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惊恐和害怕,甚至为此冲淡了她对沈玦的那点奇怪的气闷。
如果是放在之前,别说是生气了,她哪里敢管表哥去哪里,她觉得自己最近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
镜子里的自己,一张小脸苍白毫无血色,有一瞬间她仿佛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沈恒璘登基为帝之后,起先他还会日日来看她,想一抒当上皇帝的豪情,偏偏文锦心没有读懂他的心思。
无视他的亲近,以妃子的身份告诫他,先帝刚刚驾崩此刻还在孝期,他已经贵为陛下更应该以身作则。
渐渐的沈恒璘也就不来了,他的身边多了很多美艳的宠妃,那会她对着镜子大约便是此刻这般。
周围的人都劝她去争宠,都说沈恒璘的心里还是惦念着她的,唯有文锦心知道,那段时间是她嫁给沈恒璘后最为松快的日子。
此刻镜中人未变,可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慢慢的文锦心就从恐惧中清醒了过来,她怕的前世逼自己跳下高楼的沈恒璘,而不是眼前什么都还未发生的沈恒璘。
转念一想,或许这是件好事,至少前世的轨迹被改变了,只要她不嫁给沈恒璘,不与他接触,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想通之后她紧绷的神经才缓缓的放松了下来。
她现在该想的是,得弄清楚沈恒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然后让他赶紧离开。
“云燕。”
门外三个丫头凑在一块,正在为文锦心担心,赏花宴丫鬟都没有跟着,兰慧只知道文锦心匆匆的回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会听见喊云燕,兰慧还有些奇怪,姑娘竟然最先要找的是云燕?
云燕指了指自己,确定是她之后,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姑娘有何吩咐?”
文锦心把她招到身边,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要你帮我去查一个人。”
*
沈玦心情不好,等秦琅秦红缨送回秦府,才发现少了个人,他把沈恒璘给丢了。
“玦哥,要不要回去找找。”秦琅是不太喜欢沈恒璘,但他的身份尴尬,让人想忽视都难。
“他这么大一活人,还能没了不成?若是真的没了,倒是省事。”沈玦冷笑一声,语气有些冲。
秦琅跟着沈玦的时间最久,马上就看出他的脸色不好,四下看着没人才悄声道:“哥,他是不是惹着你了,我早就觉得这人来者不善,是不是京城那边有什么异动。”
“你哪里听来的这些。”
“我昨儿在我爹书房门口偷听到的,只是听不真切,我怕这人对你不利,赶紧跑来告诉你。”
沈玦的神色又凝重了几分,沈恒璘表面上说是为了王林威才来广州府,可他根本就不信。
尤其是他这几日的试探,发现沈恒璘对王林威并不在意,也就是说王林威不过是个幌子,那他来广州城的真实目的就有待商榷了。
联想起前些日子,二皇子瞒着众人南下与沈剑青见过一面,沈玦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关系。
也就是沈剑青自以为瞒的天衣无缝,其实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是沈玦并不想掺和这些争权夺位的事情,他只想保妹妹和祖母安康,现在他在意的人又多了一个。
沈玦之所以会愿意陪着沈恒璘演戏,也不过是为了消沈恒璘的疑虑,他赶紧离开才不会对自己在意的人带来后患。
“你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这些事你能听明白吗?以后少管,你只要喝酒听曲就行。”
沈玦掩下眼里的厉色,故意哂笑了一声,笑话了秦琅两句,主要是怕秦琅会被牵扯其中。
秦琅:……
秦琅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沈玦说的都是真的,这些勾勾绕绕的事情要不是可能和沈玦有关,他才懒得偷听呢。
嘟囔了两下嘴,不再自找没趣,就赶紧转移了话题。
“玦哥,方才那小姑娘是谁啊,你什么时候府上藏了这么个漂亮姑娘,那脸那身段,真是绝了。”
沈玦一下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眼睛眯了眯。
“你想知道?”
秦琅还一副自己很聪明的样子,“我已经猜到了,肯定就是玦哥你那个美娇娘对不对。”
沈玦想听他接着说什么,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秦琅就眼睛亮了亮,“玦哥,上回你不是说,谁爱要谁要吗,你看弟弟怎么样,既然你不喜欢,也别便宜了其他人啊。”
沈玦觉得自己真是犯贱,那里对文锦心把他当做其他人恨得是牙痒痒,这边听见有人窥觊她更是怒意直往上冲。
还没察觉到沈玦已经生气的秦琅,还在不停的说。
“这真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姑娘,说句天仙下凡也不为过,为了她,我便是再也不去喝花酒也愿意,玦哥,只要你一句话,弟弟这就找人上门提亲去。”
沈玦朝着秦琅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走近些说话。
秦琅还真以为自己已经打动了沈玦,一副讨好的模样凑上前。
刚一靠近,沈玦又手指比划了一个圈,让他转个身,秦琅虽然觉得奇怪,但习惯性的都听沈玦的话,也不疑有他的转了过来。
然后一脚就狠狠的踹在了他的屁股上,整个人直直的摔了出去。
“艹,玦哥你踹我做什么!”
