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03】
桶内少年哑口无言。
月醒唇角噙笑, 身子又往浴桶沿上探过去一些, 惹得少年直往后缩, 她抬手捏捏对方泛红的脸蛋, “你这羞赧的模样倒是可爱得紧。”
少年侧着脸,耳根已红透,“你……你是妖还是鬼, 或者……”
“或者什么?”
少年沉吟一会,“应该不会是神仙,神仙怎么会……”
这般放荡不羁恣意妄为。
月醒干脆将脸搭在桶沿上,“你猜对了, 我不是神仙,我是妖精。”
少年嘴巴微微张了张, 清澈的目光直直打量着对方。
“你怕不怕我?”月醒问。
少年微微垂下头, 似乎再沉思。
半响仍听不到对方回答, 月醒搅了搅桶内浮着药草花瓣的水,“喂,云长诀, 问你话呢,怎么可以如此没有礼貌。”
少年面上潮红仍未退去, 青涩害羞中隐约透出一分冷静来, “你还是走吧, 我不会告诉旁人云川城来了妖精。”
月醒做天真状摇摇头, “就是不走, 你不给我占点便宜我就不走。”
少年显然在努力保持淡定, 许是头一次遇见性子这般不靠谱的女妖精,实在逼人崩溃。他眉头皱成一团,思量道:“你看我洗澡,已是占我便宜了。”
月醒将搭在桶沿上的脑袋晃了晃,“ 你捂着那么严实,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少年赶忙将怀中澡巾抱得更紧了,“你……你想怎样占……占我便宜?”
“怎么?你看起来很不愿意么,不如这样吧,你占我便宜怎样?”月醒一脸好兴致道。
少年胸口微微起伏,嘴角抽了抽,“可我不想占你便宜。”
月醒又把桶内水搅了搅,赖皮道:“那我就不走。”
沉默片刻,少年终于妥协,“你想怎样?”
月醒眨眨眼,指了指自己的脸蛋,“ 亲我一口。”
少年五官扭曲,冷冷吐出一个字:“不。”
“不?”月醒缓缓站起身,“那我现在就喊人过来,这样你就被全府的人看光了,对了,你们府中一定有不少女眷丫鬟吧。”
月醒嘴巴刚动了下,少年急忙打断,“别…… 别喊。”
月醒的脸蛋凑过去,“嗯?”
少年面上发黑,黑里泛红,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缓缓凑过去往对方脸蛋上轻轻啄了一下。
奸计得逞的月醒直起身后一脸的春光明媚,努力收起笑意对着少年端肃道:“ 我一黄花妖精被你亲了,你说你要不要对我负责?”
面色发红的少年瞬间怔住。妖精果然不一样,赖皮还可以这样耍?!
此时一道颇为慈祥的女声自门外传来,“诀儿,为娘好像听到你房内有姑娘的声音。”
云长诀惶恐,忙否认,“没……没有。”
“哦,许是为娘听错了,你净身后早点歇息。”妇人暗笑,定是儿子大了,想给他说媳妇想出了魔怔。
“嗯,好的,娘也早些歇息。”
待门外脚步声渐远,云长诀忙对眼前死皮不要脸的妖精说:“你快些走吧,万一娘亲中途折回来你就遭了,云川城的捉妖师很厉害的。”
月醒好心情道:“怎么,这么快就将我当成你媳妇拉,这么关心我?”随手又捏捏对方红扑扑的脸蛋。
脸红到要滴血的云长诀欲言又止,无奈吐出三字,“快走吧。”
月醒站起身后伸伸懒腰,“时辰不早了,你也该睡了。”手中幻出一根白色羽毛递过去,“你前世是只鸟,暗恋惨了我,我偏看不上你,你后来抑郁了,就死了,死前求我答应来世作对比翼鸟,于是将心头上的羽毛拔了给我,我一直留着,现在送给你,就当留给念想吧。”
云长诀又怔住,好半响才缓缓接过羽毛。
月醒摸了摸对方的头,“你这个模样可比前世可爱多了,记得想我哦。”言罢掀开青纱帐向门口走去。
云长诀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你……你叫什么名字?”
