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梓安对着秦氏女说完后,又看向顾凉:“小娘子,谢谢你,还有抱歉,把你卷了进来。不过,我相信那位大人那么爱你,一定会护着你平安顺遂!”
海梓安说完话,身体终于一点点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那秦氏女似乎被吓傻了,她茫然的抱着海梓安一点点变得透明的灵魂,脸上表情从狰狞逐渐的变了回来,在海梓安快要完全消失的那一刻,秦氏女痛苦的抱着他:“不!不!不!梓安,我不会原谅你的,你不许走,不许这样……”
海梓安死了,顾凉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投胎为人,能不能往生极乐,能不能有下辈子。
支撑着秦氏女复仇,支撑着秦氏女怨恨的最后一根支柱没有了,她眼中泪水变成了血珠子,一滴一滴,染红了瓷白的地板。
“梓安,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开我了吗?我来陪你,生生世世你都是欠我的……”秦氏女突然击碎了自己魂魄,她应该痛苦的,魂魄尽碎的痛苦,可她没有惨叫,甚至连吭一声都不曾有。
只是看向了顾凉,用孱弱的声音开口道:“我知晓你恨我,我差点杀了你,可我还是想要求你,完成我此生的夙愿,最后的夙愿!”
顾凉沉默的看着她。
秦氏女兀自继续开口道:“生同衾,死同穴,我与梓安是夫妻,自然是要同棺同椁的,莲子村外二里木梁山脚下的孤坟里有我的骨灰。我求你将我的骨灰安葬到我夫君的墓里,他的墓就在村外的莲花沟那颗开的最美的桃树下!”
那一年,她与郎君初次邂逅,便是在那颗桃树下,她变成厉鬼的几百年里,唯一坚持做的便是用法术护着那颗桃树年年开花,岁岁结果……
她永远记得,当年郎君摘下一朵插在她的发髻上笑道,人比花娇艳……
人比花娇艳……
秦氏女魂魄散了,与海公子一起,屋子又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般,顾凉快速收起‘九幽’挂在脖子里。
墙上挂钟时针已经指在正午十二时之上,顾凉不作他想,快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符咒,燃在顾父卧室东南角。
幽幽地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顾父身上的那团黑色诡异死气,像是受到了火光的吸引,悚人的从他的指尖钻了出来,如飞蛾扑火般朝着那跳跃的火光飘去。
‘呲呲’的声音响起时,火光中秦氏女那张狰狞的鬼脸扭曲着嘶嚎着……
几响之后,顾父虚弱的睁开眼:“凉凉,我这是怎么了?”
“爸,你病了,你快躺下,别乱动。”顾父恢复了神志,顾凉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
关于顾父到底如何恢复的,顾凉胡乱掰扯了个理由敷衍了过去。顾母看那几个大师伤的厉害,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当得是大师的功劳。
至于给海梓安迁坟的事儿,顾凉稍作考虑后,便将那几个大师喊进了房间,一番利诱外加威胁恐吓,便将事情办妥了!
村里听闻有德高望重的大师解决了厉鬼,纷纷上门拜谢大师出手相助,大师开口:“你们需将莲子村外二里木梁山脚下秦氏女的骨灰迁移到村外莲花沟桃花树下的孤坟里,再给夫妻二人重立墓碑,往后每年桃花开的时节,你们需虞城的给那两人上香供上纸钱。”
“特别是李家的后辈,这厉鬼专门纠缠李家后人,是因为百年前李家人恶事做尽,才招来祸根。往后,你们每年到秦氏女的墓前,三跪九叩,虔诚的忏悔,尽早的让她的灵魂得以安息。”
在此之前,村子里的众人早已被恶鬼折腾的,一个个人心惶惶,如今大师出手相助,哪敢不听从,连连点头答应。
村干部当天下午就组织的几十壮实的小伙,挖开了木梁山下那座孤坟。
顾凉也跟着去看热闹了,秦氏女的棺椁出现时,她还是忍不住的揪心,也能理解为何百年来她怨气不灭。古人的婚葬习俗应该不甚重视,更何况那秦氏女还是朝廷二品官员的妻子。
可,再看眼前孤坟里的那口黑色的漆棺,没有陪葬品,没有椁室,连墓志铭都没有。
顾凉心情有些复杂,虽然秦氏女可恶可恨,可又何其不可悲?海梓安那个人渣,万死不足惜!
一番繁琐的拜祭,在和尚的经文声中,秦氏女的尸骨被移了出来,挪到了村外莲花沟海梓安的墓里,与他合葬在一起。
在秦氏夫妇墓前待了会儿,人快散尽的时候,顾凉轻声的告别:“海公子,秦氏,我走了,希望往后你们忘却前世的恨。”
呢喃完,顾凉又觉得自己有些傻,秦氏女与海梓安早已不在了,魂飞魄散,又何以还能有未来?
