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侍者们预料中的生气,商如诲出人意料的高兴。
而且,很高兴。
大商女子成婚较早,十二三岁就开始议亲。
商如诲此次出征前,已经有臣子们小心翼翼地试探,言语之间,都在刺探云荭公主的婚事。
他们都想将公主殿下娶回家。
每回,臣子们得到的,只有商如诲的黑脸。
那群傻子们生出的孩子能有什么好,哪有个聪明的。
一群凡夫俗子,哪配的上他家美若天仙,聪慧无双,天下最可爱(此处省略1万个美妙形容词)的小玩意儿。
一群比猪蠢笨的家伙,毛都没长齐,就想拱他家的白菜。
商如诲心头冷笑,索性,他就把这群白菜全拔回家给小玩意儿当摆设!
商如诲在桌案前躬下身,修长的指蹭了蹭小娃娃挺翘的鼻头:“寡人不日便下诏,征集天下适龄男子为我儿选男妃。”
侍从官们惊呆了。
沃子掏了掏耳朵,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男妃?
云荭对上商如诲含笑的眼,从中没看到任何调侃的意思。
深邃的瞳眸里满满的都是认真和宠溺。
云荭笑了。
她早便发现。
有渣又傻的暴君爹实则有颗赤子心。
那颗心诚挚热烈。
看过世界线的她原对商如诲没什么好观感。
宠爱女儿不是错,但他把握不住为王的尺度。
最后,失了天下,失了人心,失了性命,被女儿抛弃利用。
说到底,都是他活该。
云荭原先的打算,是利用手段将他这个名义上的爹硬性塑造成历史明君。
管他爱不爱,想不想。
一开始时,她就盘算好了,要是刷不得商如诲的好感度,控制不了他。
索性,她就耗费上一两年功夫,用手段用刑罚,总之,她总有阴损招子,将他弄成乖乖的明君。
幸好。
这个爹虽然披了一层暴虐的外皮,但那本就是在这时代背景下该有的样子。
虽然,过分了点。
抛去那层外皮,他是能在草原上晒太阳,露出软乎乎肚皮的大猫。
总跟云荭亮爪子。
大猫的利爪却总是在她头皮上挠啊挠,一直不曾落到云荭身上。
云荭伸出两只手,笑眯眯凑过小脸儿去,声音软软的撒娇:“父王抱。”
商如诲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抱过云荭了。
女儿已经是可以说亲的年纪。
商如诲瞧着没心没肺,这点儿上,却格外注意。
小闺女软软撒娇的模样着实让当爹的心软。
商如诲一颗老父亲的心化成了水。
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女儿抱到怀里,抚摸着她柔软的发:“小玩意儿不想嫁人,那就不嫁。”
“寡人将他们都提到你面前,让你挑。”
云荭小下巴压在商如诲肩膀上,眉目舒展,头顶着下巴上,像只小奶猫似地乱蹭:“父王最好了。”
少女窝在商如诲怀里,心中有些酸酸涩涩。
她母亲早逝,父亲因不明原因失踪。
这些年进了主神系统,兢兢业业的工作。
自己就是自己头上的那片天。
她已经很久很久,不知道有人疼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更不知道,有父亲母亲,是什么样子的。
云荭紧了紧自己抱着的傻爹爹,小脑袋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少见地粘人。
虽然,只是这个世界里的爹爹,还有点笨,有点傻。
云荭还是起了小小的心思,想在这个任务世界里,享受享受有父亲疼爱的日子。
商如诲突然听见怀里的娃子叹了一口长气。
那气叹的,百转千回。
“你个小娃娃,叹什么气?”
怀里的宝贝闺女扬起小脸儿,小大人似的,用手捏住商如诲高挺鼻梁。
一本正经,满面愁容:“爹爹太傻白甜,耳根子还软,本公主任重道远啊!”
商如诲又被自己没良心的女儿给气笑了。
这些年,云荭总在他面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商如诲其实已经习惯了。
他不懂傻白甜是个什么意思,但瞧着小乖乖那副模样,肯定不是好词儿。
商如诲拉着俊脸,一脸不爽:“寡人耳根子软?”
