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此同时,在几百里外的小玉山中,标志着山主人正在闭关的石门突然洞开,接着从里面走出一貌美女子来。
一见到她,山中所有的精怪全都伏地叩拜,“恭喜主人出关。”
女子轻轻勾了勾嘴角,“都起来吧。”
“是。”
“怎么如林他们八个都不在。”女子环顾了一周道。
如林正是她最钟爱的近卫之一。
一提到这个,众精怪便开始叫起惨来,“主人,您一定要为如林公子他们报仇啊。”
接下来众精怪的一番叙述,让女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
“里水青松观?我才闭关这么点时间,就已经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了。”女子道,“有点意思。你们都继续去修炼吧,我先去见个故人。”
她身形一动,很快就出现在一片荒山上。荒山阴雨连绵,有一只纸鸟正躲在草丛里。
……
雨下了很久,纸鸟已经从草丛挪到了旁边大树干上,才勉强没湿透全身。
待雨停太阳出来后,它从树干上跳到了太阳底下,扑了扑翅膀,让阳光将它的身体变得干燥。
就在她正闭眼享受日光时,突然头顶出现一片阴影,将她身上的光都挡住了。
纸鸟先是警惕地睁开眼睛,结果在看到来人后,她的警惕已经换为惊喜,“辞卿?”
不枉费她历经千辛万苦,前来寻人,好在她终于寻到了。
女子蹲了下来,将纸鸟放在掌心上,神色中也是意外,“黄粱仙?”
“是我。”黄粱仙见自己被人认了出来,差点落泪,“我从南海一路飞去渤海湾,他们都说你嫁给了黎游,我只好又往西南飞。幸好我找到了你。”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辞卿弄干它身上的水,刚刚她在一侧观察了许久,已经确定这纸做的鸟儿就是黄粱仙,“还是说,神明还能死而复生?”
“不是的。”黄粱仙好不容易见到从前的朋友,当下就把黄粱梦境里的事当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是钟离,钟离他愿意放我一条生路。只是作为惩罚,我得去长白山打水来浇灌龙尸。”
黄粱仙惧怕钟离,再加上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干脆也就没提及,直接说是钟离的意思。
辞卿听完,却觉得新鲜,“你是说,他放了你?”
“是,不然我又怎么可能活。”
“说得也对。”辞卿托着黄粱仙站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对你善心大发,但既然是他惩罚你的,那你就按照他说的去做吧。”
黄粱仙见她误会了自己意思,忙道:“不,我不要去打水。辞卿你帮帮我!”
辞卿却是笑了笑,将它丢了出去,撑起了一把红色的伞,道:“从一开始你就不该痴心妄想,这就是你的下场。”
黄粱仙飞在半空中,看到她眼里的讥讽,突然间就明白了很多事。
当初……当初她会和辞卿做朋友,是辞卿知道她心仪钟离,说她这么貌美,鼓励她去的。也是辞卿给她出主意,让她送出黄粱扇,说钟离必然喜欢。
“原来你也……”黄粱仙笑了起来,恰好此时风来了,它被风一卷,飘去更远的方向。
不过不想见到那女人那么得意,黄粱仙突然歇斯底里笑道:“钟离之所以会放我一条生路,全是因为一个女人向他求情。我们所肖想的,说不定已经是别的女人的人了。”
接着,一阵风又将黄粱仙卷回了辞卿的手里,女人捏着它的脆弱身躯,脸上仍旧带笑,但眼中却寒霜遍地,“你说什么。”
“没什么。”黄粱仙大笑,“只是觉得你其实比我更可笑。躲藏在阴影下的小人,你也就只配躲在暗处了。”
辞卿大怒,想捏碎黄粱仙的身体,然而她微微一用力,却被扎得鲜血淋漓。
见状,黄粱仙更得意了,“我这个身体,就是那个女人剪的,合该你得这个报应。”
沾染着辞卿的鲜血,黄粱仙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辞卿没有去追,因为她在那黄粱仙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
为什么……明明她已经炼化黎游了,怎么还这么弱……
辞卿有些不太相信,她在轰碎几座山后,确定自己修为已经增长了许多,这才收回心神。
至于黄粱仙的话,她压根就不信。没人比她更了解钟离有多无情,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心。
回到小玉山,辞卿本想让人去打听里水青松观是怎么回事,但在知道里水在江南后,她顿时多了个心眼,“里水在哪?”
