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同样切成薄薄的片摆成一圈。
为了摆盘好看,这些切好的肉都不下锅,直接浇上一圈滚热的料汁,同样都盖上香菜和熟芝麻增加香味,调整视觉效果。
品书心里的纠结在林擎叫她进去帮忙揉面团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钟萸没工夫管她心里怎么想,看着眼前一溜儿白瓷青瓷,脑子里不由地开始琢磨要不要烧玻璃,凉拌菜用玻璃碗才是绝配哒!
玻璃刚烧出来的时候还叫琉璃呢,烧成小珠子做成首饰什么的,卖得可贵了!如果再加入其它的矿物质烧出颜色来……诶,不对,是先有彩色的还是先有透明的来着?
钟萸心态挺好,没想到的就先搁置,叫何娘子把这几个做好的菜先端出去给大家尝一尝,在旁边支着耳朵的品书脱口而出:“能吃么?”
钟萸挑眉,她还没开口反驳,在灶下的何娘子早就坐不住了,抓住机会三步并两步就上来夹了一筷子凉拌三丝塞进嘴里,鲜香麻辣的味道爆开的瞬间何娘子连连点头。
明明用的都是寻常配料,用来凉拌的菜更是直接从村里收的,平常吃起来平平淡淡,突然这么搭配吃起来也太香了吧!
何娘子来不及咽下口中的菜,又忙不迭地将眼睛投射到凉拌猪耳朵这些荤菜上,得到钟萸鼓励地点头后勇敢地把筷子伸向了猪耳朵和五花肉,吃得眉飞色舞。
品书停下揉面团的手,一脸震惊地看着姑娘让何娘子“试毒”,但又忍不住偷偷咽下了一口口水,钟萸失笑,开口把她对何娘子说的借口又说了一遍。
品书看起来还有几分犹疑,钟萸不再规劝,自己夹了一筷子凉拌猪耳朵塞进嘴里,美食当前吃得香比说什么大道理都管用。
味道挺正宗的,手艺没丢,钟萸心里的小人儿给自己点了个赞。其实她更想吃的是凉拌鸡爪和鸡翅,但此时还不够入味,没那么好吃。
何娘子一边嘶嘶喊辣,一边下筷子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三个小孩子得到许可也拿着筷子围过来,等品书冲干净揉糯米团的手才发现她的位置已经被人占领,原来是老李拿着油过来了。
钟萸放下筷子接过油放在灶台上,拿起一只碗在灶台上不轻不重地磕了一声,对忙着抢菜的家伙们说:“先停一停,端出去吃,鸡翅和鸡爪先别动,放凉入味了咱们再拿来当夜宵。”
被香味吸引,纠结再三再次回到院子里的吴二因为钟萸的叫停,保住了身为武人的最后一分气节。
品书辣得说不出话,用帕子捂着嘴嘶嘶呼气,趁钟萸喊停的功夫赶紧给自己倒了好几杯水漱口解辣。
“吃不了辣的别勉强,姑娘等会儿给你们做不辣的,一样好吃。”钟萸指指剩下的肉,“辣得实在难受就去喝些温水再吃几口白米饭可以解辣。”
何娘子第一个反对,“喝温水吃米饭能解辣?姑娘莫不是说笑。”
品书管不了真真假假,果断倒了一杯温水含在嘴里,最初确实感觉激发了辣味,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家姑娘的恶作剧,但一会儿后居然真的好多了,几口米饭下肚辣味很快散去,对美食的渴望再次战胜了理智。
何娘子看她看着那些菜眼睛又开始放光,赶紧也含了一口温水。钟萸还庆幸没人呛到,马上就看到品书咳了起来,眼睛不断地示意她看门外。
钟萸一脸懵地转头,瞬间眼睛睁大,无他,吴二半跪行礼那个人可不就是秦王大大吗?
都没带几个人过来,这是微服私访?
钟萸已经完全忘记了人是她自己写信邀请过来的。
在她的记忆里,秦王大大貌似冷酷地拒绝了回信。深夜睡不着胡思乱想的时候,钟萸自己琢磨着,大概是她做出来的机器们人家压根没看上,所以这事就先搁置了。
虽然王爷来得突然,但站在自己的地盘她也不慌,点兵遣将地把事情一样样安排下去:
“品书先请王爷去花厅里,家里没好酒就不请王爷喝酒了,拿最好的茶叶泡上,何娘子给王爷各种点心上一份,我先收拾一下,蓬头垢面不好见人。”
看秦王站在院子里没动静,钟萸瞬间了然,贴心地给台阶,问道:“对了,王爷吃过饭了么?”
秦王微微摇头,矜持地吐出两个字:“尚未。”
钟萸差点没憋住笑,又问:“王爷可以吃辣?还是更偏好不辣的?我在用新榨出的素油试做新菜,现在做出来的都是辣的,不辣的要稍等一会儿,要不等厨娘重新做好了各来一小份?”