他要是耳根子软,这些年,不知有多少孩子生出来。
傻闺女,虽说有天神梦中传授的知识,帮他治理国家,推行新政令。
但,要不是她老子爹在后头给镇场子,护住了她一次又一次。
这个小笨蛋的命,早就被人拿走了。
商如诲瞧着怀里满脸天真笑容的小娃娃。
一股沉重的责任感袭上心头。
大手重重地揉乱云荭鬓发,父女俩相互对视,同时叹口气。
内心想的是同一句话。
这个傻爹爹/傻女儿,没有我护着,可怎么办啊?
父女俩你挤兑我,我挤兑你,相互又给自己肩膀上添了一些责任。
云荭吩咐静姝把准备的东西给自己。
望远镜太难制造了。
她其实早就想拿出来送给商如诲。
奈何商朝技术条件太差,以她的本事,也足足耗费了三年功夫。
云荭拽着商如诲跑到王宫最高的地方。
“父王,你不是想看星星吗?”
商如诲听这话,俊脸拉的老长,冷笑出声:“你不是把寡人的望星楼建成万书阁了吗?”
一想到这事儿,他就气。
没望星楼,看个屁星星。
“用这个就可以看哦,而且,保准比你在望星楼看还清楚。”
商如诲很是怀疑。
镜片中,映出璀璨明亮的星辰。
商如诲眼神唰地亮了起来,“居然还能这样?”
人类自古便存着对星辰的无尽向往。
商如诲当初建造望星楼,就是想看星星。
熊皇帝的任性心愿而已。
云荭笑眯眯的。
一大一小,窝在房顶上看了大半夜星星。
直到天光出晓,沃子小声地在下头提醒:“王上,该上朝了。”
商如诲看了一整夜也没有半点疲累,反而精神奕奕,既兴奋又激动。
吩咐沃子把小玩意儿送回去睡觉,商如诲换了件袍子,去上朝。
五年时间。
商朝纷乱且责任不明确的官制被云荭大刀阔斧地改造了。
如今,站在朝堂上的,不再是那些几十年不变的姓氏朝臣。
多出了许多新面孔。
自然,也衍生了新的矛盾和纷争。
但这些都及不上新制给商朝带来的莫大好处。
相较之下,那些小小的弊端完全可以忽略。
朝臣们禀报了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负责外交的外事官走出队列。
深深躬身:“王上,大祭的日子即将来临,一些属国已经递来拜帖。”
“来就来,按照以往的规矩办。”
“不用对他们太客气。”
商如诲凤眸沉沉,他大刀阔斧地坐在王座上。
比五年前的狂傲,多了沉稳。
无形中,那种睥睨天下的威重更沉了。
第23章 暴君爹在线暴躁【23】
朝臣们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这些年,大商国力蒸蒸日上。
那些从前对大商失了敬畏的属国,观望了这些年,也该坐不住了。
那就让他们过来瞧瞧,谁才是真正的九州之主。
“是,王上。”
云荭睡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天际火烧云成片。
大片大片的红色,似是绚烂的油墨铺满整片天空。
她懒洋洋披了外袍,站在窗前,双手撑腮,怔怔看着天发愣。
正在愣着,脆嫩的狗尾巴草从头顶倒悬下来,猛的钻进了鼻孔。
痒痒的。
云荭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
“阿嚏!”
她捂着鼻子,眼圈红红,像是只粉嫩嫩的小白兔。
商如诲淡定的从房顶上跳下来,俊朗的眉目弯弯笑,捏住小娃娃的可爱鼻头:“你可真能睡。”
“猪。”
云荭被捏住鼻子,用嘴呼吸。
拍了两下,没拍掉商如诲的手掌,气愤地开口准备用牙咬。
小娃娃奶凶奶凶的,像只张牙舞爪炸开了金黄毛发的小狮子。
商如诲唇角勾起。
“王上。”
沃子小碎步不走到商如诲身边,压低了嗓音禀报:“大将军求见。”
商如诲唰地转过头去,目光灼灼。
云荭同样,眉目染上笑意。
看的沃子一愣,赶紧低下头,心里头嘀咕:这是有什么好事儿吗?