沈玦郁结的心情这会才算是舒畅了一点,让你惦记不该惦记的人,该!
出了气,沈玦又在外头转了一圈,看着天色暗了下来,正在思考去哪里。
那边秦琅已经忘了刚才的疼,又屁颠颠的黏了过来,“玦哥,回醉仙楼喝酒去?听说今儿大厨烧新鲜的玩意,可不能错过了。”
听到醉仙楼沈玦第一反应是好,但眼前却浮现出了文锦心的模样,眼角的泪仿佛马上就会掉下来,失望难过什么情绪都有。
让沈玦一阵的烦躁,她那副样子是做给谁看,小爷他爱去哪就去哪,她管得着吗?
尤其是她还敢把自己当替身,看着他想着别人,哼,除非是她求着小爷,不然他还非去不可了。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是脱口而出,“不去,我回府了。”
出口之后,沈玦还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他就是好几天没见沈韶媛了,想见妹妹了,绝对不是因为怕文锦心知道会不高兴。
回去的时候还顺路给沈韶媛带了唐记的糕点。
等回了府上,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问了一下阿冰,沈恒璘是陪沈剑青用的晚上,已经歇在厢房了,就直接去了沈韶媛的院子。
沈韶媛这会正在看书,绞尽脑汁的想要交的功课。
眼前就出现了她最爱的桂花糕。
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喊了声哥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哥哥,你去哪儿了,媛儿都好几日没见着哥哥了。”
看到妹妹,沈玦之前的那些不快瞬间消散,爽朗的笑了起来,“阿冰不是和你说了,我陪客人,那也是你堂兄,过几日就会见着了。”
沈韶媛乖乖的哦了一声,就看到桌上摆了两包糕点,咦了一声。
“哥哥,你怎么买了两份啊,你不是说唐记的糕点不能吃多,吃多了会坏牙,每回买一包就够了。”
沈玦也不知道自己买的时候怎么会鬼使神差的让多包了一份,这会小心思被自家妹妹戳破,神情有些尴尬。
正在想扯个什么由子混过去,就听见沈韶媛接着道:“肯定是给锦表姐的,上回锦表姐也说喜欢吃。”
沈玦:……
行吧,你长得可爱,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沈玦有些别扭的清了清嗓子,“咳咳,这是他们送的,非要多送一包,我就一起拿回来了。”
沈韶媛从来不怀疑自家哥哥说的话,“那我们运气可真好,正好送的也是锦表姐喜欢吃的口味。”
沈玦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正好被沈韶媛给瞧见了,还凑近了在他身上嗅了嗅。
“哥哥,你是不是喝酒了。”
沈玦奇怪的说没有,他在沈韶媛面前很克制,一般不会有失态的时候让妹妹看到。
还以为是哪里染上了酒味自己不知道,就随口问了一句,“未曾喝酒,媛儿怎么这么问?”
“因为我看哥哥的脸红了,和爹爹喝了酒以后有些像,原来不是啊。”
沈玦:……
神他妈的脸红,要不是这是亲生的妹妹,一定先打一顿。
“许是屋里太闷热了,好了,你在做什么,让我瞧瞧。”沈韶媛是个很认死理的人,什么事都要刨根问底,沈玦赶紧转移了话题。
沈韶媛就说起了功课的事情,能让沈玦静下心认真听这些的人也只有沈韶媛了。
随意的指点了两句,沈韶媛就有了新思路,高兴的说了两句哥哥真好。
沈玦就一直陪着沈韶媛把功课做完,正打算起身要回去,沈韶媛就想起了一件事。
“哥哥,你是不是忘了答应媛儿的事情。”
“什么事?”
“哥哥说要带媛儿去跑马的,难道忘了吗?”这还是今天叶舒君提起的,不然沈韶媛也忘了。
沈玦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就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忘,之前说要带你去,你都没空,你选个空的日子,我带你去。”
沈韶媛高兴的跳了起来,说了句哥哥最好,想了想就定在了休息的日子,她们跟温先生读书,每五日便会休息一日。
“哥哥,我们带锦表姐一块去吗?”
