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男人半截小臂。
听着那磕头的声响，他仿佛在聆听，从天国传下的仙乐，享受至极。
薄唇邪气残佞的勾着，商君长臂伸出，两指捏住云荭下巴颏。
就这么，生捏着将人提到面前。
云荭被捏的眼泪汪汪。
她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
那力道重的，让云荭产生了骨头已经碎裂的错觉。
她站在桌案与男人中间。
仿佛有张密密实实的大网将她罩住。
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像是在地狱间，漫步行来的修罗恶魔。
云荭一直压制住的恐惧，再也不受控制，蔓延向四肢百骸。
她牙齿吓得打颤，后脖颈起了一层密密实实的鸡皮疙瘩。
双腿发软。
要不是商君还捏住她下巴。
云荭绝对已经瘫坐在地上了。
“你也配？”
云荭身体僵硬，颤栗的牙齿让她说话时，差点儿咬到自己舌头。
身体的恐惧，还没让云荭脑子完全当机。
小小的孩童仿佛听不懂自己父亲话中的意思，懵懵懂懂地张嘴。
“为什么是不配呢？”
“父亲和孩子也有配不配的吗？”
“父王是说，孩儿不是您的亲闺女吗？”
“那孩儿的亲生父亲在哪里？”
商君捏住小孩儿下巴的手，僵硬了一瞬间。
但一瞬过后，男人凶残暴戾的气场便仿佛是张开的利齿獠牙的百兽之王，铺天盖地地压向云荭。
商君盯着站在他面前的小孩儿，这个他非常厌恶的玩意儿。
整个大商，没人不怕他。
包括他面前的孩子。
商君眼神何等锐利。
百米之外，可破夜穿杨。
他清晰感觉到，手下捏着的小崽子身体在不住发抖。
脸色惨白，肌肉僵硬。
小孩儿额头上不断沁出冷汗。
因为恐惧，泪珠扑簌簌地滚落着。
但偏生。
他没从这孩子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恐惧。
跟上回，被生生吓晕过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澄澈干净的眼睛，像是静静流淌的白银河水。
干净的，能一眼望到深处。
望到她眼里的懵懵懂懂，隐藏着的孺慕和崇敬。
与他见过的，无数双惊恐害怕的眼截然不同。
商君就这般捏着云荭下巴，饶有兴致地盯了近一分钟。
看的云荭心里发虚，掌心湿了大半。
该不会，是被她杵得不知道怎么反驳，这会儿，正盘算着如何把她五马分尸吧？
早知道，这狗爹爹性子恶劣，她不应该逞一时之气的！
怼是怼爽了！
但确认过眼神……是我惹不起的人啊！
商君的目光含了万千压迫。
千钧重力，险些把云荭的小身板儿给压垮。
“那就叫寡人瞧瞧，你配不配当寡人亲闺女。”
男人俊美若天神的面庞，森寒恐怖。
“去把蛇坑打开。”
“诺！”
磕头的侍者抬起头，鲜红的血已经淌了满脸。
他却如蒙大赦，小碎步退到殿门处，出门才敢转身，急步离开。
丢完吩咐过后，商君散开了气势。
懒洋洋地重新侧躺回去。
好像一头爪下压了猎物的大猫。
正慵懒地等着，想瞧瞧猎物挣扎的凄惨模样。
商君松了手。
云荭发软的脚支撑不住身体，扑通一声，再次瘫坐在地上。
“沃子。”
商君漫不经心朝烤全羊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他的近身侍者沃子心领神会，捏着餐刀，在极短的时间里切出三盘品相极佳的烤肉片。
“吃吧。”
商君纡尊降贵地把烤肉递到小崽子面前。
满眼是泪儿的小孩儿懵懵地抬头，泪汪汪地看见了烤肉。
抽抽噎噎，带着鼻音，说了一句：“我还要蘸酱。”
她瞧见刚才，商君吃肉的时候，都会沾沾旁边的料子碟。
酱料的味道可能没有后世的好吃，但有味儿总比没味强。