“回主人,在余杭,毗邻东海。东海不是有座雁归山嘛,雁归山就在里水境内。”
雁归山?
辞卿眼神一动,“你是说,青松观在雁归山上?”
“对。”
“这怎么可能。”钟离素来喜好清静,那件事之后,更是无人敢靠近雁归山。他怎么可能会允许旁人靠近。
想到这,辞卿又问道:“那青松观的观主是男是女?”
“据说是个女人。”
辞卿更觉得可笑了。
此时她下方的属下又道:“前些日子,钟离大人广问改命之法。我等也出去打探时,也知道了些关于那位傅观主的一些传闻。据说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超脱五行,不在三界,就连神明也不愿意与她冲突。不过想来她再厉害,应该是比不过主人的。”
辞卿却没听后面的那些。
钟离要改命?他改谁的命?他自己命有仙缘,完全不用改。
既然不是改他自己的,那就是旁人了……
辞卿突然觉得自己闭关了一场,已经远远跟不上外面的变化了。
“你们在这守着,我出门一趟。”
她离开小玉山,很快来到了一处荒山中。
那荒山的山洞里,海螺老人奄奄一息地躺在石床上,只剩胸前微微的起伏。
第163章
一过来就见到这样的场景,辞卿站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后,还是海螺老人忍不住先睁开了眼睛,“稀客。”
“你明知道自己死不了,又何必折腾自己。”辞卿冷着脸道。他们两人共命,他就算是肉身死了,魂魄也不会消散。所以死与不死,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
“只有这样我才会好受一点。”海螺老人道,“欺骗与背叛一开始就存在,是我自己识人不清。”
辞卿眼里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她恢复冷脸道:“改命的办法你有没有说出去。”
“说了。”
“钟离问的?”
“其他人我也不会告诉他。”
“他要给谁改命。”
海螺老人笑了起来,“能让一个男人愿意付出自己命格的人,自然是对他来说比自己还重要的人。”
辞卿手捏成了拳头,“好,很好。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是吗?”
“大概是吧。”海螺老人重新闭上了眼睛,“我原本以为我对从前的事不会怨恨,因为那些都是我自愿的。但是等我知道钟离也做出的和我当初一样的选择时,心里更多的是一种畅快。或许,我对你确实是恨着的。”
辞卿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什么话都没说,沉默着离开了这里。
海螺老人躺在石床上,过了很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爱不到,求不得。谁都一样。
……
邵然夫妇带领着商队一路北上,在到水路码头时,商队一分为二,一部分选择北上,一部分则跟着邵然夫妇前往江南。
“江南啊,很久没有回来了。”邵夫人看着沿途两岸的风景,心里生出一丝感叹。
“是啊。”邵然站在旁边,像是看不够这些风景一般,哪怕是迎风落泪,也始终看着远方。
邵夫人见丈夫这般,将手里的手绢递给了他,“别难过。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我想知道你和她的事。”
“这些事你不早已经从那些下人的嘴里知道了。”邵然却不愿意多讲。
“别人说的是他们以为的,我想听你怎么说,也想知道,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邵夫人道。
邵然用手帕擦干了眼泪,又捂住嘴咳嗽了好几声,才道:“没什么好说的。”
邵夫人见他始终不愿多谈,只好闭嘴不言。
船上的时间十分寂寞,他们夫妻二人虽然同床共枕,却像是习惯了这种疏远一般,大多时候都是各怀心事。
水路很快,一路上有惊无险,他们很快就到了江南。
在前往里水的路上,邵夫人又问丈夫,“如果我们所求的事,没有结果,那又该如何?”