沈玦想起文锦心那瘦胳膊瘦腿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拧了拧眉,“带她去也不是不行,只是她又不会骑马。”
“哥哥可以教表姐啊,还能带着表姐一块跑,以前哥哥就是这么教媛儿的啊。”
沈韶媛的骑术是沈玦手把手教的,两人同骑一匹马,不出几日,沈韶媛就能自己一个人独立的骑着跑了。
沈玦想象了一下和文锦心同骑一匹马的样子,他的双臂圈着她娇小的身躯,飞奔在草场上,光是这么想想都觉得刺激无比。
“哥哥?”
沈韶媛见自家兄长不说话了,轻轻的喊了一句,沈玦才清了清嗓子回过神来。
沈玦在心里说服自己,这只是为了哄沈韶媛开心,他才不是因为文锦心才答应的。
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道:“既然媛儿都这般说了,那我便教教她也无妨。”说着嘴角却是好心情的微微上扬。
“那叶姐姐呢?”
沈玦不喜欢叶舒君这种能干又喜欢处处彰显自己的女子,觉得很是麻烦。
“不带,她去了谁照顾?”
他要看着沈韶媛,还要照看文锦心,两个就够他烦的了,哪还有精力给别的不相干的人。
他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尤其是女人,除非是被他划进了自己人的行列,不然都是麻烦。
沈韶媛很想说她可以照顾,但刚想说,就被沈玦的另外一个话题给引开了。
等她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
文锦心做了一宿的噩梦,醒来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外头已经有丫鬟在晨扫的声音了。
过了端午后,天气日日转热,屋内也都换上了薄的锦被,她抱着被子转过身就能看见枕头上清晰的水痕。
不知是汗还是泪。
回想着梦中,不停地交替着出现沈玦和沈恒璘。
一会是沈恒璘陪她放天灯许愿的场景,一会又成了沈玦跳入水中救她的样子。
一会是沈恒璘登基时君临天下的模样,再转头又变成了沈玦身穿盔甲闯进金銮殿的画面。
可与她看见的记忆不同,这一次是沈恒璘将剑身直直的刺入了沈玦的体内,她在梦里哑着嗓子哭着喊沈玦的名字。
沈玦什么都听不见,她看着身穿盔甲的表哥在她面前倒下,血一点点的流淌到她的脚尖,可她却怎么都跑不到他的身边。
她想喊表哥起来,让他不要离开自己,而两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咫尺却是阴阳之隔。
然后她就醒了,梦境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真实。
沈恒璘真的出现了。
她记得前世沈恒璘刚到广州城的时候,因着两人年龄相仿,又是堂兄弟,也是由沈玦招待的他。
而她和沈恒璘的第一次见面,她还历历在目。
李氏摆了接风宴,她因为给老太妃制香延误了时辰,匆匆赶去正院就抄了近路。
走的时候也很匆忙,没想到遗落了一块玉佩,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知道丢了的时候,她就派人整条路上的找,结果怎么都没找着,为此她还难过了好几日。
等过了几日后,沈恒璘就带着玉佩上门了,他长相俊朗,又谦和有礼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很容易就让年幼的文锦心放松了设防,玉佩找回来了,自然是要道谢的。
可沈恒璘却说,他在广州城没什么朋友,想让文锦心陪他四处逛逛,很明显当时的沈恒璘就已经对文锦心起了别样的心思。
而文锦心也单纯的很,没有想这么多,觉得他从京城远道而来是客人又对她有恩,就答应了。
沈恒璘从小在宫中长大,心思深沉,文锦心当时不过是个闺阁内的小姑娘,很容易就被他的外表和蜜语甜言给蒙骗了。
一切都显得格外的合情合理,沈恒璘在广州待了半年,回京再来时,就带着文锦心一同离开了。
现在想来,他用的还是和前世一样的由头。
都是假借人生地不熟,和人套近乎,只是这次接近的人是沈玦。
昨夜的梦境实在是过于真实,沈玦倒在血泊中的样子让她全身发冷无法忘记。
虽然她不知道沈恒璘为什么会提早一年出现,都必须提醒沈玦,离沈恒璘远一点。
就算他们只是表兄妹,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玦出事。
就在文锦心苦于如何提醒沈玦的时候,一下学,沈韶媛就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沈玦要带她们去跑马!
“我也要去吗?可是我不会骑马的。”文锦心有些苦恼的道。
她当然还没忘记,昨日沈玦调笑的口吻说要带她去跑马,她还以为这是开玩笑的话,没想到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