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早上七点整。
因为葛青很忙，上午只有这个时间有空进行工作安排。
对此，檀栒和吕漫都没有任何意见。
毕竟这个经纪人的工作属于天降，是意料之外的工作，葛青能够亲自参与而不是随便找一个秘书或者助理过来做，已经很尽职尽责了。
葛青年纪不小，有四十多岁，但大约是因为保养得当，又常年在俊男美女扎堆的公司工作，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精神很好，完全看不出年龄。
昨天搜出来的个人资料图略有些失真，所以当檀栒见到葛青的时候，没能第一眼认出来。
等她看清这人的长相之后，先是一愣，随即面露疑惑，微微皱起眉头，努力在记忆中搜索。
她觉得自己以前应该见过这个人，但是却对“葛青”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直到葛青在她对面落座，冲她露出了长辈般的笑容。
“十多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啊，如果当年我没有出国，估计能亲眼看着你长大。”
檀栒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因为实在没想起在哪见过他，也没接话，只是笑了一下。
葛青见状哈哈大笑：“我出国的时候你还小，肯定不记得了，我跟在檀老身边学了五年，你一出生我就见过，你三岁的时候我才离开檀家，我那时还有个名字叫‘葛连山’。”
檀栒“啊”一声：“连山叔叔！”
葛青眼睛一亮：“你还记得？”
檀栒点头：“我记得你花了两周时间给我用一块木头做了把鲁班椅，差点把手指头削掉。”
葛青一听，放声大笑：“你这丫头真记得！那凳子还在吗？”
知道面前的人是旧识长辈，而且还知道她是个丫头，檀栒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真诚又乖巧：“还在，就放在我书房里，我一直到初中都还用它呢，后来发现它不是简单的玩具，就收起来没敢再随便玩了，现在是我的收藏品。”
葛青笑到面色泛红，一看就很激动：“那我得抽空去檀老家看看，以前空闲多，哪像现在，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了，不然哪能让你认不出我。”
檀栒：“叔叔辛苦。”
葛青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笑容里带上了几分邀功：“还行，至少能抽出一些精力给你帮忙，你的经纪人工作可是我从别人那抢来的，公司里多少人盯着檀家呢，都想攀上这棵树，也就是权顺峰那个二愣子一根筋，把你往外送。”
听前半段时，檀栒还被久别重逢的感情冲刷着，可听到权顺峰的名字时，她忽然清醒了一半。
听得出来，葛青对权顺峰是有亲近之意的，他表面上在批评权顺峰，但语气却是带了回护的意思，显然是想告诉檀栒，换经纪人的事到此为止，她以后和权顺峰无关了，不要再给他找麻烦。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这就是社会，这就是工作。
想通这一点，葛青的长辈微笑在檀栒眼里也打了折扣，添了几分别的味道。
也对，既然很多人都想攀上檀家，没道理葛青就不想，他出国前是檀岱岳的学生，回国之后却没有在檀家露过面，不然檀栒不会不认得。
这已经充分说明问题了，可她刚才却没意识到。
她好像又给家里添麻烦了。
檀栒刚刚还高兴的心往下沉了两分。
归根结底，还是她年纪小资历浅，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不是她而是她父亲，葛青会这么说话吗？
抛开工作能力不谈，单从态度上来说，葛青和权顺峰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她得努力才行，只有成绩才是真正的底气。
在此之前，既然这位叔叔要谈感情，那她也不妨谈一谈，只要有好处，几句话的事情，又不会掉块肉。
于是一时间，办公室里其乐融融，两人就像亲叔侄一样笑呵呵的聊天。
只有旁听的吕漫敏锐的捕捉到了檀栒情绪中的异常，但她低着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安安静静的当自己的背景板，手里不停地做着会议记录。
……
今天的电影拍摄，檀栒请了假，从三生世纪出来之后，她就赶去了刘衍之导演定好的试镜地点，试镜奚良这个角色。
第二次见面，刘衍之仍然和上一次表现没什么区别，比起剧本，他更喜欢看临场发挥，所以檀栒连原著都没带，完完全全现演。
