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语迟一个人靠在那边,手中盘子端了些水果沙拉。
她边上是冷餐区,见两个女人走过来,一个拿了两个盘子,分给身后一个。
两个女人一边夹东西,一边闲谈。
“哎,这女人啊,还是得有些自知之明,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迷惑得了所有男人了,其实人家根本瞧不上,一个玩物罢了。”
“也是,以为屁股上插了两根毛,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照镜子一看,其实跟鸡没什么两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指桑骂槐,话里有话。
声音不算小,宁语迟听见了,她本来没在意,有些有钱人脑子眼睛都被钱塞住,看人眼神比钱脏,骂人也尖酸刻薄,她听多了。
当然,并不代表所有有钱人都这样,往往是那些从前阶层低,终于拼了命,或是通过其他不光彩手段,爬上一个阶层的人,才会对处于低阶层的人产生鄙夷。
宁语迟是觉得这样的人挺可笑的,鄙夷低阶层的人,跟鄙夷从前的自己有什么分别呢?
说到底还是自卑,接受不了过去罢了。
但是这两个女人,是越说越起劲,眼睛还不住往这边瞟,生怕她不知道,她们其实在骂她似的。
起先还觉得自己多疑了,她稍微换了个位置,两个人又自然走到她这边,继续阴阳怪气,她就知道不是她多想了。
先前无意瞥见她们跟徐晚清聚在一起,虽然她很不愿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但是这种情况,她不揣测都不行了。
宁语迟提步,走到她们身边,拿起夹子夹了些苦苣。
“两位姐妹,听你们说了这么久,我都好奇了,在骂谁啊?”
她笑眯眯的,眼角向上翘着,带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同为女性,近距离看到这样一张脸,两个女人心中不由得有些嫉妒。
“说了你也不认识。”
说话的女人原本骂得欢畅,见她走过来,不知怎么,底气都不足了。
宁语迟拿起沙拉酱的瓶子,没有挤到自己盘子里,反而挤到了面前女人手中的盘子上。
她一边挤,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她们两个,说:“别光顾着夹水果,沙拉也多吃点,搭配着吃,嘴里也能干净些。”
宁语迟手上没客气,一直捏着软瓶身,挤出来的白色沙拉很快溢到女人拇指上,将指甲盖住。
她指上一凉,低头一看,“啊”地叫了一声。
她气血上涌,盘子一翻,扔到了宁语迟身上。
盘中被沙拉覆盖的水果,砸在宁语迟裸露的胸口、手臂,沙拉蹭到了她的礼服,脏了一块又一块。
盘子碎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吸引了众多目光。
宁语迟原本没怎么动怒,就是嫌这两个人嘴巴碎,过来让她们闭嘴而已。
然而此刻,她却真的有些生气了。
这种公众场合,她不能太过火,否则会对她的形象有影响,被有心人传出去放在网上,是万万不行的。
她看着这两个女人,刚准备开口,不想忽然响起一道女声:“发生什么事了?”
徐晚清走过来,见状看了一圈,说:“语迟?碰翻了碟子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宁语迟说:“不小心的人可不是我,是你的好姐妹吧。”
徐晚清啊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吗?那她们肯定也不是故意的,语迟你也别往心里去。”
她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宁语迟,说:“快擦擦吧,幸好不难洗,回头你送到干洗店去,也能洗干净的。”
看过来的人不少,宁语迟顾忌自己的公众形象,这些人里保不齐就有哪个人将来给她什么机会,要是毁了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印象,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她露出一个得体笑容,说:“没关系,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没接她的纸巾,转过身,徐晚清递纸巾的手伸在半空。她也不尴尬,微微笑了一下,把纸巾收在包里,心中有一口气缓缓释放了出去。
宁语迟保持优雅,她一手掩着胸口,天鹅颈修长,低头向前走。
单侧在大腿根开叉的礼裙,随着走路的动作,可以看到一双白腿在眼前晃来晃去。
心里面却沉沉的,闷闷的,堵了一口气,无处散发。
不是没法还击,而是只能压抑着,不能还击。
她能感觉到身上有无数道视线在注视自己,她只能装作不知情,继续向前走。
走了没两步,突然撞到了一个人,宁语迟连抬头的心情都没有,说了声“抱歉”,绕过他就要向前。
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蓦地被刚才的人握住。
她抬头,男人穿了深灰色西装,宝蓝色温莎结系得工整,束住修长的颈。
向上看,那是一张一丝不苟的禁欲脸庞,眉目细致,清冷矜贵。
此时,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对上那双强撑着坚强的眼,他的眉头不禁拧起。
视线向下,扫见她胸前的蹭到的白色乳状物,还有她肩膀皮肤上的东西,表情顿时冷了下来。
“怎么回事?”
