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告诉我名字了!”柳长亭对于要回家的郁闷心情,因为这句话消散了很多,指着自己学她说话,“我,名字,柳长亭!来,跟我说‘柳-长-亭’。”
“柳长亭。”
“对,就是这样!再喊一声,柳长亭。”
“柳长亭。”两次后十里的发音已经很正确。
柳长亭让她再说一次,十里看了他一眼:没长大的幼崽。
接着,转身离开。
“沈十里,别走啊!你等等。”柳长亭连忙坐起身拉住她的衣袖,又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塞在她手上,“这个你拿着,别丢了。”
十里看着手中的翠绿不解,“何物?”
柳长亭在她的注视下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定情……信物。”
信物?以后再相见时确认身份的凭证?就跟她在十里星的域主身份卡一样?
“哦。”
十里要走,但柳长亭一直拉着,吞吞吐吐良久也没再说出什么话,反而脸越来越红。
又病了?十里皱眉,这个人的体质这么差?
“你,病了,要大夫。”
“啊?”柳长亭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什么。
十里指着他的脸道:“红。”
‘腾’的一下,柳长亭整个人犹如一只下了油锅翻炒的虾,快速取下十里腰间的香囊,钻进被子里,“我没事,你走!”
大夫治病奇奇怪怪的,病人要治病也奇奇怪怪的。
十里摇摇头,随后离开,路上找到一个丫鬟,指着柳长亭屋子那边说他要大夫。
丫鬟应下,十里本想等大夫看完他再走,管家来喊,说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她便跟着上了车。
跟姚刺史道别后,驴车慢悠悠的动起来,往岳州驶去。
还是那只驴,还是那辆车,马车太打眼,稍微富裕些的家庭都养不起一辆马车,有私家车的都是有钱人。道路有些远,能避免的麻烦尽量避免。
除了原有的行礼外,还多了几本书,大多是启蒙的,路上管家边教十里识字。
相处一段时间,老驴发现十里并没有伤害它的意思,胆子也大起来,不再躲着她。
昭国有近四百个州,七个府,每个府管辖五十到六十个州。
州按每年上交的税银分为上中下三级。
岳州属下州,每年交上去的税不高,也就说明这里的人不怎么富裕。
来这当官,大多是被贬下来的。
管家十年前接沈瀚和十里回京时,来过一趟,记忆已经很模糊。好在将军写下了位置。
按着地址寻过去,管家逐渐记起夫人娘家的详细地址,岳州罗阳镇稻米巷。
生十里的娘姓周,名丽姝,在生下她的第二年病逝。其母与将军同姓,名沈春花。其父是考上了秀才,旁人都称他周秀才。
管家到那才发现,原先的住宅现在已经成为一家胭脂铺。
日头有些高,下车的时候,管家觉得头有些晕,眼前花了一片,差点摔倒,还好被十里扶住。
对上十里担忧的眼神,管家摆摆手示意没事,提着衣摆踏进了胭脂铺。
“客官是要给你女儿买胭脂吧,瞧多水灵的姑娘,与这盒桃花笑正正合适。”老板娘吆喝着。
管家接过胭脂盒,看了看,递给跟进来的十里,顺势问道:“老板娘,这以前住的不是周秀才吗?”
“周秀才?没听说过,这房子以前是家米铺,去岁转卖到我手上。我不是本地人,对这里的事不大清楚。您沿这条路直走,转角那有个卖酒的铺子,吴老头在那卖了三十多年的酒,你去问问他,他应该能告诉你。”
“多谢!”
“客官,那这胭脂您还买吗?”
“买,买!”管家掏钱结账,转身那刻心都快跳出来了,“小姐,吃不得!”
十里拿到胭脂盒后,反复看了看,打开后一股香味扑鼻而来。从香味来分析,成分大多为植物,既然敢摆出来卖,那肯定无毒。
等结完账这盒东西成为她私人物品后,十里用食指挑了点尝尝。
不好吃。
管家从她里手上抢过胭脂盒时,她也没有拒绝。
管家的喊声将铺子里的客人视线聚集到他身上,老板娘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巧笑道:“客官是从京都来的吧,小姐手上那盒胭脂是桃花制的,是京都的新品种,那富商说可食用时我还以为他骗人呢,没想到还真是。”
客人恍然大悟,眼来不是傻子。
管家又向她道了声谢,才带着十里离开。
刘二丫今日来镇里给即将要嫁出去的孙女挑胭脂水粉,听到有人打听周秀才的时候,就一直关注着两人。
见他们出去,胭脂也没买,跟在两人后头。
十里往后看了一眼,发现盯着她的是个老妇人,威胁值为零,便也随她去了。
吴老头今日有事不在家,但他儿子在,周秀才的事,他知道的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也能说出个大概。
起初吴老头的儿子不愿意说,在管家说明十里是周秀才外孙女来寻亲,并提供证明之后,吴老头的儿子才开口回答。
“我小时候读过些书,周秀才是我先生,前两年有几批讨债的人寻他,所以我才留了个心眼,你不要见怪。”
“讨债?能否细说?”