月醒回眸一笑,“不告诉你。”
白光一闪,消失不见。
落在云府外的月醒心情大好,原来调戏美少年的感觉十分舒爽,于是在寂静街道上随意溜达,稍一仰首,空中一轮明月映入眼底。她面上的笑容瞬间凝结。原地僵了片刻,幻做一道白光飞向明月。
月醒回了月神宫。硕大空旷的月神宫不见一人,宫内花草枯萎成片,壁灯亦全数熄灭。她闭上眼睛幽幽一叹,便走向百步云阶上的神坛。
镌刻了星月图案的巨大囚壁泛着清冷光晕。她凝聚掌心真气,口中念诀,终于一掌将震天石壁劈成两半。口中念诀召唤出一只巨龟,吩咐将半扇断壁驮入无虚幻境。
神界的地盘,你要的震天石壁,给你。
月醒返回日落山城后就把自己软禁在静室,默念清心咒。
感觉自己的心终于静下来,才走出静室。
方推开门,就瞅见满身酒气的朏朏趴在门边打呼呼,而白灵握着宝刀守在一旁。
“城主。”白灵拱手问安。
月醒抱起地上的白肉团。
白灵解释道:“这小胖祖宗来寻城主,拍了许久的门没动静,以为城主不要它了,它就抱了一坛子尘世欢饮,结果就这样了。”
月醒揪了揪对方的耳朵,“这次我闭关确实有些长了。”眯眯眼望着窗外的日头,“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了。”
白灵道:“城主你闭关整整十年。”
月醒再访云川城。可云府内再寻不到云长诀。
问了府内女眷才知,云长诀十六岁时害了一场大病,云府之人访遍天下名医皆束手无策,云长诀诞辰之日府内来了一位仙长,自称来自昆仑玉清境,可医治云长诀的病,但需云长诀随他入道拜他为师。
云府无计,只得答应。仙长医好了云长诀,自此云长诀就跟着仙长离去。至今不曾归家一日,只偶有书信往来。
月醒寻到昆仑玉清境时,恰逢云长诀出门历练,她又扑了空,问了昆仑弟子。弟子道凡是下山历练的弟子皆居无定所,他们也不知行踪。
月醒飞身离去,落在一个风景清幽的小镇子上,择了一家临街茶肆慢慢饮了半日茶。待天色渐晚,她打算返回日落山城。
她曾承诺守护日落山城,永世不会出城一步。斗姆元君开恩,已许她离城一次,此次乃是她第二次出城,她心有愧疚。
方站起身来,窗外街道传来阵阵喧哗声。
过往百姓纷纷退到街道两侧,街心驶来一辆贴满符箓的囚车,车内困着一只山怪,面露凶色吐着猩红的长舌头低声吼叫,凄厉瘆人。
囚车后站了一位身着白袍手拿长剑的年轻道士。此人正是月醒要寻的云长诀。
一别十年,当初青涩少年已出落的挺拔落拓,眉目间的淡定却有几分千诀的神韵。
囚车驶向刑场,百姓自发围在刑台旁,站在刑场中央的云长诀拔出斩妖剑刺向山怪胸口。
山怪仰天悲鸣一声,散成灰飞。一众百姓拍手叫好。
云长诀收回长剑,面无表情走下刑台,渐渐远去。
街道石巷口,月醒蓦地幻出来,“云长诀。”
对方停步,见到眸底含笑的女子后,微微一怔,细细打量一番才吐出两个字:“是你。”
月醒离对方近一步,“怎么,还记得我?”
云长诀蓦了片刻才道:“你同十年前无任何变化。”
“那是,我是妖精嘛。”月醒盯着对方手中长剑,“你捉妖?方才为民除害杀死了山怪,现在是不是想将我一并解决掉呢?”
对方握剑的手微微动了动,摇头,却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镇上一家颇为冷清的客栈。
店小二将酒菜端上来,月醒起身为对方斟了一碗酒,“没想到,你竟做了道士。”
云长诀望着碗中清酒,“我也没想到,可能是天意吧。”
月醒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饮了一口,“可惜啊,道长不能再娶妻。”
这话另对方面色有些不自在,支吾道:“我……”
“你什么?”月醒饮尽了碗中酒,对方亦没说出个下文。
云长诀终于抬起眼睫,“我答应了师父此生专心修道不惹红尘。”掌心摊开,他将白色羽毛递过去,“不知前生我们曾有何纠缠,但……终归是前世,我想,这个应该还给姑娘。”
羽毛在他指尖轻微摇摆,颜色如当初一样纯白无暇。月醒淡笑,“没想到你还留着它。”她没接过羽毛,只道:“我也曾答应一人再不来人间,可我还是出来寻你了。”
握着羽毛的那只手有些僵。月醒轻轻一吹,羽毛自对方手中脱离,缓缓飘出窗外,她道:“不要就丢掉,还给我没什么意义。”
云长诀的目光却随着窗外愈飘愈远的羽毛而愈发深邃。
月醒再次饮净碗中酒,盯着对方一口未动的酒碗,“怎么不尝尝么?”