原本没什么的一件事,因为裴行舟的到来,立即变得有什么了。
周围跟裴行舟说得上话的,此时赶紧凑过来打招呼,一口一个裴总叫得热络,裴行舟都没理。
徐晚清也看到了,她赶紧走过来,生怕宁语迟会把方才的情况说出去。
她笑了一下,说:“行舟哥,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裴行舟眼睛没离宁语迟,又问了一次:“发生什么事了?”
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听他一问,她心里像是有什么线崩塌,再也绷不住。
她甩掉裴行舟的手,扯了扯嘴角,说:“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人都说我配不上你,被你玩够甩了呢!”
话毕,提起裙摆向前走,头也不肯回。
裴行舟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她不肯,他怎么都不放。
“你走开,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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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住她的肩头,从怀中掏出手帕,微微俯身,耐心擦掉她身上的沙拉酱,惯冷的嗓音添了些柔意:“别动,不然越擦越脏。”
宁语迟自知挣扎不脱,不动了。
见到这一幕,其他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些吃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徐晚清拎包的手收紧,却还是强装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微笑着。
裴行舟大致擦掉她身上蹭的东西,然后直起腰身,清寒眼眸四下扫了一圈,话是对宁语迟说的,却是足够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
“谁说我甩的你,一直是你在甩我,不是么?”
第41章 你浓
此言一出,周围的一圈人,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那些托着酒杯的富商们,彼此交换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不说裴行舟对眼前这个女人有多温柔,光从他一直以来对女人的态度,也能看出来这个女人不一般。
他对女人不热衷,冷淡到让人觉得变态的地步,还没从见过他低头哄女人的样子,此刻见了,都有些惊骇。
而那些先前聚在一起说宁语迟坏话的女人,已经吓得脸色发白,见鬼一样抓着身边人的手臂,久久不敢动。
至于那两个当事人,现在缩在人群后面,怕得肩膀发颤,身子都在抖。
徐晚清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她们都是乱说的,行舟哥你别生气。”
裴行舟的手担在宁语迟的肩头,眸光一转,目光落在徐晚清脸上。
“乱说?”他捕捉她话语中的字眼,淡淡重复了一遍,“你知情,怎么不出来解释?”
徐晚清被噎得哑口无言,讪讪闭上嘴巴。
裴行舟低头,嗓音温和了些:“刚刚是谁惹了你,说出来,前男友替你出气。”
说是温和,其实只是跟对其他人的态度不同,才显出一些柔情来。
宁语迟四下看了看,所有人都在注视这边。
她深知裴行舟脾性,如果她今天真的指认了,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善终。
并非她多么善良,而是酒会上人太多,都是业内高层,商圈大佬,一旦裴行舟做了什么,都会给其他人留下仗势欺人的话柄。
到最后,谣言愈演愈烈,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
她不知道要如何回应,索性拿掉裴行舟的手,提着裙摆,头也不回离开了会场。
看她匆匆离开,那两个作恶的女人,肩膀顿时一松,长长舒了一口气,像在水里险些溺毙,终于探出水面,得了口新鲜空气。
同样松口气的,还有徐晚清。
她走上前来,说:“行舟哥,既然语迟不介意,这件事就算了吧,本来就是两句无心之失,没想到语迟会往心里去。”
“她不介意,我介意。”
裴行舟常年身居高位,惯会看人,刚刚已经看出心虚者谁。
他偏头,对郑才说了什么,转身就要离开宴会厅。
徐晚清走上来,问:“行舟哥,刚来就要走吗?”
