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川换好鞋,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下个礼拜六你过生日,想去哪儿玩啊?”
罗晓谕咬着下唇,想了好几秒:“没想好,等我再问问曾倩,咱们仨再商量呗?”
“偏心!”周小川噘着嘴去按电梯,“拜拜啦林纾,那就,小鱼过生日再见咯?”
“好。”
关上门,回到客厅,墙上挂钟两根指针分别指向四和七,不知不觉,一下午都快过完了。
罗晓谕回头问:“估计老罗快回来了,要不,电影就不看了吧?”
林纾点点头:“改天再一起看。”
他刚刚听到罗晓谕下周过生日。
罗晓谕把碟收起来,关了电视。回头正撞上林纾直勾勾的目光。
“你把这儿收拾一下,我就先回房啦?”她指指自己的房间。
“我们还有几件事没讨论出个结果。”林纾也走到电视前,跟她面对面,中间只隔着一步远,自从两个人不做同桌之后,他倒好像变得外向了些,不仅跟别的女同学相谈甚欢,就连面对罗晓谕,气场也强大了很多。
“你不让我跟你坐一起,我不愿意,但你的新同桌是个女生,我也就不那么反对了。”
“我自己的事儿谁给你的资格发表意见呐?”罗晓谕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并不光滑的塑料盒,被上面的毛刺割了一道细细的小口,伤口的痒大于疼。
林纾也看见了,一把揪过盗版DVD的盒,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罗晓谕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了起来。
“哎,脏不脏啊!”罗晓谕的本意是,她摸了不少的东西,没怎么洗手,手上一定有细菌的。
“有一份科学研究已经证实了,唾液可以帮助杀死病菌,而且里面的某种酶,能够加速血液的凝固。”,他卖弄起学问来,一脸“你啥也不懂”的表情看着罗晓谕,嘴里因为含着东西,声音有些含糊。
罗晓谕抽回手指,轻轻从他唇边划过,他的嘴唇摸上去原来跟亲上去一样柔软,只是很薄,不少爱情小说里都说,这是薄情相。
“我的事全都听你的,这不公平,我需要补偿。以后,我也要叫你小鱼。”
“这是我爷爷奶奶小时候图省事叫的,不是什么正式的昵称。”
“但这至少代表了跟你很亲密。”
“随便你。”罗晓谕无所谓,“反正冯丽娜也总是像你这样自以为是。”
她身影纤细,像一朵云从林纾面前飘走,他站了好几秒,咀嚼她刚刚话里的意思,忽地,又自嘲似的嗤笑了一声。
老罗下班回来的时候,林纾已经把客厅和厨房都收拾得比之前更干净,他心里惦记着给罗晓谕送生日礼物的事,一遍一遍在旧电脑的搜索引擎上,百度处女座女生最喜欢的生日礼物。
他现在手里相较以前,算得上坐拥一笔巨款了,虽说用途广泛,但总是让他更有底气一些。
老罗洪亮的嗓门在门口响起,平时讲课,他就凭着这幅金嗓子连麦都不用。
“孩子们呐,看看我买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林纾热情地迎出来,接过他手里的纸袋,里面有点沉。
罗晓谕磨磨蹭蹭,老罗都回房换衣服了才打开门,径直往厨房去,拆外卖的盒子。
卧室里传出老罗的声音:“是新开的那家什么海水湾的,日本料理,买了不少,你俩都多吃点啊。”
林纾已经挤好了芥末和酱油,刚想说话,罗晓谕飞快夹起一个金枪鱼寿司,塞到他嘴里。
笑得就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我不喜欢吃金枪鱼,嘿嘿。”
老罗换了衣服洗了手,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吃晚饭。
因为都不怎么饿,吃得慢,老罗剥好了虾,原本是直接想递给罗晓谕的,手伸到一半,又拐了弯,递给了林纾。
总归是客人。
罗晓谕不以为意,林纾点着头对他说:“谢谢罗叔叔。”
老罗喝了一口作为赠品的梅子清酒,咂咂嘴,宣布一个消息:“明晚呢,小鱼的爷爷奶奶,想请林纾吃个饭,这......毕竟是一家人了,总得互相熟悉一下。”
