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双赢的局面,她借着云昭仪给的梯子,一步步接近这个目标。可谁能想到会有一个陈妃出来搅局,让那几乎触手可及的权势化作幻影泡沫,消散的让她措手不及。
云浅杉还在继续劝说,沈贞娘敷衍的点点头,示意自己一定会趁着宫宴想办法争宠。至少在这一条上,她和云氏的想法是一致的:一定要将皇帝的宠爱拉过来,没有圣宠,一切都是空谈。
时间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七,忙了许久的皇帝陛下终于是封笔大吉了。溜达着来到坤和宫蹭饭,尚未进后殿二门,就听里头热热闹闹的喧哗,往来进出的宫女们脸上喜气洋洋,也不知是有什么好事儿。
冷枭言不见外,拦住行礼请安的佳楠问道:“这是闹腾什么呢?”
佳楠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笑的眯成两条缝儿,爽利的再行一礼与他道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陈妃娘娘适才诊出了身孕,我家娘娘正让我去前头给您报喜呢。”
“当真?!”冷枭言也愣住了,脸上的惊喜笑意挡都挡不住。
佳楠一边引着他往里走,一边点头补充道:“胡院判说陈妃娘娘的脉象看着不错,胎相稳的很,就是陈妃自个儿还弱了些,最好能酌情进补。我家娘娘已经让人去请闵院正再来复诊,蕙草也拿了宫牌去请陈夫人进宫了。”
“你家娘娘最是细心又仁慈的。”冷枭言真心实意的赞道,脚步已经跨进里间的门槛。皇后与陈妃正对坐着说话,看他进来忙起身行礼。
“都别多礼了,都坐都坐。”皇帝陛下极好脾气,一个是他爱重的妻子,一个是他最宠的妃妾,光看着这一幕就已经让他心生喜悦了。更何况小妃子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儿子——他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陈妃肚子上,灼热的让陈妃不自在的扭过身,就差缩到皇后身后去躲一躲了。
敬砚姝忍俊不禁,拿手里的册子摔他:“你正经些,别吓着人家。”
“我哪里不正经了,那是我儿子。”冷枭言在坤和宫没脸没皮惯了,胡说八道张口就来:“便是你与她亲近护着她,也断没有翘了我的位置,不让我看自己儿子的吧?”
“说什么浑话呢。”敬砚姝没好气的翻白眼,转身安抚陈妃道:“他就是高兴坏了,你担待些,只当他没在这儿吧。”
又耐心嘱咐:“能在年节怀上龙胎,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只是年节事儿多人也闹,本宫腾不出手来看护你,你可自己把自己照顾好。”
“多派两个太医守着,你自己不要乱跑,也别胡思乱想。”冷枭言努力搜刮自己脑子里为数不多的孕期科普知识,硬生生插丨进两个女人的话题中:“走路要小心,让下人扶着走稳了,别和上回似——嘶!”
后头的话被一声抽冷气的嘶声堵了回去,冷枭言揉着胳膊,用控诉的眼神看向敬砚姝。
皇后娘娘白他一眼,继续与陈妃交代些细节。皇帝陛下听了几句才后知后觉——自己平白戳陈妃的痛处,难怪皇后得拧他。
他是不敢再插嘴,坐在一旁看一妻一妾越聊越热和,直到外头通报闵院正到了,才收起一副无聊又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恢复正儿八经不怒自威的模样。
敬砚姝与陈妃相视而笑,并不戳穿他之前的“人设崩塌”。闵院正把过脉后与胡院判的结论一样:“陈妃娘娘身子骨儿还是弱了些,如今正值冬天,吃些药膳补一补正好。切记不可着凉,若是外头起了冰霜也尽量不要走动,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这般交代可谓是很务实了,皇后娘娘向来看重怀孕的宫妃,索性出了一副肩舆,让妥帖的宫人护送陈妃回长乐宫,一应赏赐用度随后就到。陈蕴玉自不会矫情,乖巧的谢恩领赏,这般妻妾和睦的表现更让皇帝陛下龙颜大悦,又开了私库赏下不少好东西。
敬砚姝看着陈妃走远,才撇撇嘴提醒:“既是要赏,别忘了薛妃和云氏,好歹都是怀着你的孩子,你这般厚此薄彼岂不是专给我找麻烦?”
