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家住了这么久,也不差那么几天,先把身子养好再说。”裴夫人说。
姜琼华只好继续在家呆着。
转眼就出了二十七日的国丧,帝都解禁,百姓们憋太久,疯了一样宴饮,一些被推迟婚事的人家也操办起喜事来。
全城骚动不已。
那些蛰伏了将近一个月的贵族公子再也按捺不住,大喇喇守在姜家人常出入的侧门,就想等着姜玿华出现。
姜玿华在家闷久了,正好要出门走走,于是叫上侍女们:“善善、飞飞,走,去西市看看有没有新鲜东西!”
姜琼华正抱着孩子和唐伽蓝在廊下聊天,忍不住笑了,扭过头来说:“把飞飞的名字改了吧?”
姜玿华笑道:“这是飞飞的本名,她喜欢就让她留着。姐姐以前都能忍住,现在怎么听见就笑?”
姜琼华忍着笑不说话。
唐伽蓝说:“以前愿愿老气横秋的,现在扮念念久了,不知不觉也成了猴了!”
姜琼华正经道:“我是怕旁人听见会忍不住笑。”
姜玿华说:“让大家开心不是挺好的么。是吧飞飞?”
叫飞飞的侍女笑着点点头。
“我这就出门去了,你们有什么要我带的么?”
“不用。”两人说着,看她欢欢喜喜出门去。
姜玿华去西市不喜欢坐马车,和侍女们穿着胡服、戴上帷帽,骑马出门十分便宜。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就有几个贵公子围了过来。
“姜二小姐去哪里?我们送你?”
“不用。”姜玿华淡淡说着,绕过几人往前走。
大家紧紧在后面跟着。
姜玿华扭头看见,说:“你们不用去当值么?青天白日跟着个姑娘家干什么?”
她对这些人没好印象。
以前自己名声不好,他们鼻孔朝天,背地里又偷偷看自己。
据说他们还曾经聚在一起打赌,赌自己同时看见他们,会看哪一个最多。
如今姐姐把自己名声改回来了,这些人就一个个猴急得和什么似的。
“今天休沐,正好能与姜二小姐一同畅游。”金尚书之子金四郎说着,策马追上一步。
“别跟着我。”姜玿华淡淡说。
金四郎笑道:“我们没有跟着姜二小姐,只是正好和姜二小姐顺路。”
“哦?我去东市。”
“是,我们正好去东市。”
“我又不想去东市了,我要去感业寺。”
“我们也去感业寺。”
姜玿华笑道:“好,就去感业寺,不改了?”
“不改了,就和姜二小姐去感业寺。”大家殷勤地说。
姜玿华就往南赶去,不一会儿突然往边上一闪,策马疾驰,想要甩掉这群人。
“姜二小姐,等等我们!”大家一窝蜂地追上去。
姜玿华: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正在发愁怎么甩掉他们,迎面奔来一匹油光发亮的黑马,马上坐着个青年,灵巧地避过行人,直接绕到姜玿华身后,把一群贵公子拦住了。
“叶将军……”大家看见叶承的气势,顿时有些怂。
姜玿华扭头看去,只看见叶承的背影。
“姜二小姐刚痛失亲人,各位在街上追逐逼迫姑娘家,让姜二小姐如何自处?”叶承冷冷说。
大家眼看姜玿华就在几步外看着他们,却一步不敢越过去,只是抬头挺胸,倔强地说:“我们想让二小姐知道我们的心意!”
“不该在这种时候!”叶承说。
大家不敢对叶承出言不逊,却更不想在姜玿华面前丢脸,一个个气鼓鼓的,不肯离开。
见街上围了不少看好戏的百姓,叶承忽然往远处一看,说:“金尚书?”
金四郎脖子一缩,扭头往远处看去。他在外颇有些嚣张,可一听见父亲的名字就吓得不行。
趁大家分神的工夫,叶承掉转马头走向姜玿华。
姜玿华第一次这样正式与叶承见面,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也就没有躲避,大大方方和他一起往西赶。
叶承说:“二小姐要去何处?我送二小姐,免得再有人来纠缠。”
“去西市。叶将军如果有事要忙,不送我也没关系,他们不敢再追来了。”
“那我在远处跟着,二小姐若是有需要,叫我一声。”
姜玿华看他也是不肯轻易放弃的架势,只不过言行上没有逼迫自己的意思,便说:“之前给叶将军的信,叶将军收到了?”