而和她对戏的，就是在正片里饰演柴辛的演员。
扮演着奚良，檀栒直观的感受到了自己与这位柴辛的区别。
年龄和外貌这种外在形象暂且不论，在演技上，她确实差了很远。
虽然在试镜前她特意做了角色体验，但画皮难画骨，那种好导演追求的内核，她这个年纪根本不可能拥有，除非她重生一回。
她败的不冤。
意识到这一点，檀栒想要拿下奚良这个角色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了。
一个演员一生能有多少机会与好导演好的前辈合作？她如果拿下了这个角色，能通过这个角色成长多少？
想想就令人激动！
然而想归想，现实归现实。
当檀栒试镜结束，刘衍之导演的表情却没那么好看。
他托着下巴沉吟了很长时间，长到在场所有人，包括檀栒自己，都以为这一次试镜没有过了。
可等他沉吟完，却出乎意料的拍了下巴掌：“好了就是你了！”
檀栒自己都很意外：“为什么？”
刘衍之看起来兴致十足：“感觉你会给我一个与我想象的奚良完全不同的奚良，如果成功，这会是一个经典角色，我觉得你值得开发一下。”
虽然没明白导演的具体意思，但檀栒知道自己得到了这个机会，高兴的笑成了一朵花：“谢谢导演！”
刘衍之被这个笑容晃了一下眼睛：“哎哟这孩子，笑得真好看，我得想办法把这个笑脸放到电影里去。”
旁边的导演助理嘴角一抽，但没提出质疑。
虽然他很怀疑设定里那个白切黑露出这样的笑容会不会ooc，但刘导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只不过到时候他们这些工作人员会很苦逼就是了。
然而他们能怎么办呢，自己选的导演，只能跟着做了。
……
得到奚良这个角色，檀栒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和以前不一样了，直观表现在当蓝菲导演要求她演出那种不久于人世的状态时，她怎么也无法成功。
她现在的状态任谁看都是充满了希望，哪怕上了病容妆，也没人会觉得她快死了，只觉得她是暂时生病，应该很快就会出院。
一条病床上的戏，檀栒拍了三个小时还没成功。
如果不是之前檀栒的戏份多数情况下都是一条过，她这场戏这么NG，蓝菲早就摔本子了。
“CUT！演员休息一下重新找状态！十分钟后再拍！”
檀栒知道锅都是自己的，前后左右轮番道歉，然后才回到自己的休息室，调整状态。
吕漫凑了过来：“你别老想着你拿到奚良了呀，你要一直这么开心，这场戏就没法过了。”
檀栒苦笑：“我也知道，但是就是调整不过来。”
吕漫先是无奈，随即眼珠一转，想到了办法。
“要不然你把时间往前推两天，你知道权哥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拒绝了几个超级好的机会，然后你没有找家里人帮忙，而是自己咽下了苦，继续忍着……”
跟着吕漫的思路细想了片刻，檀栒眼皮跳了一下，那种一想到就自动往外冒的丧气怎么都止不住，刚刚还压抑不住的朝气瞬间消失了。
吕漫咧嘴一笑：“看看，这不是成了吗，趁现在状态好，赶紧去拍吧！”
檀栒推开休息室的门就往外走。
一天结束，檀栒在本地的所有戏份全部拍完，剩下的都是要去外地拍摄的戏份了。
剧本里，卓音繁跟着父亲在全国各地甚至国外参与演出，这些都得出去拍，好在整体戏份不算多，春节前肯定能拍完回来，那时这边剧组应该也会杀青，全剧组都能过上一个好节。
檀栒和吕漫就这么跟着剧组去了外地。
然后不知道她的航班信息怎么就外流了，当她从机场出来的时候，竟然遭遇了粉丝接机。
头一次有这待遇的檀栒和吕漫完全没有应对经验，机场方面也没有事先准备，很是让出站口混乱了一段时间，直到机场安保人员赶到维持秩序，把檀栒二人送上车，才算完事。
不过虽然只是短短的十多分钟混乱，仍然让网络上多出了无数的接机图，很多张照片都是明显用手机怼脸拍出来的，仔细看连檀栒脸上的绒毛都能看见。
但这些图下面几乎没有人谴责接机行为，反倒有无数的人感叹檀栒的生图质量。
……
【我的天公子这是素颜吧？这也太好看了！】
【一看公子就没想到会有人接机，这个茫然的眼神，哇，好想欺负他】
【我宣布檀栒的生图业界最能打没有之一！】
【看看公子和旁边路人的颜值对比吧，他简直就是神仙！】
【呜呜呜，是谁让我的眼里常含泪水，是我家檀檀耀眼的光芒呀】
【谁知道公子的下一个航班信息，我也想接机，近距离感受一下神仙颜值的降维打击】
【檀栒航班查询请加vx：……付费即可查看】
【等等，难道只有我认为卖航班的黄牛应该去死？】
……
檀栒的生图在她到达剧组安排的住处时登上了微博热搜。
原本只是粉丝们狂欢的生图微博下面出现了大量的路人，这时，谴责接机的评论多了起来。
其中一条吸引住了檀栒的注意力。
