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在长安城外遇到了三娘。”他的眼里闪过异彩,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让他坚定了这次的破釜沉舟,“三娘明明已经死了,这点我最清楚不过。傅观主你能将她复活,定然也能将我复活对不对。”
“我确实能将你复活。”此时傅杳已经走到了牢狱出口处,外面的月光落在他们前方三步远的地方,“我不仅能将你复活,我甚至还能给你改头换面,给你新的身份,让你有新的地位与财富。”
“真的?”沉稳如祁霜白这会儿听到这些,眼里都不免露出一丝振奋之色。
“当然。”傅杳看着他笑道,“不过我将这些给你,你又能拿什么给我呢?”
“那要看傅观主你看中什么了。”哪怕到这个时候,祁霜白仍旧保持理智。
“我原先很需要魂魄,傅五恰好是最后一枚。”傅杳很是遗憾,“倘若你比她早一步死,我们的交易也就成了。可惜,你晚了一步。”
闻言,祁霜白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他当然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两刻钟前,哪怕他是自裁又或者是听了傅五的话从牢狱里跑出去,傅五都还不会死,他都还有复活的机会。他自作聪明,想借机除掉傅五,非要死在她的手里,生生葬送了这最后一次机会。
“难道您就没有其他想要的?”祁霜白不甘心。
“你的气运还算可以,毕竟贵不可言。”傅杳道,“不过这东西我不是特别的需要,你若非要同我交换的话也行,只是这东西的分量还不足以让你复活,你可以拿气运来换点其他的东西。”
在确定自己复活无望之后,祁霜白并没就此低落。现在听傅杳说这些,他当即道:“我能换些什么。”
“换些钱,或者是托梦的机会,又或者让你的魂魄消散的没那么快等等。时间有限,你尽快想好。”
祁霜白没有轻易的给出答案,在反复确定了不能让他直接成为鬼修之后,他才道:“那就请傅观主你别让我魂魄消散的那么快吧。”
他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傅五能达到的成都,他肯定也能达到。将来他若是足够强大,复活肯定也不在话下。
“你确定你要这个?”
祁霜白既然选了就不会更改,“确定。”
“好。”傅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笑容十分愉悦,“既然如此,那我满足你。”
说完,她将祁霜白的魂魄一抓,趁着月色前往了余杭。
余杭西子湖畔,有一座岳庙,庙里跪着五个铁人,正是当初陷害岳飞的几位奸臣。
傅杳先是上了香,然后看向地上跪着的五个铁人,道:“这铁人已经存在了几百年,一旦损坏就会被重铸,你若是不想魂魄消散,住进这铁人里正适合。”
这一招,她正是跟钟离学的。
不过被困在石头里的林秋尚且能饶恕一回,但祁霜白她却不打算轻易放过。
“你想困着我?”在来到岳庙时祁霜白就已经预感不对,现在见傅观主要将自己放到铁人里,自然明白了她对自己的恶意。他想逃,可下一刻却已经被送进了铁人里。
是,在这铁人里,他就算魂魄消散的慢,但他也彻底失去了自由,同时还成为被万民唾弃的奸逆。
“困着你?”傅杳不知从哪拿出一条手帕来擦了擦手,“我只是在完成我们的交易罢了。放心,我不会让你轻易的死的。你会一直被困在这里,直到你害死的那些人每个人都朝你吐一口唾沫,才能彻底解脱。”
上一世那些枉死的人,也该冤有头债有主才是。
不再理会祁霜白,傅杳分别在铁人和岳庙周围布下了困住祁霜白的阵法,又前去岳坟那打了声招呼:“将军,镇压邪逆的事,就拜托您了。”
她话音落下,周围树影摇动,像是给出了回答。
从岳庙出来后,傅杳看着天上的弦月,心里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
罪魁祸首已经除了,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现在就剩下父亲那一关。
再之后,好像就没她什么事了。
正想着,旁边的行人将她撞开,她一看,湖边游人如织,大多都是些年轻的男女。他们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盏河灯,正笑语盈盈往断桥方向走去。
