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心情也不太美丽了。
于是皇帝黑着脸看大臣，大臣们垂头不语，却都不约而同的想着，一会下朝之后要好好商量一下，必须把自己家孩子弄回来。
反正如今乱象已露端倪，早晚这大楚国将不国，臣将不臣，还是想办法躲躲，一家子一起先保住了命再说吧。
这一刻，姚文湛并不知道，很多人已经萌生退意。
这些天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姚文湛一个头两个大，那些朝臣们和他也已经离了心，别说并无良策，就算是有，可不愿跟他说。
姜家对姚家恩重如山，朝中的老臣还是知道当年的事情的，姜自明是怎么样出生入死竭尽全力扶持姚家上位。
结果一朝姚广登基，竟然封姜自明为“恭顺侯”，其中之意无需言明。
这是典型的有奶就是娘，无奶甩过墙。
而且这个帝王不思进取，如今灾情如此严重，他不但不去想着如何缓解贫富之间日益尖锐的矛盾，反而杀鸡取卵，逼着姜惟交出1万斤香米。
果然是一个孬妈毁三代。
歌姬生的孩子眼皮子就是浅，完全不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自以为用联姻的手段笼络了朝中不少武将，便可以安枕无忧？
笑话！
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拿出所有物资来赈济灾民，令百姓重返故土，以免带来流民之乱，多少朝代更迭就是毁在这样的大灾大难上了。
皇后跟姚文湛也真是绝配。
这个时候还上蹿下跳让娘家拼命捞好处，实在白痴，你已经贵为一国皇后，难道你扶持着娘家篡位，你还能接着做皇后？
啥忙不帮，满场尿尿。
就冲这帝后CP，大楚基业吃枣药丸。
姚文湛满心郁气无处发泄，回到后宫里，左卿玫早得知这次讨逆军成了笑话，对于姚文湛的脾气秉性她早摸透了，看着急赤白脸的姚文湛微微一笑。
“皇上何必因为些许小事就坏了心情，这大楚万里江山，还能让他一个跳梁小丑颠覆了不成？因为那等腌臜小人生气没的自降身份。”
“皇上不如去‘掖翠园’里避避暑，回来心也安定了，就近派几卫兵马去拿他也就是了。容留了一堆乌合之众，他姜惟还能上了天不成？”
这些话是句句都说道姚文湛的心里去了，他宛若喝了一壶里木冰露那般舒爽，仰天哈哈一笑，伸手捏了一下左卿玫的脸蛋：“还是你懂朕，依你！这次，只咱们两个去。谁都不带！”
左卿玫却想着在众嫔妃面前摆一下自己在皇帝面前的脸面，主张只留几个不得宠或是身体有恙的，别的妃子一同前往。
姚文湛不甚在意的挥手，随她去安排。
翌日，零零星星几个朝臣来上朝，只得到太监懒洋洋的一句话：“今明两日无需上朝，万岁爷带着娘娘们去了掖翠园。”
果然是欲使人灭亡，先使人疯狂。
大臣们没气疯了，这皇帝的心得有多大？
但是还没等朝臣们散尽，却看见皇帝居然怒气冲冲回了宫。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皇帝兴冲冲带着一众嫔妃去掖翠园避暑，结果走到已经快要干到见底的爱莲池时，突然看见水中出现一个漩涡，不停旋转着，水越转越少，嫔妃们都很惶恐，少顷，爱莲池的水彻底干了，结果看见水底有一块大石，上书八个大字：独龙灭姚，洪水滔滔。
那字乃是朱笔写成，颜色宛若鲜血，令人生怖。
姚文湛大怒，又是谶语，这还没完了？
可是到如今他费尽心力也没能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这人也是蠢，现在天下大旱，将近四个月滴雨未落，石头上居然写什么洪水滔滔！
哈哈！
姚文湛不怒反笑，向天高举双手，不是独龙灭姚吗？朕就站在这里，你倒是来灭一个给朕瞧瞧？洪水滔滔，你倒是来啊，天下大旱，朕求之不得！
姚文湛如疯子一般仰天狂叫，颇有咆哮帝附身之感。
喊到喉咙嘶哑，依旧晴空朗朗，不见一丝风，更不见一滴雨。
他像是自己安慰着自己般喃喃着：“朕乃真龙天子，岂会惧你一条区区孽龙！”
话虽这样说，但是也已经没有了任何游玩的兴致，率领着吓得噤若寒蝉的莺莺燕燕们匆匆赶回宫里。
出了这样的事情，姚文湛总觉得心里惴惴的，想着往日此时并未退朝，于是命太监鸣鞭，结果枯坐半天，只来了小猫三两只。
姚文湛一股邪火再也压抑不住，将摆在面前的茶具直接掀翻在地：“这就是你们为臣子的本分？常有，把来的登记在案，没来的都不用来了，乞骸骨回乡养老去吧！”
