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庞大的道德绑架下，再多的善意，也变成了责任，像那些奋斗在一线的医护人员一样，他们其实也和普通人一样，也只是一个人而已。他们只是因为拥有治疗的能力，就被按在了感染的一线，几乎没有退缩的理由。
所有人心里都知道，医护人员也拥有和他们一样缩在家里自我隔离的权利，但是他们不能，因为如果连他们都不作为的话，世界就完了。所以，人们只能冠于他们英雄的称号，但究竟有多少人是愿意当英雄的？
“魏老，妖族提任何条件都可以，但是载入史册，让捉妖师以后给妖族治病，这个会不会助长妖族的实力？”易巡想起了稍早之前，自己和魏老的通话。
“易会长，我年纪大了，虽然没什么特别的成就，但也见过不少事情。”魏老叹息道，“我们心里都清楚，妖族没有理由帮助人类，他们愿意帮人类找病原体，对人类而言是一场巨大的功德。我们为什么非要给这场功德换上交易的名头，而不能完整的把妖族的善意传达给我们的后辈呢？”
“我知道，你是担心，妖族因此壮大，从而威胁人类的地位。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妖族如果真的有这个心思，这时候更应该袖手旁观才是。”魏老说道，“人类发展了这么许多年，经历过无数天灾人祸，依然存活至今，难道就会毁在妖族给我们释放的善意里？不要让一个伟大的善意，变成一场道德绑架，人心会寒的。”
易巡的思绪回笼，他望着眼前义愤填膺，已经渐渐把妖族的不作为当成冷血的捉妖师们，忽然心惊起来。易巡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多年来，妖族那么的憎恨人类了。妖族的存在，是为了维护自然的平衡，换句话说，他们的存在对人类来说就是一种财富，但是人类却只看到了他们为非作歹的一面。捉妖师协会，监督的也是妖族危害人类的一面，似乎互相找出对方的差错，才是他们彼此存在的意义。
那善意呢，付出呢，似乎总在不经意间被人忽视了。
易巡回顾捉妖师协会几百年的历史，他们可有为妖族做过什么，一直回忆到最近，他才找到一件事情，那就是米宛的宠物医院。而这间医院，还曾经是他极力反对的存在。
“掌门让我转告会长您，如果三个条件不能满足，那么病原体的事情她非但不会出面交涉，反而会阻止妖族帮忙。”这是魏老最后转述给他的话。易巡最开始听到的时候，觉得米宛简直不可理喻，身为一个捉妖师，在人族遇到大灾难的时候竟然站在妖族那一边，但是这个时候，他惭愧了。
普通的捉妖师是接触不到妖族高层的，他们在协会高层的有意引导下，自然而然的以为是妖族憎恨人类，所以不愿意帮忙。嫌隙就这样慢慢的滋生了，之后再难修复。
或者，他应该换一种引导的方式？
易巡望着吵吵闹闹的会议室，重重的拍了拍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之后他才说道：“其实妖族已经出去帮我们寻找病原体了。”
“什么？真的吗？妖族已经帮我们找病原体了？”有人不敢置信道。
“其实三十年前，也是妖族帮忙找到的病原体。”
“这个我们知道，是我们以三个七阶大妖作为的交换。那这一次，妖族提了什么条件？”有人问道。
易巡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三十年前，是妖族主动帮我们找的病原体，而我们捉妖师协会为了表示感谢，才释放了三只七阶大妖，不是为了交换。这一次也一样，在知道病毒爆发的同时，妖王就已经让海族的妖去帮我们寻找病原体了，只是大海辽阔，找起来比较费时间。”
“竟然是这样？那妖族这是在帮助我们？不是为了救出自己的同伴？”
“也是啊，那些被抓的妖都是坏妖，就算被放出去了，他们再犯事的话，再抓就是了。对我们捉妖师来说其实没什么损失，这么说来，妖族是真的在帮助我们。”
“所以，虽然表面上妖族和我们是对立的，但是遇到大是大非的事情时，其实妖族也不是冷血的。”
“这么说来，妖族好像也不坏。”
“人族和妖族其实就像是两个相邻的国家，平日里互相提防，但是遇到巨大的灾害，却还是会互相伸出援手。”
“而且这么多年，其实大多数的妖族都没怎么伤害人类。至于那些坏的妖族，其实也是不能避免的，咱们人族里不是也有坏人吗？”
人一旦走出偏见，思考问题的时候就会客观许多，只不过寥寥数语，捉妖师对妖族的印象瞬间逆转过来。易巡不知道这个转变对未来的捉妖师协会会有怎样的影响，但是他现在感觉不错，最起码他那颗因为心寒而变得冰冷的心脏，重新热乎了起来。
就这样吧，最起码在他当总会长的这些时间里，就这样发展着吧。
而同一时间，感受到春风的意识，所有的妖族，都自动自发的行动起来。
妖族各族族长吩咐族妖道：“虽然不喜人族，但既然春风希望天地纯净，那我们就帮忙净化一二吧。所有族人，尽自己所能，净化周边的环境。”