平日里自不会有这样的盛景,傅杳一想今天的日子,顿时失笑。
今天是七夕。
说起来,她还没过过七夕呢。
她沿着湖岸走,湖里河灯点点。断桥上,暖黄的灯光下,掩藏不住心事的少年少女们正眉目传情,一颦一笑,皆是绵绵情意。
见此情此景,傅杳不由想到了钟离。
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肯定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致。
心里正念着,她眸光一扫,就见前方不远处,钟离正站在一处摊位前挑着河灯。河灯价有高低,样式也不同,只见他选了最精致的那盏,手托着朝着她走了过来,将灯递给她,“给你。”
河灯是一朵荷花的样式,花瓣用轻薄的纸粘成,花瓣中间则放着一盏蜡烛。将蜡烛点亮,烛光将河灯晕染成一朵绽放的红莲,美丽中多了一丝人间的梦幻。
“很漂亮。”傅杳接下灯,心里有些高兴,一半是因为此时见到他,另外一半是想到以后还有他在,“走,一起去放。”
两人俩自然而然的并肩而行,朝着断桥走去。
钟离姿容绝色,无论走到哪,都能吸引一大片目光。今日又是七夕,平日里拘束在家的少女们比往日少了一丝束缚,神色也就大胆了些。
上断桥处,桥上人多,摩肩接踵。钟离护着傅杳,而旁边却时不时有人朝着他们这里跌来。
傅杳把这些看在眼里,一下桥便拉着钟离闪身去了一侧湖边的大树下。树身粗壮,灯笼在另外一侧,树的阴影恰好将他们都包裹在内。
“很多人都在看你,”傅杳一手拿着灯,一手搂着钟离的脖子,道:“她们要看那我就让她们看个够。”说着,她就在他的脖子上啃了起来。
钟离:“……”
不多会,傅杳看着他脖子上的点点杰作,表示非常满意,“走吧,去点灯。”
然钟离却卡住了她的腰,“占了便宜就想跑?”
“大不了也让你占回去。”傅杳丝毫不怕。
“好,你说的。”钟离却是放过了傅杳,“回头秋后算账你别哭。”
傅杳:“……要不我们还是现在就把账结了吧。”
钟离挑眉,“你确定?”
傅杳看着树后来来往往的人群,含泪打消了这个念头,“走,放灯去!”
放河灯的地方也不一定非得断桥这,其他地方也行。
他们两人在找河灯多的地方时,也许是钟离脖子上的红痕太过明显了,傅杳已经感觉到这地上铺了一路碎掉的芳心。眼见着少女们终于打量她了,傅杳痛快了,甚至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大方方牵住了钟离的手,那脸上就差写这是她的人了。
最后,他们在平湖秋月处将河灯放了出去。湖里此时已经全是烛火,水光交映,盏盏河灯带着人们的梦朝着天上的弦月飘去。
傅杳看着他们的那一盏灯飘渐渐飘远,问钟离道:“你刚刚许了什么心愿。”
“没有许。”钟离道。
“为何。”
“求人不如求己。”
“真是不解风情,不过我也没许。”她不知道许什么。所有想要的东西,她都能靠自己去得到。这一盏河灯,终究是只能是灯了。
第159章
随着湖上河灯渐渐远去,湖畔周围的游人渐渐少了起来。月上中天时分,就连湖上的画舫也一一散了。
傅杳二人回到墓中,继续炼制合命符。这段时间下来,这道符不过才炼制过半,而且还有越来越慢的趋势。
今夜有些例外,稍微好些,竟然炼化了两道。傅杳体内的灵力已经被挥霍一空,她稍微歇了一会儿,才趴在钟离身上,玩弄着他的发丝道:“你什么时候去投胎。去的时候,带上我一起吧。”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钟离将被子往上裹了裹,狭小的空间里,他们气息相互交融。
“这里的世界我都待了一百来年了,看腻了,也倦了。把要做的事做完,仔细想想,也没留下来的必要。”再留下来,无非是再看一遍生老病死,“恩怨已了,一切重新开始也不错。”
“看来你已经想通了。”钟离也清楚,现在的傅杳身份确实有些尴尬。最好的选择,就是把命格改了,然后转世投胎,一切从头再来。
“不是想通,是心愿已了。”傅杳说着,手搂住他的腰,脸在他胸前蹭了蹭,在他怀里闷声道:“你和我一起去投胎,咱俩到时候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感受着她的体温,钟离忍了忍,到底没忍住,翻身将她压下,“行,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先把账给清了比较好,省的下辈子不好算。”
“账?”傅杳大惊失色,“刚刚不是清了吗?”
