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我家二丫带全家去看新房子,顺便下个馆子,天天在家吃,嘴里都淡出鸟来,不说了不说了,咱走了啊,回见。”
不管那邻居一头雾水摸不着北的疑惑表情,钱六叫上闺女儿子拉上车颠颠地走了。
他这回是拉着车子出来的,车上帘厢里坐着宝儿娘和钱玉丫,宝儿娘怀里还抱着吃饱奶呼呼大睡的钱小五。
本来出门前,以钱宝丫的打算,他们一家人都坐有轨电车去。
还是那句话,前后多少钱都花了,以后挣的肯定也不再是那点子,现下又何必抠着那几个铜板的坐车费。
但是钱六瞧了瞧自家如花似玉的婆娘和闺女,表示不乐意。
坐啥电车啊,坐他的黄包车吧。
然而钱六的车子就那么大,最多并排坐下两个人,再多是不行的,于是钱宝丫和他商量,各退一步,由他拉着宝儿娘和玉丫、钱小五过去,而钱宝丫则带着双胞胎弟弟去坐有轨电车,到时在东华大学后门会合。
所以,这才有了现在这么一出。
钱六拉着宝儿娘娘仨在前头走,钱宝丫带着俩弟弟走在后头跟,一起出了贫民区的小巷子。
到了街上,钱六吆喝一声就拉着车先走,钱宝丫和双胞胎站在路边等了会儿,坐上有轨电车。
钱金宝钱银宝还是第一次坐电车,两人在车厢里东瞧瞧西看看,十分新奇。
不过好在他们知事懂礼貌,乖巧地没大声嚷嚷打扰到别的乘客,其他人也只当是两个比较活泼好动的小家伙。
钱宝丫掏出几颗粽子糖,让他们安生地坐下分着吃。
电车开的不快,慢悠悠地往前走,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往后退,感觉速度还没钱六风风火火地拉车的架势快。
果不其然,等姐弟仨下车走到会合地点的时候,钱六他们早已在那里等着了。
钱宝丫没让宝儿娘三个下来,直接叫钱六拉上车子进入租界,走边上的那条道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
直到那座面积不大的花园洋房门前,钱六放下车把,看着眼前闺女指的地方,禁不住咽咽口水,眼睛瞪着直发愣。
钱宝丫可不管他如何惊呆的,先去把宝儿娘扶下车,玉丫紧跟其后都下来了。
双胞胎兄弟早就跑去门口,扒着小铁门伸长脖子往里瞅,看着里面好看的小花园惊呼连连。
“爹,这里好漂亮啊,又干净又好看。”
“娘,院子里有好多花儿,快来看啊。”
两个小家伙憋了一路,这会儿终于可以叽叽喳喳地说话了,一个扯住爹,一个招呼娘,欢呼雀跃的不行。
“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住在这里呀?”两人齐声问钱宝丫,四只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盼之色。
钱宝丫点头,让钱六和宝儿娘他们都过来瞧瞧。
虽然因为钥匙还没到手,不能像她上次那样进去详细查看,但院墙是铁栅栏围成的,透过缝隙也能将里头的花园和小洋楼大致看个清楚明白。
“好看吧,说了看过不会后悔,它虽然有点小,但里面的东西都齐全着呢,有电灯、马桶……”
钱宝丫一边让他们趴在外面仔细瞧,一面把关于这处住所的信息简单地讲上一遍。
钱六宝儿娘他们听的张口结舌,双胞胎拍着手兴高采烈。
“这地方不小了,比咱那儿现在四家住一个院的宽敞多了。”宝儿娘笑的一脸满足。
钱玉丫赞同地点点头,看过这里后,感觉就像是神仙住的地方,又亮堂又美观。
“二丫,你实话跟爹说,这带花园的房子你到底花多少租下的?”钱六反应过来后不禁虎着脸开始发问。
宝儿娘扯了扯他的袖子也不管用,他是铁了心要知道内情的。
钱宝丫摸摸鼻尖,将凑巧认识了位东华大学的老师,进而通过对方的同事以友情价租下这处房屋的事情提前交代一下。
“人家不缺钱花,就想找个能看护好房子的人,别空着久了没什么人气,所以……”
“以后咱们每月付一百块的房租就行,便宜吧?”
月收入从来没超过二十块的钱六:“……”便宜你个锤子!