想至此,顾凉转身刚想着离去,面前突然就变得迷糊起来,本不是桃花开的季节,可那一瞬间莲花沟旁的数十棵桃树瞬间盛开……
桃花树下,站着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少女,她睁着水眸,挂着盈盈如秋水的笑容,对着顾凉福了福身:“小娘子,谢谢你!”
少女眉眼清秀整个人透着灵气,温柔的一如既往,顾凉瞬间喉咙一涩,百感交集的情绪敛上心头。
“我害了那么多人,小娘子,我不想变成那样的,我无心的,我只是不甘心,我错了……”
秦氏女笑容逐渐的消失了,她的声音变得哽咽,眼眶蕴起雾光,她捂着脸,愧疚又无地自容。
她本是温厚良善之人……北北
她不想那样的,变成厉鬼伤人……
“秦氏,不是你的错,你无需再自责。”顾凉开口道。
“谢谢你……谢谢你……”
第11章
秦氏女和海梓安的结界并未在顾凉意料之内,她从不曾想过那秦氏女对海梓安埋怨憎恨这么多年,其实内心最深处对他还有一丝爱恋!
顾凉也从未想过对一个人的爱与执念会如此深刻。
那海梓安是个人渣不该被轻易原谅,可秦氏女呢?归根究底就是个可恨又可怜的女人……
总之,别人黏黏糊糊的爱情顾凉不去加以评判,清官难断家务事,再说直白点她如今是自身难保,一大摞埋汰事儿没解决。
离开莲花沟,顾凉回到家又躺了一日,主要是伤没好屁股火辣辣的疼,急着对付秦氏女她一直忍着,加上剧烈的运动,这一整天下来她感觉自己伤势好像又加重了。
像是挨了一顿板子,稍稍碰一碰凳子就疼得想要跳脚。
焉了吧唧趴在床上挺尸了一天,傍晚她才被顾母硬拖起来吃晚饭:“凉凉,你生病了吗?脸色那么红?”
生病?
没有吧!
顾凉咕哝了一句,从房间里顺了个软垫放在长椅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挨了上去。顾母看着女儿怪异的模样,手探到了她的额头上,摸到滚烫的体温后,顾母立刻蹙眉惊忧道:“闺女,你在发烧怎么不和妈妈说,快,吃完饭咱们去镇上医院打一针退烧。”
顾凉刚扒拉两口米饭倏然听见顾母说要去镇上挨屁股针,她啥胃口都没了,素净漂亮的小脸一片柒白。
从小到大,顾凉最认怂的事就是打针,只要看到护士拿着针筒让她脱裤子她就害怕的腿抽筋浑身抖。
那种对疼痛的恐惧感,恐怕比挨鞭子更让她有心理阴影。
想到这儿,顾凉立马装作精神很好的样子,道:“妈,我没事,就是昨晚上睡觉受凉了。一会捂一身汗就好了。”
“凉凉从小就怕打针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见针筒就晕乎,爸给你拿点退烧药,明天要是还烧再去镇医院。”顾父被鬼折腾了一番,这会儿眼圈泛着黑,整个人病恹恹的比顾凉看上去还要‘病入膏肓’几分。
顾凉给顾父递了一求救的眼神,顾父立刻会到意,他开口说完后,顾母也没有坚持今晚一定要去挨一针,只是下了最后通牒,明天要是还烧就一定要去医院,不能讳疾忌医。
喝了点热乎的烫粥,顾凉萎靡不振的精神稍稍好了些,她躺在姥姥的躺椅上,眸光放空,盯着九天之上那几颗零零散散的星辰。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儿像是一大团解不开的棉线。
莫名的烦躁!
叹了一口浊气,她闭上眼刚想假寐歇息会儿,耳边突然又想起一阵软糯的像是糯米球一样的绵羊音:“娘亲!”
倏地,顾凉惊的睁开眼眸,蹭地站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屁股处顿时一阵烧心的痛。
死鬼阎清,沃日你大爷!好痛,呜呜呜……
“娘亲,是不是痛痛,都是父亲的错。宝宝以后一定帮着娘亲修理他……”小家伙的声音又出现在顾凉的脑海之中,牙牙学语口齿不清,又软萌的厉害,让顾凉那颗老母亲的心快要融化了,分分钟想要抱起自己的崽儿亲热一番。
可惜,崽儿还在她肚子里,是一颗还在发育中的小豆芽。
“娘亲没事,以后可千万别说修理你父亲的话,他那人小肚鸡肠,心眼比门缝还窄……”顾凉开始悲催,往后小豆芽出生之后的悲惨人生,按照死鬼阎清古板严苛没有一点同情心人性的教育方式。
宝宝该被那些条条框框,约束成什么样?
指不定哪儿犯了错误,要被没人性的活了万年的老头子一顿毒打,狠抽!
