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端着玉瓶子似乎不知该从哪个窟窿下手,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老大,我来了。”
诛仙台上,无生天王倒拎着肥爷现身,对方猛一甩手,直将肉团摔入冰蓝色的结界内。
肥爷打个滚站起来,待瞧见自家主子的形貌后哇得大哭起来,飞身扑到秋暮的肩膀上,惹得四根绳子四条链子一齐晃动,秋暮疼得皱眉,四肢伤口上又渗出一层血。吓得肥爷一动不敢动,缩着脖子抽泣着,“……老大,很疼吧。”
“一点点。”秋暮道,这胖子瘦了不少。
肥爷抹了把眼泪,面露凶相,咬牙道:“老大你再等等,我之前被关在九黎壶几日,现体内灵力一时聚齐不上,待我恢复了灵力给你报仇。”
它突然又委屈巴巴道:“老大,你知道是谁将我困在那尿壶里的么,是千诀,它真的好混蛋啊,跟上古之时一样渣啊,不但不管你,任由你被仙界的人欺负,还欺负我,真是始终如一的渣神呐。”
肥球一说话,多少晃动驱魔索,秋暮忍着疼道:“你是怎样恢复的记忆跟神力?怎么回事?”
“是瞳姬。”肥爷也发现自己稍微一动都有可能牵动穿着主子四肢的四条链子,于是轻轻跳到地上,仰头继续哭丧着脸说:“是瞳姬帮我恢复了记忆跟灵力,她说这样能帮到你。”
瞳姬,呵呵,这个人可真会火上浇油帮倒忙啊。
“二姐和闹闹怎样了?”秋暮问。
“关着呢。我跟仙鹿打听了,没用刑。”
那就好。秋暮心道闹闹那么小,只怕受不住天界的刑罚,二姐可真二啊,但愿不会跟天牢里的守门将士对骂,老实呆着才安全。
地上的肥肥突然停止抽泣,鼻尖抖了抖,身子一转望向边上站着的月老,它扑到结界上拍打着,“仙官月老,你手中的是伤药对吧,拿来赶紧拿来给我老大治伤。”
“你这胖子废话说了一堆,要不是你突然打断我,这伤药早给你主子敷好了。”月老方抬起玉葫芦,无生天王出声阻止,“慢着,那是何物?”
月老转回头,“伤药。”
“你说是伤药便是伤药?”
月老大步一跨,出了结界,停到对方面前,玉葫芦又紧紧凑到对方鼻下,“用你那瞎眼瞎鼻子闻闻,不是伤药难不成还是毒药不成。”
无生天王接过,一把捏碎了玉葫芦。眼尾扫出一道凌厉,“是谁放月老上诛仙台探重犯的。”
看守的四名将士忙一齐跪地。
无生天王松开掌心,里头的荧光绿粉四散而去,“你等四个本王懒得动手,去跳了诛仙台罢。”
月老赶忙阻止,“我是得了神尊的令,来探望半神的,那四个小将不敢忤逆尊神,你倒是不将尊上放在眼里啊。”
无生天王一噎,随即道:“难不成也是尊上要你给重犯送伤药的?”
月老红着脸不发话,药是三生拜托的。
无生天王将手中闪着电光的牛角交叉狠狠往地上一戳,“月老,看在我们多年交情份上,此事本王便不予追究,若是再犯,休怪本王去天帝那告你一状。”
月老呵呵一笑,“天王飞升成仙之前于人间留了后代吧,真不怕后代们绝了姻缘断子绝孙你就去告状,我活了一把年纪本就不要脸,谁怕谁呀。”
“你……”无生天王气结,怕是月老说到他软肋上,只得哼了一声作罢。
肥爷见伤药随风飘的一点不剩,跳脚指着结界外的无生天王道:“老大你看那个拿粪叉子的心眼真坏哦,天道好轮回,报应不到他身上也得报应到他子孙后代身上。听大家叫他天王,那厮哪里有天王的风范,天王八还差不多。
闪着雷电的叉子直指结界,“天帝钦赐盖雷电叉岂是你一个畜生可侮辱的。”
“盖什么叉子?”肥爷揪了揪耳朵,“你一个王八,配一个盖子,天生一对王八盖子。”
雷电叉猛地戳向结界,结界却荡出一阵华光,将那股气势汹汹的灵气荡涤开,无生天王气急,这结界哪里是囚禁人的,简直是保护罪犯的。
千诀明目张胆以权谋私。他怒气冲顶,迈开双腿欲跨入结界,月老憋住笑,赶忙拦着,“天王冷静,神尊施的这结界只进不出,你若进了去,谁也没那本事打碎结界救你出来。”
无生天王冷眼瞧着月老,方才他可是亲眼瞧见老头直接走入结界,又轻松的走出来的。
月老傲慢得将头一仰,“都说了是神尊准的,自然神尊设下的结界自然不挡我的路。”
天王虽停住脚步,奈何手中雷电叉却不松懈,似在考量月老的话。
月老又道:“天王这性子该改一改,你弟弟的性子便同你一模一样,结果白白断送了大好前途。”
“给我闭住,谁也不准提卜矶。”对方这闷声一嗓子简直要震碎结界,似是动了真怒。
月老咂咂嘴,翻翻白眼。
原来卜矶乃无生天王的弟弟,果真一路货色。
肥爷疑惑道:“捕鸡是谁?”