云长诀的视线终于自窗外转移回来,他摇摇头,“我从不饮酒。”
月醒笑笑,眼底却闪出一丝恍惚,又为自己添了一碗酒,叹息一声,“真是一点没变。”
云长诀略带疑惑打量对方,却没有追究她话中之意。
月醒只顾一碗酒一碗酒灌着自己,微起了醉意道:“有时候能醉一场,未必不是好事。”握着酒碗的手微微有些抖,“清醒着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顿在唇边的酒碗被夺走,云长诀已站到她身边,“你醉了。”
面带红晕的月醒仰首望着对方,唇角挂着笑,眼底隐去哀伤,“为什么是你,缘巧节那一日我根本不该陪着你,不该让你饮酒,或许……都是我的错。”
言罢,便倒在桌上睡着。
月醒睁开眼睛,发现躺在客房内。四周不见一人。倏然,窗户口撞出一团雪白直扑倒她怀中,“城主,你出来玩怎么不带着我。”
月醒将肥球提溜起来,“胖子,酒醒了?”
云长诀方推门进来,朏朏一脑袋扑过去,“千诀千诀,你怎么穿着道服呢?不好看不好看脱掉脱掉……”
云长诀打量地上摇着大尾巴怂恿他脱衣裳的胖狐狸。
“胖子,他并非千诀,你认错了。”月醒提醒着。
朏朏一面围着云长诀转圈圈一面嘟囔着,“怎么可能呢,我的鼻子比天狗它祖爷爷的鼻子还灵,倘若他不是千诀,他身上怎么会有千诀的气息?”
月醒揪起它的大尾巴,“再胡说就回日落山城去。”
朏朏忙一只爪子捂住嘴,诚诚恳恳对云长诀道:“兄台方才我认错了人。”
云长诀沉默半响,并未理会疯疯癫癫的胖狐狸,而是拱手向月醒道:“我来告辞,姑娘就此保重。”
月醒跟云长诀分别后并未返回日落山城,而是去了云川城,并且住进了城中最豪华的一家歌舞坊。
为图方便,月醒幻做男儿装扮再丢给坊主一包金子,便落户这家名唤天姿阁的舞坊。
天姿阁内百花绽放,舞娘个个通音率晓诗书,舞魁乃是位名唤无花的姑娘。无花姑娘身轻如燕,舞艺无双,且有天人之姿另百花汗颜,故人称无花。
月醒摇着把折扇算得风流倜傥小白脸一枚,并亲点了这位舞魁姑娘。
头插金步摇的无花,自牡丹屏风后款款走出,此人眉眼细长微微上挑,眉心一颗暗红美人痣,举步投足妩媚自生。
舞魁望一眼摇着折扇的俊美公子,敏羞一笑,矮身见礼,“公子。”
月醒将折扇抵在对方的下颌上,“抬起头来,让公子瞧瞧。”
无花抬眸,满眼欢喜。
“嗯。”月醒将纸扇优雅合上,“果然是个闭月羞花的美人。”
“公子才是天人之姿,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叫我羽公子罢。”
月醒邀无花饮了几壶酒唠了些风土人情又跳了曲舞便各自回房安歇。
月醒入住的是天姿阁的顶层阁楼,她自窗棂望去,可见专属无花姑娘的青瓦楼别院。青瓦楼别院无论白日于否,总是燃着灯笼烛火,满院飘香。听无花的贴身丫鬟素年道,无花姑娘偏爱烛火,白日夜里都要点着。
月醒听姑娘们闲谈提及素年丫鬟,大家道这丫头本是在街上卖身葬父,恰巧遇到去街上买胭脂的无花,无花见她可怜便将她收留,自此以姐妹相称,待她比亲姐妹还亲,平日里金银珠宝亦是赏赐个没够,这让坊里的姑娘们羡煞不已。
月醒倚坐在阁楼天台的摇椅上,望着对面烛火重重,眸中若有所思。
月醒入住天姿阁第七日时,云长诀现身了。
云长诀道服加身,以肩上趴着一只白毛肥狐狸的造型走入天姿阁,对方这一出场引得在做宾客侧目。
众人皆叹,这年头长得那么帅的人怎么可以做了道士,做了道士怎么可以逛歌舞花坊,逛就逛吧还携带那么只白胖白胖的狐狸,姑娘们最爱宠物了,今日风光是要被那俊美道士全占了去……
果然坊主屁颠屁颠迎上去,“呦,这位道士可是来瞧我们姑娘跳舞的?”
云长诀眉眼清冷,“是,请无花姑娘出来一见。”
“哎呦,这位爷真不巧,日前也有一位长得风流无双的公子将无花姑娘包了一整月,自那之后无花姑娘再没当众献舞,恐怕……”
云长诀顶着冰雕似的脸,“我乃道士自然没有金银给你,我来此并非寻姑娘作乐,而是来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