秦王看了看红艳艳的凉拌菜,自己拿了筷子开口说:“不必为我再做,就要这些罢。”
说完感觉自己的言行有些猴急,又急急补充了一句:“我本是行伍之人,素来和将士们同吃同睡,并无那么多忌讳。”
还没尝到一口的吴二抓紧机会说:“王爷且慢,毕竟是新榨出的素油还不知有没有毒性,容在下先替王爷尝一口。”
秦王点头,吴二就在大家的羡慕眼神里各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随着吴二咀嚼的动作,不只是谁发出了清晰的一声吞口水的吞咽声。
猝不及防间,墙边有人冲这边喊:
“何娘子这是做了什么,闻着你家的味道,见辞的学生们饭都吃不下非让我来问问,闹着要吃你家的菜。
要是材料不贵你家姑娘吃不完能不能分我一点儿,小孩子闹起来不好管教。有的话应一声,我让见辞过来拿,顺便给钟姑娘带两只肥山鸡。”
钟萸听出了是田氏的声音,想起自己画的地图,厨房外面不远处果然就是楚猎户家所在的小山坡。
作者有话要说: 楚见辞:强烈要求增加男主角戏份
第十四章
看秦王护食的目光扫过来,钟萸壮着胆子说:“听声音应该是隔壁楚猎户家的田娘子。她家儿子是个秀才,名叫楚见辞。
这个人文思敏捷,身手矫健,集兵法儒三家之长,通经纬谋略之道,知府大人几次上门想招他做幕僚都被他推辞了。
现如今在家教附近的孩童赚些束脩,顺便准备来年春试,学问在同年学子中堪为凤首。恰巧我在府中时,听说王爷来年就要就蕃了,不知可安排好了随行人员?”
钟萸就差摇晃着秦王大大的肩膀用马景涛的语气喊:这个人真的有才,入股他绝对不亏!!
秦王从善如流:“未曾,此人做过什么你挑两件仔细说来听听?若是确实如你所说是个能人本王自会考虑。”
钟萸:……
她一张口话突然堵在嗓子里。
无他,书里楚见辞做出的那些功绩都是在他投奔秦王后才有,如果是两个以后毫无交集的人她还能编上一编,但现在这个情况她还怎么编啊。
钟萸内心的小人嗷嗷狂奔,直骂自己估计是蠢死的。
她难为地眨眨眼睛,左思右想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耍个心眼说:“我也只是听人家这么说罢了,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王爷见面一试便知。”
跟她一起见过楚见辞的吴二直觉她是被楚见辞的相貌迷惑了,要不然一个自己都身份成谜的人怎么会胆大包天给秦王举荐人才?
这些日子相处来吴二吃人嘴短,咳了一声提醒她,钟萸没接住他的眼神,只以为他呛到了顺手给他递了一杯水。
吴二端着杯子:“……”
俏媚眼抛给瞎子看是什么滋味,今天算是领教了。
彼时秦王端着碗,夹起凉拌菜就米饭吃得正香,愿意看在美食的份上破格给她一个面子,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那你去安排,让他准备准备,本王饭后可见他一面。”
钟萸点头,先安排秦王去外面的花厅吃,在厨房吃对于一个不管讲究还是不讲究的王爷来说,终究是不雅。
然后让何娘子把剩下的凉拌料汁分了一部分装在碗里让她拿去给田氏,并告诉田氏让楚见辞准备一番,一炷香后过来见秦王。
钟萸作为半吊子引荐人不好意思自己躲在灶房里,收拾收拾也候在花厅里等着。楚见辞没磨蹭,消息递过去人就跟着来了。
钟萸这次才正正经经地观察了这个主要配角,心说原文对他的相貌描述真不过分。上次见他是在教孩子,身上的锐气都被收起来只余一身温润的书生味,整个人平平淡淡地没什么攻击性,但这次远看就能感觉到不同。
“学生楚见辞拜见秦王。”楚见辞阔步走过来,跨过门槛,在离秦王五六步远的地方从容止步,弯腰行了个拱手礼。
面若冠玉的少年郎头戴方巾,一身浅色的麻布直裰,领口袖口只有苍劲的青松翠竹,身板硬挺,因为不能直视皇族,长长的睫毛盖住灿若星辰的双眼,浑身气势却并没有因为低头而收敛,隐隐有几分城头武侯的气势。
秦王抬手:“免礼,本王也是受人推荐,听闻你是个有才之人,把你写的文章拿来给本王看看。”
楚见辞抬头微微一笑,秦王受他一笑只觉得如沐春风,还没考校才学光看人有此等品貌就微微颔首。
唔,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学生带来的并非文章,王爷一看便知。”楚见辞从袖袋中掏出一卷纸,背面透出的笔墨隐隐能看出是一幅地图。钟萸知道接下来不是她能看的部分,自觉准备带其他人退出去,楚见辞却叫住她,“咳咳,钟姑娘请留下。”
秦王挑眉,楚见辞踏进一步,再行礼道:“王爷,钟姑娘的才干在我之上,而且学生接下来要讲解的东西是有很多部分需要钟姑娘补充,请让她留下。”
秦王看向钟萸,在脑子里过了一轮她做的东西,点点头:“行,那你也一起听听这位楚小先生要说什么。”
“谢王爷恩典,谢楚先生夸奖。”钟萸当然很愿意啊!马上就要见证大佬起飞了,她本以为会错过,但现在有机会就算是厚着脸皮她也要留下!
