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她自觉仁至义尽了。
王娇敷衍地应了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钱宝丫摇摇头离开,心想真要让她弄成了也好,起码人不用留在小院里祸害罗锅儿乱搅和了。
至于徐佑森将来会不会被祸害到,那就不是钱宝丫能管的啦。
等到钱宝丫从同事口中打听出所谓的‘白房子’是指什么后,她对王贵子本就不好的印象更是一跌再跌。
白房子,名字喊着挺好听,其实就是最下等最肮脏的窑子。
那种地方,女人进去了就别想再能活着出来,是真真吃人的地儿。
钱宝丫心头沉重,晚上回家将事情跟宝儿娘他们说了声,提醒她们以后都离王贵子远点,不然他这回想卖亲女儿,下次是不是就想卖别的人了。
谁知道他会不会哪天脑子发昏,不顾钱六的震慑而去打他们家女人的主意。
宝儿娘和玉丫被她吓得脸色煞白,齐齐保证以后一定躲着那人走,尽量不让他看到她们。
在娘仨说过这事儿后,王娇直接就不见了,唬的宝儿娘真以为王贵子畜牲不如把亲闺女卖去白房子了。
不过随后发生的事让她知道不是这样的。
因为王娇不见后,最先发难的竟然是王贵子。
他在家里气急败坏地又骂又砸,说是女儿跑了,怀疑是罗锅儿搞的鬼,还想找他要人或者赔钱来着,结果被孟大姐一脚吓回去了。
钱宝丫在此期间没吭一点声,那件事除了她估计也就罗锅儿猜到点真相。
罗锅儿嘴巴比她还紧,没透露出丝毫风声,最后被婆娘饿了几顿,诅咒发誓才摆脱嫌疑。
王贵子这下是真的没了钱财来源,又出去混过两次之后就不再往外跑。
因为他手里没钱了。
或许是怕什么来什么,钱宝丫有次回来看到王贵子邋里邋遢衣衫不整地蹲在西厢房门口,浑浊的眼睛却盯着在井边洗衣裳的身影,竟是贪婪算计之色。
“姐,别洗了,先回屋吧。”钱宝丫立刻上前把人挡住,然后朝王贵子狠狠瞪去一眼。
她长得眉眼像钱六,王贵子有点发憷才收敛一点,不过明显贼心不死。
钱宝丫让玉丫进屋,自己一脸凶相地快速把衣裳洗完晾上,等到便宜爹回来后马上告状。
“你不知道王贵子是怎么拿眼看大姐的,肯定是不怀好意。”
“王娇跑了,他没钱去喝酒,不会是想打大姐的主意吧?以前他可是有前科的!”
钱宝丫不惜以最大的恶意给对方上眼药,外加宝儿娘和玉丫在一旁抹眼泪,成功将钱六激怒了。
“他娘的,敢打主意到咱们家头上,老子要让他知道花儿为啥那样红!”
钱六放下话后呸呸往手里唾了口唾沫,摩拳擦掌一番,气势汹汹地径直去找那王贵子去了。
钱宝丫这时有些后悔把王娇送去渣男那儿了,不然王贵子可能也不会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来。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保不准。
即使王娇真被卖了给他换酒钱,等这钱花光了,对方早晚也会因为缺钱而动歪心思。
钱宝丫听着西厢房传来的惨叫和求饶声,自己回屋悄悄数了数手里攒下的银钱,心中那个搬家的念头再次冒出来。
西厢房的惨叫持续了许久,直到里面没了声才见钱六神清气爽地出来,脸上的狠意直回到家还没消散。
“你不会、不会是把他打死了吧?”宝儿娘惊恐地小声问。
钱六不在乎地摆手,说道自己手下有分寸,只把人往半死里狠揍一顿,中间折了他一条胳膊,最后把人打昏过去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估计不躺个几月起不来。
“实话说我都没用全力,那家伙身子都被酒掏空了,根本不顶事儿,所以你们不用怕他,那就是个花架子。”
钱六把人鄙视一通,混然不在乎对方会报复。
就王贵子那个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怂货,他不敢。
这一顿打就是警告他以后招子放亮点,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宝儿娘他们顿时被安抚住了。
但钱宝丫还有些担心,小人难缠,万一真叫对方逮住空子了咋办,到时候真出事了可没地儿后悔。
“要不咱们搬家吧,去租个独门独院的,不住这里了。”钱宝丫趁着机会试探地提议。
其他人面上一顿,都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
“不成。”钱六首先反对,理由说得锵锵有声,“明明是别人的问题,咱们搬个啥,搬了就跟咱心虚了似的,不干不干,人我都教训过了,不会再有今天的苗头,不然老子废了他!”