当然有好事儿。
林苏大跨步进殿的时候,都能听到自己扑通通,剧烈跳动的心脏声。
沉稳严肃的脸不可抑制染着笑。
遥遥看见商如诲,便撩起袍子,单膝跪地,声音沉稳中含了激动:“王上,臣下成功了!”
“……果然如殿下所说,制出来的兵器虽比不上百胜军所用的,但能够大批量制造了。”
“我已吩咐那些军奴加工加点,日夜轮换。”
说着,林苏从剑鞘里抽出一把剑,恭恭敬敬地递给商如诲。
大将军握剑的指尖有些颤。
商如诲接过那柄剑,修长的指在剑身上弹了下。
“翁!”
清脆的响声落在大殿里。
似是预兆了惊天动地的变革。
云荭端着小碟,笑眯眯从内殿里行出。
“大将军,您的效率比我预料中还要快。”
“我原以为,至少还需要一年。”
林苏:“原来是还需要一年,但我寻到了个脑子活络的年轻人。”
“要不是他,这东西现在也造不出来。”
“既然是人才,那将军就好好培养着,日后说不准能派上用场。”
云荭从商如诲手里头拿过剑,上上下下的打量。
商朝青铜产量颇丰,但大部分都被用于建造祭器。
也只有上流的人能用得起青铜武器。
许多普通军人到现在用的还是木头□□长棍。
“吩咐下去,找大祭祀,大司农,并六部官员进宫。”
“是,王上。”
沃子拖了长长的音,小碎步地躬身退出。
诏令不多时,便出了王宫。
沃子站在殿外,遥遥见,数道脚步匆匆的身影。
前头是四位重臣。
后头几个面容便显得年轻些,其中甚至有两个年纪20多岁的。
放到以前,这种场景根本不可能发生。
沃子发着愣,已然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他面上露出殷切的笑容。
“陛下召见,几位大人跟奴来吧。”
大司农和大司空并行在一排。
这些年,有许多新政令是通了他俩的手,推行下去的。
大司农行事古板刚硬,大司空却圆滑世故。
两人原先因望星台的事情生了嫌隙,但在这五年的相处中,嫌隙消除,出人意料地成了好友。
进殿门时,大司空和大司农已然看见殿中的大将军,王座上闲庭冷淡的王。
还有霸占了一小半王座的少女。
大司空和大司农相互对视一眼,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老臣拜见王上,公主殿下。”
“臣拜见王上,公主殿下。”
商如诲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挑眉看沃子。
“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事情要你们去做。”
沃子从内殿转出来,手上托着了一小沓厚厚的册子。
他将那册子分发殿中的每位大人,“请大人们细细研读。”
“是。”
分发下去的是云荭在这五年间呕心沥血,四处奔波劳路,一笔笔写下的新王朝制度。
若说从前那些政令是温水煮青蛙,潜移默化的改变。
那此刻他们手上捧着的,便是如惊天霹雳的大变革。
大司空和大司农以及数位朝臣看到第一条政令,眼前就是一黑,险些脚底一软瘫坐到地上。
废除奴隶制。
他们低头继续看,心头惊涛骇浪。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云荭默默啃糕点,时不时往商如诲嘴里塞一块。
她轻轻歪了歪头,杏眸含水,笑眯眯的:“大将军不吃吗?”
“本公主做的糕点可不是外头那些笨厨子比得上的。”
林苏知道,自己面前年纪尚小的公主殿下有大智慧,连濒死的他,都能从死神的怀里重新拉回来。
就算一些旁枝末节的小事,衣食住行,她都有些奇妙的让人拍案叫绝的想法。
手艺更是一绝。
林苏其实早便想吃了,奈何王座上的帝王总是用冷飕飕的眼神撇他。
林苏便没动手。
如今得了公主殿下的问,他从善如流地应声,内心欢喜的开花:“多谢公主殿下恩赐。”
然后,大将军行云流水的,一下子捏走了盘子里最后三块糕点。
云荭瞧他的动作,怎么都透着一股子迫不及待。
但仔细一瞧,男人面色刚毅冷静沉肃,吃糕点时也慢条斯理,完全瞧不出任何异样。
可能自己刚才看到的是错觉吧。
云荭挥了挥小爪子。
沃子明白,立刻再端上了一盘儿新的。
“这是红豆枣泥糕,本公主新研制出来的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