还没来得及走的几个大臣：（╯°Д°）╯︵┻━┻
深井冰啊！
是你让两天都不用上朝的，现在又嗔怪我们不上朝，你这选择性失忆也太特么好用了吧。
名叫常有的殿前大太监尴尬的解释：“万岁，那个……是您下旨令朝臣两日无需上朝的。”
饶是姚广脸皮再厚，这个时候也有点不好意思，紫涨着脸，讪讪斥道：“朕知道，不过是跟众位爱卿说笑罢了，要你个奴人多嘴！”
太监心里狠狠啐了一口，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倒退了出去。
姚文湛缓和了语气，说了两句也径自走了。
几个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抻头说道：“听说西大街那边新开了一家茶楼，里面倒是真有几样不错的镇店之宝，相请不如偶遇，不如……”
几个人心领神会，又命小厮去通知一些素日交好也有孩子被万林县扣押的朝臣，皇帝已经不可救药，咱还是早做打算吧。
几个大臣正不疾不徐往西大街走，猛然卷起一阵旋风，忽听得天上“轰隆隆”雷声响，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第263章 我的江山38
这场雨下了有大半天。
这是一场几乎覆盖了全大楚绝大部分地区的大雨，许多绝望的百姓居然不管不顾就在大雨中载歌载舞起来。
下雨了！
终于下雨了！
经过四个月的干旱，很多人都深深明白，农业是一切的根本，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索性不再流浪，反正现在很多地方都已经人去屋空，暂时找个落脚点还是很容易的。
与百姓们的欢欣喜悦不同的，是很多朝臣和姚文湛。那句“洪水滔滔”的谶语才一出来，就立刻天降大雨，仿佛是要迫不及待验证这句话一样。
好在这雨只下了半天，姚文湛的心略略轻松了一些。
可是仿佛老天真的不肯让他过一天舒心日子，宫人来报，一直蛰伏东北的前靖远候顾莽突然发动攻势大举进犯，打了武威候一个措手不及，一下吃掉东北2个卫所，武威候请求增援。
姚文湛这下真的坐不住金銮殿了，东北离京城实在太近，一个不留神就可能攻打到京城来。
他暗自恼恨武威候名不副实，白白领了6万兵马却屡次被袭。
不过现在也没有功夫计较这个，姚文湛赶紧急召自己那些老丈人们大舅子小舅子和一干心腹进宫商议对策。
第二日大朝会，皇帝公布如下举措：
1、各地开仓放粮，发放秋季作物种子，同时重新登记户籍，让流亡的民众们就地落户。趁着现在已经降雨，寻找合适地方恢复耕种生产，开源止损。
2、每户征用一人服兵役或徭役，责令各地清理河道，修建加固堤坝做好防洪准备。
3、急令南征将军姜二郎分调一半兵马北上支援武威候。
大朝会上，前两条都得到朝臣一致支持，唯独第三条很多人反对，觉得这是一步臭棋。
南疆至东北的距离和京城至东北的距离，孰远孰近无需赘述，这一路由南至北千里奔袭，就算南征将军再骁勇善战，一个是疲惫不堪，一个是以逸待劳，拆了东墙没有补到西墙不说，还白白给顾莽那个匹夫送人头。
姚文湛却力排众议，死活不改这一决定。
事实上，他觉得这三条最妙的就是南兵北调这步棋，让姜二郎跟顾莽两个去狗咬狗吧，都死了才好！
大臣苦劝无果，一个个怏怏的回了家，姚文湛那点小私心谁能不明白呢，可是大敌当前，两害相权取其轻啊！
他们的万岁，从来都是独断专行，从不以大局为重。
姚文湛从西大营和禁卫军抽调5000兵马去支援武威候，并且下令，武威候必须死撑到南征将军的援助，否则，提头来见！
不过还别说，这三条指令还真的从某种程度上稳定了时局。
虽说安定下来的代价是每户出一丁，可总比全家都朝不保夕强吧。
不是日子真的过不下去，谁特么愿意造反！
大楚还真的出现了短暂的繁荣景象。
百姓们愁苦了多日的脸上也总算有点笑容。
姚文湛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又传来姜大郎率兵开始攻打周绍部。
皇帝没把鼻子气歪了。
老子这里一心求稳，你丫早不打仗晚不打仗，偏偏选这个时候？
周绍也冤啊，两军对峙多年，一直都很友好。
姜家就跟未卜先知一样，提前储存大量冰块和马草，整个一冬天，周绍就看着他们忙成了狗，又是凿冰又是割草。开春居然还平整土地种了很多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吓得周绍赶紧召集幕僚们，这姜家如此反常难道是要开战？
