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成人海茫茫中,寻到这么这么一个人,也确实是他的运气。
“连婆子,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傅观主。”沈鬼介绍道。早之前,他就给傅观主说他找到两柄神兵的下落,一柄是在少林寺,另外一柄就是这婆子手里抱着的东西。
一开始他本是想把这剑给偷了,但谁知这剑有点古怪,他根本拿不动。无奈之下,他只好说花钱买,但是这老婆子怎么都不肯卖,还把他那扫帚赶出了家门。
他死皮赖脸在她门口磨了许多天,才打消了将剑占为己有的念头,老老实实把人给带来了里水。
连婆子见到傅杳后,浑浊的眼睛没有多余的神色,“听说傅观主精通玄学?”
她正是因为这个,才愿意找上门来。
傅杳但笑不语,“不敢说精通。不过仙子的问题,我想来应该能解决。”
“仙子?”沈鬼瞧了瞧连婆子,怎么也没法把这个脸和枯树皮一般的老妪和‘仙子’二字联系起来。
反倒是连婆子抱着剑盒的手一紧,最后颤颤巍巍地将剑盒交给了傅杳,“你果然是有大本事的人。”
剑盒略沉,傅杳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走吧,先回道观再说。”
他们三很快走了,留下相看热闹却移不动庞大身躯的林秋在捶胸顿足。
来到道观后,避开香客,傅杳与连婆子去了后山,至于沈鬼则在道观里发现了故人,一时惊奇不已。
“沈兄弟?”沈鬼看着帮香客烧香的瘦男人,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在这?”
这两夫妻已经隐匿江湖很久了,他正没想到他们会在一道观里当道士。
瘦男人见到他,同样很热情,“死扒手,上次你摸走我的玉佛什么时候还我。”
于是,道观里一阵鸡飞狗跳……
……
后山。
傅杳给连婆子倒了杯蜂蜜花茶,“这茶是道观厨子鼓捣出的汤饮,虽是凡品,但也别有滋味。”
连婆子笑道:“我如今是血肉凡躯,又怎能挑剔这些。不过话说回来,傅观主你是这几十年来第一个认出我身份的人,或许也只有你能帮我一把了。”
茶香袅袅,连婆子也不介意把那些前尘往事透出来给别人听。
连婆子名为连晚,虽然傅杳称她为“仙子”,她却不是正儿八经的仙,而是天山上的一只精怪。其母是雪莲化形,后得仙缘飞升,她有母亲相助,修为增长的飞快,渐渐也有了仙子的名头。
修行是一条孤寂但所有精怪又不得不走的路,连母希望女儿也能早日飞升,对她十分严苛,甚至都不许她离开天山,只为不扰乱她的心境。
连晚小的时候还算听话,但随着她渐渐长大,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偷溜了出门。
天山之外的世界多姿多彩,在见识了人世的繁华后,连晚果然无法静下心来修炼,满心想着的都是再出门去逛逛。
在某次偷溜出门时,她被母亲发现了,母女两人发生了争执,她赌气跑下山。
第160章
“下山吗?话本子里写的仙女下山,大多会与凡夫俗子相恋,不愿再回到牢笼之中,结果东窗事发,天庭相拦,最后夫妻二人天各一方。”傅杳戏谑地看向连晚,“连仙你不会也是如此遭遇吧。”
连晚为人几十载,心态与从前早就不同。对于傅杳的调侃,她也随之而笑,“不瞒你说,当初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天山枯燥,人间繁华,既然都赌气下了山,她也没想回去。
她道行未失,金银珠宝于她来说,唾手可得。有了钱财,她一路十分潇洒,无论走到哪都被人簇拥着,好不快活。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结识了第一个朋友。
“她叫水流,没有爹娘,是个乞丐。据她自己说,她是打出生就被丢了,后来有老乞丐捡到她,打算把她养大点卖钱。结果还没等她长大,老乞丐就死了,她也就顺理成章成了小乞丐。”说到这些往事,连晚表情里带着一丝悲悯,“她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轻描淡写,后来我在人间活了这几十年,才知道她能好好的活着有多么不容易。”
