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族长——从南而生
时间:2020-02-25 10:29:50

  “你叔祖高中之后,就定了他老师的独女为妻,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又情投意合,只待数月便要成亲,未曾想出了这样的事情。”
  “朝野当时名声也很不好听,你曾祖和祖父,你叔祖的老师苏尚书,还有你祖父的外家方氏的家主,全都跪在宫门外,一连跪了三日,祈求先帝改变心意,放意璟出宫。”
  大陈氏脸上流下一抹清泪,接着道:“可这样的哀求,却触怒了先帝,先帝残暴一意孤行,加上太后煽风点火,又有她弟弟伪造的一些所谓的‘证据,’最终苏尚书被夺职流放永州,生死不知,苏家独女被充官妓,罗家嫡支被夺爵贬为庶人,方家嫡支亦如此,罗家原本的安国公爵位,落到太后弟弟头上。”
  大陈氏眼中满是恨意,“罗家、苏家、方家,三家都成为这对姐弟登天的踏脚石。”
  长生一时无言,过去的大陈氏一直向他灌输的,是安国公和太后的恶行,淡化先帝在其中的分量,他明白大陈氏的心思,并非君主无咎,而是不愿意他因为仇恨自毁前程。
  “祖母,前日我见了一人,他自称苏家余孽。”
  大陈氏手中的佛珠忽然断开,掉在地上发出滚动的声音。
 
 
第110章 假投
  “你,你在哪里见到,见到他的”大陈氏的声音颤抖着,眼神不住的有些发虚。
  “祖母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吗”长生反问。
  许久之后,大陈氏问道:“他过得如何他的父母是谁”
  “他身子不是很好。”
  大陈氏一愣,却不敢再细问下去,忍着恨意说道:“当年的事各有因果,也怪不得皇家……”
  长生知晓她的意图,道:“祖母可以让我不恨皇家,可是您能拦住苏家后人吗”
  大陈氏的心思长生明白,可若早知事实如此,他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对建业帝感恩戴德。
  那一段往事里长生不知道建业帝是如何表现,但以最终结果来看,建业帝是最大得利者,太后和安国公吸着他们一家血上位,这些人,都是那一场祸事里的刽子手。
  这几年来,建业帝对他颇为赏识,长生也体会了一把古人所说的知遇之恩,不可避免的对建业帝的赏识与帮助生出感激之心。
  他一直以来心思柔软,早就将自己带入原主的身份,知晓了这样一桩往事,因罗家人而起,对无辜牵连进来的苏家和方家充满愧疚。
  回想起满身虚弱的苏铭,心中不免揪疼起来。
  大陈氏闭上眼睛,缓缓道:“你这是在怪我。”
  “是。”长生答道,竟是不曾遮掩一下,若真是罗家遭了小人构陷还能解释为政敌迫害,可事实却是那样不堪,他日后如何面对建业帝,面对三皇子。
  大陈氏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道:“我是为了你好。”
  “罗家出了祸事,却害了姻亲故交,您却向我隐瞒这些事,朝着仇人卑躬屈膝,祖母,我并不认为这是对的。”长生说道。
  大陈氏定定的看着长生,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并非是惩意气之争的时候。”
  “公理正义,克己复礼,是对,欺辱臣子,巧取豪夺,是错,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孙儿心中自然清楚!”
  大陈氏看着长生这模样,怕他坐下错事,道:“你错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家说是对便是对,皇家说是错便是错!”
  长生看着她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对错自在人心。”
  听他这么说,大陈氏忽然脸色惨白,像是看到什么恐惧之事,脑海中闪现二十多年前那个少年嗓音清亮,也是说着与如今一般的话,她脸上顿时两行清泪划下,不住的拍打着长生,道:“不许你这么说!不许你这么说!”
  “祖母。”长生缓缓直起身子,看着大陈氏苍老的面容,“我如今是罗家的族长。”
  大陈氏顿时怔愣,她的手停在半空,不知不觉她的孙儿竟然长成了如今这样高大的身形。
  长生接着道:“不管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尽力保全你们。”
  大陈氏哭着道:“冤孽呀,只要你们好好的,我做什么都愿意,祖母求求你,不要再多想了。”
  “祖母,罗家如今勉强算是风光,苏家呢,方家呢?苏家惨烈,流放边地,生死不知,方家估计在哪个角落里苟延残喘,我们罗家欠他们的。”长生不是一个施恩不图报的人,他重因果,守原则,从他接受原主身体的那一刻,他就接手了原主的因果。
  他是罗家的族长,罗家欠着他人的,他得偿。
  长生不知道苏铭要做什么,但总不会是真心投靠二皇子的,长生决定帮助苏铭。
  大陈氏见他要离开,忙道:“你下面还有四个未出嫁的妹妹,罗念马上就要参加武举了,眼看前程将定,你忍心毁了所有人吗”
  她不是没有见识的妇人,她心中充满恨意,无数个夜晚从噩梦中惊心,深切见识过皇权的威力,个人或者家族的力量在庞大的国家机器面前几乎一文不值,她何尝不知罪恶的源头是谁,但她不敢恨也不能恨皇家,因而只能将这份恨意转嫁,全都倾泻在安国公姐弟身上。
  长生道:“我会安顿好你们,若有罪责,皆由我一人担着。”
  接着转身要走。
  “那昕然呢,她如今肚子里,甚至可能怀有你的孩子,你忍心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吗”
  长生顿了顿,道:“昕然年轻,大不了日后带着孩子改嫁。”
  大陈氏再也忍不住,拿起茶杯盖咂向长生,骂道:“混账东西!”