冷枭言摸摸鼻子,却是让周平亲自去宣口谕:“你大声些,当着下人的面替朕说明白,朕赏的是陈氏侍奉皇后有功,免得旁人想太多,总当朕欠了她们的。”
周平板着脸接旨,带着两个小太监去了。敬砚姝无奈的揉揉额角:“如今可好,陈妃也得养胎,我这宫宴得冷清成什么样儿啊!”
“那就干脆咱俩一块儿过呗。”冷枭言深情款款的表白:“以前多少年都是咱俩一块儿守岁的,平白来一群人添乱,你不嫌烦我还嫌碍眼。”
这馊主意敬砚姝是决计不肯应下的。旁的不说,万一狗男人灌醉了自己来个酒驾,她被迫啃一回二手黄瓜还不得恶心死?
然拒绝的话肯定不能说的如此直白,敬砚姝眼珠子都不待眨一下的,有理有据的将冷枭言给驳了:“旁的妃子倒罢了,姨母和大皇子与大公主呢?长辈晚辈都在呢,过年守岁哪有咱们俩自个儿一边玩的?”
这是正理,冷枭言也只能点头:“委屈你了,这般为我辛苦操劳,我却什么都不能补偿你。”
皇后娘娘笑的温柔:“我们夫妻一体,何来辛苦之说?我只愿你在朝堂上顺遂,回到后宫也不必为这些女子而烦忧罢了。”
她说的如此真诚,冷枭言越发感动。两人腻乎了好一阵,直到长禧宫的大宫女染杏跑来“求救”,才算救了敬砚姝一命,没让她被这男人给恶心死。
“好端端的怎么动了胎气?”敬砚姝看着眼神躲闪的染杏,心里忍不住一嗤,却是没再追问,只让人请了胡院判闵院正一块儿去长禧宫。
有两位圣手坐镇施术,薛妃肚子痛过一阵,倒并没有什么大碍。敬砚姝与冷枭言黑着脸在外殿听审讯结果:“……薛妃娘娘的大宫女润桃交代,今日陈妃有孕的消息传来,薛妃娘娘梗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及陛下恩赏陈妃娘娘的口谕在宫中传开了,薛妃娘娘心气不顺,这才动了胎气。”
“陈妃有孕得赏,她就能气到动胎气?!”冷枭言简直觉得匪夷所思:“她有孕时也没少了她的赏赐,她这是较什么劲儿呢?!”
敬砚姝亦忍不住在心里摇头。她曾有过扶持薛妃与陈妃打擂台的想法,毕竟两人家世相当,又前后脚的有孕在身,生下皇子无论哪个都是适合的。可薛妃的表现实在是让她太失望了。
第43章 异常
实则自薛妃诊出有孕, 她便颇仗着肚子里的孩子骄纵傲慢。敬砚姝不需要她请安讨好,可到底是她顶头上司,底下员工怠慢的厉害, 皇后娘娘总不至于上赶着去贴她的冷脸。
其实若是换成陈夫人这样当娘的, 女儿如此拎不清, 只怕她能亲自打到闺女想明白。可薛夫人只觉得薛将军才立下大功,无论陛下还是皇后都很该给薛氏脸面, 不说把薛妃高高捧起, 至少也不能弱于陈妃和贵妃吧?
皇后——皇后才懒得搭理她们。照比陈妃怀胎时的待遇给足了份例, 敬砚姝潇潇洒洒的把薛妃扔在了脑后。而在薛妃与薛夫人眼中, 却是皇后区别对待, 只愿意照顾陈氏,对薛氏不闻不问甚至刁难苛责。
敬砚姝听过底下的传闻就气笑了, 打定主意宁愿再开选秀扶持新人,也绝不和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人合作。确定薛妃今日纯属自己作出来的毛病,皇后娘娘没好气道:“都说世家女大气稳重,第一回 见着小心眼儿到拿肚子里的孩子撒气的。你们等她醒了告诉她, 本宫不管她作何想法,不能护着陛下的皇嗣,本宫拿她是问!”
