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思索时,傅杳已经开口道:“傅大人你知道我?”
“我们三娘的事,当初还是观主你帮的忙。”
“那看来傅大人很承我这个人情。”傅杳道,“既然都是熟人,那有些事也就好办了。我知道你们请我上门是为了什么事,恰好我现在手里是有些缺银子,只要你们傅家能给出令我满意的数目,你的事情那都不是事。”
傅侍郎见她话说得满,但心里也知道她确实有这个能耐。
可是他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手段。
他入朝为官这么多年,靠得都是自己的能力。陛下能因为一时的不信任而选择将他放在一边,那将来就一定也能因为需要他的时候,而让他重新回到朝堂。
所以他并不着急这些事情。
而就在他即将拒绝时,却听身侧传来父亲的声音:“你想要多少银子?”
“爹。”傅侍郎当即起身道,“这事没必要这么做。”
“什么没必要?”定国公吹胡子瞪眼看着他,“你是没栽过跟头。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往上爬,你以为你现在被放到了一边,很轻易就能回到原来的位置?你别忘了,这不仅仅是你的事,你的背后还关系到整个定国公府。你给我站去一边,别说话。”
面对父亲,傅侍郎不好同他争论,只能先看再说。
“国公爷是明白人。”傅杳笑眯眯道,“我要的银子不多,只要一百万两就行。”
一百万两。
这价格还真不能说贵。很多人求人办事,一百万两砸下去,还不见得有水花。这一百万两保准能把事办好,真要说出去,指不定现在就有人已经去准备银票了。
但是傅侍郎心里却十分清楚,国公府现在所有的银子加起来,估计也就这么些。
国公府摊子大,每天都花钱如流水,已经入不敷出很久了。若不是还有原先的家业撑着,现在只怕早就垮了。
“爹,没必要。”傅侍郎再次开口道,“这事我们回头再商量吧。”
人前,很多话不能说得太透。
但是定国公却一拍手,不理会儿子直接定了这份交易,“好,到时候银子送到哪去。”
傅侍郎一怔,那边傅杳已经站了起来,接话道:“若是国公爷筹好了,送到太白酒楼便可。不过傅大人似乎不太愿意,国公爷还是确定好了再说吧。”
说着,她也不理这父子俩,径自出了门。
傅侍郎一边让人去送客,一边对父亲道:“爹,这事我心里有事,您没必要做这些。”
“这事我也心里有数。银子花了出去还能再回来,但是你倒了,我们国公府可不见得能再爬起来。”国公爷道。
很快的,国公府里的其他几位老爷们都知道了这钱的事。
一百万两,这个数目可不小。这一掏出去,府里库房岂不是要被掏空了?
当事情关乎到自己的利益时,傅家的人都各自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第81章
“爹,”傅侍郎知道父亲的性子,但是有些话他必须要说清楚才行,“我知道爹您是为了府里好,但是若是为了银子的事,让我们兄弟几个生分,这岂不是本末倒置?家和才万事兴。这一百万两的数目不算很大,但是现在府里账面上银子也就差不多这个数。这全都用在我身上,三个哥哥又会怎么想?”
虽然现在府里还没分家,可是每一房下面都是有儿女的人。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本账,他也不想为了银子弹事情,让一家人生分。
眼见着父亲松动,傅侍郎继续道:“而且我这桩案子也不算多严重,圣人也只是暂时把我放在一边而已,我的官职还在,大不了再等等。我们这般行事,说不定还弄巧成拙。”
国公爷听完,叹了口气道:“你这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你的哥哥们也没少沾你的光,这次他们未必不会不同意。既然是一家人,那自然是有困难就一起挺过去。你别说了,这钱大不了不从公中出。”
“什么?”傅侍郎还想再问,但国公爷却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父子俩分开,国公爷回了正院,让贴身的侍女去将他的私库账本拿来。
他之所以会答应这笔交易,主要是他自己私下还有七十万两的银子,这笔银子给了他很大的底气。
现在这银子拿出来应急,也不是不行。
在国公爷看着私库账本时,正院里伺候着的下人们心里知道后,也一时神色各异。
有些老虎一旦老了,就震慑不住下面的蝼蚁了。各房为了能知道正院的事,平日里没少拿孝敬。
如今,可不正派上用场了。
一夜过去,国公爷拿私产补贴老四的事,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凭什么,大家都是儿子,这银子一旦进了老四的口袋,你们连根骨头都捞不着。”
“国公爷看来真是糊涂了,他是不是早就忘了还有你这么个儿子?”