【我今天和檀栒一班飞机出站，檀栒本人很低调，我就站在他后面，愣是没发现前面站了一个明星。直到我出站，差点被一拥而上的粉丝挤飞出去。等我站稳，我看到檀栒被推的差点倒在旁边人身上，接机的真是粉丝吗，就这素质？】
在这条评论下面，檀栒看到了一百多位点赞同意的路人。
她意识到这件事需要解决。
她可以今天不发声，但事故出一次是意外，出两次，说不定就会被有心人抓着把柄大做文章。
她不熟悉圈内的各种潜/规则并不代表她完全不懂，她只是需要经验而已。
于是她直接打电话给葛青，询问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葛青给的建议非常直接，也很简单粗暴，就是用她的认证微博发一条拒绝接机的内容，然后置顶，正常的粉丝看到之后会吸取教训，如果真的有人抓着这件事做文章，这条微博也可以当做她的免责声明。
于是檀栒照做了。
她发——
【乘坐公共交通外出工作的环节属于我的私人时间，接机会扰乱公共秩序，并不提倡，请喜欢我的朋友们关注我的作品，谢谢。】
并配上了一张刚拍的自拍，身上穿着与走机场时一模一样的衣服，脸上没什么笑容，距离感十分明显，但也不是生气，就是单纯的面无表情。
编辑完毕，点击发送，然后刷新，置顶该条微博。
很快，网上的接机图陆续消失，多数粉丝都选择了听话删博，但仍然有一部分人死挺着不删，哪怕有人在下面骂。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收集了全网生图的营销号，不管原博删没删，一律打包发九宫格，然后买转买赞一条龙，牢牢占据话题前排。
不过这些暂时与檀栒没什么关系了，处理后面的工作是经纪人的职责，而她要做的，就是好好拍戏。
两天后，檀栒忽然发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因为她注意到不管自己在哪里拍摄，都有人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端着单反配着长焦镜头对着她拍。
一开始她以为是记者就没在意，可后来不光是她，吕漫也意识到不对，这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专门来拍她的粉丝。
吕漫没经历过这样的事，犹豫着问檀栒：“要管吗？”
檀栒皱眉看着那人的方向：“网上有出现我的照片吗？”
吕漫赶紧掏出手机搜，但一无所获。
“好像没有。”
檀栒扯了扯嘴角：“那暂时不管吧，万一她只是碰巧遇见，又碰巧很闲，打算拍几张照片收藏呢。”
吕漫：“……哦。”
虽然她觉得这个借口很扯，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时的檀栒，还对“站姐”和“私生饭”的存在一无所知。
而当她结束全部戏份的拍摄，乘坐飞机准备回家的时候，坐在位置上一扭头就看见了那个不久前还捧着相机拍她的女生，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人怎么会坐在她隔壁？
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
檀栒盯着这个带着口罩的女生看，眼里充满了疑惑。
女生也不躲闪，大方让她看，只是没摘口罩，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递过来：“檀檀，我是你的粉丝，很高兴见到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语气带着压抑的兴奋，眼睛亮亮的，确实很符合粉丝的特点。
见她现在也没再举着相机，檀栒犹豫了一秒，冲她笑笑，接过了本子和笔：“谢谢喜欢。”
然后在本子上落下了自己的签名。
女生又说：“能麻烦送我一句话吗？我过两天有个考试。”
名字都签了，也不差一句话，于是檀栒提笔就写——“祝考试顺利！”
一边写还一边问：“名字？”
女生的音调明显有一个拔高：“安安，我叫安安！”
檀栒最后在最上方写下“TO：安安”，然后把笔帽盖上，还给了女生。
女生一脸遮不住的兴奋，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谢谢檀檀！”
檀栒礼貌的笑笑，扭过头，从包里拿出《秋园事件簿》原著，开始，完全忽视了旁边的女生。
因此，她也根本没注意到女生掏出了手机，从一个隐蔽的角度，偷拍了她许多张照片。
全程，坐在过道另一侧的吕漫，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女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