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族长——从南而生
时间:2020-02-25 10:29:50

  长生看到此人满脸的油滑之气,堆叠着谄媚的笑容,衣衫褴褛,身形瘦弱,显然是饿狠了。
  “可,只要你据实以答。”长生承诺。
  何大柱也不再藏着掖着,当晚之事全都说了出来,从为何偷粮说起,每个细节全都十分详尽。
  何大柱那晚逃出生天之后,反复的回忆当夜的细节,就是为了此刻而准备,这几日在流民安置点,何大柱不是没有看到找人的差役,但他却忍住了。
  他小心翼翼的藏匿着,避免被差役发现,只因他那晚见到的放火之人,就是寻找他的差役。
  当夜火光映照,他躲在草丛里,看到对方的侧脸,虽然对方面容普通,但何大柱将对方的侧脸映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何大柱不是傻子,他看到点火之人穿着一身衙役服,便知道这是官府贼喊捉贼,而那个蛊惑自己偷粮的人,多半也已经葬身火海。
  虽然何大柱心中也惧怕长生跟放火之人是一伙,如今他也只能赌一把。
  庆幸的是,他赌对了。
  一旁的书吏飞快的将口供记录下来,何大柱在上面按了手印,长生便将何大柱直接安置在府衙,为了避免这个人证发生意外,长生又命人好好保护他。
  而派去寻找李原的人,在确认李原就是购买桐油之人后,直接将李原缉拿归案,而那头因着小寡妇的招供,派人在王三元藏匿点外蹲伏,成功抓到王三元。
  人既然都抓齐了,长生便开始审理涉案人员。
  这三人的行动范围,恰巧在长生推测的购买桐油之人的活动范围内,且这三人的身份特征全都能对上,基本不存在冤屈的可能。
  三个差役全都是硬骨头,全都硬抗着不招认,哪怕上刑之后,依旧不张嘴。
  长生无法,这三人死活不供出幕后之人,因着有何大柱这个人证,三个人无法抵赖掉放火过程,却一口咬定全是个人行为,并无幕后主使。
  长生原本还要防着这三人胡乱攀扯,但这三人显然不愿意旁生枝节,直接一口扛下所有事情,对幕后之人忠心可鉴,只是这却不是长生想要的结果。
  知府衙门里人那么多,有些消息是瞒不住的,金峰那边很快就知道三人落网的消息,倒是一直风平浪静未见什么行动。
  这三个差役的家人全都消失不见,并且从邻居处得知,这三家全都用的是探亲的理由离城,长生的人到底慢了一步,只是如此一来,几乎确认了三人不会翻供了。
  赵大山的家人在赵大山被抓捕后便消失不见,而王三元只能找到他那个死皮赖脸的赌鬼父亲,母亲和孩子全都消失了,李原的家人却是在逮捕李原后立即消失不见。
  长生忙活了这么久,若仅仅抓三个差役,他如何愿意,就算不能将幕后之人拉下马,若能断了左膀右臂也是好的。
  长生又派人直接封了三人的家,在三人的家里、外宅各处,搜出不少财物来,但偏偏这些东西上没什么标识,因而也没能有更多线索。
  长生如今看这个三个差役,感觉就像看到三个老实人一样,为人驱使,却半点那人的把柄都不留,活该当替罪羊。
  长生又仔细的排查了三人的社会关系,两人出自巡抚衙门,还有一人出自提刑按察使司,金峰从前是提刑按察使,要安插一个差役自然十分容易,但若是凭借这样牵强的理由将火烧到金峰身上,长生也没这样的本事。
  一把火烧干净了粮仓,所有账务全都没了作用,那个死去的账房确实是死于王三元的刀下,王三元对此也供认不讳。
  三人顶罪之心过于坚决,傻子也知道原因,长生派人循着踪迹去寻找三人的家人,但对方出了城后却如泥牛入海,没了半点踪迹。
  长生办法用尽,却没有半点结果,一连数日都颇为苦恼,最终还是薛采想了个法子,他将三人分别关押,又扣下孙小千,将这人身上的香囊拿下来。
  薛采寻了个善于口技之人,接着佩戴着这两个香囊去审问赵大山,原本面如死灰的赵大山,见了香囊之后立马神色一动。
  “你以为自己有所依仗,殊不知,一切尽在大人的掌控中。”薛采把玩着那两个香囊。
  赵大山睁大眼睛,盯着两个香囊,神情莫测。
  薛采轻笑一声,道:“两个孩子都养的不错。”
  赵大山陡然一动,但立马被旁边的差役给按了下去,“你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
  薛采笑了,道:“豢养外室,本以为你是个没心肝的,没想到竟然是个慈父。”
  “大郎。”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
  赵大山身形一僵,门外一个女子身影。
  “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放过我老婆孩子!”赵大山目眦欲裂。
  “大郎,大郎救我!救我和孩子!”女子喊道。
  赵大山神色颓然下来,眼泪落下,道:“求求你,放过他们……”
  薛采挥了挥手,立马有人将女子拖了下去。
  “现在你有将功折罪的机会,到底是谁指使你烧毁粮仓。”
  赵大山沉默片刻后,道:“我死无所谓,但你们必须保证,将我老婆孩子安全送往永州。”
 
 
第128章 天象
  若是长生审问,只怕就应了他。
  但薛采却依旧板着一张脸,冷声道:“这可不是你能讲条件的时候。”