人都走了,楚见辞上前一步将纸卷摊开放在桌子上,果然是一幅地图,他伸出修长的食指笃定地指向其中一地,秦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写着两字——岭南,整张地图上各地城防、粮仓、水道、山脉都写下了密密麻麻的标注。
说实话,秦王第一反应是警惕。
楚见辞:“如王爷所见,这是学生根据前朝图志以及实地丈量所绘的地图,这一块就是王爷的封地,虽有出入但不会太大。
岭南自古以来一直是流放之地,前朝与本朝两朝几百年治理以来才慢慢有了富庶之象,但地形复杂,民风彪悍,山匪水匪多,甚至海上还有流寇冲击边境,并不算是适合安定的好地方。
但我说,如今形势下,这块地对王爷您来说却是最好的选择。”
“嗯,怎么说?”秦王第一次听人说他的封地好,不管他是真心假意,但总归是被勾起了兴致,钟萸也把眼睛从地图上转移开,抬眼看他。
楚见辞垂手而立,因为被注视睫毛轻微颤了颤,指尖在地图上一顿,叹了口气说,“王爷,您在这天下的中央应该感觉到了。这几年天灾频发,陛下却并不重视还大发徭役修建行宫,各地藩王据地自重,在封地内大肆隐田隐户,单是这个小小鹿庄就有百亩隐田,这一点,钟萸姑娘也应该知道。”
“我?”钟萸自己有点蒙,就好像上课脑子一打岔突然就跟不上课,却突然被老师点名的学生,除了干瞪眼看向他,一时间没有别的表情。
“钟姑娘教导大家盘炕,又为大家做打谷机,难道不是为了替王爷查清隐田隐户吗?而且学生来的路上听说王爷已经关押了村长一家,现在在派人重新丈量田亩。”
楚见辞淡然一笑,躬身向秦王行礼,“正因为王爷能自肃己身,伯渊才能安心奉上这张地图,从此甘愿为王爷奔走效劳。”
秦王心里也有些懵,但他控制得好,只是眉心跳了跳,点头收下了这波马屁:“伯渊,嗯,渊字好啊,精微渊深,峻极于天,好!你接着说。”
钟萸张了张口,没有反驳楚见辞的话,虽然她并不是通过这种手段查的,但殊途同归嘛。转眼看向地图上重点标注的旱灾和河流,问他:“你是在担忧粮食?”
楚见辞眸光一闪,有些讶异,长指在纸上轻轻地画出一个圈,“青州梓州遂州这三地两年来天灾频发,干旱尤多,王爷了解过吗?”
秦王转了转扳指,结合钟萸问出的话一想,颔首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途经这三地的梓河洛水是苏杭的主要水源,三地一旦遇到旱情各地必须要开闸放水,要是接下来再旱上几次,位于这几条河流下游的苏杭也将面临干旱。”
苏杭粮食占据全国三成,人口多,植被茂盛,要是旱灾饿死人还不算,恐怕会引发瘟疫蝗灾,甚至因为这两地极高的赋税,很有可能导致官逼民反。
钟萸指指粮仓,“但各地粮仓还有粮储,这两年就算有旱也能熬过去,总不至于出问题。”
楚见辞摇头,“钟姑娘别说笑了,隐田如此严重各地粮食交上去你猜能有几成进入粮仓?各地粮仓其实早就出问题了。不说远的,鹿庄即便是京郊,村民们今年换来的粮种还是重量克扣得厉害,其中半数都是掺了土块的陈粮。
这足以证明粮仓里余粮不足三成,不算霉烂的坏种,能吃的会更少。其他远离京城的城池里情况估计更糟糕。”
秦王低头仔细地看起了这张图,眉头也紧皱起来,楚见辞一一细心给他指出,浓墨画了圈的地方是旱灾,淡墨是洪灾,还有旁的灾害也用各种方式标注出来。
这样一看自己的封地,秦王的眉头总算舒展了几分,“岭南竟然几乎没有遭过什么灾?”
还没等楚见辞说,钟萸就接过话头,“岭南最突出的是人祸,天灾反而不是大问题。”秦王反应过来,刚有一丝轻松心情马上被破灭掉。
钟萸安慰他:“但岭南非常适合种粮食,最南边甚至可以一年三熟,而且水稻品质很好,产量高,咱们想办法弄些种子来种到岭南、蜀地、苏杭应该也能提高一些粮食产量。”
秦王惊讶了,“一年三熟?本王怎么没听说过?!”
钟萸眼珠子骨碌一转,手指就伸向了地图边缘的空白地区,那里写着两个大字——南蛮,“前朝时期,这里也是岭南地区。”
楚见辞低头隐去眸中笑意,“是的,岭南虽然人祸多,但王爷不要担心,您就蕃时韩进将军还在闽地,我与他祖上有旧,伯渊称他一声叔叔也知道他的为人,想必他会愿意带领水师替王爷扫平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