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看样子,人家也不是不情愿的。
他现在胶着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就是她刚才察觉到的么。
这让钱宝丽心里升起痴望,想着是不是那个被她忘记的新婚丈夫追来了。
虽然没什么记忆,但她看到这个人就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对上视线时心口也控制不住地怦挑着,仿佛内里有万般情绪在压抑着翻涌着。
从那些留信中的字里行间能看出,想来前世他们应当是十分恩爱的吧。
因此,这个时刻,她没甚好犹豫的,只低着头故作害羞地点点头,小声说,“当是当得,就不知卫知青愿不愿意。”
由于当时全场寂静,所以这话即使说的声小,也传遍了大家的耳朵,叫众人听了个清楚。
然后一众目光唰唰地立马从钱宝丽身上又转移到卫斯年那儿,个个张口结舌,就看他接下来的反应。
说来钱家只有一个独生宝贝闺女,嫁出去的话家中就没小辈了,因此女婿得住家里当个半子给二老干活养老,跟上门女婿差不多。
然而钱家家底不差,当家的钱父又是大队长,钱家小闺女也是附近有名的好看小姑娘,娶了肯定不亏。
对于本地的小伙儿,特别是家里孩子多、屋子不够住、又不是老大的那些人来说,钱家就跟块肥肉差不多,惦记上的人可不少。
但是城里来的知青大都心气儿高,一般瞧不上乡下的小伙子小姑娘,更别说让人当什么上门女婿了。
像之前的那个韩岳,不就是拿好处的时候答应的好好的,结果事到临头就反悔了吗。
现在这个姓卫的小子瞧着比韩岳还好,往后不管是在这边娶女知青,还是以后回城找个更好的都使得,不知道他是什么个打算,肯不肯在他们这儿山脚疙瘩成家立业、落地生根。
大家脑子里诸多的念头一闪而过,没听见那方卫斯年有出声回话,心道了声果然。
这些城里来的知青啊,就是这样。
身到了乡下来,心却还留在城里呢,跟他们不是一条心。
众人禁不住纷纷摇头感叹,不好的印象还没来得及升起来,就瞧见有人大步穿过人群,迅速走到了拜天地的草席上,和钱家小闺女并排而站,看上去忒是养眼登对儿。
那走上去的不是卫知青还是谁,人家以实际行动表示了他的决定。
“……”
全场静默一瞬,不知随着谁的哇哦一声,底下立时唏嘘一片,随之响起震天响的鼓掌声,经久不息。
成了,竟然真成了!
钱母顿时笑成了一朵花,比之前让韩岳当女婿还高兴。
而钱父因为不了解具体情况,场面虽然被这般圆下来,他们家的颜面和他大队长的威严都保住了,但也太过儿戏,再加上担忧自家小闺女的未来幸福,所以直到此时他还面带忧色,不见几多欢喜之色。
做了几十年夫妻,钱母哪里还不知道他,暗中先给他打了个手势,让丈夫放心地继续去招待客人,今儿个这事儿过程波折,结果却绝对不赖。
再说闺女成婚后是住在家里的,万一男方真对她不好,他们老两口难道不会管吗?
总不会叫宝贝闺女吃亏就是了。
还是那句话,大不了离了再找呗。
钱母心里有点谱且看得开,影响的钱父也不再多纠结,索性放开了笑呵呵地招呼着乡亲们热闹起来。
反正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事成定局,他可不能再挂着个脸,不然让大家伙误会他对新女婿不满可就大发了。
相比起原来那个姓韩的不识好歹的小子,现在这个目前瞧着还不错,作为老丈人,他得给人家几分颜面吧,不能一开始就闹出隔阂不是。
在钱父的暖场之下,唢呐声重新吹上,门口迎新的鞭炮点着了噼里啪啦响,大家伙很给面子地继续欢声笑语闹腾着。
与此同时,钱母也不闲着,她让人跑快去韩岳那儿把之前送去的新郎服拿来。
既然新郎官换了,那做给新郎的衣裳当然也得换个人穿了。
韩岳倒是想阻拦来着,但是就他那个弱身板,别说村里的小伙子,就是同院的男知青,他都拦不下一个,最后还叫带头去拿衣服的钱二子往肚子上揍了一拳。
钱二子是钱队长弟弟五个儿子中的老二,是钱宝丽最亲不过的二堂哥,打这一拳再是理正不过,谁都说不出意见来。
所以得知情况的知青们跟回来后也只是缄默在旁,没一个人上去帮忙的。
主要是都认为韩岳在这事儿上办的不地道也不在理,他们想帮也没法帮啊,只是挨上一拳而已,不打他一顿都是算轻的。
韩岳疼的委顿在地,五官扭曲,看上去肯定是回不去婚礼现场观礼吃酒了。
索性大家也嫌弃他晦气,不去观礼正好,谁知道到时这人会不会捣乱。
万一到时叫新的新郎官看到他,心里膈应不痛快就不好了。
因此钱二子也不管他,快速找出新郎服包好,顺便叫上其他知青一块回去。
礼还没观,酒席都没吃,大家过去继续热闹啊。