裴行舟目不斜视,抬手正了正领带,迈着长腿向前,并未停步。
郑才拦住徐晚清,说:“徐小姐,裴总他就是听说宁小姐在,才特意赶来,本来没打算来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她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了面子,只得尴尬地停下脚步。
裴行舟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只留下郑才一个人在这里,面带微笑看着角落里那两个女人。
*
宴会厅在十四楼,等了半天,才等到一班电梯上来。
她走进电梯,按下关门键,在电梯即将闭合之际,一只手臂突然按住电梯门。宁语迟抬头,电梯门碰到阻碍,重新拉开,手臂的主人一点点出现在眼帘。
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面容如玉雕琢,气质深沉,正是裴行舟。
她还生着气,不想看到他,伸手又按关门键。裴行舟大步走进来,并不算狭窄的空间,气息顿时被他侵占一半。
电梯门顺利合上,没再遇到任何阻碍。
他抬手,按了个数字。
她没关注他按多少,抬眸问他:“你追来干什么?”
“你说呢?”他垂首望着她,反问。
宁语迟别过头,自语地嘀咕:“我怎么知道。”
“来哄你。”
裴行舟抬起她的小脸,凑过去看她,她扭脸,下巴从他掌下挣脱,看向一边,他便跟着转过去,微微俯身看她。
就这么不依不饶的,非要把脸凑到她面前。
宁语迟抬手,一巴掌推过这张讨厌的脸,把他的脸转到别处。
裴行舟没躲,顺势握住她在他脸上的手,摘下来握到手中,十指牢牢相扣。
他晃了晃两个人紧握的手,说:“看你躲到哪去。”
宁语迟瞥他一眼,说:“裴行舟,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啊?”
“脸皮不厚,怎么牵你的手?”
“你还说呢!”她这才反应过来,“你凭什么牵我,你这样跟大街上的流氓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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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那你说说,分别在哪里?”
裴行舟十指微收,更加贴近她掌心的温度,一本正经道:“区别就是,他们会挨打,而我不会。”
宁语迟发现了,他现在越来越得寸进尺,她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真以为她好脾气了。
她扬起另只手,对着他的胸口就要落下,可看着他结实的胸膛,即使隔着西装也隐约可见的胸肌轮廓,到底没忍心落下。
她丧气地放下手,低声骂了一句:“流氓。”
打闹间的工夫,电梯已经到了地下停车场,他牵她走下来,嘴上还不肯停:“我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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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时,裴行舟侧头望着她,嘴角盛着清淡笑意,眼底写满自信。
宁语迟没见过他还有这么无赖的时候,一时气得握紧拳头,将羞恼全砸在他胸前。
他淡淡笑着,没阻止,任她捶打,对他来说不疼,反而有些享受。
她力气小,不常健身,体力活干的少,很快就累了。
裴行舟的大掌反裹住她的拳头,把她扯进怀里,摁住她纤瘦的背,不准她跑。
他低头,在她耳边问:“现在还生气么?嗯?”
宁语迟直直站着,整个人都被他圈住,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气息。
不知她是气糊涂了,还是因为刚才在酒会上实在太委屈,此刻被他抱着,竟然生出了,一股心安的感觉。
那种感觉从脚底板升起,自下而上地,将她紧紧裹住,抚平了她身上所有的烦躁。
支起的铠甲因为他一个拥抱,乖顺地片片扣好。她收敛周身棱角,有些贪心地,汲取从他身上传来的安全感。
她垂下眼眸,浓密长睫轻轻眨了两下,蝴蝶振翅般。
声音很低,在他怀里轻轻念着:“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
裴行舟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说:“走吧,前面还有摄像头呢。”
宁语迟稍微后撤一步,猫一样在他怀里仰头看他:“那你倒是放开我。”
裴行舟说:“我这不是不舍得。”
他最近总是频繁地跟她说些情话,她不适应都快适应了。
她说:“你不走,我还要走呢。”
“别走。”
裴行舟把她拦腰抱起,她身体悬空,吓得赶紧搂住裴行舟的颈。
他看着怀里的女人,说:“下次你再走,我就这样把你抱回来。”
“不是还有摄像头。”宁语迟担忧地向上看了看,果然找到了一个,她赶紧把脸转回来,这样一来,就不得不面对裴行舟了。
近距离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她的心不可避免地颤了下,但是紧接着,她想到了什么,手肘在他胸前狠狠捅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