沃子倾身后退的时候，听见了公主殿下的话，嘴角抽了抽。
他很怀疑。
公主殿下是不是被脏东西上了身。
今天，受了大王责骂，眼瞧着要进蛇坑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还敢大胆子指使大王做事。
估计是知道自己活不过今天，破罐子破摔了。
商君掀起眼皮，凉冰冰伸出手。
云淡风轻地将小孩儿连人带桌子推得远远的。
“你嘴里的口水要淌到寡人衣袍上了。”
“脏兮兮，隔寡人远些。”
商君满眼嫌弃。
云荭完全不在意。
等老娘腾出功夫，哼哼……
让你分分钟跪在面前喊宝贝！
拿起叉子，叉了块儿烤肉进嘴。
香汁四溢。
商朝这会儿，已经有了调味料。
但只有咸和甜。
酸辣都没有。
商君桌案上摆着的调料汁，是用带甜味的野菜和咸卤子混在一起拌的。
咸甜的口味儿，比前几日吃的烤肉强上千万倍。
肉片咽进肚里的时候，云荭感动的都要哭了。
她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嚼吃坚果的小仓鼠。
快乐得不要不要的。
“好次！”
商君原本没了食欲，瞧着云荭满嘴流油。
眼睛里星光闪闪。
仿佛，这小崽子吃的是天下间最好的美味。
兴致缺缺的商君又来了食欲。
他慢条斯理地伸手，捏住云荭手里的食盘。
轻轻一用力，食盘便被他从云荭手里夺了过来。
被抢食的云荭反应极快，两只小爪子立刻死死攥住了另一角。
气鼓鼓地瞪向商君：“这是我的！”
“你不是吃饱了吗？”
“寡人又饿了。”
“……那你再找人去切，不要抢我的。”
“你刚才说了，这三盘子都是给我的。”
商君淡漠地掀起眼皮。
倒是没动怒，也没起杀意。
反而觉得，敢跟他抢东西的小崽子挺有趣。
啊。
反正一会儿，这崽子都要掉进蛇坑里被咬死。
商君少见的，多了三分闲情逸致跟她辩论。
他漫不经心左手撑额，语气闲闲：“寡人为九州共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天下的人都该臣服于寡人。”
“九州天下都是寡人的。”
男人的话睥睨感十足。
说话时，他狂傲地扫了一眼被两只小爪子死死攥紧的食盘。
那意思：这盘子肉当然也是寡人的。
“但是，你刚刚已经赐给我了。”
“父王一诺千金。”
“这是小祭官说的。”
第5章 暴君爹在线暴躁【5】
云荭小脸板着，誓死捍卫自己的烤肉片。
她估摸着，这男人以为一会儿把她丢进蛇坑。
她就会嗝屁完蛋。
所以，现在任她如何逆上怼他。
商君都不会另外想法子折磨弄死她的。
等着一会儿，本公主从蛇坑里安安全全的走出来，气死你！
云荭暗戳戳幻想着商君黑成锅底的俊脸，浑身都舒坦了。
“便是寡人赏出去的，归根结底，依旧是寡人的。”
云荭：脸呢！！
这暴虐渣爹不会养孩子就算了，还不要脸！
大殿中央，小小的孩子鼓着腮帮子。
眼睛圆溜溜的闪亮亮的，澄澈明亮还透着一股子火气，直直地对上商君深邃的眸。
两只爪子凶巴巴扒住食盘。
跟只炸了毛的小黄狗儿似的。
殿内侍奉的侍者们吓得三魂去了两魂。
今天的公主殿下，莫不是吞了熊心豹胆？！
居然敢跟大王对着干。
“王，东西都备好了。”
满脸是血的侍者悄无声息地站到殿们外，低低地躬身禀报。
“那就走。”
男人懒散起身，没兴致吃烤肉了。
他就想瞧瞧，这娃娃满脸惊恐时的模样。
会……更可爱。
大长腿跨过台阶，走了三步。
没听到有人跟上来的动静。
商君脚步微顿，俊朗的眉目皱起。
贴身侍从沃子第一时间发现王皱起的眉头，惊出了一身白毛汗。
挤眉弄眼的跟那个傻不拉几，还蹲在桌案前狂塞烤肉的公主殿下打眼色。
我的小祖宗诶。
大王都起身了，你居然还敢在这窝着！
真是个缺心眼子！
怪不得，不着大王喜欢。
没人抢食，云荭慢条斯理地放下空盘子，转身，取了另一盘儿烤肉。
