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不得已又把屏幕转回来,两根手指头掐着小小一张被子,重新盖了回去,这次还用手指头把四个角一掖。
陆唤处于昏沉睡梦当中,只觉得有什么压在自己身上,呼吸越来越烫越来越急促,狠狠拧起眉头,又想将被子重重踢掉。
宿溪见到的就是小小一团的崽崽拼命蹬被子。
头顶缓缓冒出个焉不拉叽的泡泡:“不要。”
“……”娇弱的小皇子怎么这么作?!
宿溪抬眼一看生命条都降至25%了,她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再顾不上和游戏小人作斗争了,直接拎起屋子里头的两张椅子和两块垫脚的砖头,分别压在四个被角,重重压着。
这样一来,虚弱的崽崽抬了抬手,抬了抬腿,却无论如何都掀不掉被子了。
宿溪没照顾过生病的人,迅速打开百度搜索了下“小孩子发烧三十九度九怎么办”,百度回来后,马不停蹄地拿起两块布巾,切换到院子里。
她取了院子里的两块积雪,用布巾包着,切回屋内,将自制的退热贴贴在了崽崽的小额头上。
冰凉刺骨的雪派上了用场,游戏小人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似乎发烧灼热的感觉有所缓解,眉宇缓缓松展开来一些。
宿溪又从外面捏了几团柔软的雪,塞进游戏小人的手心里。
她这么做果然有效果,左上角的血条上涨了1%。
还远远不够。
病成这样,肯定要请大夫的。
宿溪下意识就打开地图,想把界面切换到宁王府外的集市上去,但是根本切不动,这才想起来,自己目前点数只有11,还没办法解锁集市,那怎么请大夫?!
系统道:“目前无法解锁集市,无法解锁大夫,想要解锁下一个版块,需要点数累积到15。”
踏马的,太严格了吧!
宿溪吸了口气,打开商城界面,飞快地调出“药物”那一栏——
幸好商城应有尽有。
古代治疗风寒的药全都是一包包的草药,旁边还附赠了煎药的瓦罐之类的,可是——
宿溪不忍直视道:“这一包药煎好,至少得半个时辰吧,他撑得住吗?!没有白加黑或者维C银翘片吗?”
系统:“古代怎么可能有这些东西?!”
宿溪也顾不上吐槽了,飞快地买药结账,飞快地冲去厨房,飞快地氪金烧起柴火,然后飞快地将草药倒进瓦罐里,手指利索得一气呵成!
这期间又不停切回去,换布条,继续帮崽崽退烧。
不过药煮好的时间倒是比她想象得更快,她在厨房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只碗和汤匙,盛了黏糊糊一大碗黑色的汤药。
这熬出来的汤药光是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苦涩的味道。
宿溪最怕喝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但是接下来最为艰巨的是,到底怎么把这药灌进昏迷不醒的崽崽的嘴巴里。
……
宿溪刚捧着药碗进入屋内,系统就嘀嘀嘀提示生命条只剩15%了!
她捧着手机紧张得出了一身汗,迅速单手掐住床上游戏小人的上半身,一下子就将崽崽给拎了起来。
失去了意识的陆唤:“……”
但是崽崽脸色虚弱,嘴唇苍白,东倒西歪,因为宿溪的过于粗鲁,差点栽下床去。
宿溪赶紧用左手握成一个弧度,贴在屏幕上,让屏幕里的游戏小人靠在了自己掌心,如此一来,游戏小人总算是被扶着坐了起来。
他乌黑的长发倾泻下来,脑袋虚弱地靠在宿溪手指尖上,小得可怜,腰肢也盈盈一握。
宿溪松了口气,将碗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用另一只手摁住汤匙,舀起汤药,小心翼翼地朝崽崽的嘴巴凑过去。
虽然撬开崽崽的嘴巴有些艰难,但宿溪还是费力地,一口一口给他灌进去了。
……
一碗苦不堪言的汤药就这么喝完,脸色苍白的崽崽被折腾得脸色更加惨淡了。
而屏幕外的宿溪也累了个半死。
她肩酸脖子疼,手一松,一不小心崽崽就重重倒回了床上。
他脑袋砸到有些硬邦邦的枕头上,发出一声轻响。
宿溪顿时心疼:……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
不过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似乎是汤药起了作用,左上角几乎快跌至8%的生命条倒是逐渐有了回涨的迹象……
宿溪又拿起布条换了一次,继续贴在崽崽的额头和掌心上。
界面弹出:“恭喜您的主人公已恢复安全状态!”