“这银子一旦拿了出去,老大得了爵位,老四拿了实实在在的钱,你呢,你能得些什么?你要官职没官职,要银子没银子,我嫁给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二房三房女人们的埋怨,总能让男人心里那点埋着的不甘破土而出。
难道就因为老大比他们生的早,老四比他们会读书,他们就必须要把自己该得的那一份拱手让出去?
越想越不甘。
翌日天刚刚亮,国公爷正在用朝食时,两个儿子就联袂而来。请安之后的话题,话里话外竟然是暗示要分家。
国公爷现在不过才六十来岁,还没到古来稀。他没想到自己还活着呢,下面的儿子就想分家。话都没听完,他就气得把粥碗朝着这俩兄弟砸了过去:“想分家,等我死了再说!”
正院里发生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到外面去,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事。世子在知道这事之后,出来就抓着两个弟弟大骂一通。
不敢跟老子顶嘴,但是对兄弟傅二傅三就没那么客气了。
见老大骂他们,他们也阴阳怪气地表示大房得的好处最多,自然不愿意分家,反正是趴在兄弟身上吸血,又不是自己少肉。
世子被气得也差点和他们动手。
还是后面来的傅侍郎给劝住了他们几个,才没丢这个大脸。
“二哥,三哥,我们哥几个有话去书房说吧。”这在大路口站着,完全就是让下人看笑话。
“不必了。”傅二冷笑道,“反正脸皮都已经撕破了,老四你也别来装好人。大哥这些年得的好处不好,你呢,也没少拿。当初你刚高中,家里里里外外给你打点花了多少银子你心里也有数。现在为你当官的事,爹又要拿出一大笔银子。是啊,最后什么好处都你们俩得了,我和老三什么都没有。我们呢,就算是想为自己争口气,回头都要落个一背的骂名。”
说完,傅二傅三负气走了,傅世子也甩着袖子回了自己的院子。留下傅侍郎只能是吩咐下人不准把府里的事外传出去。
内院里,傅五娘听到这些消息后,心里颇有些看不上她的两位叔叔,她对莲叶道:“这眼皮子是有多浅,才盯着这么些银子,连体面都不要了。”
要不说这两人怎么都扶不起,就这种连大局都不顾的人,扶着他们都不见得能让他们站起来。
不过,正要分家的话,这对她来说却也是个机会。
倘若分了家,大房可就只剩下父亲一个人,外人肯定怎么比也比不上她这个亲女儿。她到时候也能趁着这个机会,重新被父亲接纳。
思量到这,傅五娘在接下来碰到二婶三婶的时候,总会挑唆一番。二夫人和三夫人回去后,怨气免不了又增加了不少。
因为这,定国公府气氛一日比一日紧绷,虽上面的主子虽然表面不显,但这道裂痕却在一点点扩大,就看哪天爆发了。
……
太白酒楼。
傅侍郎看着面前的神秘女子,道:“傅观主,实在是对不住。我父亲说的交易,我们取消了。”说着,他将面前的银票往前一推,“这是我们的歉意,还请收下。”
傅杳没有接,而是道:“傅大人以为取消我这笔交易,你们兄弟之间的裂痕就没有了吗?在某些人心里,银子可比亲情重要的多。”
傅侍郎皱眉,“上次三娘的事,我们傅家很承你的情,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的。至于现在,这些都是我的家事,就不劳傅观主你关心了。”
“你的家事?”傅杳笑了,她将脸上的缎带扯了下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我眼瞎了但心不瞎,可你明明眼不瞎却非要欺骗自己。”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傅侍郎怔了一下,道:“傅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重要,你不后悔就行。”傅杳起身走了。
那条黑色的缎带还在茶桌上,傅侍郎本想伸手去拿,但最后还是没有动,而是让人收了起来,叮嘱店里的人下次碰到这位姑娘再还给她。
……
是夜,圣人还在批改奏折。
这时他御书房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风刮进来,惊得飞纸缭乱。
大太监吓得正要喊人,但见来人后,所有的话却都吞了回去。圣人本有些不悦的神色在抬头见到傅杳后,那些不悦也都隐了下去。
“傅观主还真是稀客。”他道。
傅杳却懒得同他寒暄,开门见山道:“我想同陛下你做一桩交易。”
第82章
