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父亲的话让她心底突然萌生出一丝希望来,是不是以后就可以不用在这里了?是不是以后就可以回家了?
萧竹娴并不如何担心家里人。
姐夫是中原王的小儿子,父母和弟弟他们应该比自己还要安全。
想必曾绍钧是因为看见自己就会想到丢失的凤莱城所以心情不好吧,不见也好,每次曾绍钧要是留宿她房里,接下来萧竹娴别想有安宁日子过。
萧竹娴就这样一天天熬日子。
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却有了五十岁的暮气,只有在提及父亲、母亲这些家人时,她才难得有情绪波动。
再后来她有一天终于等到了柳莲打来的电话,说是很想念她,上次约城外出了事情,这次约她去【丽都大戏院】见面。
萧竹娴也很惦记父亲母亲,就去跟太太请假说想去街上走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萧竹娴从来不提任何要求的缘故,简安如竟然同意了,还给她拿了几块大洋。
萧竹娴没想到的是,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她的家人。
柳莲在大戏院门口见了她之后就带她去了一个很别致的小公馆,然后让她给弟弟锦钰打电话。
没想到锦钰也在奉州。
萧竹娴很高兴,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弟弟也没听见过弟弟说话了,她太想念小弟,于是没有注意到柳莲的鬼祟。
电话通了之后,萧竹娴在柳莲示意下说要锦钰出来见见面,很是想念他。
锦钰迟疑着问她只有自己吗?萧竹娴看柳莲拼命点头,于是说是,只有我一个人。
萧锦钰高兴的来到萧竹娴提供的地址跟她见面,然后发现,原来大姐也在这个小公馆里。
接着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姐夫王腾飞,然后他们姐弟以及柳莲就被王腾飞的人绑起来丢进小公馆的地下室里。
那里关押着伤痕累累的父亲萧伯胤!
萧伯胤看见他们姐弟三个顿时大惊失色,连问萧锦钰是怎么来的,懵懂的锦钰说,是二姐叫他来的。
萧伯胤平生第一次动手打了萧竹娴,虽然重伤之下他打得跟没打并无二致。
“是你害死了你弟弟和你自己!”
第919章 乱世家人6
有些事情萧竹娴弄明白了,有些事情萧竹娴到死都没弄清楚。
全家身陷囹圄,柳莲居然一直跟王腾飞叫嚷着“你骗了我,说好的你会让我带着家产跟儿子离开的”,萧竹娴愕然,再结合之前父亲的话,看来她是被母亲给骗了。
而母亲骗她出来为了把小弟也骗出来?
但是为什么?
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一直不是太融洽,可也不至于需要骗才能见面啊?
然后王腾飞——她那个第一次见面的姐夫总算再次出现了。
萧竹娴是越发懵逼。
只是知道他们要父亲拿出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一直嚷着猪油什么的。
萧竹娴觉得就算再困难,堂堂中原王也不至于连块猪油都买不起吧,一定是她听错了。
然后一阵枪响之后又冲进来一批人,把他们所有人都包围了起来。
居然是曾绍钧!
萧竹娴很高兴,觉得只要曾绍钧肯救她父母和姐弟,就算对她比从前再苛刻十倍,她也甘之如饴。
结果曾绍钧也是来要猪油的。
萧竹娴:……
她想说,你们别抢,别难为我的家人,我们散尽家财都给你们买猪油还不成吗?