宿溪见到生命条涨幅终于回到了35%,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心中大石头落地。
不得不说玩这个游戏真的很累,但是看到小小床上的小小崽呼吸终于均匀了一点,眉心终于展开了一点,看起来似乎没那么难受了,脸色也稍微好一些了,给宿溪带来的成就感和满足感还是非常大的——
任凭谁亲手养大一只可爱的小生物,一天一天相伴,看着他成长,也会对这只游戏中的崽崽产生出一些感情来。
尽管崽崽不是活生生的人,但仍然希望他更好,希望他无病无灾,希望他不再受人欺负。
宿溪又多从商城中多买了几包药,放在了床头边上,等着到时候崽崽自己醒过来,可以自行煎药喝。
而就在这时,宿溪忽然瞥到崽崽长袖下的胳膊……
她第一天打开游戏的时候,就发觉游戏小人胳膊上似乎有受伤的痕迹,但当时没法拉近距离,没看仔细。
这会儿她放大视角,小心翼翼掀起被子,将崽崽的胳膊拉出来。
给他撸起袖子,才发现……他胳膊上竟然有无数条鞭伤痕迹!
已经是陈年旧伤了,只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浅浅的印记,但是仍可以想象得出当时皮开肉绽、痛得宛如被撒盐的场景!
宿溪倒吸一口冷气,犹豫着要不要再看看崽崽的身上——
反正崽崽的衣服应该被汗水浸湿了,也必须换上一件。
思索了片刻,她还是轻手轻脚将被子掀开来,小心翼翼地解开崽崽衣袍的扣子。
随着她的动作,游戏小人难受地蹙了蹙眉,长发如瀑布般落在肩头。
而果然不出她所料,崽崽背上全是鞭伤!
纵横错乱、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宿溪心里头有点儿愤怒,心尖上还有点酸楚。
明知道这是游戏,明知道只是一个常年被轻侮欺负的庶子设定,但她还是止不住的,心口一疼。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不再笨手笨脚了,直接将崽崽扶了起来,然后从商城里买了些祛疤膏,一一涂在游戏小人身上的那些鞭伤上。
好在这些伤痕都是他小时候留下的,这些年随着他长大,应该没再给宁王府的那些人欺负他的机会了。
涂完药之后,宿溪给他换了一件外袍,至于裤子,觉得太麻烦,便没换。
而且她总觉得这游戏小人的反应太过真实,等下自己扒了他裤子,他还指不定有多大反应。而外袍可是不得不换,因为湿透了,不换一件干净的等下伤风加重了可不好。
做完这些,宿溪才彻底松了口气,揉了揉眼睛,困得手机砸在脸上,睡着了。
……
而这一夜对于陆唤而言,格外的漫长,他浑身沉重疲惫无比,浑身浸在滚烫的热水中,上下浮沉,直到额头和掌心似乎被贴了什么冰凉之物之后,才稍微疏解了痛楚。
他拼命想要醒过来,但由于伤风太重,眼皮子一直挣扎不开。
于是直到第二日,院中的公鸡打鸣,他才猛然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后,陆唤仍觉得浑身沉重。
他睁着眼盯着帷幔片刻,下意识想伸手摸摸额头是否还发烫。
可就在这时,他一抬手,才发现,身上的被子极其沉重,仿佛被什么压住一样……
而随着他的动作,被子上压着的椅子滚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陆唤微微抬头,心头重重一跳,面色遽变——
他穿的衣服被换过了!
第14章
虽然烧糊涂了,但他也记得,他昨夜陷入昏睡之前,便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燥热黏腻十分难受,可因为发烧昏迷的缘故,身子沉重,神志不清,无法起来更换。
可现在,他穿着的分明是一身干爽的衣物!
衣扣被系得整齐熨帖,而原先的那件衣袍被扔在了床脚。
……而不止如此,陆唤惊疑不定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枕边,有两块冷冰冰的布巾被折叠成了布条,上面还有水渍,似乎是融化后的雪。
陆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额头,竟然已经退烧了!
如果说此时此刻陆唤还未意识到何事发生的话,待他的视线移至床头边的汤药碗上时,他的瞳孔陡然一缩,犹如看到了什么惊愕之事,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一只空碗。
空气中还散发着苦涩的药的味道,包括他的唇齿之间,也残留了药香。
这是?
他喝完剩下的汤药?
昨夜竟然有人闯入,强行喂服了药给他?!
