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了,斜了,唉,你别晃,你别掉下来啦。”
秋韵薇在走廊里笑盈盈地看着这边,也会不时喊两句,“好,就这样,这样是正的。”
新帝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走廊里笑望着这边的人,听着身边小子又嫌他不够麻利的嘟囔,表情柔和了些许。
好吧,看在聂夫人的份上,这小子也不算特讨厌。
只要他不犯大错,他以后也能多纵容这小子一些,让这小子活的自由自在,新帝挑了下眉,觉得自己真是大度又包容。
那边的聂夫人又给他们举着手,翘起了两个大拇指,他知道这是很棒,很优秀的意思。
新帝嘴角微扬,忽然道:“你其实很让人羡慕,很会投胎。”
第79章 心事
新帝的这话其实有些突兀,换个人也许会多问一句其原因,怎么就让人羡慕了?而且还是被一个做了皇帝的人羡慕。
可是聂哲羽听了这话之后,却并没有任何惊异受宠若惊之类的表情,而是扭头看了一眼新帝,便理所当然地笑着道:“是的。”
新帝:……
这种毫不谦虚的恣意,怎么就这么能让人心塞塞呢?这小子果然很难让人喜欢的起来。
将里里外外的对联年画贴好, 第一次做这种事的新帝心里很有成就感。虽然就在刚才这讨人嫌的小子非常胆肥儿地要把他自己写的那副对联贴侯府大门上,嫌弃他这个圣上御笔,他先前的猜想成真,这小子就是这么胆肥。
而秋韵薇也表示还是贴聂哲羽的好,不过她说的是另一种说法,“陛下亲笔所书贴在外面太高调,而且你的字千金难求,怎么能随便贴外面的呢?被小孩子给撕掉就不好了。”
新帝一想也是。
只是后来再一想,怎么就总觉得秋韵薇是在哄他的呢?不会有小孩子跑到侯府门口撕年画对联的吧,而且不是有门房吗?
算了算了,不追究这个。
冬天天黑的早,暮色将来的时候,新帝便要从侯府里离开的了,心底有着淡淡的不舍,不过还是被他压了下去,离开之前新帝笑着道:“过两天的祭祀也不知道雪会不会停,你们出发前在家里先填饱肚子,腿上也让人用块皮子缝个护膝盖的穿里面。”
这个祭祀说的就是大周春节的第一天,皇帝领着皇室勋贵大臣们跪拜列代先皇,祈求风调雨顺,大周永固的仪式了,新帝登基的第一年仪式更为隆重。
这被皇上自己亲自嘱咐弄个‘跪的容易’,有点类似作弊,还挺怪的。
不过秋韵薇笑的暖洋洋,柏衍也是个很细心贴心的,“雪滑,你回宫路上慢点。先别走,这是羽儿的帽子手套,是新的还没戴过,备在我这里的,他也总忘戴。有点小,你先凑合戴着。”
“你说你出宫的时候也不戴个帽子,是嫌难看是不是?宫里的人做的东西能有多难看,我才不信。和羽儿一样都不爱戴,都要让人念着,大冬天的耳朵手在外面露着能不冷?要风度不要温度的。”
被无辜扫到的聂哲羽,委屈道:“娘,我才没有,我出院子就都戴了的。”
新帝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乖乖地把帽子手套戴上。
聂哲羽最后还说呢:“娘,就没别的手套了吗?这是咱们上次自己猎的兔毛做的吧?”
“唔,是,这个毛灰不灰白不白的,不是那么好看,你别嫌弃,先凑合戴这么一会儿。”
新帝笑着道:“不会,很暖和。”
聂哲羽心底哼了一声,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冷的,不过也不想在娘亲面前表现出不友好来,最后就念了一声:“你戴着是小了许多,不合适,你记得回宫之后再还给我啊,别闲置浪费了。”
虽然这人戴过的,他也嫌弃,不乐意再戴,但是要搁家里放着,是他的。
可是新帝却没有应,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他走向外面:“我走了,你们别往前送。”身影融入外面寒冷的碎雪里,脑袋上毛绒绒的帽子挡住了往身体里钻袭的冷意。
虽然戴着这丑帽子是有损帝王威仪,但暖还是暖的。咳,不过以后还会该不戴就不戴,会乱了发型,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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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了,今年羽儿给秋韵薇送了一根他自己做的发钗做新年礼,梅花木的发钗,上面的梅花有着细细的花蕊,非常精致漂亮,整个簪子手感滑润细腻,没有一丁点的木刺儿。
秋韵薇又是惊喜又去看他的手,“你什么时候做的?你这孩子做了多久啊?怎么还自己做了起来,在外面买一个也行,伤着手了的没?”