“如果真的灵验,又什么会没有结果。”邵然闭着眼睛道。
邵夫人看着丈夫这般,只好将窗帘揭开,看着外面的风景道:“我从前认识一个人,那个人有些傻,什么都不在乎,也不知道疾苦为何物。但她很真实,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从前只以为她是大小姐性子,后来我才发现,人能这样真实而纯粹的活着,太难能可贵了。”
邵然没有回应她。
马车内一片沉默。
邵夫人也没想要他的回应,这些话她放在心里太久了,只是想说出来而已。
马车行了两天,等到路越来越好走后,邵然掀开车帘一看,缺点前方是一条十分宽阔的青砖大道。
这么好的一条路,哪怕在寻常的县城里都不见得会有,这荒郊野外竟然会有。
前面赶车的车夫也道:“这些砖头铺在地上难道就没有人来偷,如果放在我们那边,早就被人给拿光了。”
“在我们这地方也是这样。”旁边的行人听到后和车夫唠嗑道,“只不过这条路是例外。这条路是民愿路,谁如果敢偷,那是要倒大霉的。之前就有人半夜过来偷砖头想回家砌墙,结果第二天就肚子疼,一直等到他们把床头给还了回来,这才好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这一回不要说车夫,就连司马车里面的邵然夫妇都有些好奇起来。
“为什么这条路叫民愿路?”邵然颇感兴趣地问。
“几位是外地来上香的吧。”那人道。
“这你没有看走眼。”
“嘿,”那人笑了,“现在天天都有人来上香,你们这些坐着马车来的,我们见的多了。这条路之所以会叫这个名字,也是因为青松观。”
接着,那人把何木匠夫妻给青松观盖道观结果生出个儿子的事给说了出来,之后还有方二与苏林秋死而复活,乃至里水县城黄家的事,也全都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虽然山野传闻很多,但大多数人都当故事听听就罢。而眼下这些个故事里的主人翁活生生就在他们不远处,这自然让人们心里多了一层敬畏。
邵然听后有些激动,“这么说青松观真的很灵?”
“那当然,不然那些贵人们又怎么可能不远千里迢迢的过来求愿。”那人有些自得,青松观是他们里水的,他作为当地人非常的骄傲。
“灵验就好。”邵然也多了几分期待。
上了青砖大道,距离青松观也就不远了。很快,他们就见到了远处绿树掩映下的白色建筑。
“看到那白色的房子没有?那就是青松观了。”之前的本地人指着前方道,“你们要去的话,沿着路走就行。”
“好,多谢指路。”
在邵然夫妇正往青松观走的时候,道观里,连晚的状态却有些不太好。
她听到之后,基本上就只靠着药吊着。
傅杳来时,江掌柜正在喂连晚鸡汤。
“喝不下去那就撤了吧。”傅杳道,“顺便让杨大厨过来把人给我抱起来,唔,就送去伙房吧。”
江掌柜不会质疑她的话,立即就出门叫丈夫去了,但是鸡汤却没有带走。
床上连晚听到这些话后,勉强睁开了眼睛,虚弱道:“观主……”
“你要等的人已经来了。”傅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真的?”似乎是到了回光返照的程度,连晚脸色都渐渐变得红润起来,“观主,你……能给我打扮一下吗?”她不想这么狼狈的见到他。
“好。”
傅杳用纸给她剪了一身衣裳,又亲手帮她梳了个头。
“为一个人等了将近三十年,值得吗?”傅杳看着镜子里的老妇道。
连晚也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道:“不等才不值得。”
傅杳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一会儿才笑道:“也对。”
头发梳好后,连晚看了看自己,察觉到自己脸色太差,又端起旁边的鸡汤喝了下去。
等恢复点力气后,她将把盆里盛开的野栀子花摘了一朵下来,插在鬓边,然后问傅杳道:“这样可以吗?”
她这满怀期待的样子,一瞬间让人忽略了年龄。
“很可以。”
“那走吧。”连晚道。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两人走出房间,正好遇到过来的江掌柜夫妇。江掌柜看着能自己下床走动的连晚,一时间没有回过神,“观主这……”
“没事了。你们去前面待客吧,我们去伙房前的院子里等他们。”傅杳道。
江掌柜道:“是。”
……
邵然夫妇在山脚下停车后,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山上走去。
此时虽然入秋,但是天气依旧炎热。他们两个被晒得汗流浃背,等走到道观时,邵然已经气喘吁吁,邵夫人却是半点不适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