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的时间显得过长了，自家太郎忍不住挡在了郁璃身前，对方与自家付丧神很快对视一眼，对方率先移开眼神。
“请往前走吧。”他这样回道。
看到雨石的时候，她终于明白对方太郎为何这般沉默又犹豫许久。
审神者雨石，身上脸上满是鲜血干后的黑色印记，除了庭院里从她身上发出的散不去的血腥味，还有已经蔓延到脸部的黑气——那是暗堕的气息。
暗堕并非付丧神专属。
所谓黑暗本丸，并不一定是由暗堕付丧神造成，也可能是某些暗堕的审神者造成的。
暗堕气息，本质上就是一种特殊的不洁的黑暗气息。这也是净化之术得以施行的原理。
但通常暗堕的是付丧神，只因为审神者暗堕的条件过于特殊和稀少，这样的例子也不多。
而雨石，却成为了这样的个例。
“你……”郁璃感觉自己喉头发紧，有些说不出话。
审神者被暗堕付丧神伤到，是不会沾上暗堕气息的，即使是审神者杀害了过多自己或者其他付丧神，也不一定会暗堕，而最可能的一种情况，是审神者伤害了其他的审神者。
雨石刚才一直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刀解池，什么话也没说，只以侧脸对她。
闻声，她转过身，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空洞双眸让人一惊，郁璃的付丧神们当即拔刀，大和守安定和加州清光同时抬刀对着对方的太郎太刀，以防止他可能的偷袭和伤害。
“是璃啊，你来了。”雨石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地一样客套了一句，如果不是那双让人倍感可怕的黑瞳，郁璃或许并不能那么准确地感受她的不对劲。
“发生了……什么？”
“我杀人了。”雨石低下了头，因沾血而黏在一起的刘海随着她的动作一道颤动，“观铃，不是已经死了吗？”
“……”郁璃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她想说即使你和观铃有些矛盾但也不至于杀死对方，她想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说那那个警铃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最终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知是雨石的坦诚让她震惊，还是本身这件事情的荒诞让她惊讶，但她就这么保持了沉默。
像是意外她的反应，雨石再次抬起了头，用那双可怖的眼睛看着她，郁璃可以看到黑气缭绕在她沾了黑血的脖颈，也有着向上蔓延的趋势。
“想问为什么？”
“……”郁璃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雨石有些呆愣地回答，看起来她自己也为这件事情的发生而震惊和讶异着，作为当事人的她也不明确自己为何在那时候突然忍不住拔出防身用的军用匕首，狠狠地捅进了观铃的身体。
匕首刺进腹部，撕开肌肉脾脏的声音，甚至让她在一定程度上感到了愉快和解脱，然而当温热的鲜血贱了她一脸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了难言的恐惧，像是一瞬间被魔鬼附身，雨石做出了超乎她想象的事情，然后在事情发生之后，所有的理智都会来了。
那些压抑她许多天的负面情绪突然就消失了，所有让她痛苦的东西好似都不存在了。
雨石近乎麻木和茫然地看着观铃挣扎着去求救，甚至慌乱挣扎中拿错了争斗中从她那里抢夺的玻璃球，观铃尖叫哭喊着，用仅剩的力气咒骂和求饶，然后雨石什么都没想却好像什么都想到了。
她以超乎自己想象的冷静用自己的玻璃球在观铃本丸发了求救信号，然后回到了自己本丸，做了一遍同样的事情，发出信号等待社团的人过来——裁决她。
付丧神们都未自家审神者满身的血惊呆了，那时候她好像还没有暗堕得非常明显。
然后她拆开了那封因为让她觉得屈辱就并没有被她送出去的推荐信，忽然止不住地大笑，吓坏了自己的付丧神们，于是她做好了决定。
她突然地聚集了自己的付丧神们，然后把他们关在了屋子里，只除了今天刚好恪守田当番职责而意外错过集合的太郎太刀。
暗堕在侵蚀她的神志，让她即使是回忆也变得困难，纵然保留了些许记忆和一定言语的能力，她也显得笨拙不堪。
雨石磕磕绊绊地描述着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郁璃清楚地看到暗纹的弥漫，她想用灵气帮她，却被雨石本人拒绝了，她像是铁了心就此暗堕死去。
“怎么会……这样呢……”雨石瞪大了眼睛，无神的双眸看起来格外可怕。