东郊的一座破败小区里，老人买了一盒口罩，递给要外出的孙子：“毛毛，外面在闹传染病，你快戴上口罩。”
“爷爷，我不是和你说了，我是妖，不会被传染。”少年无奈道。
“要不你还是戴上吧，就算你不会被传染，别人看见你没戴口罩还是会害怕的，我出去收垃圾的时候都戴着呢。”说完，老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少年皱了皱眉，他知道老人只是普通的感冒，但是周围都是病毒的话，老人迟早会被传染上。当下，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把老人时常行走的地方，都净化一遍，让他不要被病毒感染。还有那个超市，超市人来人往的，肯定也会有病毒，他也每日去一趟吧，就算是感谢超市老板曾经对他们祖孙的帮助。
而世界的各个角落，有着许多像毛毛这样的妖族，他们隐居在人类的某一处小区里，总会有一两个关系特别好的邻居，然后看在邻居的面上，顺手把他们居住的小区给净化了一遍。
这些悄悄的变化，在普通人眼中看不出来，但是捉妖师却看的明明白白。凡是记录在案，有妖族居住的小区，那一片的空气总是特别的干净。其实妖族不会被病毒感染，而他们这么做的唯一理由，就是……他们想要帮助人类。
然后许多的妖族也发现，当他们走在路上，在超市，在商场，和捉妖师不期而遇的时候，他们接触到的不再是忌惮戒备的目光，而是微笑。
捉妖师感染病毒抽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捉妖师：我们错怪你们了。
妖族：有病记得看大夫。
第94章 克制病毒
忽如其来的传染病，打乱了人们所有的工作和学习，大学城自然也停了课，而为了不让叶管家操心，米宛连宠物店也没去了。
转眼一周过去，网上的消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新一次，被确诊的病例越来越多，但没有再出现死亡的病例。致死率的急剧下降，很大程度的缓解了人民群众的恐慌。
虽然病原体还没有被找到，但是专家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病毒的起因是海鱼被污染的缘故，于是一时间，全民开始关注环保，开始谴责人类对海洋的污染。小到度假时被海浪卷走没能追回来的发绳，大到石油泄露，江河汇流带去的污染。
一桩桩一件件被广大的网友罗列出来，米宛翻着微博，看着上面一条条的谴责内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其实人类一直很清楚他们做了什么，只是事不关己而已，直到这件事情和每个人息息相关，他们才重视起来。
类似的事情，三十年前就曾经发生过一次，米宛想，那个时候的网友大概也和今天一样谴责过那些污染环境的行为，但是人的忘性实在是太大了，等灾难过去，他们就又再次心存侥幸。
这时窗外的风呼的又刮了一阵，米宛趴在窗口，望着对面空荡荡的院子，满目悲伤。
她想樊辰了，很想很想~~
“小姐。”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米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起身去开门：“叶叔，什么事？”
门外的叶管家戴着口罩，心疼的望着米宛。这两天感染人数剧增，米家的佣人里也出了一个病例，现在所有人都缩在自己的房间里自我隔离着，就算逼不得已互相接触的时候，也都全副武装着。
“小姐，你怎么又不戴口罩啊~~”说话间，叶管家自动后退了两步。
“没事，我们都在一个屋子住这么久了，要传染早传染了。”米宛不能说自己有灵力护体，只能如此说道。
“小姐，该做的防护措施还是要做。”叶管家不赞同道。
“知道了，一会儿我就戴口罩。”米宛问道，“你找我什么事情？”
“门口有人找你，说是给你送东西的。”叶管家说道。
“送东西？”米宛怔了怔，这时候还有谁来找她，“我去看看。”
说完，米宛往楼下走去。
“口罩。”叶管家拿了一个口罩追了过去，非要让米宛戴上，才肯让她出门。
“叶叔你别跟着了，我一个人去就行。”戴上口罩，米宛一个人跑到院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门外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他的脚边放着两个水桶，里面装着几条鱼。
“米大师。”中年男子恭敬的朝米宛行了一礼。
“你是？”米宛摘了口罩，望着来人，这是只鱼妖，一身的海腥味，显然刚从海里爬出来不久。
“在下钱翰，受全护法所托，给您送来病毒的病原体。”中年男子指了指脚边的两个水桶说道，“知道你们要做研究，所以我特意多抓了几只，希望对你们有用。”
“全俊才让你直接送过来的？”米宛问道。
