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清,有一件事,大概你还不知道吧,今日既然是死局,我不妨告诉你。”旭华摸了摸脸上先前躲避不及留下的鞭痕,舔了舔唇角溢出的血迹,随后道。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修罗狱幻境里面的一切都是我布下的局,包括唆使那个女人用那把神器碎了你的神魂,亦是我。没错,这一切都是都是我的筹算。”旭华慢条斯理的说着,而阎清面无表情的听着。
这些事,时至今日,阎清自然也想到了。
“阎清,我知道这些事你大概也能知道了,不过过程想必你是不太清楚。反正今日你我不急,我可以慢慢说道给你听。”
说故事自然不能有闲杂人等捣乱,是以旭华布下一道结界,隔绝外界干扰之后,果然安静了许多。清了清嗓子,他继续开口道:“洞庭湖之祸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礼物,为了增进你与顾凉的感情,我可是费了不少心力的。后来发生的事儿,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后来的事儿我还该谢谢你,在傀儡之事后,你装重伤骗取顾凉同情,我便顺水推舟告诉她,鬼族给你下了重毒,若是此毒无解,你会死。她呢,自然是深信不疑!”
听着旭华的话语,阎清微微蹙起了眉,而一旁的白衣‘蚀魄’则咬牙:“卑鄙!”
“我让鬼族人扰乱地府一方世界,引你回地府处理公务,而那时,你知道她在做什么吗?她拖着区区凡人之体,爬上了玉华峰,千阶阶梯,她爬的血肉模糊,虚弱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说到此,旭华稍显沉重,毕竟那时看到她模样,他动容过,犹豫过……
后来,治好她脚上的伤,与她朝夕相处的那几日成了他这辈子午夜梦回最幸福的时刻。
阎清听着,眉头越蹙越深:“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乱语,你且听我说完。”旭华继续道:“我告诉她,要想治好你,就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用九幽破了你的神魂。当然,你我都清楚,九幽虽是神器,可却灭不了你的神魂。不过,你并不知道,我鬼族有一禁术,配合九幽使用再合适不过!那便是,舍魂之术,又称换魂!”
“何为换魂,顾名思义自然是一魂换一魂,一魄换一魄。而她,傻乎乎的信了,活生生的剥离了自己的一魂一魄,换到了你的身上。没错,便是如今的骸魂与蚀魄。哈哈哈,阎清,你如今苟存于世,一魂一魄皆属于顾凉。”
旭华讥笑的声音回荡在九天之上,一点点如蚀骨的毒侵入阎清的体内……
他浮空而立,红色的华服飘荡着,银色的月光如薄纱般笼罩在他的面容之上,他清冷如寒霜的面容,在听完旭华的一席话后,终于龟裂蹦碎!
“闭嘴!”阎清眼底疯狂的涌上的血红。
“你不信?还是信了不愿意接受?还是心疼了?你别忘了,刚才用刀架在顾凉脖子上的那个人是谁?”旭华快意的看着阎清原本毫无波澜的脸上出现了他想要看的神情。
那颗千百万年来病态的想要将阎清拉入尘埃的心,像是被注入了新鲜的血液,旭华畅快的笑着:“哈哈哈哈……”
第46章
看着阎清此刻的表情,那副从容荡然无存,旭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慵懒的得意,他勾起唇角,略带挑衅的看着阎清!
愤怒,仇恨,新仇旧恨桀纣而起,饶是如阎清这般如机器般能理智控制情绪的人,如今也是暴怒不止。
这辈子从无仅有的怒火烧心,灼的心脏都挫疼。沉沉如死水的脑海,无数回忆的画面一点点的从水底翻滚浮现……
她虚弱却强颜欢笑的模样,她欣喜却又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是几日前,她遭受换魂反噬得了眼疾却又笨拙隐瞒的模样。
阎清沉沉地闭上了眼睛,面若九尺霜冻,寒冷的盯着旭华:“本君定要你的命来偿还!”
“阎清,我的命就在此处,你有能耐就来取啊。不过阎清,你大概忘记了,今日就算是我陨落于此,连接地府与鬼族的大门已开,我鬼族十万大军会荡平你冥界,若是我死了,那么你冥界别想有一魂一魄活着。”
旭华得意的笑出了声,只是在他嚣张之语刚说完时,苍穹顶上便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噼里啪啦声。
他猛地抬头朝着天空望去,随后,湛黑的眸子一缩,脸色大变:“她想做什么?”