林纾有点吃不下了,他作为这个家庭的“入侵者”,对自己的尴尬位置心里是很明白的,可要把他们这种不伦不类的收养关系摊在桌面上,他多少有点胆怯,就算罗晓谕的爷爷奶奶不接受他也是正常。
他只是不愿意也绝对不想,在罗晓谕面前丢脸。
罗晓谕直接用手拿起天妇罗咬了一半,宽慰他:“别怕,我们一家可都是好人。”
老罗点头,他就愿意看到两个孩子和谐相处。
第二天傍晚,老罗提前半小时下了班,回家接上两个孩子去饭店。
林纾一下午的时间都在准备,对着镜子刮了几遍胡茬,直到刮破,被罗晓谕贴上海绵宝宝的创可贴。
罗晓谕还替他选好了要穿的衣服,清新的海军纹衬衫,配海蓝色九分牛仔裤,脚上穿一双做旧的米白色鬼冢虎。
她自己也穿了一身海军条纹的连衣裙,背一个帆布的包,手腕上系着一条海蓝宝的手链。
两个人站在小区门口等老罗,像拍杂志硬照的模特,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上了车,林纾坐在副驾驶,对着倒车镜端详自己的下巴。
老罗瞥他一眼:“等有空,给你买个好点的剃须刀。”
林纾咧咧嘴,狠了狠心,还是一把撕掉了创可贴,小心地把有胶那面对折好,放进裤子口袋里。
怎么说也算是第一次见家长了,他尽可能地想表现得体面些。
罗晓谕坐在后排,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睛,看了林纾一眼,摸了摸下巴,手指在屏幕上输入两个字“林纾”。
过了几秒,屏幕上的内容被更新,最上面一行“匹配程度,96%”。
像触了电似的,罗晓谕迅速关掉了这个软件,摁灭了屏幕,犹豫几秒,又返回,彻底把这个应用删除。
饭店离小区不远,罗晓谕家聚会常来,老板是罗晓谕奶奶的学生。
老罗把车在门口停好,就有服务生拉开大门迎了出来,顺便放出室内的冷气。
站在二楼包厢落地的窗户前,罗晓谕的大伯先开口:“我看呐,咱家大强收养的这个男孩,还真不错。”
大伯母正在给罗晓谕奶奶斟一杯红枣桂圆茶,眼睛都没抬:“好有什么用,羊皮怎么也贴不到狗身上。”
罗晓谕奶奶穿一身淡藕粉色套裙,不是什么昂贵的料子,裁剪得却十分大方得体,在老罗好话说了一火车皮,嘴皮子都快磨破的攻势之下,她在亲耳得到罗晓谕的同意之后,才同意了接纳林纾。既然已经认可家里多了一口人的事实,她就不会为难林纾,至少她不会让林纾在面对他们一家人的时候,感到难受或是无所适从。
“凤珍,已经成了一家人,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
罗奶奶调整着脖子上珍珠项链的角度,嘱咐大伯母。
旁边罗晓谕的爷爷笑呵呵看着自己老伴臭美:“小琴说得对,你们是做长辈的,一会儿啊,对人家孩子不要求多么亲热,至少得客气。”
大伯母从包里掏出一个正方体裹着黑丝绒的盒子,语气里有些不甘心:“放心吧,爸妈,礼物都准备好了。”
门外服务生的声音由远及近,随着门把手被拧开的“咔哒”声,罗晓谕走在最前面,一进门就坐到罗奶奶身边,嚷外面热。
罗奶奶把晾得温热的红枣桂圆茶递给她:“外面热吧,快喝口水。”,对于旁边大伯母隐蔽的白眼,视若无睹。
林纾跟在老罗身后,对初次见面的长辈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
第二十章
在老罗的引荐下, 林纾分别跟罗晓谕的大伯父伯母、爷爷奶奶打了招呼。
他长得好,行为举止有礼貌, 很快博得了中老年两位女性的一致青睐。
只剩下罗晓谕的堂姐加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罗奶奶仔仔细细把小孙女从头看到脚, 满意地点点头:“我的小鱼啊,长成漂亮的大姑娘喽。”
罗晓谕搂着奶奶脖子,头也靠在她肩膀上:“长漂亮了, 您语气还这么惋惜啊。”
“漂亮的小鱼, 迟早也要游走的,兴许是到大海里,找到另一条小鱼。”奶奶爱怜地摸着罗晓谕的头发。
“奶奶,您肯定看了《海底总动员》了, 我哪儿也不去, 就陪着您和爷爷,我是习惯在鱼缸里的小鱼。”
“唉,你妈那个狠心的, 这么丁点大就给扔下了......”罗奶奶伸出一只手,比着个五岁孩子的身高。
眼看着老太太又要痛说革命家史, 罗晓谕赶紧撒娇阻止:“我知道,就是奶奶好,把我从一条小丑鱼养到这么大,奶奶,今天是林纾第一次跟咱们全家见面,您不表示一下啊?”