“周先生二十七岁考上秀才之后,就没再往前一步,多次乡试都落了榜,五年前心灰意冷,不再去考,终日酗酒。后来还被人骗去赌庄染上赌瘾,欠了一屁.股债。沈大娘腾空家里的积蓄,还卖了一间房子,才还上的。没想到周先生又偷跑去赌庄,输得一干二净,还压上两条腿,最后被庄子里的人扔了出来。在家没熬两个月便走了。”
“赌庄的事就这么结了,可周先生在庄里认识的友人找上门来,拿着字据让沈大娘还债。最后一套房,就你刚刚打那边过来那间胭脂铺,为还债,也卖出去了。第一批讨债的人走后,沈大娘就举家搬到杏园村,很少再来镇上,一般来的都是她儿媳。”
吴老头的儿子有些感慨,“多好一户人家,被赌给毁了。”
管家问道:“周秀才不是有个当将军的女婿吗?他出事的时候为什么不写信求助?”
“这我就不清楚了。”
“那郎君可否告知杏园村在何处?”
“这……可是可以,杏园村离这有些远,路也不好走,你要去的话还是让熟路的人带一带较好。”
刘大娘上前将篮子往桌上一放,高声喊道:“刚子,给我打二钱酒。”
“诶,好。”刚子打开酒坛,舀满一壶递给她,“刘大娘,您怎么上镇里来了?”
“我家那丫头过半把月就要嫁了,我来给她倒腾嫁妆。我刚刚听你在说周秀才,这都消停了两年,又有人找沈春花麻烦?”
“不是,是沈大娘的外孙女来寻亲,没找着人,向我打听。对了,刘大娘您也是杏园村里的吧,我正愁没人带他们去呢。”
两人交谈是用地方口音,管家适时上前,为显亲近,也用这里的口音道:“听口气,刘夫人与老夫人相识?”
这声刘夫人喊得刘大娘浑身通畅,“我俩家住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当然相识,你们要找她是吧,我可以带你们去,只是我还要采购些东西给我孙女添嫁妆,你们要等上一等。”
“多谢夫人,那我们便在这儿等夫人了。”
刘大娘嫌弃的瞪了他一眼,提着篮子离开。
起初管家还没反应过来,意识到后叫住刘大娘,“刘夫人,还未恭贺您孙女大喜,这些银子您拿去,算是我家小姐给您孙女添妆。”
见着银子,刘大娘笑得无比灿烂,边拿过银子边道:“这才刚打照面,多不好意思。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前头扯两尺布就回来,要不了多长时间。”
管家笑着送她离开,回身发现十里正端着碗喝酒,忙上去将碗抢下,不过这次没成功。
也怪不得十里,刚开始管家和酒铺老板说话,她还能认真去听两人说些什么。后来跟刘大娘说话时,她发现两人换了一种语言,而且语速又快,她一个音也听不明白,心思就发散到周围了。
十里一手拿碗,一手提着酒坛,躲开管家,“好喝,不给。”
第十二章
从镇上到杏园村需大半天功夫,到地方夜色已经昏暗。
刘大娘有些舍不得下驴车,扒开干草摸着垫在板车上的褥子,多好的料子!这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外头看着破破烂烂,坐上去才知道内里全是用银子铺的。
再不舍也得放手,刘大娘指着前方院门紧闭的草屋,“春花家就住这,我家在隔壁,我俩关系好着呢,你等等,我喊她出来。春花,沈春花,我带你外孙女来找你了,开门!”
门被敲得嘭嘭响,嗓门又大,同住附近的铁匠家娘子探出头来瞧,“刘大婶,春花婶子下地干活去了,不在家。”
“她儿子中举呢?”
“也不在,今明两天她家插秧,全家都去地里干活了。大婶你不会不知道吧?我记得前两日春花婶子还帮你家来着。”说到后面,铁匠家娘子语气有些嘲讽。
“瞧我这记性!”刘大娘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没再理她,转而对管家笑道,“等她回来,恐怕还要些时候,要不你们先去我家坐坐?”
“也好,那便叨扰了。”管家刚答应,人就回来了。
“你们站我家门口做什么?”沈春花随手抄起靠在墙上的棍子,气势汹汹。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近处人模样还是可以看得清。十年过去,管家除了脸上多几道褶子,人更沧桑些,没其他变化。沈春花在他转过来脸的瞬间,就想起了他是谁。
管家正打算上前,对方的棍子破空而来。
“你还有脸来我家?滚!我家不欢迎你!”
