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泠不想惹人注目,拉着阿瑶就要走,其余几个大汉子便围了上来,将两人团团包围起来。阿瑶伸臂将她一护,对着几个人比划手势。
意思是说:“都滚开,不准过来!”
几个大汉不明所以,其中一个人嘀咕道:“这死丫头瞎比划什么?你们看懂了没有?”
阿瑶又比划了一番,几个人还是没懂,赵泠倒是看懂了,但不好明说。最后阿瑶生气了,比划了一个小拇指向下的手势。
“操!大哥,她在骂咱们!哥几个揍她!”
赵泠不会武功,两手抓着阿瑶的衣角,见人冲上来了,便快速地说:“阿瑶,人多,我们快跑!”
阿瑶一脚踹飞一个,余光瞥见有人要去碰赵泠,当即将那人手腕折断,抬腿照着肚子狂踢,直将人踹吐血,赵泠看得心惊胆战,被几个人围攻,竟也毫发无损。
不消片刻,便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阿瑶拍了拍手,一脚踩着一个人的胸膛,比划手势,还望着赵泠,央求她翻译。
赵泠拗不过她,只好开口道:“我心情不好,正好碰见你们几个江湖骗子,今日便替天行道。”
她是逐字逐字地替阿瑶翻译,周围聚了好多百姓,路边阁楼雅间,两个男子相对而坐。沈非离惊闻动静,瞥过去一眼,刚好瞧见赵泠和另外一个姑娘被人围观,地上跪了一地的人。
先是愣了一下,才问谢明仪:“你先前说,元嘉郡主被你给关起来了?”
谢明仪连头都不抬地喝茶,淡淡应道:“我怕她出来胡作非为,遂将人关起来了。她还算聪明,知道审时度势,不敢造次。这几日很是听话懂事。”
沈非离右手攥拳抵在唇边清咳一声:“我说明仪,你真的觉得,你能关得住元嘉郡主?”
谢明仪抬头蹙眉道:“你是什么意思?”
“看那里,你那个聪明,且知道审时度势,不敢在你面前造次,特别听话懂事的夫人在那呢,你看看是不是郡主。”
谢明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霍然站起身来,行至窗边,两手按着窗沿眺望。待看清真的是赵泠之后,气得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地。
“我说明仪,你也别动怒,她可不是寻常的女子,任由你揉捏。”沈非离跟着起身,同他站在一处眺望,“她母亲晋阳长公主,当年可是极厉害的人,连我父亲都惹不起。赵泠又像她母亲,性子野。就你冷落她的这点破事,她没扛着大刀追砍你十八条大街,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你自己掂量掂量。”
“胡闹!”谢明仪一拍窗沿,薄怒道:“谁放她出来的!”
赵泠毫不知情,正要拉着阿瑶离开,鬼使神差地一抬头,正好同谢明仪四目相对。不仅是谢明仪一个人,沈小公爷也在,还冲着她挥了挥手,露出一口编贝般的牙齿。
没由来的,一阵头皮发麻,仿佛被恶犬盯住了,她拉着阿瑶低声道:“走了走了,有狗来了!”
沈非离笑道:“明仪,你有没有觉得赵玉致生得有几分像元嘉郡主?”
“赵玉致是她姐姐,应该说是赵泠生得有几分像她罢。”
“有点道理,不过元嘉郡主的确更明艳些,怪不得子安对她这么念念不忘,可以理解罢!”沈非离笑着说,“她挺讨人喜欢的。”
谢明仪抬眸看他,诧异道:“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沈非离叹了一声,想了想,又拍了拍谢明仪的肩膀,“明仪,我还是得再劝你一句。齐贵妃和你母亲终究是我的姑姑,子安和你都是我的表弟,你算计别人,我都不说什么,但你总不能看见你母亲的娘家毁于一旦罢?”
谢明仪轻笑:“何须你多言,我自有分寸。”
“那好,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告辞了,另外我爹让我转告你一句,你的母亲永远都是宁国公府的养女,你若想回来,随时欢迎。”
谢明仪默然,沈非离叹气,摆了摆手,率先踏下了楼梯。
方才惊鸿一瞥,见那两个人站在窗前,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谢明仪那居高临下的姿态,像极了猫抓老鼠。
赵泠不肯自贬身份,承认自己玩不过谢狗子,但还是很明智地拉着阿瑶一路鼠窜,从街头一路溜到了街尾,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阿瑶满脸不解,打着手势问赵泠怎么了,赵泠拍着胸口道:“青天白日碰上鬼了,咱们出门怎么忘记看黄历了?”