“同我做交易?”圣人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高兴。
至少面前这位也不是无欲无求之人。
“我用三年寿命换陛下你帮我一个小忙。放心,这个忙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的损失,甚至还能给一点小惊喜。”傅杳道,“我要傅令言下七天诏狱。”
傅令言就是傅侍郎的名字。
圣人何其敏锐,联想到傅姓,瞬间就想到了许多东西。
不过看破不说破,他也没多问这其中的缘由,只看了眼身边的贴身太监,那太监立即明白了圣人的意思,悄声退了下去去吩咐这事。
虽然说把一位大臣无故下诏狱不是明君所为,但是他相信傅令言是忠君爱国之人,肯定愿意为他吃这点小苦。
……
督查司那边的动作想来飞快,圣人半夜下了口谕,他们半夜就能去抓人。
睡梦中的傅侍郎突然被带走,半点情面都没留,半夜惊醒的定国公府上下一片惶然。
“黄大人,”在见到带头来带人走统领是认识的,世子忙问他道:“这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就……”
“怎么回事?”那位黄统领冷笑一声,“傅大人和前朝的人有牵连,你说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已经拎着刀带人走了,身后傅家人谁都没敢去拦。
次日,国公爷醒后知道这事,气得大骂儿子,“那是你亲弟弟,他怎么可能会做谋逆的事?你们这些个当哥哥的,不说跟着去监狱,哪怕帮着去打点一下也行,至少他在里面能少吃些苦头。”
“爹,”世子沉吟着开头,“这事儿子昨天想了一晚上,恐怕没这么简单。老四在外面和谁有过走动,我们谁又能真正的知道呢?之前陛下就突然当廷训斥了老四,现在又是督查司的人半夜上门来带人。老四若是真的做出什么事来,那我们傅家可就真的完了。”
“对啊。”另外两个兄弟这会儿也跟着老大站一条线上,“这老四做了什么,我们都是无辜的啊,我们不能让圣人把火烧到我们头上。”
“你们……”国公爷瞪着儿子们,正要骂他们,这时世子突然又道:“爹,如果我们都被牵连的话,国公府的这块牌匾肯定也会保不住。”
因为这句,国公爷所有的言语全都被卡在了嗓子眼。
见父亲不说话,傅三忙趁热打铁道:“对啊爹。我们这些人被牵连了我没什么关系,但是这爵位是太爷爷拿血换来的,我们如果丢了,这回头哪有脸去见他老人家。而且老四也真的是,他入朝为官这么多年,有很多事都不给家里通气,一切都自己做决定。这些也就算了,就连提携自家人都不愿意帮。我是他哥,他要是肯帮忙,我现在说不定也是个大官了。他就是看不得其他人好,现在好了,还要牵连到我们。”
“你胡说八道什么!”国公爷抓着茶杯朝着他砸了去,“你给我滚出去!”
“爹……”
“都给我滚!”国公爷冷声道。
世子三人见说不动爹,他们只好先退了出去。
见三个儿子都离开后,国公爷有些颓废地坐在了椅子上。他只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突突地跳,像是随时会爆开一般。
他抬头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突然长长叹了口气。
……
傅侍郎被关进诏狱之后,没有人来问他话,他像是被遗忘了一般,时而有人走过,但却都不是来提他出去问审的。同样的,他想问狱卒,得到的也是无视。
在进诏狱的第一天,他以为家人能进来。但是第一天第二天都过去了,他却始终没有见到家人的影子,隐隐的,他也感到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别的他都不担心,他只担心府里的女儿,希望她没有被吓到。
第三天,他的监狱门前,终于来了一个人看他。
“爹?”父亲会来,傅侍郎不算太意外。毕竟父亲虽然没有实权,但资历摆在那里,如果他去求陛下,陛下一般都会给他一分颜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父亲是来给他外界的消息的。
然而苍老了许多的国公爷却是看着这个最优秀的儿子,道:“我把家分了。”
傅侍郎万万没想到,等了三天等来的却是这句。
为什么要分家?
无非是担心他牵连到了家族,所以才想在判决没出来之前,先把他给踢出去。
傅侍郎看着面前的父亲,他握着狱门的手紧了又紧,最后还是勉强问道:“父亲可有打听到我究竟是犯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