钱母很快拿到了当初自己亲手为女婿做的新郎服,立马就照着卫斯年的身形比划比划,不禁庆幸当时习惯性地把衣裳做的大,所以即便女婿换了,这衣裳还是能够穿上的。
卫斯年当即就被推进屋里去换衣裳,片刻后一身簇新新郎服出来时,看待了不少人。
实在是钱母做的那身新郎服,若说穿在韩岳身上是显大的话,那么在卫斯年的身上则是十分贴切了,不大不小正正好。
“哎哟,这就是天定的缘分!”差点失去一单生意的媒婆首先反应过来,立马扶起惊掉的下巴,当即一拍大腿欢呼道。
紧跟着,连串的喜庆话从她那张铁嘴里不要钱地说出,瞬间将气氛热络的更上一个台阶。
钱母满意的不行,给媒婆使了个不错的眼神,决定过后的谢媒礼得加重两分。
卫斯年身穿新郎服,长身玉立地被一众大小伙子簇拥回到新郎官的位置,惯常冷静没有表情的脸上这会儿都带了些笑,显然心情挺好。
钱父和知青们瞧见的都禁不住松了口气。
前者是看出这位新女婿是真的自个儿愿意,不是做虚弄假得了便宜还卖乖那种,和之前‘忍辱负重’的韩岳不一样,不管怎么说,心里那根弦首先松了松。
而后者么,则是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都知道这位卫知青是个怎样的冷酷性子,本以为他愿意补上这场婚礼的新郎官位子是打着什么主意,以后若是被人家发现了怕是会连累其他知青,但现在看上去不像是他们猜测的那回事,人家分明自己情愿的。
如此一来,那就真的是皆大欢喜了。
于是乎证婚人一声喝,欢天喜地鞭炮齐鸣中,一对新人被簇拥到主席画像前鞠躬对拜答谢高堂,等一些列流程走完,最后再照着红宝书宣誓成为夫妻,以后相扶相持,为伟大的劳动事业做奉献。
卫斯年是怎么喊出口的钱宝红不知道,她自己摆着握拳奋发向上的姿势,念那些宣誓词念的尴尬症都要犯了,忍不住脸红,如同新嫁娘的娇羞一般,成功让大伙们误会了。
众人见她之前追着那韩岳跑,要死要活的要嫁,本以为是非君不可的真爱来着,结果现下看来,不过是小姑娘家少年慕艾罢了,全在一副皮囊,换了个更俊的更好的,人照样羞羞答答愿意嫁。
唉,真俗,俗不可耐,过日子咋能看脸!
不过他们也就心里泛着酸地这样想想,实际上也知道卫知青已经不是一般的‘俗’了。
这人刚来到他们村就行情不错,不论是女知青还是村里的姑娘家都翘首盼着呢,大家伙本来还猜着最后谁能摘下这朵高岭之花,估摸着到时候肯定要费老鼻子劲儿了。
结果……轻轻松松被本就‘心有所属’的钱家小闺女一举拿下了。
一个是被众人惦记的娇花,一个是刚到就大受欢迎的酷草,两人各自分开没啥,如今凑到一起去了,不知要碎掉村里多少大姑娘小伙子们的玻璃心啊。
这些事情,钱宝丽不知道也不关心,她在拜了天地后就被送进新房去了。
本来要是她一个人的话,还可以趁机查看一下小空间,然后适应适应新环境,只是进新房的不只她自己,身后还跟着一群原主在村里的小伙伴,熟的、不熟的基本都来看热闹了,名曰陪新娘子说说话,担心她独自坐着无趣。
实话讲,钱宝丽一点都不觉得无趣,反而希望现在能有些个人空间。
但这是婚礼习俗,也是人家的心意,她总不能把人赶走说自己一个人呆着就可以吧。
所以在众多大姑娘小媳妇的围观之下,她就只能老老实实坐在新床上装羞涩,顺便还得时不时回应一下大家的问话打趣,连神识进小空间里继续查探都没精力去做。
好在大喜的日子,进来的人基本都是认识的,说的话大多以祝贺道喜为主,好应付的很。
但其中也不是没有不识趣的。
比如正当气氛一片和谐时,当中突然就冒出个不和谐的声音来。
“钱宝丽,你不是喜欢韩岳,想要嫁给他的吗?”怎么突然换人选了呢。
问出这话的姑娘声音温柔好听,语气中却包含着十分的困惑不解,引得刚刚还在笑闹打趣的在场众人禁不住都止了声。
钱宝丽抬头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去,瞧见的是站在人群外围一个长相清秀、身姿婉约的小姑娘。
是的,小姑娘。
对方和原主差不多大的年纪,身上却能让人隐隐看出一种成年女人才具有的成熟婉约气质。
更特别的是,对方有一双灵动而神秘的眼睛,内里时而闪过一丝幽光,吸引人探索其中的奥秘,进而一步步沦陷。
思绪走到这里,钱宝丽突然打了个激灵回过神。
再去瞧那个出声问她的小姑娘,也就只是个眼睛好看点的清秀小女孩罢了,而且还没眼色地不分场合乱说话,实在没什么吸引力,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差点连她都迷惑了。
心念电转间,钱宝丽面上神情不变,在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圆场的时候,她直截了当地回答那姑娘。
“比起卫斯年,韩岳算什么。”
“他不想娶我,装的跟什么似的,以为我稀罕他呀?”
