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现下拿起针线试了试,果真做的还不赖。
钱宝芳一边在手指上翻着花儿,一边想道或许是她在之前的世界中学到的小技能吧。
即便没有相应的记忆,但穿越过的世界也总会留下痕迹和馈赠。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经过她的努力,那些小发卡和碎布头就转眼变成了一堆各种式样的绢花发卡,随后被她小心包好收了起来。
今天时间已经太晚了,她准备明天瞅个时间出去摆摊试试水。
在红薯粥凉透之前,钱妈终于清醒了过来。
“妈,感觉怎么样?”钱宝芳发现后赶紧上前询问,一声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钱妈睁开眼尚且有些迷茫,声音虚弱道,“头疼,犯恶心,胳膊不得劲……我这是怎么了?”由于当时房子塌的太过突然,初初醒转过来的她还糊涂着,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头疼犯恶心是因为被泥砖砸到造成的脑震荡引起的,胳膊折了当然也不会多舒坦。
“这是医院,之前咱们的房子突然塌了。”钱宝芳过去按着她不让随便动,同时将之前的情况述说了一遍,包括村里那些人的极品反应,还有借钱看伤的事情,都没瞒着她。
等把一切讲清楚的时候,钱宝芳已经帮钱妈喝了水,连带着把一份红薯粥也给喂完了。
吃过东西后,钱妈终于恢复了点精神,然后红着眼流着泪拉住闺女的手,道一声让她受苦了就默默哭的说不出话来。
钱宝芳叹口气安慰了一番,接着又和她说了说钱爸的情况。
钱妈刚醒来除了心疼闺女外,最担心的就是当时在危急时刻护在她身上的丈夫了,因而从刚才起就忍不住一直往并排的病床上瞧,如今更是认真听着,唯恐漏了一丝一毫消息。
两人正说着,钱爸恰时也苏醒过来。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一个喊了句孩儿她爸,另一个喊了声孩儿她妈,双双热泪盈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
钱宝芳免不得又是一番忙碌,过去喂水喂粥再解释一下现状。
钱爸比钱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忍耐着疼痛点头只道房子没了就没了,人活着就行。
不管怎么说,他们一家都还在,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钱爸拿这句老话宽慰对着醒来的丈夫哽咽后怕的钱妈,同时也笨拙地想安抚一下惊惶不定的闺女。
钱宝芳觉得自己还好,毕竟当时亲历那种场面的是原主,不是她。
“这次遭难借的钱,小芳你一笔一笔记下来。”说到最后,钱爸看着已是疲惫地快要顶不住了,却仍记得叮嘱闺女这件事,打算过后慢慢将欠债还上。
他们一家都是上过村里的扫盲班的,字多少认识一些,记了账方便以后还钱。
钱宝芳应下,看着钱爸放心地再次睡了过去,钱妈随后也忍不住头一歪,很快就传出了轻微的鼾声。
这个时候,天色已然不早了,病房里开始陆陆续续地有人拉上帘子入睡,或是在个人小空间里窃窃私语地说话。
钱宝芳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迅速去食堂还了饭盒,回来的路上顺便打上一搪瓷缸的热水,就着毛巾在卫生间的水泥台子上简单洗漱了一下。
然后,她去找护士加了床被褥,费用从剩余的手术费里面扣,不然她现在是多花不了一个子儿的,身上的钱还要留着吃饭。
如果明天的绢花开局顺利的话,可能会缓解一点手头的拮据。
钱宝芳抱着这样的期待,坐在病房的椅子上拥着被子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趁着钱爸钱妈还在睡觉的功夫,她先去医院食堂给他们打了小米粥和咸菜回来当早饭,自己照样是玉米面窝窝头就热水,对付着暂且不饿肚子就行。
不过这次她是在外面吃完才回去的,没让钱爸钱妈看见,给他们喂饭时被问起也只说自己在食堂提前吃过了。
不是钱宝芳具有奉献精神,而是实在没多少钱了,在没有进项之前,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再说又没有饿肚子,只是吃的糙些,她觉得自己暂时可以忍受几顿。
等到吃过饭,她就准备去实施昨天的计划了,走前对钱爸钱妈说是出去瞧瞧,让他们一旦有事的话就请同病房的病友家属帮忙叫下护士过来。
嘱咐完之后,钱宝芳就拎着小包袱出去了,走到病房外边还能听见两人有气无力地让她注意安全的话。