“这是利息。”
“……”
……
次日晨起时,道观众人就见自家观主正坐在前院里咔咔嗑瓜子,对面钟离公子正在提笔画着什么。
众人走近了看,才发现那是一副美人图。嗯……图上的美人非常凑巧地也在嗑瓜子。
“画好了吗?”一捧瓜子嗑完,傅杳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壳,走到钟离的身边,只见钟离正在给美人描眉画眼。
笔墨流转下,画纸上很快多了一位杏眼圆圆的少女。少女眉毛细长,琼鼻樱嘴,十分有灵气。
“不错不错。”傅杳对画非常满意,“没想到你的画也挺好,那就这幅吧。”
在昨夜里商量好了要投胎的事之后,傅杳便让钟离给她画张脸。之前让竹之给她画,那张脸好看是好看,但她不是特别的合心意。钟离这图就不错,和她现在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可她却非常喜欢。
“好。”钟离画完后,搁下笔。墨迹一干,众人在欣赏时,无意中一抬头,就见对面观主脸上的缎带取了下来,露出一张与画上少女一模一样的俏脸,就是眼睛无神。
江掌柜好歹见识过自家观主的变脸之术,但是其他人没见过啊,一时少不得啧啧称奇。
“这比最好的易容面具还好用啊。”瘦男人有些心痒痒,他也想换张英俊的脸了……
“等等,”钟离端详了傅杳的脸一番,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然后拿着毛笔在她眼下点了一枚小痣,“好了,方便回头认出你。”
傅杳摸了柄镜子来,她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道:“认不出来,那你完了。”
他们两个人说的“暗语”其他人都不懂,不过却不妨碍其他人欣赏。露出整张脸的观主,比之以往要可亲的多。而且如此姣美的脸,让他们也觉得,观主就该长得这么好看才对。
就是可惜眼睛无神……
不过在场人也差不多都知道观主的眼睛在谁身上,于是谁也没提眼睛的事。
倒是江掌柜自己回头在私下找到了傅杳,温声道:“借用了您的眼睛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还给您了。这段时间我已经摸索好了道观怎么走,就算没有眼睛也问题不大。”
她始终都记得眼睛不是自己的,所以有空她就会闭着眼睛让自己适应瞎眼的日子。这么几年下来,也算小有效果,至少道观里她是摸熟了。
“别急。”傅杳却不急着用,将眼睛给江掌柜也不是滥发善心,她三缺五弊里有一‘残’,瞎眼正好就应了‘残’字,“该我收回时,我自会收回。不过接下来你确实可以去走亲访友,见见相见的人。”
这言外之意,也就是收回的日子快到了。
“好。”这件事一说定,江掌柜自己也心头大石落地。她不是不留恋光明,但该是她的她会接着,不该是她的,她拿着总觉得有些七上八下。
和江掌柜说完,傅杳又下山走了圈。不说其他人的惊讶的目光,住在石头里的林秋见了后,不住的感叹道:“果然,这越是好看的花就越毒。”
正感叹着,却见不知何时傅杳已经挡住了他面前的阳光,皮笑肉不笑道:“你说什么?”
“我在说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好看之人。”林秋飞快改了口,“观主不愧是观主。话说,观主你能不能把我也变得好看点?不要多好看,和钟离公子差不多就成。”
“你想得美。”傅杳脚一拨,林秋往路边滚了一轱辘。
也是这时,从方家村外的青砖道上行来一辆马车。
而今到青松观上香的贵客有不少,不仅仅是里水的人,就连是外地的乃至京城路过的贵人都有专门来上香的,因此路上有马车也不算稀奇。
但是这辆马车却在傅杳身边停了下来,接着从车里钻出个人来,那人一件傅杳,便打招呼道:“傅观主,我把人给你送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给傅杳找神兵下落的沈鬼。
不过沈鬼在打完招呼后,又觉得有些不对,观主的样子……似乎不是这样。难道他认错人了?
他是武林中人,又最擅长乔装偷盗,对人皮面相比寻常人会留意的更多。傅观主从前脸上绑着缎带,但不影响下半张脸。可他现在看,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黑裙女子,除了这一身着装外,这脸完全都变了呢?
“时间刚刚好。”傅杳道。她下山,也是算准了沈鬼会来。
傅杳这一开口,沈鬼就知道是傅观主没错了,“您在这,是特地等我呢。”
“算是吧。”
沈鬼嘿嘿一笑,转身让车里的人也来见见。
很快的,马车下又走出一老妪来。
一见到这老妪和她手里抱着的剑盒,傅杳眉头一动,有点想给沈鬼加个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