宝儿娘一向是在大事上紧随丈夫脚步的,这次也是。
“不搬了吧,咱们家都住这里十几年了,早就习惯了,邻里都认识,行事也方便。”早就跟家一样,离了就心慌。
钱玉丫跟着点头,小声发表意见,“住这里都熟悉,搬去别的地方,我、我怕会处不来。”
显然,母女两个也不赞同搬家,且对于去陌生的地方,性子里的怯懦让她们下意识十分排斥。
而钱六差不多也有这层原因在,别看他面上说的多么倔多么犟,其实心里也是对搬去陌生的底盘心生畏怯。
钱六觉得,在这里起码他的拳头还能起作用,但等到了条件更好的地方,一旦出事,蛮力就不一定有用了,多的是可以欺压他们的有权有势之人。
双胞胎光顾着数他们今天赚到的铜板,两人没什么看法。
钱小五还是个吃奶的娃娃,正躺在宝儿娘怀里睡的香,更不会有什么意见。
钱宝丫以一对三,出场即败退。
前世经常换城市居住的她,其实并不理解钱家人如此安土重迁害怕改变的心理,但不妨碍她尊重他们的意见,暂时对此妥协。
反正王贵子算是被钱六半废了,起码几个月想打坏主意也打不成,那他们家就先住着。
钱宝丫决定等辞了侍应生的工作有空闲时间了,就去再寻摸一下合适的房子,一旦时机成熟,搬家是势在必行的。
过两天,钱家人发现一件事。
王贵子被打了,他那两个儿子却欢呼的跟过年一样。
本来两人还在外面瞎混不回家,等知道他们爹被打伤在床上起不来后,两兄弟立马欢欢喜喜地跑回来了,不知从哪儿拿到的钱买吃买喝,哥俩吃的比养伤的王贵子还好,只给他留一点确保饿不死,其他啥都没有。
钱宝丫:可真是亲儿子啊,熊的连爹都坑。
不过王贵子也是活该,如此一来,他的伤好的慢,对钱家倒是一件好事了。
钱宝丫放下心,不再关注这个人。
月底眼看着快到,她在咖啡馆的工作就要结束了,有人找了上来。
“你说拿门童的工作和我换侍应生的推荐机会?”钱宝丫看着眼前的小门童确认。
门童点点头,强调说,“是二换一,两个门童的位置换你向领班推荐我姐姐。”
钱宝丫立即想到了家里那两个,为了赚铜板而风雨无阻地上街卖烟卷的弟弟。
如果能把他们两个介绍来做门童的话,不说收入增加多少,起码不会再在街头风吹日晒,而且经过这么长时间,双胞胎长的社会见识也够了,不如让他们再来这里开阔一下眼界。
心思电转间,钱宝丫心思已经动了,有想要交换的意思。
但是她不确定自己向领班推荐时,对方会不会真用那人,不然他们就是私下商定了也没什么用。
门童却说了,钱宝丫自己或许不觉得,但就看她跟那几个常来咖啡馆的老师学生熟悉,领班也会看重她走之前的意见的。
而他姐姐条件也不赖,若是经过钱宝丫推荐上去,那肯定比其他人更有赢面,绝对能成。
“好吧,那成了咱就换。”钱宝丫抚掌道,转而又问,“你和你兄弟把差事交出来了,你们之后咋办?”
只见那小孩骄傲地一昂头说,他们找到一处可以学手艺的地方,以后就去当学徒学本事了,当然不需要再在这里充当门童。
钱宝丫点头,在这个年代,当学徒学手艺确实比当门童有前途。
要不是以后想把双胞胎送去学堂接受系统教育,她可能也会让他们去学门手艺。
两人说定之后,为了确保这桩交易能成,钱宝丫要求先见一下门童那个姐姐,然后见到真人观察一番,帮人家重新换了套穿着再提点几句,最后将人带到领班面前。
后来的事走的就很顺利了,邻班考了那姑娘几句还算满意,不知道有没有看在钱宝丫的面子上,反正最后人被留下录用了。
而等到钱宝丫做完剩下几天,领到自己当月的薪资后就准备走人让那姑娘上了。
不过在此之前,门童遵守约定辞工,钱宝丫随即把自家那两个弟弟打扮打扮,带着两人和门童一起去跟领班说这事。
双胞胎被钱宝丫整天投喂,再加上先天基因不错,哥俩长的虎头虎脑,结实又耐看,穿上体面的衣服后十分养眼。
而且两人还长的差不多,几乎一模一样,且都识点字,看起来还懂事知礼,这就有点难得了。
“既然合适,那就先按照规矩试用一个月吧,行就上,不行我可是要辞退的。”领班最后拍板,丑话先说在前头。
钱宝丫他们当然是无不应的,能给个机会就成,接下来就看个人本事。
回去的路上,双胞胎兄弟两个非常高兴,一会儿围着他们二姐蹦蹦跳跳,一会儿互相摸一摸对方新做的短褂子,分外开心。
“二姐二姐,以后我是不是也可以带好吃的点心回家啦?”小四钱银宝性子比较天真,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
钱金宝作为大哥相对比较稳重,这会儿没等钱宝丫回答什么,他就敲了敲弟弟的脑袋警告,“咱们是去做工赚钱的,怎么能竟想着吃嘞?”