在旭华疑问之语吐出时,站在他身旁阎清的两尊魂魄已踏空而起,朝着顾凉的方向飞跃而去。
……
身边无数跃动的魑魅魍魉被九幽剑上的罡气斩断,快速奔袭上九天之上后,顾凉氤氲满水雾的眸子落在了远处阎清的背影之上。
依依不舍的望了几眼之后,她露出笑:“我还能有下辈子吧?若是还能有下辈子,我定离你远一些,免得我又笨又蠢,又遇到这些倒霉事。”
说完,她表情一变,凝重着朝着黑色夜空中那巨大的窟窿瞧去,那巨兽似是感应到了有人逼近,诡异头顶上那双诡异瘆人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凝了顾凉一眼,见飞跃到它面前的不过是个凡人,巨兽‘鸷咻’又慵懒的闭上了眼睛。
“畜生,今日你犯的最大错误就是小看了每一个敌人。”顾凉冷冷地勾起唇角,嗤笑声之后,疯狂的抽动体内灵力,如当日剥离一魂一魄那般,如法炮制的将自己灵魂中剩余的魂魄抽离炼化成最纯粹的能量封存在九幽剑之间。
因为有过一次经验,所以这次顾凉在剥离魂魄的时候并未遇到问题,只是从一魂一魄变成只余下一魂保命,这身体遭受的痛苦不和同日而语。
那种如打断筋骨,剥下人皮,挖肉取髓的极致疼痛,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
“娘亲,娘亲,不要啊,娘亲,我求求你,你停手啊。”肚子里,阎小宝感受到了顾凉生命力如水流般风速的流逝,他惊恐的大喊着。
可小崽子喊的再凶,顾凉都听不见了,只是母子连心感受到小崽子的焦虑,顾凉轻声的安抚道:“宝宝,娘亲会留着一条命,保证你能顺利出生,宝宝,娘亲可能没办法陪着你了,娘亲对不起你!宝宝,你睡吧,睡醒就可以见到你父亲了……”
“不要!不……”阎小宝凄惨的叫声一点点淹没在困意之中,最后意识里那点稚嫩的童音消失在脑海之中!
在她疯狂的敛攒之下,九幽剑发出的威势愈来愈恐怖,到最后一魂被抽离之后,天空勃然变色,积压的黑色云层疯狂的涌动着,一波又一波的能量如涟漪一般在天空荡开。
这恐怖的威压之下,那巨兽倏然睁开了黑色的眸子,见到眼前芝麻粒大小的凡人手中持着极具危险的神武,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发出威胁的嚎叫声。
“畜生,死吧!”顾凉吐出一口鲜血,提着剑,朝着巨兽挥去。
她速度很快,快到了空气都被破开了,而地上鬼族的妖邪魑魅瞧见巨兽有危险,纷纷狰狞着表情朝着顾凉。只是,恐怖的一幕出现了,无数想要接近她的人,都被九幽剑散发的剑气绞成了碎末。
顾凉的灵魂被注入剑中,而她的执念便只有一样,杀了巨兽‘鸷咻’,而执念之中,所有靠近她的,妨碍她的都成了她的敌人。
是以,所有想要接近的,被九幽剑自动划分到了敌人范围之内。
便是阎清也被剑气阻挡住了脚步……
那巨兽瞧见形势不妙,缩回了触手就想逃命,可顾凉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又怎么会让它顺心如意,瞬间爆发出了九幽剑最后的剑威。将剑转化成了弑杀之场。
九幽领域出现的刹那,巨兽惊叫着,随后,便是剑化成了无数道金色的风,如漩涡一般,将顾凉周围所有的鬼祟,连同那巨兽绞杀成了碎末。
而阎清,亦是被伤了个彻底!
他红衣被鲜血浸染,浑身布满了创口,可便是如此他都没有退让,朝着顾凉所处中心飞跃而上,碰触到她柔软的身子,阎清眸子猩红,声音暗哑:“卿卿,你做了什么?”
摧枯拉朽的一击后,漆黑的夜空又恢复如初,周围荒凉空寂,便是剩下不多的鬼族也是像被下了定身咒,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看着顾凉。
“殿下,终于了结了,对吗?往后,我不会再给你制造麻烦,困扰了,抱歉,还有……”顾凉微微抬着脖子,抬起疲累的手摸上了阎清冰冰冷冷的脸:“我爱你……”
……
事情发生在刹那烟火之间,快到了旭华未曾有所反应便结束了,直至脖子里传来冰冷的触感,他才转过变的麻木的身子,看着身后白衣‘蚀魄’的阎清。
“怎么回事,说!”白衣‘蚀魄’声音冷清,一如既往的没有波澜,可从他那双深褐色的眸子中涌动的情绪,依稀能瞧出此刻他的心情是如何。
旭华想要轻描淡写的去解释这一切,可是当他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那般的颤抖,害怕:“阎清,我们都输了!输给了她?”