水流是乞丐不错,同时也是那个小县城里的乞丐头子。连晚之所以会认识她,也是因为被摸走的荷包,最后被水流送了回来。
水流告诉她,她这样的富家女最容易被盯上,让她快点回家。连晚一路上遇到过不少贪图她钱财而对她好的人,这还是第一次收到陌生人的告诫。她有些感激,请水流吃了顿饭。
次日,她准备离开时,水流却在她入住的客栈门口等着她,说是吃了她的饭,就相当于接受了她的雇佣。她会一路护送连晚回家。
连晚哪有什么家,要说有的话,那也在天上山巅。天山常年白雪皑皑,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想爬上去,基本不可能。
不过一路上无人作陪的连晚很高兴能有个伙伴,于是就定了个最远的路程——岭南。
两人一路南下,路上少不了磕磕绊绊。连晚没有对金钱不太在意,花钱只图痛快,水流看了都替她心疼。几番劝阻之下,她见连晚依旧大手大脚,遂也就歇了口舌,但态度却开始疏离起来。
“我知道她疏远我,是因为她觉得我们俩无论如何都不会同一个世界的人,我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些人间疾苦。虽然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可我还是很不高兴她因为这些而对我冷淡,于是我和她大吵了一架。”
吵架这种事,谈不上对与错,不过是一时情绪到了,语言也就变成了锋利的剑。
“我们的立场各自不同,吵到最后,我一怒之下和她打赌,说交换身份看看,看她能变成了我又是否会开心。”
“这就是你顶着凡人躯壳的原因?”傅杳明白了。这样的赌一般人都不会去打,当时的连晚心思纯净、涉世未深,会做出这样的冲动之举,也说得过去。
“是。既然要换,那就换个彻底。我们直接换了魂,我占了她的身体,她住在我的身体里。不过我没想让她知道我真实的身份,所以在换之前,干脆在岭南的一处荒山中,幻化了一处宅院,让老鼠为奴仆,以山精为长辈。做完这些后,我自封了道行,离魂换体。她就算变成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你们的赌约是多久?”
“三年为期。”
“到现在应该不止三年吧。”
“到现在都三十年了。”连晚道。
傅杳点点头,“看来中间还有其他曲折的故事。”
“对于人来说,三十年的时间太长,变化也太多。十六岁时的想法和十九岁时也不会一样,我能理解水流为什么这么多年还不来找我换回身体。我这次来找你,是想找一个人的下落。”这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眼见傅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倾听,连晚也大大方方道:“正如同你之前所说的那样,仙女下凡会遇到意中人,我也不免俗套的遇到了。
那个时候我已经变成了乞丐,快饿死的时候,是邵然让人救的我。我变成了普通人,其他的什么都不会,只有拳脚功夫还算可以。醒来后我就跟着邵然的商队给他们当护卫,混口饭吃。
邵然是姑苏邵家的嫡长子,你也知道的,这种大家族里纷争很多。那一路上,我们遇到了很多事,最严重的一次,邵然差点死刺客手中,是我救的他。我们在外面养了很久的伤,他伤好之后,带我回了邵家,当着所有邵家人的面说要娶我。
邵家本来正在已经给他相中了一门亲事,那姑娘的家世与邵家满当户对,只是双方还未定亲。现在他说要娶我,邵家自然不同意。后来他为了不委屈我,放弃继承家族的资格,带我离开了姑苏。”
这个故事并不算太新奇曲折,但是连晚眼里的柔情却让整个过往多了几分人间温柔。傅杳相信,不管未来如何,至少在过去的那几十年,连晚是真的幸福。
“你要找邵然?”
“是。邵然的离开让很多人恼恨,他们为了逼迫邵然弯腰,断了我们所有的生计。就算是这样,邵然也没想过低头。他不想让我跟着他吃苦,独自去了西北做买卖。”
“独自?”