聂哲羽笑吟吟地垂首任他娘亲抓着他的手察看,嘴里道:“没伤着的,不难。”
然后嘴里便念念叨叨地与秋韵薇讲这簪子是怎么做的,其中当然不是第一次的成品就有这么好的了,这份礼物他已经准备了许久。
“不过娘亲放心,我没有耽误别的事,就是每天读书累的时候才弄一会儿的。”
秋韵薇看着眼前已经长高了许多的孩子,想起当年的小不点踮着脚给她买簪子,“你呀。”软到不行的两个字,却没能说出更多来,只觉得幸福的不得了。
美美地将发钗换上,然后秋韵薇和聂哲羽坐一起包饺子。没想到吧?上辈子连厨房都没有进过的聂哲羽,人家现在包饺子包的可好了。
像是宫里的那个人现在可仍然是啥都不会,哦,对了,上次他试着帮忙打过一个鸡蛋,还弄的里面好些鸡蛋壳。
说远了,反正就是宫里面的那位他绝对不会包饺子的,而且他明早也没有饺子吃,明早祭祀前他大概就只能吃点宫中的点心垫肚子的吧。
聂哲羽想到这里心里有些高兴又自得。
“娘,你想不想做太后?”
秋韵薇手中的筷子啪嗒掉了下来,这会儿屋里没有下人,但秋韵薇还是狠狠瞪了下聂哲羽,“说话注意点儿。”
说着还用沾了面粉的手拧了下聂哲羽的耳朵,“别觉得他当了皇上,就撒丫子放开了,又想抄你小时候的那个什么京城禁忌五百则了?”
聂哲羽嘴角抽了一下,那本他背过的京城禁忌五百则还是宫中那小子让老夏整他弄的,别以为他不知道。聂哲羽挠了挠耳朵,把面粉蹭下,“我没有。”
秋韵薇继续包饺子,“怎么?想给你娘认个义子,给自己认个皇帝哥哥,唉,虽然以前不知道的时候让你叫他柏衍哥哥,但是现在可不能这么叫了。”
聂哲羽:!!!
不,他没想!
秋韵薇:“是昨天他与你说什么了?”
聂哲羽把头摇成了波浪鼓,打了个冷颤,昨天那人说羡慕他,但是休想,认义子没门。
这个嘛,皇宫里的那位虽说羡慕归羡慕,但人家真没想过那么多好么?
聂哲羽赶紧把诡异的话题走向给拽回来,“我是说娘就不想要身在高位,在那最尊贵的位置?”
秋韵薇不在意地道:“那有什么好的?宫里各种女人的,又得接见命妇,又得管一堆女人,三个女人一台戏听过没?”秋韵薇说着摇了摇头。
“唉,以后你对陛下让着点,别总气他。”被秋韵薇这么一说,聂哲羽心虚之下马上就要反驳说他哪里有气他的了?
却还没等他张口,便又听到秋韵薇带着那么丝同情地道:“陛下宫里的那群女人还有两个太后,人多了,又是一个小朝堂。”
“白天忙外面的朝堂都说不定要到深夜,这些外面政务的事就算了,也是他上位者的责任。可是夜里也得要应付后宫的朝堂,没个清闲的时候。”
秋韵薇说着摇了摇头,“那后宫里女人多了,就不可能是家,纯粹的人在宫里生存不下来,没有人会真心对他的。”
“不仅是他,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是,想要别人真心待你,你也得给出同样的,你不一心一意,又怎么能指望别人一心一意对你呢?”
秋韵薇说着说着便开始对小羽儿进行了婚恋教育,也差不多是年龄了。
“还有有了孩子也是,嫡庶之别就是大患。孩子都得用心教,嫡子是宝,可庶子也是你让他来到这世上的,也不能当草对吧?”
“都是当孩子的,最怕的就是不平,可同父同母的都生怕没有一碗水端平,更别说嫡庶天生不同,怎么可能让他们做到兄友弟恭?兄弟阎墙也便不奇怪了,这京城豪门勋贵之中这种事从来不少。”
“自家养大的孩子折损于内宅隐私,做父母长辈的能不痛心?反正我是受不了。”
秋韵薇抬起头,对聂哲羽道:“别人家我是管不着,但是咱们家乌烟瘴气的可不行,不能家不成家。”
“你以后娶妻娶个你喜欢的,娘也不会催你,但只能是小夫妻两个,不能弄出第三个人出来,不然娘可受不住,看不得,你记得了。”
秋韵薇与他说话很少有强硬的,现在被这么严肃认真看着,聂哲羽僵硬点头。
“那你可要记好了?不然……,不然娘就要离家出走的了,住庄子里不回府里了知道不?”
聂哲羽:!!!
??
他今天这么一试,试出来的净是诡异的脑回路。
聂哲羽坚定的信念野心,被人从一个诡异的角度猛然冲击着。
当皇帝可以只娶一个妻子,只有嫡子吗?