暗红的血液忽然顺着眼眶流下，血泪流满面颊，匆忙去擦，却让鲜血花了整个脸颊和掌心。她怔怔地看着自己满手的血，痛苦地颤抖起来。
“主人！”对方太郎太刀再也不能旁观下去，他不顾安危地推开因担心他暴起而钳制着他的两位付丧神，冲到自家审神者身边。
太郎扶着雨石，顺着她跪下的姿势一道单膝下跪。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和观铃争执？！”郁璃突然厉声问道。
雨石的失手伤人又因此暗堕未免来得过于巧合，然而她暗堕得越来越快，纹路蔓延至面颊，意识也模糊起来。
这件事情未免太过不自然了，如果就这样让她暗堕下去，岂不是真相也被隐瞒？
郁璃的质问得来了对方太郎太刀严厉的回视，纵然知道她并没有问错，事实也确实需要揭露，然而看到自家审神者如此痛苦，他也忍不住为之心痛。
人类的七情六欲，对他来说情感未免强烈了些，尤其是那般的苦痛，让他觉得口中心头都泛起阵阵的苦涩。
即使是幽微的情感波动，也让他觉得明晰到不可思议，而所有激烈的情绪，纵然他不会表现出来，却能够感知。
“我输了……”雨石颤抖着声音，“十五场，连输十五场……我和梦想，彻底地……再见了。”
“如果是天赋和自身差距的原因……我不生气，还可以再来的，对，还可以再来的。可是……观铃，她……她依靠着卑鄙的手段借来了付丧神……”
“什么？”郁璃一愣，从来没有听说过付丧神还可以借的。
“临时契约，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突然就……我真的好恨，真的……”
“眼前好像突然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观铃叫嚣的声音。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走不出来了，好生气，真的，我没有撒谎，真的……”
“于是，就——”雨石右手虚捏着拳，突然狠狠地垂下，就像是利刃刺入他人身体的样子。
对于旁人来说不算是理由的简单事情，对于承受了许多倍压力和长久的外界异样眼神的雨石来说，就是一个足以令她崩溃的理由。
长久以来支撑她走下去的梦想被一次次的失败打破，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接受一次次的失败，甚至接受被依靠着套路和手段的“不努力者”和“弱者”的打败。
雨石只是忽然走到了死胡同里，明明只要转身就可以重头再来，可是她脑海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只想要狠狠地撞破眼前的墙。
“太郎，你帮我把那个拿过来好吗？”
雨石突然镇定下来，她轻声地对身边的太郎太刀说着，他并没有多想。
“等——”加州清光的声音刚响起，太郎太刀突觉不对回头，雨石的鲜血在他眼前飞溅。
郁璃几人也没来得及冲上去，伸出去的手停留在半空。
雨石保持着一个温和的笑容，脖颈被她割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她无力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动弹。
郁璃骤然感到一阵难言的反胃和酸涩。
※※※※※※※※※※※※※※※※※※※※
原因，当然不止这章里提到的这样，下章会接着讲一些，以及留一些伏笔。
这当然是一盘，好大好大的棋2333333
*
想了想，女主这里的太郎是不好写了，写雨石家的吧，就像写药研一样x
第51章 解散社团
不适感涌上来的一瞬间, 郁璃的双眼就被一双戴着手套的手轻轻地捂上了。
鼻尖血腥味依然浓郁，但耳边性感的声音却足以夺去她大部分的注意力，让她感到些微的平静和安心。
“别看。”笑面青江这样轻声安慰着她。
“……”郁璃沉默一瞬，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在眨眼之间逝去，不论是目睹这样凄惨死去的模样的后怕, 还是未能够挽回悲剧的自责, 她都难以平静下来, 胸膛跳动的心跳声好像格外分明。
她曾面对过无数年轻生命的死亡，甚至自己就是那样幸运地从“炼狱”中逃出的被保护了的小姑娘, 但无论经历多少次, 死亡永远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前几日还能够一起欢笑言语的人，忽然之间就没有办法地只能通过自杀去保护自己的付丧神，去维持她作为一个审神者、作为一个人最后的尊严。
郁璃觉得喉咙干涩极了, 口腔中一阵苦味弥漫。
任由雨石暗堕下去，只会如同乱、前田他们那个疯狂的审神者一样, 成为不顾一切只会伤害他人, 以杀戮为本能的怪物。
