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接过一看,脸色突变瞬间跪了下去,“圣上,不可啊。”
沈玦一手扶着冰棺,一手挥着长剑抵在了朝臣的脖颈之上,满脸的暴虐阴戾,哑着声音道:“我让你念。”
朝臣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字的念出圣旨上的字,“今封文氏锦心为皇后。”
寥寥数笔苍劲有力,是沈玦亲笔所写,在破宫之前他就已经将圣旨和红梅,一直放在胸前,只为了这一刻。
他要昭告天下,他沈玦称王之日,便是她为后之时。
文锦心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恍如梦醒,红梅衣裙,一桩桩一件件以前不懂现在突然明了的画面在她眼前晃过。
心只觉得撕裂了一般的疼,她不仅错付了终身,更错过了真心爱她之人。
顿时泪如雨下,她想离沈玦近一点,想抱住他浑身是血的铁甲,想告诉他自己就在这里。
可文锦心刚要动,就觉得眼前一黑,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闭眼前,她看见沈彻像是有所察觉一般,朝着她这个方向看来,目光痴缠深邃。
冻裂的嘴唇张了张,文锦心却看懂了。
他说的是,“阿锦。”
*
文锦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疼痛,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
她感觉到口渴,感觉到有人在轻轻的摇晃着她的身体。
文锦心努力了几次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焦急的在床榻前呼唤她。
她,这是在哪里?
第2章
“姑娘,您可算是醒了。”跟前是个圆脸的丫头,一双眼熬得通红,一看到她醒来喜极而泣。
文锦心迟疑的看着眼前的人,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兰慧?
兰慧是她的贴身丫鬟,从小伺候她,但在她入宫之前就嫁人了。
她怎么会看到兰慧,是因为她已经死了,才看见了幻象?
文锦心的眼前不停浮现沈玦冻裂的唇,痴缠的目光,以及他那呢喃的低吟。
只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姑娘?您怎么了?奴婢这就去找大夫。”兰慧看文锦心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文锦心突然发觉不对,这真实的不像是幻境,便大着胆子试探的喊了一句,“兰慧?”
声音娇糯稚嫩,还带了些沙沙鼻音的,文锦心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她的声音有些不对。
“是奴婢,佛主保佑,姑娘您没事。”
文锦心瞪大了眼睛,用力的抓住了她的手,“你喊我姑娘?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我们在哪里?”
兰慧被震住了,有些无措的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现在是永庆三十一年啊,我们此刻在广州府,您忘了吗?”
文锦心猛地掀开被子下床,拿起了梳妆台上的镜子,不敢相信的看着镜子里稚嫩的自己。
永庆三十一年,她才十五岁,去年父母双亡的她,现在正要到广州府投奔姑外祖母。
而她的那位姑外祖母就是镇南王太妃,沈玦嫡亲的祖母。
她在镇南王府生活了两年,姑外祖母视她如亲孙女般疼爱,这两年是她爹娘离世后过的最快乐的日子。
直到十七岁时听信了沈恒璘的鬼话,信了他真心爱自己的话,陪他一路回了京。
现在想来,一切悲剧的根源都是沈恒璘。
文锦心还在震惊自己重生这件事,就听到兰慧继续道。
“姑娘,您昏迷的这几日,镇南王府的杜妈妈已经来了好几趟,说要等您醒了就接您回府,您可万不能再病着了。”
文锦心胡乱的点了点头,由着兰慧扶她上床休息。
起初她是不敢睡,怕一觉醒来梦就破了。
但喝了药困意就涌了上来,不知不觉的睡了半个时辰。
等再醒来,文锦心第一时间就是确认自己在哪里,好在一切都还在,这不是一场梦。
她真的重生了。
文锦心喜极而泣,兰慧手忙脚乱的安抚她,被文锦心用一个做噩梦的由头糊弄了过去。
“方才趁着姑娘休息,奴婢派人送信去了王府,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了,姑娘趁着得空再歇一歇。”
文锦心感激的握住了兰慧的双手,兰慧今年也不过十七,却明显看着比她成熟许多,都是因为要处处照顾什么都不懂的她。
