过程极其缓慢,那新长出来的肉极其细弱,薄地能透过它看见里面的骨头,但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不少。
不远处突然有几个人朝这边走过来,清沅眉头一皱,挥袖在墙角布了个结界,将自己和小孩罩在里面。
这结界能隔绝外面人的视线,里面人看外面却不受影响,清沅见这几人脚步匆匆地走到墙角,在这边转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老大,没找到那小孩儿。”
领头的大汉虽然身材高大,但却极其消瘦,面色蜡黄,腰间用一个宽布条紧紧勒住,显得胸前肋骨越发突出,是一幅饿到极致的模样。
大汉皱眉,怒骂:“李家和王家这些杀千刀的,自己吃肉,骨头宁可丢掉也不让我们吃!妈的,等过几天爷身体养好了些,就带你们冲进李王两家,将那些浑身肥肉的货色炖了饱餐一顿!”
一边同样皮包骨头的小弟愁眉苦脸:“可是大哥,现在咱们饿地都没力气了,还能去哪里弄吃的养身体啊?不养好身体怎么打赢李王两家那些身强体壮的汉子?”
“对啊大哥,李王两家可都是些心狠的货色,前几天一直在外面截杀那些路过的行人,这两天也许是渭水的情况传了出去,现在外城的人不过来这边了,这两家为了活下去,连儿子都舍得杀,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