大伯母和罗奶奶婆媳俩交换了一下眼色, 把林纾叫了过来。
大伯母拿出盒子:“林纾啊,打开看看喜不喜欢,我们年纪大的人眼光怕是有点过时,不过我觉得跟你今天的衣服倒很搭。”
林纾一个劲儿的推拒,罗晓谕看不过去,直接把盒子拿了过来,打开盖子。
一块Rolex的黑水鬼安静地躺在里面,日期已经设定好了今天,正在滴滴答答宣告它的工作状态。
林纾不认识,也看得出它一定不是便宜货。
“防水夜光的呢,快谢谢大伯母啊。”罗晓谕推了推林纾,把表拿出来带到林纾手腕上,“哎呀,得卸两节表链,他太瘦了。”
说完又把表从他手腕上褪下来,装回盒子,塞进她的帆布包里。
“男孩子的东西我也不大懂,买衣服吧又怕尺寸不合适,想来想去还是表这东西好,能用个十年八年的。”大伯母拉着林纾的手,那孩子不住嘴的“谢谢”都让她不好意思起来,唉,多好的小伙子,长得精神智商应该也挺高,要是年纪大个十岁,倒配她家的晓讴正好。
大伯母放过了林纾,他又被罗晓谕的爷爷拉去聊天,老爷子是个有学问的,平时最大的爱好是到知网上浏览国内外最新发表的论文,正好对于林纾所感兴趣的新能源开发也很有兴趣。
桌上的菜逐渐多了起来,罗晓谕面前几个小碟,都是奶奶帮她夹的菜。
林纾被大伯父灌着,尝试喝了一杯啤酒,结果整个人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螃蟹。
大伯父哈哈大笑:“这孩子嘿,以后成了家肯定是个好丈夫,滴酒不沾的,喝这么点你看这脸红的。”
老罗跟他碰了碰杯,啤酒沫子满得溢出来:“孩子还上学呢,咱们哥俩喝。”
吃到一半,包厢门被人推开,罗晓谕的堂姐,罗晓讴风风火火进来,把包扔到空椅子上,坐到给她特地空出来的位置上。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等我。”
她目光逡巡一圈,落在林纾身上,他也感觉到了,站起来自我介绍。
“堂姐好,我叫林纾。”
不用过多介绍他的来历,罗晓讴已经笑容满面地也站了起来,热情地跟他握了握手。
“欢迎加入我们家。”
两个人握完手,又坐下吃饭。大伯母的状态就跟刚才的罗奶奶一样,迅速填满了罗晓讴的盘子。
“姐,你最近很累吧,又瘦了。”
罗晓谕体贴地给她倒好橙汁,又拿了湿巾放在她手边。
“数钱数到手抽筋呗。”罗晓讴把右手弯成鸡爪子的形状,“以后可别进银行。”
罗晓谕笑:“我是想做记者的。”
吃饱之后,罗晓谕和堂姐坐在包厢的沙发上聊天,林纾安静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不远处偷听。
大伯母本来想刺探一番昨天她给女儿安排的相亲结果,正要走过去凑热闹,被罗奶奶拦住了。
在她看来,罗晓谕平时也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今天好不容易两姐妹能有这么多话聊,不应该被打扰。
大人们吃饭总是很慢,尤其是在谈论起他们知道的那么点国家大事新闻政策。
“姐,最近相亲怎么样?”罗晓谕憋着笑,问起了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罗晓讴刚洗过手,正涂护手霜,两只手背贴在一起摩擦。
“没戏,要不是你大伯母以死相逼,我才不去呢,我是想好了,过几年房子贷款还完,我就去精子库买个优质的,生个自己的孩子。”
罗晓讴大学毕业以后,考进一家股份制银行,从柜员做到客户经理,收入颇丰,自己买了车房,却没想到,在婚姻市场上,女方太强,算是个劣势。
“姐,你是说,你不想结婚,却想生个孩子?”
“是啊,男人么,可有可无,但一个人老了也会寂寞,再说我也希望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基因的延续。”
罗晓谕揪着她包上小马挂饰的鬃毛:“可你没觉得,生孩子就是在制造一场活生生的悲剧吗?”
罗晓讴拍掉她的手:“怎么这么悲观?”
“那我问你,你活了快三十年吧,觉得人生是痛苦多还是欢乐多?”
“有时候,确实很艰难。”她点点头,“可也有快乐的时候啊,哪有天天无忧无虑的,可我们不都这么活着。”
“那你不觉得,再把一个小生命带到世界上,他总会有痛苦的时候,而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罗晓谕叹了口气,其实她也说不清这其中的逻辑,“很多根本无法预料的意外,发生的太多了。而且,如果是我,我没办法保证能做好对一个人的人生负责。”
“那你是不打算结婚了?”
“可能吧。”罗晓谕神情超乎她年龄的认真,“但应该会谈很多场恋爱,无疾而终的那种。”
罗晓讴笑了:“不大点的小孩,人生态度这么消极,这小脸蛋,怕是要伤了多少男孩的心。”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大牛皮纸袋递给罗晓谕,“《月亮代表我的心》,黑胶唱片。”
罗晓谕抱着纸袋,笑得甜蜜蜜:“谢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