想至此,顾凉感觉屁股更痛了,也为将来自己宝宝的命运捏一把冷汗……
“娘亲,你病了,父亲太狠心,把你弄生病了,宝宝帮不了你,刚才姥姥说打针娘亲的病就能好,娘亲去打针好不好?娘亲身上烫烫的,宝宝也好难受,呜呜……”
小家伙的声音有些虚弱,稚嫩的语气中还带着小朋友发热时的少气无力。得此消息,顾凉心悬到了嗓子眼,那种小崽子稍有不好,老母亲就担忧受怕的感觉袭上心头。
小崽子又轻轻地说了几句,然后打着呵欠眯着了,顾凉在心底唤了几声小崽崽,脑海中又传来小家伙困倦的声音:“娘亲,宝宝困困,娘亲别担心,宝宝天生煞体,不会有事的,就是娘亲热热的,不舒服。”
顾凉愧疚的不得了,恨不得立马病就好了,连声对着小崽子允诺明天一定去打针。
……
喝了大半茶壶热水,又吃了退烧药,未免药物对小崽子有影响顾凉还特地上网查阅了此品牌退烧药孕妇禁用么?
晚上,顾母不放心,又在顾凉房里守了会儿,确定闺女烧的没那么严重了,才替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关门离开。
半夜,顾凉烧又反复了起来,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她已经被卷土重来的热度给折磨的难受的在被窝里呜咽,头晕脑胀,屁股又好像疼得更厉害了。
她怕小崽子难受,心底又唤了两声,脑海中静悄悄的,迟迟都没有声音。顾凉担惊受怕,又委屈的厉害,缩在被窝里哽咽的抽泣,边埋怨死鬼阎清下手忒毒辣,把她弄生病了还撒手不理。
最最让她愧疚的是,她为什么要讳疾忌医没去医院打针,她可以扛着难受,小崽子怎么办?他是不是难受的都说不出话了?
各种想法在顾凉的脑海中反复,她死死地抱着被子,泪眼婆娑的看着白晃晃的天花板。
泪光朦胧中,她突然又看到了胸前挂着的‘九幽’氤氲出暖暖的柔光,如她所料那般,下一瞬间,落在诡谲灯光漫照中的男人欣长身影慢悠悠的透出实质。
他红衣似血,侧身而立,由于眼中挂着泪花,顾凉看不清晰男人长相与他脸上的表情。
不过,男人每次出现时那阴翳的戾气,那叫人不敢呼吸的凌厉威压,都在时刻提醒着顾凉,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他出现准没好事!
所以,这次死鬼阎清出来,是不是又要怪她生病了,没有顾及到孩子感受,好端端的生一场病!
男人侧目,看着床上氤氲着朦胧泪光的柔弱女人,她白皙的皮肤被染的通红,从脸颊到脖子再到好看的锁骨,那艳丽的红晕一路蔓延向下……
她穿着保守的浅蓝色棉质睡衣,那头如墨般的乌黑长发披散在枕头上,映衬着她精致的小脸妖艳夺目。
那双勾人的眸子此刻没有了平日里的他最厌恶的狡黠与鬼灵。
病恹恹的虚弱模样,让死鬼男人握了握拳头……
良久,男人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声音从他那张凉薄的唇中缓缓而出:“擦药!”说话时,男人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木塞盖子。
瞬间,清新的药香味散在空气中,像是栀子花的香味,夹杂着好闻的中药味。
顾凉木讷了几秒钟,脑袋像是电脑卡顿了一样,直到男人那双修长皙□□致好看的手探到她面前,掀开被子,她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跳了起来,惊恐害怕的挪到床尾。
“你……你……你别碰我!”她失态的冲着他大吼了一声,瞧见男人面色又冷又阴鸷,她这才又捂住了嘴。
“卿卿,别逼本君亲自动手过来捉你!”他素来就爱唤她的小名,只是,从前听到他温言喊她卿卿,她是悸动的,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后来,他喊她卿卿,她只觉得男人时不时的都在提醒她,曾经那些都是伤他最深的那把利刃,是剐他肉剜他心的事实!
“阎清,伤是你打的,你不必又来管我死活,我……”
“呵,卿卿,你恐怕是会错了意,你死了恰如本君意。本君顾及你的病,不过是不想本君的孩子有任何的意外,乖,本君不想再说第二次,过来涂药。”
死鬼男人没有丁点感情的话语让顾凉脸色一白,心底浮上‘自作孽不可活’几个大字!她从未想过他会真的心疼她生病,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可亲耳听到死鬼男人的话,她心底还是会莫名其妙的难受。
像是被不透气的棉絮堵着!
她不该难受的,那种荒谬的想法更不该存在,俗话说的话,人鬼殊途,她对阎清更不该有心思,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自己可以涂,你……你转过去……”哆哆嗦嗦,她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那青色的小瓶子。
在死鬼阎清面前脱裤子什么的,这种事她从未做的驾轻就熟过,就是捅破窗户纸的那一日,她也是害羞含蓄的,连烛火都不敢留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