“兰慧,这一路多亏有你。”
兰慧没想到文锦心会这么说,眼眶瞬间红了。
“姑娘说的哪里话,奴婢从小就跟着姑娘,要是没有老爷和夫人,奴婢早就饿死街头了,照顾姑娘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重活一世,文锦心看待事情的态度已经全然不同。
不管是为什么会让她重生,她都会把握机会,离沈恒璘远远的,改变悲剧。
当下第一件事就是赶快好起来,她记得自己当时是刚到广州府水土不服,吐了好几日。
认亲的信物是母亲的玉佩,到这的第一天就让人送进王府了,老太妃见了玉佩就要接她进府。
是她不争气病倒了,一是怕把病气带进府染上了老太妃,二是怕换地方影响她修养,才一直等她病好。
现在她醒了,也该进府了。
一想到进府就能再见到沈玦,文锦心心情都好了起来,端上来的药更是喝的干脆,只恨不能赶紧痊愈。
喝了药就乖乖的躺下休息,闭上眼开始仔细回忆。
她十五岁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蠢事情。
*
此刻的镇南王府内,老太妃手里捻着佛珠,双目紧闭,身边坐着一年轻的美妇,神情有些焦急。
“世子到底去哪里了,你们若是不仔细交代,小心这一身皮。”杜妈妈厉声发问。
堂上跪了三两个仆人,都是沈玦院里的小厮,此刻正在高声哭求。
今儿晨起老太妃寻沈玦陪她用膳,才知道人根本不在府上,而且已经离府两日了,现在踪影不明。
老太妃一知道这个消息人就昏了过,躺了两刻钟才醒来。
这会全府上下为了沈玦失踪的事,已经闹得人仰马翻了。
“老夫人饶命,奴才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世子爷只说出去玩,并未告诉奴才是去哪。”
听到这,老太妃连佛珠也不捻了,气得拿起身边的拐杖就要起身动手,“不知道?阿玦这么一个大活人你们都看不住,王府养你们是作何吃的。”
坐在旁边的美妇赶紧起身来拦,“母亲消消气,万不可和这些下人伤了身子。”
老太妃一听这话,马上就把火撒在了她的身上。
“你倒是说的轻巧,感情这不是你身上掉下的肉,你自然是不心疼,也不知你是如何当的家,一个大活人不见了两日都不知道。”
说话的是李氏李秋华,她是镇南王续弦的继室还未请封,同时也是沈玦生母的亲妹妹,沈玦最小的姨母。
按理来说,继母又是姨母,亲上加亲,应该是相处融洽才对。
可偏生沈玦从小就不喜欢李氏,那个时候王妃刚离世,李秋华要亲近他,沈玦就开始哭闹砸东西。
老太妃当然是疼爱孙子,唯恐别人欺负了他,就把沈玦养在了自己跟前,千宠万宠,总算是宠出了个混世魔王。
沈玦从小就是个坐不住的,四岁就敢撕先生的书画,五岁能和先生争个长短,等到七岁就开始拔先生的胡子。
从小到大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先生,为此他的名头也传遍了整个广州府,人人都知道镇南王府有个小霸王。
镇南王倒是想管管儿子,但鞭子还没挥下去,老太妃就开始抹眼泪了。
“我算是知道了,你这不孝子是想打死我孙儿,好好好,那你把我这老太婆也一块打死好了,没了我的心肝儿,我老太婆也不活了。”
这么一哭,镇南王哪里还能下得了手。
再加上继母的关系,本来就和父亲不亲的沈玦,看到镇南王就更是疏离,父子两就算见面也没有话说。
久而久之沈玦就再没了怕的人。
等到沈玦长大后,小顽劣就成了真霸王,他有一帮同样游手好闲的纨绔好友,以他这个世子爷马首是瞻,整日就是吃喝玩乐,全广州府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头都是避之不及。
沈玦今年已是十七,正经书院从未上过一日,倒是骑马射箭样样精通。
这次就是听说临县箜沦山上有罕见的白虎出没,他们一帮公子哥打过狐狸野兔,还真没猎过白虎。
就有人提议去瞧瞧,沈玦带头做了主,瞒着家里人带着人和家伙就出了城。
老太妃平时和李氏相处还算融洽,李氏温婉贤惠家里也都料理的妥帖,没有什么能挑的出错的地方。
在下人面前她也会给李氏这个夫人面子,今日是实在担心的紧了,才会这么不客气的说了重话。
老太妃话还没说完,李氏就慌张的跪了下去,“母亲息怒。”
可就算是这样,也消不了老太妃的担心和焦虑,“别喊我,我可担不起。”
好在这样的难堪没过多久,镇南王就让人回来报平安,说是已经找到沈玦再何处了,此刻在去接的路上,让老太妃别担心。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人有消息就说明没有危险,老太妃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李氏的脸色才好了一点。