在全殿侍者惊悚骇人的目光下，小人安坐于塌。
还不忘伸爪子沾酱汁。
商君立于大殿中央，袖袍垂落，眉目冷寒。
等了三秒，他轻轻转眸。
眉目间。布满阴森戾气。
沃子硬着头皮躬身向前：“公主殿下，王已起驾了。”
你还不麻溜儿地挪屁股，小碎步跟上！
吃什么吃啊！
再吃，我们的脑袋都要跟着你掉了！
云小公主掀起眼皮，面无表情的翻了个白眼儿。
“你叫本殿下起，本殿下就起？”
“那本殿下多没面子！”
没好气的娃娃音摔进耳朵里。
沃子立刻感觉到，周身气温飞速降低。
他弯腰，弯得更低了。
在大王杀人般的视线中，盘算两秒。
反正，这公主也活不过今天了。
死在蛇坑里，他得罪了也不打紧。
就算，她侥幸活下来。
在大王心目中，还是个没用的物件。
在这王宫里，没半点地位。
一个小娃娃，到现在连名字都没有，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沃子心里嗤笑一声。
躬身往前，走了几步，嗓音平静里透着无情恭顺：“公主殿下，小的得罪了。”
原主现在在王宫里的日子，过的并不好。
商君不在意她。
奴才们便对她敷衍加无视，否则，这两日端到云荭跟前的烤肉也不可能那般难吃。
王宫里的厨子，全都去讨好伺候有本事有地位的主子了。
云荭来之前，原主甚至没吃过几顿饱饭。
顿顿有饭有肉，但顿顿下不了口。
七岁了，小身板儿却跟四五岁的小孩儿没甚两样。
沃子三两下夺了云荭的餐盘儿，恭恭敬敬地拎着她，一路小碎步追上走出大殿的商君。
云荭皱着小眉头。
听到了沃子恭敬中隐含着警告的低语。
“公主殿下，小的劝你，不要再玩幺蛾子。”
“王这两日心情不好，您要是表现得好，说不准，还能避开进蛇坑的命。”
“不然，最后连块儿骨头都捡不着。”
“那多不好。”
云荭眯了眯眼。
她对云荭七岁以前的日子并不了解，因为，她所了解的世界线全部都是发生在七年之后的。
她只知道，七年后商云荭是个残忍恶毒，狼心狗肺的受宠公主。
并不清楚，在此之前，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现在看来……
只怕，这日子比她想象的艰难。
商君所说的蛇坑，在王宫的西南角。
这里除了蛇坑，鹿林苑，还豢养着各种各样的大型猛兽。
商君大踏步走过去，撩起袖袍，他还没坐下呢，像是个小鸡仔一样，被人提着的云荭突然有了动作。
小娃娃双腿一蹬，用力踹出去。
这一脚踹，使出了云荭全身的猛劲儿。
“啊！”
沃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双手捂住痛处。
额头上的冷汗还没完全滚落下来。
云荭已经像个小炮仗似的，直直撞到了商君跟前。
小娃娃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坐。
像只八爪鱼，双手双脚扒住商君小腿不放。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哭的那叫一个凄惨。
“父王啊……”
“您真想把孩儿丢进去吗？”
“孩儿进蛇坑没关系！受伤没命，那都是孩儿的命！”
“只要能让父王开心满意，就算刀山火海，孩儿都愿意趟！”
娃娃音带了闷闷的哭腔和鼻音。
圆圆的眼睛不停往下滚泪。
那幅可爱又委屈可怜的模样，虽说仍是干巴巴的，丑了些。
但那双眼，能瞧的人瞬间软下心肠，把天上星星，月亮都摘给她。
商君保持冷酷。
冷淡垂手，如刀的锋锐目光，凉冰冰地冷眼瞧云红哭。
“父……”
带了哭腔的王字儿还没哭出来，商君冷声呵斥：“不准哭。”
垂手站在商君身后的侍者们，偷偷摸摸抬头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