众人几乎一致摇头，不可能，他们只是在驻地不断挖坑，就算是陷马坑或者什么工事，咱又不去主动招惹他们。斥候来报，说那些深坑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全是冰。
这一来就更不能开战了，难道姜大郎是想拿冰块把咱们砸死吗？还是想用那些马草把咱们烧死？
不过姜家军的行为实在诡异，为防万一，他们也有样学样，存了一些冰块跟马草。
结果到了开春大旱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弄明白人家的用意，但是已经来不及。
现在一壕之隔，那边绿草如茵，这边枯黄一片。周绍的心里有点忐忑，这姜家莫非能掐会算？知道今年大旱提前做好了准备？
眼看着人吃马嚼，东西是越来越少。
周绍急的都火上房了，他如今是腹背受敌，邻国也被旱灾波及，所以时常跑到他的地盘上来骚扰。而他虽然坐拥10万大军，却并不敢真的一边跟大楚对抗一边还要跟一个国家狂怼。
他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人挨饿还能挖点野菜草根，可是战马不行啊。
前几天趁着姜家军这边守卫松懈，他们派了几个人偷溜过去打了点马草，结果……
开战了，卧槽！
……
姚文湛看着黑沉沉的天空，脸色屎绿屎绿的。
这天跟漏了一样，自从那天开了个头，就没完没了的下起雨来。
俗话说得好，不怕暴雨如骤就怕细雨如绵。
已经下了差不多有4天的雨，感觉好像要把那4个月的降雨一次性补完似的，有时候会停那么一会，然后接着没完没了淅淅沥沥。
姚文湛的心从开始的欣喜到惶恐到如今的爆怒！
短短的4天已经有2个宫女和3个太监被活活打死。
姚文湛似乎还不解气，又把跑来给宫女求情的嫔妃掌嘴，搞得宫里人人自危。
众人想不明白，皇帝这是怎么了？旱了那么久，如今天降喜雨不是该高兴才对嘛？怎么万岁爷比连着4个月不下雨还恼怒？
现在下雨是个忌讳，甚至已经连水都不许说，谁触了霉头被打死活该，没看见连嫔妃来说情都被掌了嘴？
渐渐的，随着连日的倾盆大雨，那些曾经因为降雨而高兴一时的人也都察觉到不对了。
在雨量集中的时候，甚至号称永不积水的皇宫里也开始有积水了。
坏消息不断被传进宫里。
长水暴涨，冲垮了新建好的田地，附近3个郡县都有不同程度波及。
浊河再次改道，携带大量泥沙泛滥至下游，起码超过5个郡县受灾。
……
那些刚刚开始修建的水利工程还未成型就全都被滔滔洪水冲垮，姚文湛开始还听一听受灾情况，后期干脆禁止宫人再报这样的事情。
整天自斟自饮喝个酩酊大醉，偶尔会有宫人听见他嘴里念叨着：“独龙灭姚，洪水滔滔，哈哈，好一个……洪水滔滔！”
第264章 我的江山39
结合着之前的“德不配位，旱魃出世”加上现在的“独龙灭姚，洪水滔滔”，几乎整个大楚的百姓们都有了认知，这是老天爷要灭了姚家啊！
与此同时，梅县、临登县和万林县三县父母官一起证实，早在去年年末，姜家的七小姐姜姗就已经带领姜家人来到此地，自掏腰包，挖冰窖，储备大量坚冰，建设蓄水池、水坝，打深井。为即将到来的大灾做好了准备。
她之所以能未卜先知就是因为提前有神仙梦中示警，说她乃是下界历劫，须得造福天下、执掌一方，救民于水火，方能功德圆满。
因此才有了万林三县百姓的安枕无忧，梦中神仙警示此地灾情最为严重，百姓十去其九，黎民涂炭，当时姜家的钱大部分已经都被朝廷逼着建立南征军了，原本富足的姜家已经没有什么额外的银钱了。
林夕给姜惟他们点赞，不但抬高了姜家，还顺便狠狠黑了皇帝一下。
姜小姐不忍见天下百姓罹难，干脆卖掉自家宅子、商铺，用所有的银钱来做防旱防洪设施，因知道这一年万民都将生活在水深火热，流离失所，所以姜小姐还提前购置了大量粮食和种子。
那个一直在万林县施粥的女孩子，自然就是心怀天下百姓的姜姗姜七小姐。
反正三个县令现身说法，证实了那些古怪的谶语皆有所指。
而全国的吃瓜群众也都想起皇后在还是太子妃的时候曾说过，姜七小姐勾结静缘居士，给她批了个“贵不可言”的命格是为了跟她抢皇后娘娘的宝座。
静缘居士那是世外高人，岂能如皇后所说的那般不堪，真是小人之心。
很多人都在暗自撇嘴，人家根本志不在此。你丫跟皇帝想着抢老百姓手里最后一点粮食蔬菜水果的时候，没想到那是人家姜小姐散尽家财，拯救万民才弄出来的吧，好意思大言不惭来摘桃子。
脸呢？
也难怪万林县令最后出离愤怒说了句“今岁无赋”的话和那首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