秋暮脑中稍一回忆,回它说:“也不是个好东西,青狮子的主人小偶,就是被那个卜矶害死的。”
“哦。”肥爷再问:“为什么他弟弟叫捕鸡他不叫捕鸭呢?”
月老拍着大腿呲着大牙哈哈大笑,“你这胖子好生幽默,老头我稀罕。”
无生天王表面不动声色,然手中的雷电叉暗暗用力,已将诛仙台一角戳出了个洞。
秋暮垂眸望着肥爷,“既然咱们被囚到一处了,就不要再分开。”肥球若落在天王手中,大凶。
肥爷高兴起来,连连点头,“嗯嗯,我什么时候离开过老大。”
是啊,自上古追到如今,哪怕变成个脑残也能一眼认出她,这份情义是什么都换不来的。
当年斗府内,她随手捡了白肉球。
“听闻神兽朏朏养之可解忧,不知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不信你养养看。”
如今想来,却是如此,这胖子萌蠢至极,将它带在身边,不知多了多少欢乐趣事,以前竟不曾察觉。
自从被索在这诛仙台上,往日那些最为平常,亦最令人忽视的小事一一忆起,倍感温馨。
人总是这样,获了灾难,品了绝望,尝了孤寂,走一遭生死,赴一场别离,才会忆起往日平淡,那些平淡中满是静好岁月和风暖阳,可当时从不觉得。
倘若重新来过,她一定好好对待这只胖子,不再想着丢下它,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它,多给它几只鸡腿吃,将它养得再胖一点也没关系。
可是如今她深陷囹圄,自身难保,它亦闯了大祸,犯罪属性皆为恶劣,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肥爷见秋暮一直盯着它看,于是晃了晃大尾巴,“老大你这样含情脉脉的看着我,我不习惯。”
秋暮再笑笑,“老大再看你头顶的绒毛,怎么一把高龄了,绒毛还没长齐。”
肥爷抬着爪子捂着脑袋上稀稀疏疏的绒毛,不好意思道:“其实早就长全了,是我自个儿揪的,那样看起来会显得年龄小一些,更让老大不放心些,老大出去玩时就不会想着丢下我了,嘿嘿嘿嘿。”
结界外的无生天王似乎终于控制住了情绪,低吼吩咐跪地的四将,“将月老带下去。”
月老被悬空驾走,“放我下来,有种等我再长二百斤肉你们再扛着我走,秋暮啊我会回来的……”
有肥球陪着,日子似乎不那么难熬了,肥爷一改往日懒散,竟像模像样盘腿坐在地上凝聚灵力,秋暮看着很不习惯。肥球说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可以保护自家老大。
秋暮又往诛仙台挂了些日子,可惜她没心情数挂了几天,但能清晰的感觉体内的灵气真源渐渐被驱魔索吞噬,她心里头不由得轻松了些。
或许就这么熬着,终有重获自由的那一日。
到那时她想她可能没有力气再去纠缠千诀了,毕竟她再不是十万年的半神月醒,秋暮这个身份虽然用的时间不长,但已根植于心,就用这个身份安生活着,不连累任何人比什么都好。
可翌日辰时方过,无生天王举着御赐的雷电叉子来寻她晦气。天王二话不说飞身到结界之上,手中的雷电叉直戳结界,细细的雷电便灌入结界之上,连通吊着秋暮的驱魔索,细碎的雷电便随之进入秋暮的体内。
秋暮差点疼晕过去,忍不住咬唇发出呻~吟声。
无生天王好气色道:“为了尽快驱散你体内的魔气,本天王助你一臂之力,你可好好享受着。”
肥爷破口大骂王八盖子滥用私刑变态猥琐下流至极,无生天王只一味享受受刑之人的痛感,似闻不见任何叫骂声。
诛仙台上的血滴滴成花,肥爷再也忍受不住自家主子受辱,跑出结界,仰天一声嘶吼,身子不断膨胀,只片刻间,变大了数百倍。
眼前矗立了一庞然大物,雪白绒毛无一丝杂色,渗满杀气,嘴里尖牙似锋利银钩,凶悍眼底萦了深蓝漩涡,气势凛厉骇人,丈长尾巴于空中轻轻一扫,便是一卷旋风,气流竟直击碎了千诀设下的结界。
半空中的无生天王怔住。
月老恰好飘了朵红云降落,开口第一句,“哇塞,小胖子好帅啊!”