“是。”
“我祝叶将军早日遇到合适的好姑娘。”
叶承看着她帷帽上的白纱,虽然看不见脸,但总觉得她好像和之前几次不大一样?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这么想着,他还是和姜玿华拉开距离,一起往西市赶去。
眼看前面就是西市,周围也热闹起来,街上行人倒是有大半是外邦商人,相貌各异,有卖地毯的,有卖染料的,有卖骆驼的,还有卖胡女的,人声鼎沸,到处洋溢着口音各异的吆喝声。
姜玿华看见久违的场景,和侍女们急急往前赶去。
叶承却听见有人在飞速往这边冲来!他戒备地回头,就看见一人一马从面前闪过,他根本来不及出手,那人就把姜玿华从马背上掳了过去,让她侧身坐在他身前,一路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尘土和惊呆的行人。
“二小姐!”两名侍女慌了,策马追出去时,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叶承已经追了上去,虽然不知道那人去了哪里,不过他追着尘土飞扬的方向,倒也没把人跟丢。
直到来到一片胡人开设的跑马场外,他看见那人在马背上抱着少女,徘徊着等他。
叶承想也不想,疾驰过去,忽然睁大了眼睛——
那掳人的人,除了天子还能是谁!
唐见渊体格高大,双腿修长,在马腹两侧弯成利落好看的弧度,一身玄色圆领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搂住少女的腰。
而姜玿华被这么一颠簸,帷帽早就掉了,小脸被烈日晒得微微发红,额头、双眼都湿漉漉的,几缕发丝贴在脸上。红唇微张,细细地喘着气,显然是受不住唐见渊这一路狂奔。
看见有人过来,她忙推唐见渊,想从他怀里直起身,却被他的手臂紧紧箍着。
唐见渊策马往前几步。
叶承看清两人,呼吸一窒。他努力让狂跳的心静下来,从少女脸上别开目光,下马跪拜:“臣见过陛下。”
唐见渊微微侧过马,不让他看姜玿华的脸,俯视着他说:“朕要多谢三郎护念念出门,日后三郎不必如此。”
“是,臣明白,臣告退。”叶承强撑着上马,失魂落魄地离去。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姜太后在宫中与陛下两情相悦,却不幸早逝,陛下就将爱恋之情移到了二小姐身上!
怪不得姜二小姐突然对自己改变了态度!
叶承在马背上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决定不再纠缠,可不知不觉还是往姜家走去。
跑马场外,姜玿华终于咬牙推开了唐见渊,想要跳下马去。
“别走。”唐见渊搂紧她的腰。
“热!”姜玿华取出手帕擦汗,看唐见渊额头上也沁出些汗珠,想帮他擦,又想起自己这一路来的惊吓,就气得收了手帕。
唐见渊策马来到树荫下,亲自帮她拉好皱起的衣服。
胡服经过精心剪裁,穿在她身上十分合身,柔软的胸脯高耸,腰肢纤细。
“陛下怎么突然出宫了?”姜玿华这才给他轻轻地擦汗。
“朕听说有人纠缠念念,原来是三郎。”
“我这是第一次和叶将军见面。其实叶将军喜欢的是姐姐,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
“不管三郎心仪谁,念念只能是朕的。”
“我是我自己的!”姜玿华冷不防把他的手推开,就跳下马去。
第118章 高调
唐见渊下马, 和她并肩前行, 问:“念念可想好了?”
“什么?”
“嫁给朕。”
姜玿华停住脚步, 专注地看他。
唐见渊以为她要答应, 嘴角不觉带起微笑。
“我、忘记考虑这件事了……”
唐见渊:……
“在宫里呆了那么久, 请陛下容我缓一缓, 外面那么好玩,真的没法想那事。”姜玿华调皮地一笑。
“无妨, 慢慢想。”
姜玿华在他身边缓缓走着。唐见渊阳气盛, 姜玿华感受到他的体温, 明明嫌热, 却不肯远离他。他的手近在咫尺,她也只是小心翼翼地避免与他触碰。
唐见渊忽然抓住她的手,侧过头来看她:“有没有想朕?”
“没有。”她微笑着看向远处几个胡人孩子在马场墙角玩耍,她可不想招惹他对自己做什么, 否则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嫁给帝王、困于宫廷, 那可是自己一辈子的事。
“撒谎。”唐见渊捏了捏她的手, 柔若无骨,触感腻滑, 凉凉的, 煞是可爱。
姜玿华被他戳破谎话, 默然不语。
怎么会不想?吃饭时想他不爱吃辣,睡觉时想他是不是还在处理政事,沐浴时想在离山月宫的日子, 就连吃酥山吃到忘我,也会想起他温柔而严肃的表情,然后恋恋不舍地吃上最后一口,就不再吃了。
跑马场内传来一阵阵高呼声,姜玿华摇了摇唐见渊的手,说:“进去看看?”