  第二日一早,长生便去了风清楼,苏铭早早就在侯着了,此时他身边跟着的是另外一个少女,这个少女容貌与先前他见过的绝色少女不遑多让。
  依旧摒退旁人,苏铭亲自给长生斟了一杯茶水。
  “你考虑好了”苏铭笑着问道,手沾水在桌子上写字。
  “臣罗恒,愿为二殿下效犬马之劳。”长生高声说道。
  他心下想着,苏铭行事这般小心,要么二殿下不信任他,要么二殿下就是个生性多疑之人。
  无论是哪一种猜测,都说明这个二皇子不是易于之辈。
  苏铭含笑看着他,道:“大人放心,殿下素来礼贤下士,日后定不会令大人失望。”
  长生赶忙恭维了几句。
  苏铭接着道:“上次大人拒绝了二殿下赠美之意,倒让殿下伤心得紧,大人瞧方才女子如何”
  长生继续拒绝:“甚好,只是我家中已有贤妻,我心下爱重,不愿意伤其心意,怕是无福消受。”
  苏铭却面露不悦,道:“大人三番两次拒绝殿下好意,殿下怕是要不高兴了。”
  苏铭暗示长生收下此女。
  长生却摇头,有些事情是原则问题,他不会因为愧疚而动摇。
  “我早已立誓,此生只此一妻,再无旁人,二殿下是英主,只盼着能跟随殿下一展抱负。”长生这番话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若他无欲无求二皇子翻到不敢要他,如此这般展现自己加官进爵的野心,方才能让对方放下心来。
  苏铭不再强求,在桌子上写下时间地点,约了长生私下相见,长生见他又想故技重施泼水抹掉痕迹,摇了摇头,拿出帕子小心翼翼擦干桌面的水渍。
 
 
第111章 密谈
  隔日下午,长生出了家门,独自一人出门,确认无人跟踪之后,七弯八拐去了城西,城西相比较东城那边要破败许多,长生进了鹤草街,入了街口那家桌椅上皆是污渍的食肆。
  长生低声朝着掌柜的说道:“我约了鹿天先生。”
  鹿天,长生心底嘀咕着两个字。
  掌柜的闻言会意,朝着小二说道:“将这位老爷请到雅间去。”
  长生入了雅间,等了约莫半刻钟,苏铭这才姗姗来迟。
  “你今日既然愿意来见我,想必往事你已尽知。”苏铭开口说道。
  长生点头,满目歉意,道:“当年是因我罗家连累,方才害了你们,不知苏家其他人可好?”