“谁是鬼啊?”阿瑶傻乎乎地比划了一个掐脖子的手势,满脸认真地说,“郡主别怕,咱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赵泠不好跟她解释,有时人心比鬼更可怕,正要拉她从另外一条偏远些的街道回府,恰好一辆马车停在了两人面前,挡住了去路,阿瑶蹙眉,上前一步就要理论。
谁料车帘被人从里面拉开,萧子安玉树般地身影挤了出来,发冠上垂着的璎珞叮咚作响,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俊脸上挂着笑意,对两个人招了招手:“阿泠,你们做什么去?”
第14章 春风得意
“表哥,好巧。”赵泠拉着阿瑶上前,昂着脸道:“今个天色好,出来逛逛,总闷在府里,怕把自己憋出毛病来了。”
“那可寻得什么好去处?”
赵泠摇头:“京城都快被我逛烂了,该不该去的地方也都去过,没什么可玩的。”她思忖现在回府,只怕要跟谢明仪撞个正着,以他的尖酸刻薄,定要大吵一架,索性就在外头待晚些。
错开时间回去,想来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笑着问:“表哥又做什么去?”
萧子安原是从齐贵妃那里出来,听了好一通训斥,左不过是东宫党争,又是皇位朝政之类,听得厌烦疲倦。正想着出来探望赵泠,谁曾想迎面就遇见了。果真缘分。
“同你一样,出来闲逛。”
赵泠:“那可有什么好去处?”
“你若肯赏脸,自然就有的。”
萧子安微笑地拉了赵泠一把,又偏过脸同阿瑶道:“许久未见了,你也长高了。来,小心着些。”
阿瑶吐了吐舌,很灵巧地跳上了马车,三个人挨得不算近,马车里面还算宽敞,萧子安跟变戏法似的,将此前就备下的吃食提了出来。
“里面装的是什么?”赵泠问道。
“核桃酥,”萧子安将盒子扭开,里面满满装了几屉,“母妃知晓我回来,遂提前准备了许多。每次我一入宫,又会给我备许多。正巧遇见了你们,都尝一尝罢。阿瑶,你也吃。”
赵泠自幼便同他相熟,没什么可装模作样的,捏了一块给阿瑶,自己也尝了一块,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忍不住赞道:“好吃。”
“你要是喜欢,那这整盒都给你吧!”
萧子安看起来很开心,将盒子推到赵泠怀里,见她吃得香甜,眉梢眼角都藏不住笑意。
“阿泠,我在西境镇守的这一年里,有时候遇见阴雨天气,城里城外大雨绵绵,蜀道上泥泞难行,到处都是潮湿的水气。这种时候总是很担心你。”
赵泠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突然有些食不知味了。若非谢明仪当年从中作梗,堂堂九王殿下,怎么可能远赴西境那种苦寒之地。一去就是一年之久。
而赵玉致从小到大都爱慕着萧子安,既为难不了谢明仪,遂将不满和怒火撒在赵泠身上,似乎也说得过去。
“表哥,对不起,当年都是我的错。”赵泠垂着眸,神色黯然,“如果当时我离你远些,也许谢明仪就不会牵连到你身上。你也就不会被贬至西境,受那种无妄之灾。”
萧子安神色温柔,从旁轻声道:“表哥从未怪过你,谢明仪的母亲是宁国公府的养女,名义上便是我的母妃的义妹。七年前谢家出事,父皇震怒,人人自危。宁国府和我母妃为求自保,闭口不提养女一事,甚至将名字从族谱上划掉了,谢明仪恨的是这个。”
赵泠默然,对七年前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清晰的记忆,唯一知晓的便是,风光无两的谢家骤息之间垮台,谢拂跪行出京,闹得整个京城腥风血雨。
即使现在提起来,怕是有不少人心里发怵。尤其是谢明仪转瞬之间成了个万恶权臣。
“不提这个了,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还好吗?”
赵泠点头:“还好,老毛病了,天气稍微差点,我就偏头痛。以前太医都快把公主府的门槛踏平了,也没医好,恐怕这个毛病要跟我一辈子了。”
顿了顿她苦笑着问萧子安:“听我母妃说,我这个也不是自小就有的,还说什么都怪表哥,一直以来我都没好意思问。既然表哥提了,那我便问一问?”