唐见渊看她一脸惊喜的神色,点点头,带她往跑马场大门走去。
正好善善和飞飞骑着马找来了,看见姜玿华,总算舒了口气,又看见和她拉着手的唐见渊,两人忙下马行礼。
几人先后进门去,把马匹交给马场的人牵到马厩去。
“陛下,我去洗一洗,你去那边坐坐。”姜玿华指着马场周围的大棚说。
唐见渊就要过去。
姜玿华不放心地拉住他:“师公公他们都没有跟着,陛下一个人过去,没关系么?”
“朕不是孩子。”唐见渊说着,把贴在姜玿华脸上的发丝别到她耳后去。
姜玿华就放开他,目送他过去。
唐见渊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皱眉看看自己选的位子,还挺干净的,一番心理挣扎后,他决定坐下。
姜玿华飞奔过来把他拉住,说:“真让人不放心,这么热的天,也不怕烫着?”
就对后面侍立的胡人奴仆说:“拿五个新的锦垫来,记得是全新干净的!”
善善递了颗碎银过去,那胡人立刻拿了新垫子来。
姜玿华接过两个叠好,放在唐见渊身后,其他三个由侍女们分别铺开去。
“好了,坐。”姜玿华像看孩子似地看唐见渊,“没有师公公,陛下可要吃不少苦头了。”
“朕还有念念。”
“好啦,我先去洗洗脸。陛下一个人留在这里没问题吗?”
“有暗卫。”
姜玿华四处查看,没看见人影,抬头看见大棚上有一团模糊的暗色,知道是唐见渊说的暗卫,就带上侍女们去清洗。
走远去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他,正好他也扭头,两人四目相对,唐见渊给她一个眼神,姜玿华才放下心来,回过头去。
大棚后有一小排小屋,是给宾客们洗漱换衣用的,男女分开,姜玿华进了女子那边,有十多个包间,从其中一间里传来几个姑娘的说话声。
“现在是六月,再过两个月便是秋猎。婉娘练好了马术,到时候去显一显身手,陛下一定会对婉娘另眼相看的!婉娘,等你梦想成真,可别忘了我们啊!”
“怎么会!到时候一个也少不了你们的。”孟婉娘笑着说。
姜玿华就当没听见,去了边上包间,由侍女们伺候着洗漱了,重新梳好头发,淡淡补上妆,神清气爽地出来,迎面就撞见孟婉娘和独孤若水等人。
独孤若水想起端阳节那日她让自己在唐见渊面前出丑,恨得浑身颤抖,对众人说:“看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姜二小姐还是爱来这种地方玩乐!”
“这地方怎么了?”姜玿华不屑地笑道,“你们不也来了么?还想借着骑马吸引陛下注意。哎……”说着,姜玿华同情地叹口气。
“你偷听我们说话?”孟婉娘又气又羞,瞪着姜玿华。
“我没有偷听,是你们嗓门太大,喊得外面人人都能听见。啊,你好好努力吧,我觉得你能行的!”姜玿华笑着从她们面前走出去,因为钱给得足,几个胡人侍女忙上来给她打伞。
孟婉娘等人看不惯她的猖狂样,紧紧追上去。
其中一个贵女说:“姜二小姐何必这样?少一个敌人就是多一个朋友。”
姜玿华笑着说:“我朋友很多,不缺你们几个。”
她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往唐见渊身边走去。
几人这才发现唐见渊也在,顿时心荡神迷,一个个在太阳下红了脸。
“陛下为什么和姜二走得这么近!”独孤若水恨恨说着,才发现自己失态,对孟婉娘说,“婉娘,这可不妙!太后薨了,陛下这是爱屋及乌,喜欢上了姜二!”
孟婉娘皱皱眉,说:“走,我们赛马去!”
大家一窝蜂跟着她,都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在天子面前出风头。
姜玿华回到唐见渊身边,让侍女们也坐下,几人一边看赛马,一边悠闲地喝果饮。
场上的赛马比完,就是孟婉娘她们几个上场,她们卯足了劲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马背上挺起胸脯,锣一响,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