“她若有事本君杀了你!”白衣阎清脸上突然露出暴虐的神情,提起手中长剑,便朝着旭华刺去,旭华轻松的抵挡掉了他的攻击。
随后开口:“我鬼族的禁术从来都是不可逆的,这次她除了留下一魄之外,剥离了所有的魂魄,的确九幽除了是神器之外,还是最好的转化容器。今日,阎清,今日你我都一败涂地,咱们之间的账往后再慢慢算。”
旭华说完,眸光在顾凉的身上顿留了会儿,只是,眼底那点痛惜动容最后被掩盖。
……
最终鬼族入侵冥界的那场战役以冥界全胜收场,鬼族太子旭华重伤被救走,鬼族妖邪大军被清绞,没有人知道那场战役背后发生过什么。
只是地府后人谈论起时,说的都是阎王殿下无人可敌,在鬼族太子被救走之后一人奔袭鬼族,杀了鬼族十三支将领,掀起鬼界一片腥风血雨,无上神者之威,让鬼族之人谈之色变。
所有人以为阎王殿下是为报当日之仇,出出当日之气,才会如此疯狂!
当然,枉死城茶余饭后的话题多了,鬼族与冥界这一战在多年后又被添上了不少传奇的色彩,其中又有参与当日战役的鬼差,在亲眼见到巨兽被杀的场景后,又将当日事添油加醋的润色了。
“那小娘子,可真是了不得,连巨兽都能斩于剑下。”
“殿下找的女人岂能平凡?不过,这么长时间,都在说那小娘子如何杀敌,就没说起过别的。比如,那小娘子是何人?何方人士?”
“对啊,对啊。”
“你们不知道吧,那小娘子受了重伤,从那日起,阎王殿御医不知去了几批,可那小娘子依旧昏睡不醒,我相公的姨奶奶的婆母家里便有做御医的。说是小娘子可能醒不了了……”
“什么?”
“你们可小声着点,这事可不能瞎传出去。”
……
彼时,九幽世界后山寒潭里,女孩被置于寒冰床上,她娇嫩的容颜漂亮依旧,只是呼吸孱弱着,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整个人就像是睡死了过去。
“你确定这法子有用?”蚀魄阎清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盘坐着的骸魂。
彼时,阎清一魂一魄都居于此处,在顾凉灵魂受到重创之后,两人找遍了所有禁术古籍,竭尽所能的想法子给她恢复。
“本君能感受到,这九幽世界里她的魂魄未消散干净,将她留在此处,虽然不能治好,但情况不会再恶化。便是只有一魄,她也能活着。”
“你倒是想得开!”蚀魄冷嗤一声,又看向躺在寒冰床上的女孩,他冷鸷的表情稍稍变得柔和了一些:“亏得她想到这么蠢的办法。”
“你与本君重塑真身重聚神魂之后,便可以把原本属于她的一魂一魄还给她,剩下的,往后再慢慢想法子。”骸魂说完话,便又渡了些灵力给她:“从前的事,本君不想再去计较了,也不想再把自己困在围城里,等她醒了,本君打算与她从新开始。便是从今往后她只剩下一魄了,本君也只会待她一人好。”
“不想再自欺欺人吗?只是她那般愚笨,怕是往后一个不慎把最后一魄都玩没了。”蚀魄嗤笑一声,看向寒冰床上的女人,他与骸魂本就是一体,对顾凉的爱是一样的,恨自然也是一样的。
不过,一魂一魄性格皆不相同,就如人性一般,善恶各一半!
骸魂若存着些温和,那蚀魄就是阎王殿下最冰冷无情的一面。
十个月后
顾凉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是她很冷,那种刺骨的冷意又伴随着真真假假的梦境,一帧一帧走马观花般,梦境里,她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消瘦,宽阔,又那般的让她沉迷其中。
只是,当她想要伸手拉住那人的背影时,一切仿佛都变成了镜花水月,手捞进水里,只成了无数幻影。
直到一个名字出现在耳边,她才倏然地睁开了眼睛。
阎清!
阎清!
“小娘子,你醒了,你醒了,你快要吓死我了。”初裳趴在顾凉的寒冰床昏昏欲睡打着盹,突然被顾凉动作惊醒,她惊奇的开口叫出声。
顾凉懵懵的,脑子里掺杂着许许多多混沌的画面,盯着初裳许久后,她才呢喃的出声:“我,我没事,我记得……我剥离了魂魄……杀了……鸷咻……”
“小娘子,你记得,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失忆,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好,能看见东西吗?殿下说,你可能会记不清东西,会失明,会耳聋,会……”
“我就是感觉很累,没有力气,还有我的腿好像没有知觉了。”顾凉想要挪动身子,可让她惊恐的是,从腰部以下,她竟然没有感觉了。
“难道小娘子失去七魂五魄之后的后遗症是腿脚有疾,只是腿脚没有劲儿吗?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初裳有些激动,又心疼的紧,想到顾凉如今只剩下一魄了,就像是燃着的烛火,那么虚弱,风一吹就灭了。
“初裳,听你的话,好像我腿不好了,还是好事?”顾凉心底一凉,尝试几次都不行之后,她又想掀开被子看看自己腿脚还在身上吗。
只是,掀开被子瞧见自己原本平坦的小腹变的圆滚滚的,像一个即将临盆的大肚婆,她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初裳,我的肚子,你告诉我,我这是躺了多久,昏睡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