  “其他人?苏家哪还有什么其他人。”苏铭笑得薄凉,就好似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一般。
  长生一梗,只当苏家其他人都遭遇了不测,看向对方的眼神中满是愧疚。
  苏铭却无所谓的道:“你家的事我也知道一些,老太太的心思我也明白,但我却不能接受,人活着,总是要争一口气方才有意思。另外,老太太怕是没跟你说清楚,苏家只有一女,就是我娘苏清静。”
  长生心下点头,若他是对方骤然家变,怕也不能接受,长生突然一凛,苏清静是叔祖的未婚妻,当时是未嫁之身,后直接被充官妓,如何会生出一个儿子来。
  长生想到那个猜测,突然抬头望向苏铭。
  苏铭点点头,道:“就是你想的那般,我只是个有母无父的杂种罢了。”
  “你……你别这么说,是我们害了你。”长生想着,若是没有那场祸事,苏清静与自己叔祖成婚,只怕就没有苏铭了,或者苏铭变成他的堂叔,只是凡事没有万一。
  苏铭惨淡一笑,道:“教坊司最底层是什么样子?官妓偷偷剩下孩子,连孩子生父是谁都不知道,如同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日日藏头露尾……”
  苏铭这么多年来,旁的都不记得,唯独记得要报仇。
  苏清静恨皇家,恨自己的孩子,恨自己无望的人生,却唯独不恨罗家,她的人生被毁了,就要将孩子的人生继续拖进复仇的漩涡里。
  “你母亲她还活着吗?”长生小心翼翼的问道,他想起会试前大陈氏祈福点的那盏长明灯,上面写着“苏清静”的名字。
  “七年前她就死了。”苏铭面上毫无悲意,接着道:“怕你们罗家也从未着人去打听,十三年前,我母亲命我去永州寻亲,永州苦寒,我亲手埋葬了外公的尸身。”
  长生却像心口横亘着一块大石,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苏铭说得轻描淡写,长生却完全能感受到其中的惨烈,苏清静、苏尚书,还有不知下落的方家人,这些都是罗家欠的孽。
  “那人去的时候我才六岁,宫里那老东西伤心得要死,连朝都没有心情上,待那老东西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将各省份改了称呼。而我那好母亲因那人落得如此田地,依旧不恨他,还难过的近乎昏厥。”苏铭顿了顿,接着仔细的打量着长生,道:“我那时就在想,那人是不是妲己转世,才能将所有人都迷得五迷三道的。”
  长生想到“琉省”“瑕省”的称呼,据说是因先帝喜好美玉,他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段因由。
  长生早就猜到自己这位叔祖不在人世,以先帝这等疯癫执拗的性子,只怕就算死也要拉着那人陪葬,而那人若真屈服,就不会有罗家颠沛流离、隐姓埋名的这十多年了,但长生真得了这消息,心底更多的却是怅惘可惜。
  “他走时如何样子,你知道吗?”长生问道。
  苏铭冷笑一声,道:“我这样卑贱之人,怎么会知道那样上等人物的事情,不过是我母亲恩客不小心露了一点口风,这才被窥测到而已。”
  “苏兄,人并无贵贱之别,只在乎人心高低,还请勿要妄自菲薄。”
  优渥生活触手可及,但目标坚定,为受害的人讨一个公道,在长生看来,这样的人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苏铭撇了撇嘴,道:“罗大人如今是高居官位,又颇得天子爱重,自然可以这般轻飘飘的说话,永州那样苦寒的地方,常年冷风刮进人的骨子里,流放的犯人穿的永远是最破最烂的衣服,每日里有做不完的活计,稍有差错就会被管事用鞭子抽打,一鞭子下去人的命都快去了半条,外公走时,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肉。”
  苏铭惟妙惟肖的模仿着抽打鞭子的声音。
  长生感觉自己犹如在受凌迟之苦,心里的愧疚如潮水一般涌动,苏尚书是叔祖的老师,他无法想象那样一个年迈的老人,因为无妄之灾落得这样的下场,心底到底有没有怨过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罗家人只是被贬为庶民,这些年就颠沛流离,男丁绝尽,差点吃不上饭,长生以为这已经是苦不堪言了,他没想到,还有更加凄惨。
  且他人这份凄惨,皆因罗家人而起。
  长生声音暗哑:“还请……还请苏兄勿要再提这些。”
  苏铭笑了起来,道:“这就听不下去了吗?我还没有跟你说教坊司里的龌龊呢。”
  长生闭上眼睛:“苏兄若要怨恨,就怨我好了。”
  苏铭摇了摇头,道:“她不怨罗家,外公也不怨罗家,那我也没有立场来怨恨你。可是罗大人,你罗家确实欠我们苏家。”
  “种善因得善果,我罗家种下的因,恶果也要由罗家来负责,苏兄若有差遣吩咐便是,恒定不推辞。”
  苏铭闻言,直接开口便道:“既如此,那你休妻。”
  长生皱眉,问道:“苏兄是在开玩笑吗?”
  苏铭道:“我没有开玩笑,二皇子嫡亲的表妹,生性搅蛮顽劣,京中才俊们都听过她的名声,因而这个表妹婚事艰难,但即便如此,她却不愿意随便低嫁,立志要找一个英年俊杰,找来找去,便找到了德固你身上来,二皇子生性多疑,若是你肯娶了他表妹,那就是自己人了,日后我们行事更加方便。”
  “苏兄,君子有所谓,有所不为,我对你心怀愧疚,不并意味着我要为了你去伤害无辜之人,我与内子早已立下白首之约,此生不会负她。”长生说道。
  苏铭定定过得看着他,似是在判断他话语中的真假,许久后方才恶狠狠的说道:“这是你罗家欠我们苏家的,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你这就要不认账吗?”
  长生从怀中拿出一个红封来,其中满是长生提前兑换的银票,他双手递给苏铭,道:“这些年在陵南府,虽然未曾贪腐,但靠着水泥厂也得了不少银钱,再加上之前养花积攒下来的,留了百两银子家用,这些就是我全部的家底,这点银子你恐怕看不上,但却是我能拿出来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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