他娘亲正拿严肃的眼神瞅着他,聂哲羽条件反射地点头,“记好了,不会让家里乌烟瘴气。”
他觉得他现在不好了。
秋韵薇则满意地又重新包饺子,“就是这样才对,别觉得女人多了是好,唉,柏衍苦着呢,你说天天跟那些臣子斗心眼,一年到头早睡晚起的没个休息日就够苦的了,还要跟后宫的女人孩子斗,喜欢不喜欢都不能凭自己的喜好心意。”
“再说等以后孩子长大了,当孩子的又惦记着当爹的权利,兄弟之间也恨不得你死我活,他们那家子流血的事你说还少吗?”
聂哲羽在秋韵薇满满的同情声音中垂头包饺子。
娘亲说的,其实很对。被他娘洗脑洗脑着,聂哲羽忽然就觉得那个大家争抢的龙骑,好像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娘怕柏衍以后会伤心。”
“可是那个位置,这些谁又能免得了呢?”
聂哲羽看他娘亲忧愁的眉毛都皱了,替那个人都这么忧愁了,这要换成他,还不得愁死?
聂哲羽不想看他娘皱眉,安慰她道:“娘亲别想那么多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顶多下次他再来的时候,羽儿让着他好的吧?”
秋韵薇对羽儿笑了一下,“好,娘不想那么多了。”
秋韵薇又把话题聊到之前,“娘亲现在就觉得非常好了,若说地位什么的,咱们也不低,娘亲可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得了的爵位呢,还能做自己的事,不比嗯那里面的太后还自在?她们跟圈在里面也差不多,哪里像娘亲这大周的南北都走过?”
聂哲羽听到秋韵薇满足的低语,光线跳跃在她柔和的脸上,无比祥和幸福的模样。
聂哲羽将手中胖嘟嘟的饺子摆好,心底生了心事。
江山与她孰轻孰重?
若是以前,不可能会有一个人能和他的野心放在一起称量,想想也都不可能。
可现在,他担心他若是想让她做太后,她会将他逐出家门。
第80章 完
时间缓缓流过,这一年聂哲羽参加科举,聂哲羽就发现他娘亲可淡定。
“娘,怎么你都不紧张的?”
秋韵薇帮他检查着东西,嘴里敷衍道:“紧张,怎么不紧张?”接着又道:“在里面要是不舒服,咱就出来,咱们下次再考。”
为他整了整了衣领,看着已经比她还要高一点的少年,秋韵薇笑着道:“冷静做题,娘相信你可以的,发挥出你自己的实力就好。”
“不要有压力,咱们家还有爵位能继承。”
聂哲羽:……
聂哲羽是没有紧张的,但绝不是因为什么家里还有爵位能继承,他还想好好考来着。唉,那什么太后之位是悬了,娘亲也很嫌弃,但也总要让娘亲以他为傲的吧,不能真没出息地靠着娘亲挣下来的爵位吧。
他想听别人说起他娘亲的时候,会羡慕地道你看看人家的儿子养的多好。
一场又一场,秋韵薇又有了一个称号,状元郎的娘。这一年聂哲羽尚未满十六,便成了大周三元及第的年轻状元郎,也开启了他传奇的仕途生涯,无数后辈说起这位载入史册的名臣,只有自叹弗如的份儿。
先说回现在,秋韵薇盯着他儿子看来看去,一会一句儿子你怎么这么厉害,儿子你怎么这么聪明。
“大周那么多人呢,那么多届的学子,脑瓜子也太聪明了吧!”
秋韵薇是对比前世高考来的,这就相当于全国第一的了,还有那么多届的往届考生,所以怎么会不觉得她这个儿子也太厉害了!
嘴角一直往上翘的聂哲羽,在他娘这样亮晶晶的目光下,脸皮厚如他也生出不好意思来。
不就是一个状元吗?娘亲就这么高兴的啊。
先前还一点都不紧张不在意的样子,压根就没想过他能拿得状元之位吧?
三年就能出一次的状元,而且他还自己点选过状元,在聂哲羽眼中是真没有多了不得的,有些状元郎一辈子都是翰林院修书的,远没有朝中能为他做事,又或是给他添乱的人得他的注意力多。
不过,现在被秋韵薇这般张罗着给他庆祝,聂哲羽也越来越喜洋洋来着,好像是挺了不得来着。
嗯,他做什么都能做到最优秀,宫里的那位就不能得到状元之位,他写字都没有他写的好。
聂哲羽坐在御心殿里,想起他娘亲这几日因为他一直就很高兴,还罕见地为他举办了宴席,要知道他们家何曾举办过什么宴会啊?
就是他娘自己被封了侯都没有办,聂哲羽想到这里又嘴角噙笑。
唔,那些人到了他们家也一个个都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为他们家的美景惊了又惊,他同届的那位探花一会扒在他家池子栏杆上看那睡火莲看的流哈喇子,一会又抱着他家的一株茶花树想给刨走,特别没眼看。
又是吟诗作对,又是泼墨作画,把他们给羡慕的不要不要的,说下次还想来他家做客,想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