每个月都要花一百块啊一百块,只要想到这个数目,钱六的心都揪疼揪疼的,肉痛死他了都。
这地方是漂亮,住着铁定又舒坦又体面,但是它吞钱呐。
一百块!连续两个月就能买一辆新车了。
要他老命。
这时候钱宝丫又默默从手包里拿出契约书,表示契书都已经签了,反悔不得,既然昨晚都同意了,时间一到肯定是要搬过来的,现在提前做好准备也不错。
钱六一脸心痛,煞得宝儿娘和玉丫都有点忐忑不安了。
钱宝丫一挥手,双胞胎弟弟立马围上去,一边一个拉着老爹的手开始撒娇卖乖。
等到钱六的纸老虎皮被戳破,她笑着出声安慰。
“租金我先垫上一季度的,等买了新车搬来这里了,爹你就好好拉车挣钱呗,早晚能对半分的,别灰心啊。”
钱六还能咋地,事已至此,只好面上勉勉强强地接受了,并且还向钱宝丫讲明待会儿下馆子得让他多吃一盘酱牛肉、多喝一杯烧刀子,作为他被欺瞒的赔礼。
钱宝丫当然是满足他了。
看过房子,除了租金贵的让人肉痛外,其他地方都再是满意不过,一家子转而欢欢喜喜地原路返回,去了位于咖啡馆那条街上的一家小饭馆。
钱宝丫爽快地点上几分小菜,其中就有钱六喜欢吃的酱牛肉,还有一小壶烧刀子。
吃着肉喝着酒,钱六心里那点子不爽立马就随风消散了,心情转而好的不得了,恨不得当场哼几声小调出来。
等到天快黑时,他们一家从外面回来,此时周围邻居基本都知道他们要搬走的事情了。
当一家人走到家门口,左邻右里见到人纷纷围了上来,有真诚恭喜祝贺的,有说酸话羡慕的,还有问他们什么时候开始搬,到时他们可以帮帮忙之类的。
什么时候搬……
钱六猛地拍了下光头,话说他还没问闺女啥时间搬家呢,他也好提前做点准备。
起码走前请客酒是得办一桌的,也好答谢邻里这些年的帮衬照顾不是。
等他应付过一群人回到院里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钱宝丫才想起她貌似还没跟他们提过这一点。
“三个月后啊,人家屋主还在住着呢,等三个月后才能腾出来。”
“到那时搬家,正好不耽误咱们在新家过年呢,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钱六:“……”咋不早点说嘞。
大话都放出去了,结果不是最近搬,万一这仨月有人眼红给他们家捣乱咋办?
钱宝丫摊手,不是有他的嘛。
谁敢乱来就关门放……哦不,关门让钱六胖揍一顿,一顿不行就揍两顿,然后扭送巡捕房吃牢饭。
以那些兵头子的尿性,到时对方不舍得一身剐就别想重见天日。
等人出来,他们早就搬走了。
再说他们家眼看着就要高升了,以后说不定会有帮忙的时候,一般人谁会上来得罪。
王贵子是这一片心思最坏的了,又跟他们家有点仇,最需要防他。
可他现在已经被他那俩熊儿子折腾的半死不活,还能不能爬起来都是个问题。
说实话,钱宝丫一直警惕着呢,毕竟就凭钱六那点小爱好,他们搬家的事情瞒都瞒不住。
所以她提前就将方方面面考虑好了。
经过钱宝丫一番解释,钱六想明白后摸着脑袋嘿嘿一乐,放心了。
第42章 一朝回到解放前42
三个月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在此期间,钱家一边忙生活,一边整理家中的东西,为搬家做准备。
那些往年积攒下的东西,还有用的就留着慢慢打包起来,无用的东西收拾一下,该变卖的变卖,该送人的送人。
管小院租赁一事的孙妈在得知消息后过来了一趟,问钱六准备住到什么时候,在他们走前,她得给即将腾出来的东厢房再找一户租客。
钱六赶紧说了个时间,将孙妈好生送走了。
宝儿娘有些伤心,毕竟住了这么多年,租金从没敢断过缺过,自认为和人家也有点交情了,结果他们这还没走呢,对方就开始急着找下家接盘了。
然而世情如此,宝儿娘难过一会儿,很快就被钱小五转移走了注意力。
不过孙妈那边倒是没有在知道情况后就带人来看房子,后面一两个月都没再现身。
宝儿娘这才松口气,心里舒服了点,不然总感觉是被紧迫着撵出去的,总归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那样也太不近人情了。
等到冬天来临,时间剩下半个月的时候,钱家的东西基本都整理归置好了。
而孙妈那边也开始带人来小四合院看房,陆陆续续的来过没几波就把房子租出去了,只到钱家人一搬走,新的租户就会住进来。
“北边儿乱的很嘞,往咱们这里跑的人特别多,只要房子差不多就不怕租不出去。”孙妈走前唠叨着说。
她这样搞得钱六有点慌,忙不着地去问钱宝丫,“二丫,你确定那边没问题吧?”别到时候他们搬不过去,原来这个又搬不回来,如今城里房子又紧张,一家子可就要流落街头了。