沈春花怒挥着棍子,虽然毫无章法,却招招有力。
“沈老夫人,有话好好说,别动手。”管家一边躲避,一边劝说。
刘大娘不敢上前,站在一旁喊:“是啊,春花,人家大老远跑过来找你,你给人家一顿棍子,像什么话。”
“你再开口,我连你一起招呼!”沈春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狮子,逮谁咬谁。
十里过去拉开管家,握住打下来的棍子,从她手上抽离,“别打。”
沈春花这才注意到她,愣了一会儿神,仔细盯着十里的脸,看了又看,眼里泛起水光,“阿拾?是我的阿拾吗?像,真像,跟你娘长得真像!刚刚打疼没有?你这孩子怎么能用手去接呢?给外祖母看看。”
管家见她停息下来松了口气,还好理智尚存,不然接下来没法谈。接着又疑惑,当初他同将军离开时,沈春花除了舍不得孙女,并不不满。让十里去京都的提议也是她主动与将军提的,说是为了让小姐有更好的生活,这一见面就动手,又是为何?
哭、哭了!
十里抢完棍子后,发现对方开始流眼泪,连忙把棍子还给她,“给你,别哭。”
沈春花拿过棍子丢到一旁,“要这玩意作甚,外祖母不哭,不哭。阿拾,你饿不饿?累不累?赶了那么久的路,你一定没吃,先进去歇一歇,等会起来就能吃饭了。”
吃饭?这个提议好。
见着十里,沈春花也不排斥刑管家了,打开门,带两人进去,看见刘二丫也跟进来,站到她跟前挡住路,“刘二丫,今天我外孙女回来,我心情好,不想跟你计较。当初约定好的我帮你两日,你帮我两日,既然你不愿意,那就按一日五十文的工钱结!”
提到要给钱,刘二丫就杵了,“过河拆桥啊你,要不是我今天去镇上,你外孙女能找着你吗!你不请我吃饭就算了,还向我要钱?你以为我稀罕你那餐饭,哼!”
“呃,方才那位不是同您关系甚好吗?”管家问。
“好什么好?”沈春花眼睛微眯,“你是不是给了她银子?”
“是,不多,五两。”
“五两!”沈春花忽的提高音量,蹭蹭蹭追出去,“刘二丫,你给我站住,把钱还回来!”
管家缓缓将视线从门口移到十里身上,“添妆,五两,不多吧?”
十里摇头,五两挺多的,但添妆是什么她不知道,所以难以定价。不过看外祖母的样子,应该很多。
两家是挨在一起的,院子之间就隔了一堵墙,隔壁哐当一阵响,然后两人对骂,声音一个比一个激动。
“帮吗?我打,你说。”本来十里想说的是她会制服刘二丫,不让她开口说话,管家负责跟她讲道理。可句子太长,她还没学会,只能用简洁的语言表达了一下。
管家回想起的是十里在比武台上一脚将士兵踢下台的场面,猛摇头,“不帮,不帮,妇人之间的战斗,不是我们能参与的。”
“哦。”
进了口袋的钱,再掏出来简直就像要刘二丫的命。沈春花从地里先其他人一步回来,就是为准备家里人晚上的吃食,铩羽而归后,对着管家骂了一通,洗洗手,才进了厨房。
十里同管家去外头将驴车上的行礼及路上买的礼品搬进屋,刚巧对上从地里回来的周中举一大家子。
周中举将妻子儿女护在身后,“你们是何人,为何站在我家门口?”
管家放下东西上前行礼,“我是沈将军家的管家,今日送小姐来此,舅爷不必惊慌。”
天色已经暗了,稍微隔得远些便看不起人脸,周中举也许十年前见过刑管家,但此时并不认得,“我不认识什么将军!”
“这……你娘没同你们说吗?”
管家正想细说,沈春花从厨房出来,“中举,你们回来了,饭待会就好,你们先去洗洗。”
周中举看到亲娘才放下警惕,“娘,这两位是……”
“阿拾还有你姐夫家的人,先进来,待会再跟你说。”
“阿拾来了?姐夫不是十年前带着阿拾回北边认祖归宗了吗?”
他姐夫二十岁到的岳州,在这里生活三年,同他姐成亲生女后,便从军去了。过了两年回来,得知他姐逝世的消息,心灰意冷之下带着三岁的阿拾回了祖地。
“待会再说,先吃饭。秀媛,去厨房把菜端出来。”
秀媛就是周中举的妻子,听她这么吩咐,拉着一儿一女进了院子。
周子风和周桃夭对于家里来的陌生人有些胆怯,也有些好奇,挨着母亲偷偷打量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