“对,那时我怀孕了。这也是我不怪水流同我换回身体的最大原由。我擅自动了她的身体,我用我的还给她,算是扯平了。只是有些可惜,我们的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水流小时候吃的苦太多,身子骨不行,再加上那时我们手里也没钱,那孩子掉了之后,大夫也说我不会再有孕。
我休养好后,前去西北寻找邵然,可是却没找到他的踪迹。后来我又去岭南,想换回身体去找邵然,但是水流他们已经搬走了。一直到现在,我都再没见到邵然。
我知道,我这具身体撑不了多久了。会来找你,也是想再见邵然最后一面。”
无论如何,也要好好道个别。
对她所求之事傅杳已经了然,“你可知他的生辰八字。”
“知道。”他们离开邵家后就成了亲,虽然没有庞大的婚礼,但是婚书却是有的,上面有两人的生辰八字。
连晚将那封老旧是婚书取了出来,纸张其实已经快朽了,上面的红色也被磨没了,看得出来它久经翻阅。
有了生辰八字,想找人并不难。
很快傅杳便算到了邵然的下落。
“他还活着吗?”连晚最关心的是这点。是生是死,总该有个信才行。
“还活着。”
“活着啊……”连晚彻底放下心,“那就好。”但旋即她又有些委屈,“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她等了足足二十年,等得好辛苦,好在最后等到的是一个好消息,“他在哪?我去找他。”
这些年来,她为了找他,去过很多地方,甚至还回了天山。但是天山太冷,她上不去,跪在山下三天三夜,也没有换来母亲的垂怜。现在好了,终于有确切的消息了。
“你去不了。”傅杳道,“你的身体你应该知道,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怕还未出余杭,就倒下了。你先在我这道观休息休息吧,香火养神,还能让你再撑些日子。”
傅杳话里话外是让她留下,连晚怔怔看了她一会儿,最终点头道:“好。”
道观前院,瘦男人和沈鬼也打累了,这会儿正凑在一起喝白水。之所以喝井水,是因为他们把赵兴泰的厨房给弄出个大窟窿,赵兴泰直接不供酒了,两人也就以井水代酒,意思意思重逢之情。
他们两个聊天扯皮了许久,沈鬼突然道:“对了,你有没有回去看过你师父。”
“我师父怎么了?”瘦男人会让已经离开了少林寺,但在心里一直把自己当做寺里的人。
“你难道还不知道?慧通大师病重,据说大限将至。不过这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剑的事,没关注少林寺的消息。不过大限将至,十有八九是好不了了。
“我师父他大限将至?”瘦男人半点不信,“我师叔他们都走了,我师父都不可能走。”
师父才七十多岁,武功那么高深,又不沾世俗之事,怎么可能大限将至。
可等了好一会,他都不见沈鬼反驳自己。再侧过脸去看沈鬼的神色,却见他眼里有一丝悲伤。
“如果你没回去的话,现在就去吧,说不定还来得及。”瘦男人听他道。
“你胡说什么!”瘦男人一掌将桌子拍碎,威胁沈鬼道:“少给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现在就回去瞧瞧,回头再来找你算账。”
这话虽然硬气,但瘦男人却已经飞快去了后房,不多会就抱着孩子,孩子妻子施展轻功飞走了。
江掌柜他们几个还有些不明所以,见他们夫妻走的这么突然,赵兴泰半晌没回过神。
好一会儿,等见自家观主和客人过来后,他才低声问江掌柜道:“他们夫妻……是不是不太清楚观主其实能送送他们?”
江掌柜想得更多一些,“观主没插手,那就表明没多大事。”
第161章
沈鬼也见到了傅杳他们,他上前问道:“观主,这剑可有错?”
“不错。”那剑盒里的剑,不是凡品。就灵气而言,超过之前的任何一柄神兵,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染过血。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也是难得一遇的神兵。
见傅杳认可,沈鬼也松了口气。他看东西基本没走眼过,但是这柄剑他却有些看不透,“那个,观主……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关注可否圆我一个念想。”这个念想他若是不圆了,估计这辈子都有遗憾,“您也知道,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宝贝。以前的好东西,哪怕在大内皇宫,我也都能去摸上一摸。但是这柄剑,我就是吃奶的力气都用了,仍旧拔不开。我希望观主将剑拔开,让我见见世面。”
好宝贝他看不得,心里都觉得痒得不行。
连晚也有些好奇,“这剑不是谁都能拔,现在的我都不行。”这是她的佩剑,只可惜在她换了身体后,这剑就不肯她亮了。当初也正因为她大家都不见刃,邵然才会注意到她。
傅杳将剑盒一开,只见里面躺着的剑外面是一层桃木剑鞘。她稍微一用力,剑渐渐被拔了出来,和铁剑不同,此剑通体莹白,质地似金非玉,灵气充足到剑一现身,道观周围的花草树木都猛涨了一截。
“果然是好宝贝,”沈鬼眼里露出痴迷之色,他想伸手去碰,还未靠近,只感觉手指一痛,四根手指上已经有一道血痕。
“竟然这么凶!”沈鬼不顾自己的伤口,眼里的眼神更炽热了,“幸好这剑没出世,不然必然引起一番争斗。”
这会儿傅杳已经看完,将剑重新放了回去,对沈鬼道:“别人如果想杀你可真是容易的很。”
“这话怎么说,”沈鬼目光从剑鞘上依依不舍的滑过,“老夫自认轻功还算可以,就算打不过还能跑,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是啊,跑不过你,他们完全可以不用跑。只要在好东西上抹点毒,你见猎心喜,少不得要摸一摸、碰一碰。这一来二去可不就很容易中招了。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把宝贝当宝贝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