“没问题,爹你放心吧,万一真出问题了,我还有后手呢。”钱宝丫安抚道。
真不成的话,他们还可以退而求其次,去上次牙人带她去的那片地方租住。
只不过那里的环境还不如小四合院这边方便,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想让家人去住那一片的。
在钱六的忐忑之中,半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终于到了他们搬家的日期。
就在那前一天晚上,钱六在小四合院里摆下一桌酒席跟众人告别。
因为以后不住在一起,大多数人估计往后就难得一见了,所以这次的席面置办的比较丰盛,男人们在酒桌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誓要不醉不归。
王贵子那边,钱六没请,请他他也起不来,甚至不敢来。
不过等到开席,王家大弟小弟仗着人小蹭席吃的时候,钱六倒也没赶他们。
两个小子没人管,一个个邋里邋遢跟饿狼似的,看着桌上的酒菜就两眼放青光,要不是在座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大人镇着,估计那两人能把整桌席面都给霍霍了。
钱六想到自家的双胞胎,两相对比一下,不由得庆幸闺女当初的安排,先是把俩儿子送去街头卖烟卷长了见识,在家里也教他们认字,后来去当门童又学懂了礼貌……这些让两个小家伙变得明显和巷子里光记得吃和耍的孩童不一样。
钱六喝着酒,脑子里琢磨过一番,心头渐渐有了点明悟。
“来来来,今儿个高兴,咱走一杯,六子我谢过大家伙这些年的帮衬,咱们有缘再聚……”
男人们在院里又热热闹闹地喝起来了,女人们则在屋里吃的比较安静。
相比于之前办酒席不让女人上桌的俗规,钱宝丫这回直接让宝儿娘和玉丫在他们小客厅里另外弄了一桌席面,除了没酒,菜色和外面男人的一模一样。
现在桌上都坐满了,基本都是往常和宝儿娘走的近的婆子媳妇,还有隔壁的罗锅儿家属,孟大姐。
早前她怀孕,如今已经显怀了,即使穿着棉袄,也能看出肚子尖尖的。
“这胎肯定是儿子,你可得注意着点。”有个大娘拍着孟大姐凸起一点的肚子叮嘱。
孟大姐随即点头,说她年龄比较大了,能有这一胎都是老天爷可怜赏的,平时一直小心着呢。
“其实是闺女也不赖,不是都说先开花后结果吗。”孟大姐说着眼睛往钱宝丫那里瞅。
钱宝丫一脸莫名,直接开口问,“大嫂子有事?”
“没嘞,只是老人家都说怀孩子的时候多看看谁,等到生出来就仿谁,让嫂子现在多瞧瞧你,将来生出个聪明又好看的闺女。”
钱宝丫:“……”槽多无口。
旁边的婆子一边吃着桌上的肉菜,一边听得直乐呵。
“嗳呀呀,罗锅儿家的这是着急了吧,一胎还没生下就想着要怀第二胎嘞,要孩子咱得慢慢来,急不得急不得。”
随着婆子的调侃,桌上的人纷纷笑开来,气氛一时十分活络。
这场席面直吃到夜深时分方才结束,男人们在桌上醉的东倒西歪,酒菜都喝光吃干净了。
宝儿娘带着婆子媳妇去抬各家男人时,就看到这么一幕,人都喝趴下了,地上躺了一片,站着的只有王家那俩孩子,两人正争抢着舔盘底子,活像饿死鬼投胎一样。
女人们摇摇头,感叹嘀咕着分别把自家男人扶回家去了。
等到将其他人都送走,关上院门,宝儿娘也准备把钱六扶回屋里躺着,再去灶上给他煮碗醒酒汤。
不然明儿个还有大事要做,不醒醒酒到时有的他难受。
却不想待她走到跟前去的时候,钱六自个儿睁开眼皮子醒了,那双虎虎的眼睛里哪里还有一点醉意。
“你没醉啊?”宝儿娘弯下去的腰又挺直了,看着丈夫那精神样儿嗔道。
钱六嘿嘿一笑,一个鸽子翻身麻溜地爬了起来,看上去生龙活虎,根本没喝醉。
“明儿个还要搬家嘞,我是那不懂事的人吗,喝醉了咋干活。”钱六一副心有成算的样子,语气中不无得意。
毕竟能把一桌人都干趴下了,自己却清清醒醒的实际上没喝进肚多少,也算是本事不是。
宝儿娘仔细给他拍了拍沾灰的后背,说那也不用装醉吧,喝一点意思意思就行了,大家应当会体谅的。
钱六道那可不行,他要是真那么做,大家伙非得真把他灌醉不可。
说来他能搬去租界,周围谁不羡慕?
但是眼气是眼气不上的,那还不能趁着机会在酒桌上把人狠狠灌一回出气了?
钱六也是同道中人,心里知道点情况,所以在开席前就想好了应对的手段,吃酒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下,果然没让那些人得逞。
“小样儿,想看我钱六的笑话,没门。”
洋洋得意的话刚落,他就被宝儿娘笑着赶去洗漱,没喝醉也是一身的酒味儿,臭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