她极少这样疾言厉色,冷枭言却颇为赞同, 连连点头道:“争风吃醋有损妇德,看在她有孕在身,朕先给她记下。若是平安生下皇嗣也就罢了, 若是再有下次——”
威胁之语未尽,但是个人都听得懂:数罪并罚下,薛妃就真的翻身无望了。底下宫人跪了一片,尤其几位年长的姑姑心中了然,打定主意再不敢让自家妃主任性,等薛妃醒来后定要好生劝劝她。
陛下对薛妃的宠爱本就不隆,之前纯粹是看在薛将军的面子上才捧了一阵。如今边关战事已经平定,薛将军班师回朝,陛下再无必要独宠薛妃,更不会容忍她这样不知轻重。
若是薛妃好好儿养胎,平平安安生下皇子,母凭子贵,她在后宫自能安稳占据一席之地。可要是她非得作死——
云昭仪已经给陛下生过一个儿子,如今肚子里还怀着一个;陈妃也诊出有孕,陛下和皇后都十分看重。陛下缺男嗣不假,后宫却不缺能生孩子的妃嫔,薛妃要是一劲儿作死,帝后真能让她去死一死。
薛雅娴自命出身不凡,可并不是真的没智商。被姑姑们连哄带吓的劝过,无论是否心有不甘,到底是消停按照太医的指示乖乖养胎了。
敬砚姝松了口气,回头仍是找冷枭言抱怨一回:“你别怨我对陈妃比对薛妃好,只看看她们这样儿,我着实没法一碗水端平。”
彼时已是次日中午,皇帝陛下照例到坤和宫蹭午膳。小两口边吃边聊,敬砚姝也不在他面前遮掩,向来是直白的有一说一。
且冷枭言也知道她这话是从何说起——昨日陈夫人应召入宫,先往坤和宫奉承了皇后好一阵子才去长乐宫看望陈妃,出宫前仍是真心诚意的在皇后宫门口磕了头才走的。据周平打探的消息,陈夫人没少嘱咐陈妃安分守己听话顺从,绝无半分骄纵自大之意。
反观今日薛夫人入宫探望,在坤和宫呆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往长禧宫去了,可见这请安当真只是请了个安就罢。及到了薛妃宫里,还是两位懂事的姑姑好好与薛夫人分说,才让薛夫人放弃了让薛将军为女儿出头的想法。
薛夫人心气儿高,虽是被说服,对皇后仍是不满,方才出宫前到坤和宫谢恩,话里话外没少提及薛家的功劳,务必请皇后娘娘对薛妃多照拂。
冷枭言在后头听着便冷笑了,薛将军有军功是不假,难不成还管得到后宫来?照薛夫人的道理,说不得日后薛妃生下儿子,这薛家还敢拿边关战事来为外孙谋取利益!