萧子安神色一凝,迟疑了。他不甚想提起来以前在颍州发生的种种,更何况阿泠早就不记得了,忘记了几个人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更忘了和那个人的过往。
既瞒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瞒一辈子。反正他一定会把赵泠从谢明仪的手里抢回来,于是抱歉道:“说起来都怪我,小时候我带你去冰面上玩,没留神脚下冰碎了,你就当着我的面掉了进去。自那以后就落了点病根。”
他满脸宠溺地伸手摸了摸赵泠的头,轻声道:“对不起啊,从小就害你受苦,长大了,居然还护不住你。”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阿娘生前不待见你。”
赵泠了然,未曾深究,刚好马车已经停在一处酒楼前,三人便下了马车。这酒楼不是谢明仪先前来过的地方,一楼大堂人满为患,遂直接上了二楼雅间。
店小二将人引了来,又上下几趟,送了酒水吃食。屋里明亮干净,一轮半月形的窗口尤其显眼,推开一瞧,对面竟是京城有名的河道。
“现在是白天,没什么可看的。若是晚上来,会有很多画舫。到处都悬着彩色灯笼,人坐在这里,伸手就能摸到上面垂下来的彩带。”
萧子安解释道,未让侍卫跟随,三个人也不讲究什么规矩体统,坐下来便是饮酒吃肉。
赵泠自小便很得宠爱,晋阳长公主从未打压过她的天性,女子三从四德,以夫为天之类言语,也甚少拿出来说道。又自小同萧子安亲近,喜欢猎奇,遂酒量还算不错。
阿瑶更不用说了,以前体弱多病,后来养好了,赵泠为了让她根骨强健,不仅督促她学武功,连带着教她喝酒。
三人正谈天说地,自二楼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公子哥笑闹着上了楼,一见萧子安皆是一愣,纷纷拱手见礼,其中一人神色冷冽,剑眉星目,穿着一身玄衣,在几个公子哥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十分惹眼。
赵泠不想理会,只当看不见。其中一人便笑道:“见过九王,想不到在这春风得意楼遇见殿下,当真好让人惊讶,身边这两位是……”
京城贵女寻常不外出,纵然出门,身后丫鬟婆子侍卫一大堆,远远就是一窝人,还要戴帷帽遮挡容颜,即便想要一睹小姐们的风姿,也看不真切。
自晋阳长公主逝世,表哥萧子安远赴西境之后,赵泠便很少出门,今日又打扮得格外素净,因此几个公子哥一时半会没认出来,也属正常。
见她生得姿色不俗,气质出众,只当是哪座花楼新晋的头牌,当即面露痴迷之色,笑容满面道:“这位姑娘生得好生标志,敢问姑娘芳名啊?”
赵泠神色一寒,一声“放肆”还未出口,萧子安手里的折扇率先飞了出去,当即那人一声惨叫,捂住手腕倒退数步。阿瑶脾气更是火爆,直接从位置上窜了起来,一脚将人从雅间踹至了楼梯口。要不是赵泠拦了一把,估计阿瑶能将人当场打死。
其余人等大惊失色,纷纷退后步,众人道:“九王殿下,无缘无故为何伤人?这人可是礼部侍郎府中嫡公子……”
“区区一个礼部侍郎家的公子,竟敢如此放肆!”萧子安冷声斥责道:“眼里可还有本王?”
“九王何须动怒,何公子也是无心之失。这几位都是先迁入京的官员府中公子。认不得大名鼎鼎的元嘉郡主,也实属正常。”玄衣男子神色冷冽,轻抬了抬下巴,又道:“阿泠,见到堂兄了,连声招呼都不打了么?竟任由身边的奴婢出手伤人,眼中可有半分王法?”
此人便是武陵候府长房嫡出长公子,名唤赵谨言,而赵玉致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为人冷漠,但待自家妹妹算得上是偏宠。
先前听闻赵玉致被罚跪在御花园,心里也是暗恼了赵泠,语气便不太友善。
赵泠道:“我还以为堂兄不记得我是个郡主了。”
第15章 我等了你一晚上
赵谨言蹙眉,偏头瞥了眼那何公子,沉声道:“去给元嘉郡主赔礼道歉。”
“赵公子,我!”何公子面色囧红,知晓得罪了元嘉郡主,定然没有好果子吃,纵然心有不甘,也只得拱手道:“请元嘉郡主恕罪,在下初次入京,不懂礼数,冲撞了郡主,还请郡主大人大量,原谅在下。”
赵泠不想与人为难,但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于是抬眸,淡淡道:“初次入京不识礼数?若是冲撞了比郡主更高品的贵人,你也要用这套说辞?”
“这……”他冷汗潸潸,咬牙道:“那郡主想如何?”
“不想如何,礼部侍郎府的公子,竟然不识礼数,说出来让人笑掉大牙。”
赵谨言道:“行了,你们几个都退下吧,莫扰了九王殿下和郡主。”
待几人退了出去,他才盯着赵泠,“我问你,那天你为什么要陷害玉致,她是你堂姐,你也能害她么?”
赵泠不知道她这个堂兄,到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揣着糊涂装明白,颇为诧异地瞥他一眼:“既然你听信堂姐所言,将这事盖棺定论了,何必又来问我?”
“阿泠,”赵谨言上前一步,沉声道:“你莫胡闹,我知道让你嫁给谢明仪,委屈你了。但你要明白,赵家也是有苦衷的。”
“你们的苦衷就是,让我顶替了赵玉致,下嫁给仇敌的儿子。”赵泠语气平淡,已经不想再聊下去了,起身拉着阿瑶,“这里太恶心了,我们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