“卫斯年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他强,这才是我想要的新郎官!”
一番话既表明了她本人现在的态度,也回答了刚才那个问题,同时还完美展现出原主一贯娇俏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多大差异。
在场的人纷纷点头,附和着认同她。
本来嘛,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人,不管那韩岳有多好,之前扫了他们自己人的脸面就是错,她们肯定是要一致对外批判对方的。
刚刚冒然提问题的那个姑娘这下没声了,只是站在外围若有所思,像是在思考什么重大难题。
钱宝丽扫过一眼,暂时瞧不明白这人的用意,索性先按下不提,并没有多想什么。
没了人搅局,气氛瞬间又回缓过来。
大家继续说说笑笑,在新房陪着新娘子,直到钱母过来。
“哎呀,多谢你们陪着咱家宝丽说话了,现在外面已经开始落座了,快都出去吃桌吧。”钱母说着道谢的话,然后三言两语将一群人送出新房,关上门只留她们母女俩在屋里。
钱宝丽终于落了个清净,不禁浑身一轻。
钱母这时递过来一只白瓷碗,眉开眼笑道,“饿了吧,妈特地给你下的鸡汤面,快趁热吃,闻闻多香。”说着连筷子都给准备好了。
确实香,钱宝丽抽抽鼻子闻着味,立马感觉到肚子咕噜一声响。
原主之前不知道有没有吃东西,但她忙活了这么久确实是已经饿了。
“谢谢。”钱宝丽接过碗筷下意识道一声谢。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她顿时身子一僵,唯恐让钱母察觉出不对来。
谁知钱母因为白捡一个便宜女婿,正欢喜的紧,即使看出闺女与往常有点不同,也只以为是被婚礼上的事闹的,根本想不到别的地方去。
所以,她当下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回道,“嗨,跟妈客气啥,快吃面,饿到肚子还是妈心疼。”
钱宝丽放松下来,垂眼端起碗,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神情。
碗里是拉的细如丝的白面条,用的熬煮许久的鸡汤,放了青菜和豆芽,还有撕得碎碎的鸡肉丝,一起组成一碗香喷喷馋人的鸡汤面,让人吃的分外满足。
她在这边慢慢吃着,钱母就在一旁坐下笑看着,同样十分满意。
“既然你选了那卫斯年,以后就好好跟人家过知道吗?”趁着吃饭的空档,钱母还不忘殷殷叮嘱,话语中满是关切。
钱宝丽点头,瞧着十分乖巧听话,令钱母分外舒心,觉得闺女经此一遭终于要学着长大了。
这不禁让她当妈的心酸又欣慰,私心里想让她一辈子无忧无虑,但理智上又知道那样对孩子不好。
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闺女变得懂事一些,倒是还算因祸得福了。
不过那韩岳小子忒无耻,他们家是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放过他的,钱母眼色森森,心中的小算盘因此飞快地拨拉起来。
这些思量并不会让她家宝贝闺女知晓,有什么仇啊怨啊的,她和孩儿他爹悄不做声就给办了。
钱宝红也不知道一脸慈爱的钱母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以及之后的报复打算。
现下,她只觉得这家人看来很是宠闺女,告诉他们原主已去是不可能了,免得他们太过伤心,且还会叫她没了生存之地。
虽然这有点对不起人家,但原主被一口酥饼噎没了是事实。
她的到来也是机缘巧合,只能选择将局面维持到对大家都好的程度。
钱宝红如今能做的只有尽量当好这个闺女,代替原主承欢膝下,让二老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
鸡汤面吃到最后,碗底竟然还卧了个荷包蛋。
“好吃吧?”钱母此刻得意洋洋地问道。
钱宝红咽下荷包蛋,笑着点头,“妈的手艺就是好。”
虽然在原主些微的记忆中,这是钱母一贯的套路了,但她仍然只有说好的,而钱母看上去也挺受用,得到闺女的夸赞后心情好的不得了。
“那你坐着歇会儿,累了躺下睡会儿也没事,妈出去招待客人去。”钱母叮嘱一番,收起碗筷很快就出去了。
临走她把新房门好好关上,不让其他人前来打扰。
钱宝丽没什么睡意,坐也有点坐不住,更没了心情去查探小空间以及原主记忆什么的,反而身随心动地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一角朝外张望着偷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