“是，全护法似乎有事离不开，所以让我转交给您。他还说，由你转交给捉妖师协会也是一样的。”中年男子说道。
“好，谢谢。”
“那在下告辞。”留下两桶带着病原体的海鱼，中年男子转身离开了。
米宛盯着水桶里活蹦乱跳的海鱼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全俊才打了一个电话：“病原体我收到了。”
“收到了就好。”全俊才的声音显得冷淡了许多，没有了往日的亲切，“那就请米大师尽快送去捉妖师协会，让他们送去给医疗小组，尽快研究出疫苗来，也好让我家大人可以早点休息。”
这段时间，只要人间的病毒一加重，大人就要吹一次净化之风。虽然这一次的净化之风，没有像立春那日一样不停歇的吹着，但是一日复一日，大人的消耗也非常的大。
“樊辰……他……怎么样了？”米宛颤抖着问道。
“你真的想知道？”全俊才反问道。
“……”米宛握着手机，嗓子忽然被哽住，说不出话来了。
“米大师，你会和我家大人分手吗？”忽然，全俊才问了一个让米宛心惊肉跳的问题。
米宛胸口一痛，她能理解全俊才话里的意思，易地而处，她也巴不得伤害樊辰的人能够离樊辰远远的，最好远到这辈子都再也不会见面了。
“不会！”但是米宛舍不得。
其实这段时间，她也想了很多，她想过，若自己不是樊辰的女朋友，樊辰大概就不会做这么大的牺牲。也不会因为自己一句不希望有人死，就以这种方式拯救人类，他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跟捉妖师协会谈条件，说妖族只能提供病原体，至于你们人类的死活，他毫无办法。
但是如今，好处她已经得了，难道就要以一句，分开可能对你更好为理由，再伤害樊辰一次吗？
“全特助，我不知道樊辰会用这种方法来降低病毒的危害。我……我以为……反正，我不会和樊辰分手的。”她一开始以为樊辰所说的办法，会是像老玄龟那样，用一个大面积的净化法术，减弱病毒的危害。最多消耗一些妖力而已，她没想到樊辰会用这种伤害自己本源的方法来达到净化的目的。毕竟，在她的心里，樊辰是妖王，他的能耐肯定比老玄龟强。
只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说那么多也只是为自己开脱而已，而她并不想开脱，这段时间，连她自己都开始厌恶自己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全俊才才说话道：“我是有些生气您这次的举动，但是您别误会，我并不是想要拆散你们。大人爱你至深，你们无论是分开还是在一起，大人终究都是要受伤的。但是在大人心里，大概和你在一起，他的快乐会多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一点。”
“我知道。”米宛狠狠的点着头，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正好一阵清风拂过，像是擦拭泪痕的手。
听到米宛抽泣的声音，全俊才叹息的挂了电话，迎着远处吹来的暖风，他想起了樊辰对他说的话。
“我是建木，是世间第一只妖，我存在的时间无比的久远，但是我清醒的时间却少的可怜。因为过于强大的力量，我必须永远沉眠，只有在妖族遇到大难的时候才会短暂的苏醒，化作人形来到世间。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大好，但是我其实挺期盼妖族大难的，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有片刻的自由。而不是作为一团混沌的意识，无聊的只能睡觉。”
“这五百年，虽然自然生态一直在被破坏，我也一直在削弱，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但是我过的还挺开心的。特别是宛宛出现之后，我觉得整个世界都鲜活了起来，喜怒哀乐也体验过了一遍，有一种我终于也是活着的感觉了。”
是呀，自己不是也因为觉得大人鲜活了许多，才一直暗中促成他和米宛恋爱的吗？
就这样吧，只要大人觉得开心就好。这情爱之事，外人最是看不懂，于他觉得，大人这次算是不值，但于大人觉得，可能却是甘甜。
两者之间，付出多少总是难以估计，而只要另一方不辜负了，便是完美结局。
*
另一边，米宛收拾好情绪，立刻给魏老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病原体已经送过来了，让他通知捉妖师协会的人赶紧找人过来拿，尽快送去研究疫苗。
这两桶鱼是病原体，米宛也不好直接拎进家里，只好往旁边拎了拎，打算坐在台阶上等捉妖师协会的人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