陆唤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便掀开被子,跳下床去,因为还未完全恢复精神,有些站立不稳,扶着床头才勉强立住。可是他警惕地屏住呼吸,查看自己身上一周,却发现——
毫无被下毒的痕迹?!也根本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
……反而,比起昨夜来,已经全然退了烧,浑身也觉得利索了很多。
陆唤又转身,俯下身去查看那几包还没拆开的药包,似乎是特意留下来,让他服用直到伤寒彻底痊愈的。
他一包一包打开,嗅了嗅,用手指抓取其中药材看了看,却只见,全都是滋补温养或者治疗伤寒的药物,并没有一味不好的药。
“……”
怎么会……?
有人闯入,却不是为了害他,而是特意送来药——甚至还照顾了他一夜吗?
陆唤震惊至极,抓着药包,手指不由自主攥紧,脑子有些空白地立在屋内。
垂眸朝床边的地上洒下的一些药物残渣看去,他心中轻轻一颤,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柴屋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浓黑的睫毛和略有些苍白的脸色上,这一刹那,他一贯冷漠的面上难得出现了几分不属于他的茫然。
……
陆唤今日本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碌。
三两银子并不多,能购买一些东西,但并没有办法维持长久的生计。
他昨日从集市上买来了一些韭菜根和早春西葫芦,这些是冬季农作物,只要精心伺弄,便能尽快取得收成。除此之外,母鸡下的蛋也能卖个好价钱。
这片地既然已经属于他,他便得好好利用,趁着宁王夫人没有下一步动作之前,维持自己的衣食的同时,赚取一些银两。
如今京城限制杂耍舞剑,陆唤不可能通过此方式赚银,更何况他是宁王府庶子,被允许进出的次数也并不多,每回进出都被当成贼一样防着。
因此他思来想去,便只有多种植一些东西,通过贿赂侧门的看门侍卫,让其帮忙悄悄卖掉,来换取银两。
有了银子,陆唤才能改变自己目前的困境——
陆裕安与陆文秀是嫡子,平日可以与皇子们一道在太学院上学、在马场习武,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条件,这二人却不知道珍惜,尤其陆文秀,整日偷鸡摸狗地旷课。
而庶子出生的陆唤,却从小到大困于柴院一隅,出宁王府的机会都不多,更别说有自己的老师。
他虽然在禁军教头被请到宁王府来时,在院墙外跟着偷学了一二,已会骑射和四书五经,但他知道,这远远不够。
他的野心与报复不仅如此!
他深知必须读书知理,才能达兼天下。他需要银子去买书、买弯弓长箭。
甚至,如若有了更多银两的话,就可以偷偷溜出去找私塾,远离宁王府。
可现在——
那个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人,显然稍微打乱了他的计划。
陆唤立在屋檐下,看着满院子扑腾不已的公鸡母鸡。
又看着被昨夜的雪盖住的葡萄藤架、靠在墙根边上的各种农作物种子。
他走过去将饲料洒在篱笆内,二十六只鸡顿时兴奋地围了过来,在地上一啄一啄。
陆唤走到母鸡窝边一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鸡实在太多,昨夜居然已经有母鸡开始下蛋了,他伸手一摸,摸出来了两个热乎乎的鸡蛋。
对于从小被宁王夫人苛待、几乎没吃过热饭热菜的陆唤而言,一枚鸡蛋显然是逢年过节时,才能从好心的四姨娘那里得到的美食了。
可此时在那人的帮助下,自己手中竟然捏着两枚圆润光滑的热鸡蛋了。
……
陆唤心中不由得涌起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复杂……
难不成那人当真并无恶意?
如果真的有恶意的话,那人在柴院内来去自如,昨夜自己又正值发烧昏迷,那人大可以一把匕首捅下来,自己毫无反抗的余地!
其实不止是昨夜,其他时间,那人也完全可以对自己下手,而那人却一直按捺不动,只是送来各种自己需要的东西!
可是,若不是有所图谋的话,那人三番两次送东西来,目的到底是为何呢?难不成真的是想要帮助自己,好心地对自己雪中送炭?
可是——可是怎么会——?!
他从出生开始,便没感受过这种善意,宁王府中没人会帮自己一把,不阿谀奉承地随着陆文秀踩自己一脚就算好的了,即便是四姨娘,也只是明哲保身的对自己投来怜悯的眼神。宁王府内没有,宁王府外更没有!
怎么会突然有人,一次一次地不现身,却对他济困解危?!
……他想不出来谁会这样待他好。
陆唤盯着手中的鸡蛋,掌心仿佛还有攥过布巾退烧后的余下的冰雪感,他心中泛起的涟漪越来越大。
倘若真的有那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