这点对付丧神和审神者来说都是一样的。
只是由于审神者与刀剑有另外的契约在，付丧神无法忤逆和离开审神者, 所以审神者完全暗堕以后，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就是无法反抗的付丧神。
“不，”许久以后, 郁璃终于开口, “青江, 不行。”
“您确定吗？”
“是的, 我不能一直躲在你们身后。”
郁璃的回答却得来了她的几位付丧神的苦笑，尽管她并没有看见。
在付丧神们看来，自家这位独立的审神者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甚至从未躲藏过，始终孤傲地一个人面对一切。
像是为这个事实震撼了，雨石的付丧神太郎太刀跪在她没有了声息的身体旁，他惊愕地看着，眼眶中水光晃动着，却始终没有落下。
然而在久久的沉默中，他巨大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着，为人的躯壳里，爆发出一阵让灵魂为之震颤和共鸣的悲怆之情。
让他痛苦的，不仅仅是契约一方死亡的那种断绝和孤独，更是身为付丧神的自己没有能够保护好自己的审神者的愧疚和责问。
加州清光太熟悉那种感觉了。同样眼见自己审神者离世的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地要跟着痛哭出来。
郁璃慢慢地挪动了脚步，一点点地靠近，像是不愿打扰什么。
她的太郎太刀紧紧地护在她的身边，太郎高大的身躯给了她不少的安心。
郁璃捡起那封被丢弃在一边许久的推荐信，染上了雨石手上鲜血的信像是魔咒，散发着不祥。
她展开被鲜血掩去了几分馨香的信纸，然后突然沉默在了那里。
“主人，怎么了？”郁璃很久没有动弹，这让太郎太刀有几分害怕和担忧。
“这根本就不是推荐信。”
她沉下了眸子，一时间各种复杂的情绪翻涌在胸膛，这件事情荒诞到她难以想象。
歌仙似是觉得奇怪，便也接过了信，随后许久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吉川雪一番努力，可惜了雨石年纪轻轻的一条生命。
吉川雪为了帮雨石得到一封可以让她入选督查使的推荐信，周旋于各个名流贵族间，讨好着能够说上话的人，最终愿意帮她的是一位千金小姐。
吉川雪所花的努力和功夫众人有目共睹，即使是同为无名社团的人，虽然有些不悦她这样巴巴讨好的做法，也不能够否认她为此所花的精力。
然而那人写下的，并不是什么推荐信，却是一封“催命符”。
信中，那位号称要帮她们的人用极其辛辣又刻薄的口吻，先是讽刺了一番吉川雪的不要脸和讨好人的恶心模样，并嘲讽她出身卑贱就不要指望被什么名流优秀男士喜欢，说她是个“狐狸精”，随后又狠狠地嘲笑了雨石的自不量力，说她这样平庸甚至“废物”的资质是永远不可能被录入进督查使的等等。
这其中满满的恶意，让人发指。
最可恨的是，那人却将这样一封东西以推荐信的形式给了吉川雪，而吉川雪又没有拆开来看过，就这样转手到了雨石这里。
失败痛苦的雨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拆开了它，然后看到了这一切。
不难想象，吉川雪是以怎么样卑微的口吻和方式为她要来了一封“推荐信”，这其中对雨石的信任和关护也绝不会少，而她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吉川雪这么难堪的一面。
雨石先前就曾误会吉川雪为她做了些“卑微之事”，经观铃说开了，她知道了这一切是吉川雪对她的欺骗。她也因此厌烦着吉川雪。
但如果，雨石突然发现了吉川雪对她的关心，对她所做的帮助并不完全是虚假的呢？
在雨石失手杀人濒临崩溃之时，她忽然发现了这样的事实，她该有多么痛苦？
或许在那个时候，她就这样决心以死了了。
“那个，你以后……”狮子王有点担心地看着神情悲痛的对方太郎，他缓缓抬头，最后看向郁璃。
“是。”郁璃回应他。
“主人的身体，请你们……让她安息在现世吧，让她能够与家人相聚。”
太郎太刀提出了请求，郁璃有几分奇怪。
“不由你亲自……打通前往现世的通道，由你们这些付丧神亲自埋葬或者交由她现世的亲人，这样的要求时之政府是不会拒绝的吧。”
“不了，足够了。”太郎慢慢站起身，“足矣。”
对方太郎太刀一步一步地走向刀解池，狮子王和郁璃这边的太郎太刀拉住了他。
但他早已做下了决定。在让他们进来本丸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了犹豫，却无法准确判断自己的心情，当雨石自尽之后，他也明晰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