陛下愿意联姻不代表愿意受制于外戚,何况薛妃不过是个妃,薛将军更算不得什么正经的外戚。薛夫人绝想不到自己一时气话已经绝了陛下对薛妃肚子里的孩子的期待,便是日后唯有这孩子天赋异禀,冷枭言也绝对会灭了薛家再考虑让他继位。
薛家猜不到帝王心思,敬砚姝瞅着冷枭言的神色,三两句话便将他的想法摸清了七八分。好在她本没在薛妃身上压筹码,乐得薛家自乱阵脚,以后少了她许多麻烦。
“来年还是得开选秀。”她一本正经的掰着指头与冷枭言谈正事:“薛妃这样子,让她生孩子都怕被她教坏了。陈妃身子骨儿一直不好,生完这一胎至少得歇两年。”贵妃早已被太医判了“死刑”,日后再不可能有孕,余下唯有云昭仪与几位地位嫔妃,显然都不得皇后娘娘的心意。
冷枭言反不如她心急:“若是这一回她们三人都能平安诞下儿子,选秀之事还是延后吧。如今国库空虚,有这笔钱挑女人,还不如花在边关建设上。”
敬砚姝捂着嘴笑:“怪道前朝有称皇帝为圣人的,你这还真挺圣人啊。”
“圣人”无奈摊手:“你当我想么?不都是被户部给逼出来的。”
这话并不假,大庆立朝不过两年,战乱带来的创伤尚未平复,外敌又在虎视眈眈。前阵子打那一仗,虽是朝廷大获全胜,泼出去的真金白银同样不少。要是这时候来个选秀,百姓朝臣如何想法且不说,忧国忧民的士子文人少不得写诗作赋的喷他一脸。
“那便等等再说吧。”皇后娘娘从善如流,略过这个话题,继续说后宫几位孕妇的事儿:“胡院判诊过脉,云氏这一胎八成是个儿子,要不然你还是多关怀关怀她,毕竟是你的亲骨肉么。”
说的是正道理,可皇后的语调冷的能凝出冰碴儿,皇帝陛下可不会真点头应了。冷枭言轻描淡写的含糊过去:“她脉案看着挺好,就算有事儿也找太医,我去添什么乱啊。”
说罢瞅瞅敬砚姝的脸色,仍是止不住吐槽一句:“一边盼着我去,一边又看不得我宠贞采女,偏拦着沈氏不肯让人移宫,我每回见她一张脸上表情扭来扭去的就别扭的慌。”
敬砚姝喷笑,可见冷枭言面对美色当前,观察力依旧是挺不错的。她并无心替云浅杉说话,干脆聊起这位冰清玉洁的贞采女:“我怎么听说她身子不好,于子嗣不利的样子?太医院写的脉案总结你可看过?”
冷枭言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捏了捏鼻子点头:“教坊司调丨教的姑娘本就不是为了生儿育女的,为了身姿完美,用的秘方秘药可多了。总归我就是玩玩,又不会多抬举她,你放心就是。”
他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敬砚姝便不再提起茬儿,只将话头扯到赵氏这两日身子还好,小公主又可爱了些。冷枭言这才恢复轻松愉悦的表情,与她闲聊了好一阵,才被周平催着去前头试过年的新衣。
及皇帝陛下走出老远,敬砚姝才窝回软塌上,抱着小白猫轻声吩咐松明:“你们找找人,去查一查这个贞采女。”
松明虽是不解,仍是领命去了。皇后娘娘在后宫有绝对的控制力,贞采女身边有的是松明的眼线和耳报神。鸳鸯眼的白色小奶猫喵了一声,跳进敬砚姝的怀中舔她的手指,实则通过神识问道:“你觉得贞采女不对劲?”
“肯定不对劲。”敬砚姝笃定道:“冷枭言不像是被女色迷昏了头的样子,他越是清醒,对贞采女的态度就会越清晰。要么感兴趣,在不耽搁正事的范围内使尽手段驯服这女人;要么失了兴趣,我提起她也不会有丝毫情绪波动。”
“可刚刚你也看到了,冷枭言那副遮遮掩掩的欲盖弥彰,显然是惦记着,却又并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的惦记。”敬砚姝冷笑道:“要么是他发现贞采女才是他真爱,不过为了江山社稷和我的地位不敢明说,这才压抑自己。要么就是这贞采女有鬼,让皇帝明知道其中有诈,依旧是欲罢不能。”
且她私心以为,后一种的可能性更高。教坊司和世家的积累不容小觑,更别说她当年也没少看宫斗宅斗的小说,什么迷丨魂香迷丨魂散的,鬼知道贞采女有没有给陛下用来“助助兴”。
“那你准备怎么办?”圆圆从她身上跳到矮桌上,鸳鸯眼认真的看她。
“如果是真爱,就想办法弄死。”皇后娘娘早有成算:“如果是用了什么手段,那就尽管吃瓜看戏,反正倒霉的也不会是我。”
能让陛下念念不忘的助兴药,十有八九是致丨幻上丨瘾增强神经刺激的,一时半会危及不到生命安全。冷枭言目前看着脑子还正常,说不得心里已经对贞采女起疑了,更用不着她这会儿就冒险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