  赵大山闻言神色失落起来,见着薛采胸有成竹的模样,此时彻底信了他,只当自己的家人已经脱离了那头的控制。
  审讯进行得很顺利,赵大山以为自己的家人落在长生手里,因而能够招认的全都招了。
  赵大山招认了,另外两个便要好处理很多,各个突破之后,倒是得到了三份供词,这三个供词,都指向同一个人。
  长生望着这三份供词,心里只觉得金峰就跟装了几重防火墙的电脑一样,这三个差役是第一重,那个郑大人是第二重,只是不知道后面还有没第三重、第四重。
  金峰乃是提刑出身,因而做事小心谨慎,这一点长生能够明白,但真正交手了,才明白此人的难缠之处。
  有了赵大山的供词,长生理所当然的将郑大人缉拿归案,这人就是先前跟跟烂赌鬼有过交集的那个,长生曾经审问过他,这人也是一颗煮不烂敲不碎的铜豌豆,处事圆滑,言语逻辑严明,长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长生为了防止三个差役家人的事件重演,派去缉拿郑大人时,便有意将他的家人一同请过来,哪知却查明此人的家人并不在陵南,而是全都留在老家。
  古时外地做官,除了年长或者年幼不能成行的,大多是举家随着一同赴任,这位郑大人的情况倒有些奇怪。
  郑大人名唤郑多玉,并非瑕省本地人,而是京城人士,如今担任巡抚衙门里的工房主事,这个职务是由金峰直接任命的,他算是金峰的嫡系。
  既是嫡系,嘴巴自然也是一等一的紧,任凭长生如何审讯,这个人一口咬定是赵大山等人污蔑。
  证据确凿,但却只能指认郑多玉,并不能指认金峰。
  所有口供都指向郑多玉,郑多玉最终认罪,理由却十分牵强,倒有流民冒犯了他,因而火烧粮仓意图饿死流民。
  放火是大罪,普通放火判斩断双手,而火烧粮仓则判斩刑。
  无论是三个差役,还是郑多玉,四人全都落了个斩刑,哪怕明知自己落得这样的结果,郑多玉也没有翻供的意思,而是安心等待自己的结局。
  不管长生如何不情愿,这个案件此时就算是盖棺定论,柳晖查阅整个卷宗之后确认无误后,盖上自己的印信,金峰也接收了这个结果,盖上自己的印信。
  长生将整个案件前后供词抄录一份,又加上自己的看法,一同递交京城,随着一起的,还有金峰的请罪折子。
  长生却不想就这样放弃,如今他跟金峰撕破了脸,若是不能借此机会,就将金峰拉下来,那他日后在瑕省将会十分艰难,因而,长生又写了一封信给二皇子,信中内容只是客观的叙述了瑕省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这封信虽然没有煽风点火,但信中列出的事件摆在一起就显得十分惊人。
  京中,自开年以来,派系斗争就显得尤为激烈起来,明显打酱油的三皇子被踢往封地,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的争执却摆到了明面上,底下的皇子们如今年纪尚小,不能给这两位皇子造成阻碍。
  而本早就该立储的建业帝,却一直在两位皇子中间摇摆不定,储位悬而未决,便一直引得朝臣们站队不休,一些原打算中立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瑕省的折子到来之前,朝廷正在为开春异族犯边之事讨论不休,大皇子一派主和,二皇子一派主战,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而瑕省的折子,却成了火上浇的那一桶油。
  “若是与异族开战,将会就近自瑕省调粮,而如今瑕省粮仓失火,数万粮食灰飞烟灭,这样关键的时刻,万千灾民无法安置,数万士兵缺少粮草,金峰多么谨慎的一个人,在他治下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是否正常?还是说,为了配合皇兄你主和的计划,金峰才有此作为?”二皇子咄咄逼人。
  大皇子皱眉,反驳道:“瑕省远在千里之外,粮仓烧毁与我何干?你不要为了给我扣帽子,什么都往我头上载。”
  二皇子冷笑一声,道:“皇兄手下的谋士,满瑕省的乱转,先找贺勤后找金峰,谁不知道,金峰是皇兄你的门人,瑕省粮仓烧毁全都因金峰的一个下属之故,此事存疑颇多,金峰自己也未必摘得清楚。”
  不等大皇子反驳,二皇子又道:“一个巡抚,联合米商,明面上抑制米价,实际却是缺斤少两,这样的所作所为,如何对得起头顶上的那顶乌纱帽。”
  大皇子反驳道:“二弟慎言,金峰所作所为,并非我能决定,他也不是我的门人,没有真凭实据的话,还请不要随意攀扯。”
  二皇子冷笑,道:“若是开战,朝廷势必要就近从瑕省调粮,如今巡抚粮仓失火,整个瑕省的存粮便等于去了一半。”
  大皇子道:“二弟,是否起战如今尚未有定论,且瑕省的粮仓早就被人动过了,此次巡抚衙门失火,说到底也是因着金巡抚心存一念之仁,决意开仓赈济,惹得流民意动犯下大错,于金大人而言,全是无妄之灾。”
  二皇子听他这般辩解,也丝毫不生气,道:“粮仓烧毁之前,里面究竟有没有粮食,尚且说不清楚,且那郑多玉的供词,因为灾民无礼,郑多玉憎恨之下,便指使人烧毁粮仓,简直是荒谬,哄小孩子的话,大哥也信?”