钱银宝顿时委屈巴巴,哥俩争执两句就望向钱宝丫,看她怎么说。
“等上工了好好干活,有机会的话会让你们带点心回来的,如果没有就自己花钱买呗,你们在我这里换去的银角子还少吗?”钱宝丫好笑地说。
两个小家伙下意识捂住口袋,均是一脸的肉痛。
钱宝丫见此忍不住笑起来,拉上两人一起去买菜,家里有了喜事,得好好吃一顿才行。
宝儿娘他们知道事情成了,不由合手拜拜菩萨,满是喜色。
钱六更是在饭桌上小酌两杯,然后拍着钱宝丫的肩膀说不愧是他的种,自己有本事了还不忘拉拔弟弟等等,叭叭叭地说到最后说的他自己两眼泪汪汪。
钱宝丫嘴角抽抽,肯定便宜爹这是喝醉了。
也许喜事都是连着的,当钱家的双胞胎刚当上门童不久,罗锅儿那里也传出喜讯。
孟大姐怀上了!
罗锅儿看着倒是挺欢喜的,毕竟是要做爹的人了,想必对第一个孩子很是期待。
一连两家喜事,小院里的气氛立时欢悦了起来。
但世事无常,最易乐极生悲。
大家伙还没高兴几天,南北即将开战的消息突然冒出来,几乎在一夜之间就传遍大街小巷。
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报道这件事,无论是商人政客还是贩夫走卒都在或议论或担忧。
一时间仗还没打起来,沪市就闹的人心惶惶,城里城外都不太平,局势一下子紧张起来。
这时候,钱宝丫要等的搬家时机终于到了。
第38章 一朝回到解放前38
因为南北开战的消息,沪市犹如水滴落入油锅,瞬间炸开了。
城里城外,各行各业,都在讨论这件时事。
有人赞同,歌功颂德,有人反对,口诛笔伐,两方人马天天在报纸上你来我往争锋相对,比街上的泼妇对骂还精彩。
然而这些都与平民百姓相距甚远,几乎没什么关系,或者说有关系受到影响了也是有心无力。
无论打仗不打仗、动荡不动荡,他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该往前走还是往前走着。
就比如钱六他们做人力车夫的,即使形势愈加紧张,仍旧每天出车拉客,挣钱糊口,偶尔空闲了才有功夫唠两句开战的事磕牙,抱怨抱怨上面的人放着太平日子不过,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等等。
小老百姓其实不懂得什么南北割据、全国统一之类的道理,只想过安稳日子。
这天早饭过后,钱六和邻居感叹了一番世道不太平,到点该出门干活还是照样没得偷懒的。
“爹,别往城外走啊。”钱宝丫叮嘱一声。
钱六摆摆手表示晓得了,不会拉去城外的客人。
城外现在乱的很,军匪兵头子到处都是,一不小心遇见心思坏趁机拦路打劫的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连伸冤都没人跟你讲理。
等他离开了一会儿,钱宝丫换上一身比较体面的衣裳,也准备出去了。
双胞胎弟弟跟她一起,三人在咖啡馆门口分开,金宝银宝去上班,而钱宝丫则打算去租界转一圈看看。
在当下这个动荡的时候,相比沪市其他区域,还是租界相对安稳一些。
既然要搬家,那就尽量搬到比较安全的地方。
钱宝丫想先去租界那里参观一下,顺便瞧瞧能不能捡漏找到一处安身之所。
时间尚早,街上的有轨电车还没来,路上行人寥寥。
钱宝丫拎着自制的小手包走过曾经卖花的那条街,看到那群以前与她争抢生意的卖花姑娘仍在卖力地推销着红玫瑰。
里面多了几个新人,少了几张熟面孔。
她从她们面前走过,并没有被认出来,毕竟当初的关系不算多好,大家都是讨生活的陌生人。
即将走过去时,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小姑娘抓住机会拦住去路,小心翼翼地举着花篮询问。
“小姐,买花吗?新鲜好看的玫瑰花,买一朵吧。”
钱宝丫看着对方期待又忐忑的样子,蓦然想起当时的自己,都是一样的卖花姑娘,一样小心又努力地赚取微薄的收入贴补家用。
她从包包里摸出那五枚用来坐电车的铜板,递过去说道,“那给我包一束吧。”
小姑娘欢快地哎了一声,当即手脚麻利地把一捧红玫瑰用白色的长纸段仔细包裹好,花枝上的刺早已被处理的干干净净,枝头花朵红艳似火。
钱宝丫接过花低头嗅了嗅,幽香扑鼻,令人心情舒畅。
看了眼花枝上特意打的蝴蝶结,她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