但语气还是不怎么高兴,“起来吧,我也是一时情急,你可别和我这老太婆一般见识。”她的话里话外还是怪李氏不够关心沈玦。
身边的丫鬟赶紧要去扶李氏起来,李氏摆了摆手自己扶着椅子双腿发软的站了起来。
“母亲教训的是,本就是我的失职,母亲放心以后绝不会再出此等事情。”
老太妃还想再借机提点她几句,外面就有小厮来传信,杜妈妈听了一耳朵就一脸喜色的快步走了进来。
“老夫人喜事,文家表姑娘醒了。”
老太妃刚刚还是板着脸准备教做人,下一刻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没时间再去搭理李氏了。
“我这苦命的孩子,可算是醒了,赶紧派人去接,记住备好软轿,她刚生了病可经不得颠簸。”
李氏知道老太妃很喜欢这个表姑娘,刚刚才犯了错这会自然的想要表现一下,急切的接话。
“母亲,这可真是喜事,您只管放心我这就派人去接。”
老太妃刚刚下了李氏的面子,这会要是再绕过她一个主母就真是给她难堪了,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又怕李氏的人文锦心不熟悉会怕,还是让杜妈妈同行,在中午之前就赶到了文锦心住的客栈。
前世,文锦心也不是第一次来镇南王府,七岁那年娘亲就带她来拜过寿,但那会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一开始见到杜妈妈的时候还很是怯弱。
而在她的记忆里,自己在王府两年,杜妈妈待她极好。
重活一世再看到杜妈妈,文锦心的眼眶都忍不住的有些湿润,下意识的流露出依赖亲近之意。
杜妈妈看见这娇滴滴的病美人,心也软的一塌糊涂,再加上被文锦心用这么依赖的目光看着,也忍不住的放轻了声音安抚她。
“表姑娘这一路上受苦了,老奴这就接您回府。”
文锦心的行李不算多,但一切料理好回到王府也已经是傍晚时分。
一下轿,文锦心就看到了高大的牌匾,上面写着‘镇南王府’,眼眶又红了。
她是真的回来了。
杜妈妈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里越发的心疼文锦心,想着以后要待她更用心仔细。
进了王府,迎面碰上了匆匆往外走的王府刘管事,才知道老太妃在正院。
文锦心急着见老太妃,根本没注意到刘管事提起正院时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等到了正院外头,文锦心就要抬脚往里进,没想到从里面传来了一声怒吼声。
“你这逆子,知不知错?”
“不知。”随后是一声隐忍倔强的声音传来。
文锦心浑身一颤,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她仿佛还能听见,他在耳边喊她,“阿锦。”
瞬间推开身边扶着她的兰慧,快步的跑进院中,眼前的场景震住了她的脚步……
第3章
文锦心在听见镇南王的怒吼声时就想起来了,前世她刚进府的时候也遇上了这件事。
只是过去的时间太久,她一时没有想起来。
沈玦偷偷带着人去猎虎,虎是成功的猎杀到了,但是下山的路上那个怂恿他们去猎虎的公子哥,从马上摔了下来,断了腿。
那个公子哥叫卢韬,是广州曹知府的小舅子,也是个被宠坏的纨绔。
虽然这事是他挑起来的,摔断了腿也怪不了别人,但镇南王是个很好面子的人。
而且广州府明面上由曹知府管辖,可谁都知道知府上头有镇南王,这广州就是镇南王的天下。
如今卢韬出了事,就算不关沈玦的事,镇南王那也得拉下面子的去赔礼道歉,把面子功夫都给做齐才行。
在外面赔了罪丢了人的镇南王,回到家里自然是要训斥罪魁祸首的,偏偏沈玦又是个倔脾气,不认错。
最后镇南王请了家法,鞭笞了沈玦整整十鞭。
上一世她身体不好,被杜妈妈领进府后,就直接的送去了院子里休息。
连老太妃也是第二日才见的,这些事情也是她事后从别人的口中听来的。
以至于她刚进府对沈玦就很畏惧,她觉得这个表哥太凶戾气太重,平日里都是绕着走的。
杜妈妈在听见声音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她跟着老太妃已经半辈子了,自然不会是个蠢笨的。
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文锦心看到这一切,赶紧要带她回别院,没想到一直安静乖顺的文锦心会突然往里面跑去,根本就拦不住。
院内,一个高大的背影正跪在地上。
这会是四月,天气刚转暖一阵风吹来还带着凉意,文锦心还生着病仍穿着夹袄。
而跪在地上的沈玦,火红的上衣褪到了腰间,赤/裸着上身,露出了健硕的背脊。
若是平日文锦心看了,定要脸红不敢看,但此刻他的背上可怖的交叉着两三道粗粗的血痕,血珠顺着伤口往下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