她没告诉他们自己是去做什么的。
毕竟这年头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做点小生意‘败坏门风’,因为前些年的影响,这些事情只会被他们认为是投机倒把的走资派行为,会遭旁人鄙夷唾弃,难以接受。
但钱宝芳如今不做就没啥出路了,不管钱爸钱妈对此是个什么反应,她只好先瞒着他们将眼前的难关渡过再说。
绢花小饰品最好卖的所在肯定得是人流量大且年轻小姑娘多的地方,这个毋容置疑。
钱宝芳心里闪过这一点考量,走出医院大门后左右看了看,找人问出县初中的位置,转身朝那边而去。
医院门口不适合她摆摊,卖水果汽水倒还行,方便那些前来探病的人顺手买些礼物带进去。
不过这样的话需要的起始资金比较多,起码现在兜里没几个钢镚儿的她是支撑不起的,而且大家都不傻,总有那么一两个胆大的已经在医院门口的黄金位置摆上水果摊了,据说还是院长家的远方亲戚,她拿什么去跟人家争啊。
钱宝芳摇摇头,转眼来到县初中门口摆上摊,老老实实地卖自己做的收工小饰品。
至于那什么水果摊汽水摊之类的暴利行业,等她还上债有了余钱再考虑吧。
钱宝芳出来的早,算着时间赶上初中生们上学的高峰期,然后她找了个显眼又不怎么碍眼的地方,将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包袱解开,把摊子摆上。
说是摆的摊,其实也只不过是一块刚充电当过包袱皮的棉布而已,还是她从供销社售货员那里买来的瑕疵品,做东西是做不出什么来的,关键是价钱便宜,正好能用来铺在地上当摊位布。
接下来,昨晚那些赶工做的绢花发卡被她依次摆好,并且顺手将几只比较精致好看的别在自个儿头顶、脑后以及两只麻花辫子尾巴上。
这么一来,她就在熙熙攘攘的学生堆里变得无比醒目了。
一眼看过去,她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只崽。
虽说摆摊做生意少不了吆喝,但钱宝芳考虑到学校门卫那边虎视眈眈的,索性打消了这个念头。
反正她将自己当成展示模特了,有看到她头上的发卡想要买的自会过来瞧瞧,不怕没顾客。
事实上也是如此,摊子没摆上一会儿,就有小客人自动上门了。
几个路过的初中女生被钱宝芳头上的绢花吸引,瞅着上课时间还早,于是你挤我我挤你地挨挨蹭蹭走过来,一脸好奇地问,“你这些是卖的吗?”
“对,好看的绢花发卡,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钱宝芳点着头应声,示意摊上的那些随她们挑。
听到这话,几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由于这时候街上也有些小摊小贩了,卖汽水卖小人书卖凉皮的都见过,所以小女孩们也没觉得她在这里摆摊有什么奇怪,就是第一次见到卖这么漂亮发卡的,忍不住感到新奇。
当然,发卡好看得引起她们的注意也是关键。
这些生活在县城里的孩子一般家境都不算差,能有闲心看中小首饰的基本都是双职工家庭出身,手里不缺零花钱。
所以她们连讲价都没有,挑中看上的发卡后就问多少钱。
第202章 霸道村姑成壕路06
关于绢花发卡的价钱,钱宝芳提前打听过物件,然后每个定价两毛钱。
这个价格相当于买两根冰棍的花费,对手里有零花钱的初中小姑娘来说完全可以消费得起。
其实要是送到供销社去卖的话,必定还能往上提不少,但那样太麻烦了,没路子牵线是一个问题,关键到时候会被抽去大半收益,不光费力气还耗时间,对急需用钱的她来说不划算。
最后,几个小女孩挑拣一番,一人选了一只喜欢的掏钱买下。
其中带头过来的那个走前踟躇了一瞬,还问钱宝芳她辫子上那两个卖不卖。
钱宝芳当然点头卖了,顺利将一块多钱收入囊中,少是少了点,但积少成多嘛,开门大吉兆头好。
有了这个好开头带动,随后陆续有学生被吸引过来买绢花发卡。
等到早上上学的人潮过去,一包小饰品卖的不剩几个,被她买二送一地赶着抓着尾巴全卖光,到手大概有七八块钱,剖除成本的话,大概净赚五六块。
考虑到这时候的物价和货币的购买力,钱宝芳觉得这中程度的收获还可以。
她打算下午再做些出来,等下午放学的时候去县高中门口摆摊卖着试试。
如果效果和县初中这边情况差不多的话,估摸着还能赚个几块十块的,到时一天下来怎么说也有十几块钱了。
在次前提下,除去父母住院花销,攒够一百块花不了多长时间。
钱宝芳心里做着这般的安排,看见随着学校大门关闭,校外送学的人群渐渐散去,她赶紧收拾了摊布离开。
这年头街上的二流子混混不少,尤其是蹲在校门口等着宰学生的不要太多。
她一个姑娘家出来做点小生意也得时刻注意着,别被那些人堵住打劫了,不然忙活一场全为别人做了嫁衣。