  大皇子被他这般说也不生气,只道:“瑕省粮仓烧毁一事,尚有颇多疑点,金大人固然可疑,但罗大人难道就不可疑了吗?”
  两位皇子的争吵,旁的大臣为了避免卷入其中,全都冷眼旁观,就连建业帝,也耷拉着眉眼,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如幼儿吵架一般。
  “罗大人怎么斗倒贺勤的,如今尚且历历在目,这样睚眦必报的小人,所言如何能信?且如今整个瑕省都知道,罗恒恃才傲物,不敬长官,是个官场刺头。”大皇子说道。
  “皇兄慎言。”二皇子笑着道:“瑕省的事情,大哥倒是清楚得很。”
  大皇子一愣。
  紧接着,天空突然暗了下来,黑暗中所有人全都慌乱不已。
  “吴忧,吴忧!”建业帝唤道。
  吴忧赶忙上前,黑暗中摸索到建业帝身边,他抓住建业帝的手,这位天下至尊,此时手掌冰凉,看起来也有些慌乱。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有谁点起烛火,待见到了光,建业帝慌忙直了身子。
  “是天狗食日,此乃大凶之兆……”朝臣中有谁开口说道。
  殿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启奏陛下,天现异象,钦天监监正求见。”
  “快宣。”建业帝忙道。
  不多时,一个面白无须看着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启奏陛下,天狗食日,为大凶,还请陛下下罪己诏,携宗亲众臣,共祭太庙。”
 
 
第129章 事发
  粮仓的事情尚且没有掰扯清楚,如今又多了一个天狗食日之事。
  天狗食日,乃大凶之兆,建业帝心中也满是忐忑,害怕真是因为自己之故,才有如此异象。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建业帝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最终跟钦天监监正商议了一番,时间就定在三日后。
  时间定下来,而粮仓的事情还没有掰扯清楚,如今粮仓已毁了,若起战事也就意味这粮草方面有了缺口,满朝文武都等着建业帝裁决,只有一两个人冒险站了出来。
  “如今因着灾荒之故,西南片百姓流离失所,据传有大量灾民涌入瑕省,如今粮仓烧毁,只怕要从别处找补回来。”言下之意竟是希望建业帝从别处调粮,来赈济流入瑕省的灾民。
  建业帝狠狠的瞪了说这话的大臣一眼。
  那大臣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再说话。
  魏岚心下觉得悲哀,心中不禁升起一抹“哀民生之多艰”的感觉,当即也站了出来,道:“如今瑕省饿殍遍地,臣请陛下,自江南调粮入瑕省,补其不足。”
  建业帝看了魏岚一眼,又看了众大臣,众大臣互相之间看了眼,最后呼啦啦跪倒大片下来,道:“臣附议。”
  既有人愿意冒着建业帝的责备,也要做这个出头鸟,其他人也就跟着行动起来,这种轻飘飘就能落得个爱民如子的名头,众大臣们做起来毫不吃力。
  建业帝最终长叹一声,道:“准,此事由内阁议定。”
  建业帝想想还是十分不忿,粮仓烧毁之事,其中的阴司,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如今少了一处粮仓不说,还要从别的粮仓里调粮,其中的心力又更是难以诉说。
  建业帝也不管这个郑多玉到底是不是顶缸的,直接下令,“如此灾年,粮仓之事事关重大,因着私仇枉顾国法,致使数万灾民无粮果腹,罪大恶极,该判主犯及从犯,罪诛九族。”
  建业帝如今正在气头上,这样的时刻谁也不敢冒出来捋虎须,也没有人站出来指责刑罚太过之类的话,毕竟谁敢站出来,那就是至万千百姓于不顾。
  本朝一惯优待读书人,自开国以来,除了谋逆之事,很少会令皇帝气得诛九族,先帝残暴,也不过是诛了一个通敌臣子三族。
  众人心知,建业帝应当是气急了。
  一场早朝也就这样不了了之,最终到底是战是和也没有商议清楚,但众人也大抵知道,应当是打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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