肥爷又一声呼啸,灵气外渗,撼动整个天界,飞花流转,绿叶如利刃翻飞,甚至不少宫阙殿宇被掀走了屋顶。
接着整个仙界大乱,各宫养的宠物纷纷挣脱束缚出来伤人,见人便咬,似已魔化。
麒麟凤凰仙鹿貔貅红鹤白狼青牛灵猫,花豹黑熊甚至最为温顺的喜鹊亦见人便攻击,各宫的主子念咒驯化也控制不住。
肥爷已跟无生天王于半空打成一团。
秋暮这才想到神兽朏朏有催眠万兽之力,为它所用,正是因此,当年千诀才出动老桃仙背着九黎壶困住它,不料十万年前未发生的事,十万年后还是发生了。
肥爷这一闹腾,罪名比她不小。秋暮疾呼肥爷,可那胖子已打上了瘾,听不进任何一句话。
月老已看呆,这一切似乎超过他的想象,望着整个天宫乱做一团,喃喃道:“过火了呀!”
一条金龙穿破云层呼啸而来,落在诛仙台上。
秋暮看清来人,惊讶道:“宿引?”
对方面色沉重,眉宇阴郁,直望着秋暮道:“我问你,虞欢在哪?”
“你……你不是……”
“你想说我本服了‘浮生一梦’应忘掉的事情早该忘个干净,又怎会记得虞欢?”
秋暮点点头,当日他上了铜陵马车随着大黄蜂东去,并未认出站在栏杆处,默默等他的虞欢。
“我且问你,虞欢是不是……死了。”他哽咽道。
秋暮点头承认,“她乃囚生琴琴灵,已……灰飞”。
宿引冷笑一声,踉跄着向后退一步,望着身后仙族将士同天宫灵兽斗成一团,大吼道:“你们这群骗子,全部都是骗子。”
“你怎会想起虞欢?到底怎么回事?”秋暮问。
对方唇角凉凉一勾,终于安静下来,“缥缈海。”
“你去了缥缈海?”
宿引双目空洞,低喃着, “若非去了缥缈海入了一场泡沫梦境,恐怕我此生都不会记得有虞欢这样一个人。你们都是骗子。”
“你们都是骗子。”他低吼一声化身为金龙沸腾半空,肥爷跟无生天王斗着,趁机吼道:“大龙大龙,骗你的是天宫的狗官跟道貌岸然的天帝,一切都是仙界的阴谋,骗你服用浮生一梦忘掉心上人,天界这么坑你,你咽得下这口气么,咽不下的话就去天牢将古未迟还有一个八爪鱼救出来吧,让我们干翻虚伪的天族。”
无生天王将灵力灌入雷电叉,黑着脸道:“宿引龙子莫不要被这畜生迷惑心神,你乃仙界在籍之上仙,岂能跟着这畜生造反。”
一声龙吟后,金龙没入仙云,不见踪迹。
秋暮完全呆住。
他终于想起来了。
老君的‘浮生一梦’是败给了幽女织出的梦境,还是败给宿引心底不可湮灭的深情?
四只奓毛孔雀缠住看守诛仙台的四名将士,清闲的月老颠颠跑到秋暮身边,“乱了啊,全乱了啊,乱了好了,趁乱可以逃跑了啊。”
他手中幻出一把锋利匕首,往驱魔索上蹭来蹭去,口中嘀咕着,“你见过做朋友做到我这种倒霉地步的么。三生啊,为了你我可是拼上了仙籍前途甚至性命啊。呀,三生啊你不是挺硬的么,你变成了刀子怎么这么钝啊,我锯了半天怎么才断了半根啊,看见了没,这姑娘疼得满头大汗。”
匕首发出三生的声音,“此乃驱魔索,你以为是豆腐,你将灵力渡入我体内可事半功倍。”
月老依言渡灵力于刀刃,秋暮对着匕首道:“三生,是你?怎么你也跟着胡闹。”
“哎!我这块石头都看不下去了,你太蠢了。”
台下一位将士发现诛仙台异样,本想冲上去,可那只着魔的孔雀缠着他不放,且趁他不备啄瞎了他的眼睛,其余三个更是被咬得哇哇直叫惨不忍睹。
秋暮虽疼出满头大汗,好歹四条驱魔链总算断了。
月老贼眉鼠眼望了望四周,利索地藏起小匕首对秋暮说:“我得走了啊,你跑了跟我没关系啊,你没见过我啊。”
秋暮舒展了几下拳头,体内灵力翻涌,腕间拇指大的血窟窿以肉眼所见的速度快速愈合,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影子正走来。
“古未迟。”她道。
月老藏好了三生匕首,叹口气,“哎,那仙缺德得很,从来不干正经事,被关起来后倒是挺让人挂念的。”
见秋暮不搭腔,于是循着对方的目光转过脖子,竟瞧见古未迟握了把仙剑快步走来。
“哇塞,又一个越狱的啊!”月老惊叹道。
第216章 【15】
古未迟身后紧跟着天燮,那魁梧仙将见对方已登上诛仙台, 抬手拦了一把, 被古未迟一拳头打出个黑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