之后钱宝芳拐去供销社一趟,再次买了堆碎布碎纱以及一些珠子细铁丝之类的东西,回到县医院时,日头正升到当空,赶上吃午饭的时间。
钱爸钱妈已经在病房里等上半天了,看见闺女回来还没来得及问两句,就见她转头又忙活起来。
钱宝芳放下小包袱,顾不上回答父母的疑惑,连忙先顺着人流去食堂打饭,以免晚了剩下清汤寡水的打不到好东西。
她自己还年轻,一时吃的差点也就差了。
但钱爸钱妈养着伤,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医生都叮嘱过要好好补一补,人才好得快,这样肯定得吃点好的才行。
县医院其实不大,食堂有多小也是可想而知,医生、患者外加家属等人在饭时几乎要将其挤满,慢了是真的没吃了。
虽然人挺多,但好在有绑着红袖章的老阿姨维持秩序,让大家伙排队依次打饭。
不然要是乱挤起来,凭钱宝芳的小身板,她觉得自己是挤不过那些大爷大妈青壮年的。
还好医院后勤管理的不错,叫她得以排着队顺利打到了饭。
这次手里头有了钱,也有赚钱的途径了,钱宝芳没再吝啬地只打粥水窝窝头,而是花钱打了两份营养齐全的病号餐,外加一份青菜面。
前者给钱爸钱妈吃,后者是她自己的,吃饱好干活。
当钱爸钱妈看到她打回的营养餐时,惊讶地捧着手里的铝饭盒都不敢动,同时对于之前的疑惑更重了。
“小芳,你老实跟爸妈说,晌午是做啥去了?”两人对视一眼分外担忧地问道。
钱宝芳正呼噜噜扒拉着汤面吃,二合面的面条不比后世的白面条味道好,但连吃过几顿窝窝头后,就这样的吃食她都觉得很不错了,肚子饿的吃得倍儿欢。
面对二老战战兢兢担心询问的目光,她抹了把嘴示意他们先吃饭,吃完再说。
但是钱爸钱妈不敢吃,害怕这般好的饭食是闺女拿血拿命换来的。
县医院收血,乡下村子里不是没有人家去卖过,只是毕竟有伤天和还容易染病,一般不到山穷水尽的程度,大家不会走到那一步。
而现在,钱爸就怕自家闺女因为他们这事儿,一时没法子走上了歪路。
不然怎么解释突然就改换了伙食,两人都知道家里根本没多少钱,即便有好心人帮忙,也只是付了手术费,住院吃饭的花销都需要他们自己解决。
本来他们还为此发愁了一上午,打算让闺女回去找队长,也即是村长王叔,再想办法借上一些钱应急,过后加倍还都行。
结果自家闺女出去了一上午,回来就给他们打来最贵的病号饭了!
这下不光发愁,还被吓的不轻。
闺女哪里来的钱,真去卖血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钱爸就感觉头昏脑涨地喘不过气来,钱妈眼睛也红成了兔子,瞧着马上就要崩溃大哭儿啊儿。
钱宝芳见情况不对,连忙安抚道让他们放心。
二人并不信,以为她这是想瞒着他们,一时间又是心酸闺女的孝顺,又是难过自厌的不行,恨不得死了不拖累闺女才好。
“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就说说吧。”钱宝芳叹口气妥协,但提前声明道,“先讲好知道后不能反对啊,不然我以后干啥都不告诉你们了。”
钱爸钱妈一脸悲伤地看着她,明显是不愿意点头应下的。
钱宝芳也不管了,看了看人多眼杂的病房环境,放下碗先把帘子稍微拉上点,然后她拿过一旁的小包袱拆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小声将自己做的绢花生意讲了讲,还给他们瞧了眼上午赚的钱。
“说来这还是之前我跟妈学做针线时琢磨的,以前只当玩儿没在意,现在不是没办法嘛,就费心思做好看点去买卖了,能挣一点是一点。”钱宝芳最后还给自己和原主的不同打了下补丁。
二老听的目瞪口呆,看看包袱里的东西,再看看自家闺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那不是投机倒把吗?!”钱母惊恐地脱口而出。
钱父狠狠瞪了媳妇一眼,将她的惊叫压下后自己也是心跳如雷鼓,浑身止不住的虚汗淋淋,恐慌害怕的不行。
“你、你妈说的不错,那是、那是挖社会主义墙角,会被人说成是搞走资派,到时……”蹲班房吃牢饭都是轻的,戴大帽、刷大报、挨批判才是最严重,一般人都抗不过去。
因此而家破人亡的例子,钱爸钱妈在前些年看到过的太多了,印象无比深刻,此生难忘。
现在乍然听到自家闺女做了同样的事,他们怕啊!
一想到当年的混乱场景,两人就禁不住打起了哆嗦,唯恐那些事情落到他们家头上来。
“小芳,不行咱就别做那个了,万一有人举报抓你进去,你让爸妈咋办?啊。”钱妈几乎是哭着嗓子哀求道。
钱宝芳总算知道他们担心的点在哪儿了,不禁心下复杂不已。
时代对他们造成的创伤,几乎刻到了骨子里,让人不敢有一点行差就错,只愿固守在一片土地上勤勤恳恳当老黄牛,累死累活一年却连吃饱穿暖看个伤都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