但是潜意识又觉得这么说一定会被人当成傻子。
再接下来就更热闹,东阳人才是最后的黄雀,将他们所有人都抓了起来。
然后居然也跟萧伯胤要猪油。
萧竹娴已经无力吐槽。
东阳人说,若是萧伯胤不交出来,就在他面前杀死他所有的家人,一个不留。
柳莲对着萧伯胤破口大骂,说原来他才是那个害人精,叫他赶紧把猪油给太君,别连累他们母子。
萧伯胤最后还是服了软,说了一个地方,居然离东阳人的驻地不远。
东阳人素来诡诈多疑,一定要萧伯胤亲自去拿,并且还要带上他的家眷。
“你们地,大焱国人,统统良心地不好,我们地,不信。”为首的东阳人名叫今村慎一郎,曾绍钧曾经叫出过他的名字。
今村慎一郎狞笑着说,不但要带上萧伯胤全家,还要带上两位尊贵的客人,就是元帅府的两位公子。
这样一旦萧伯胤玩什么花样,不但要面对东阳人的怒火,更要直面大焱国两位军阀的怒火。
萧伯胤微微一笑,点头应允。
一行人跟着萧伯胤到了那个叫做锁龙潭的地方,原来只是一眼枯井。
萧伯胤一见到那眼井顿时面露喜色,一再强调之身前往便可拿到“猪油”。
今村慎一郎却说什么也不肯,反正那枯井也宽敞,索性吩咐士兵用绳子系了萧家一家以及曾、王二位公子再加上他自己和五个荷枪实弹的精兵一同下去。
那枯井又大又深,直径肯定要超过五米,深度也有十米以上,干枯了已经不知道多少年,甫一下去,还惊出不少蝙蝠,吓得柳莲一阵哇哇大叫。
今村慎一郎颇为恼火:“你地,闭嘴,再叫,死啦死啦!”
因着萧伯胤说那东西被埋在井下,上面又派下来三个士兵拿着铁锹铁镐按照萧伯胤指定地点进行挖掘。
挖了一会之后,今村慎一郎突然问道:“什么声音?”
的确,所有人都听见像是有很多匹马远远奔跑或者是有坦克、装甲车之类发出沉闷的“轰隆”声。
今村慎一郎突然面色大变:“停下,你们……”后面是一堆叽里咕噜的东阳话,总之就是命令挖掘的三个人停下。
“来不及了,这底下是真的有宝贝,你们这些外来的狗杂种不知道吧,下面埋着两条水龙!”估计这是萧伯胤这个谦谦君子唯一一次说脏话骂人吧。
剧情到此就全部结束,因为井里面所有人都死了,被汹涌而来的地下水淹没。
直到停止接收剧情,林夕的耳朵里仍然是那种山洪暴发时才会有的令人心悸的水啸声,如同火车呼啸而过,听起来竟然犹如狼嚎般凄厉。
林夕现在也有委托者临死的困惑:“猪油”到底是啥?大家都要抢,难道是天蓬元帅被熬了油?吃了虽不若唐僧肉,但是也可沾沾仙气儿?
按照这样的水势,估计附近东阳人的驻军都有被水淹没的危险。
萧伯胤也算是个人物,林夕接收剧情看不出三个孩子的性格,但是这个家被他管得一团乱,空有一副慈父心肠却没有保护好任何一个孩子。
而委托人肯定是把所有的错都算在自己头上,觉得如果不是她被柳莲骗出来,家里人可能都不会死。
可是林夕倒是觉得,“猪油”绝对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是灵丹妙药?还是一批军用物资?亦或者是毒药、病菌?
总之,不管委托人有没有被骗出来,最后萧家都要面对这一场危机。
林夕一边捏着自己红肿不堪的脚踝,不断给自己舒筋活血,一边绞尽脑汁思索。
猪油,猪,油,到底是什么呢?
现在正是萧竹娴第一次被那个坑人坑己坑全家的坑王之王柳莲给骗出来见面,然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胡子来了,快跑!”
胡子,是北五省对山贼、强盗、土匪等人的一种叫法。
城外的茶燎众人顿时一哄而散,接着她贴身伺候的丫头栀子拉起她就往这边跑,然后林夕就来了。
想都不用想,这个栀子肯定不是个好货。
只是不知道她的主子是谁。
应该不是曾绍钧,毕竟后来为了从东阳人手里救回她,帅府也付出很大代价,而且曾天寿的儿媳被东阳人掳去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呆了一个晚上,儿子总有点绿油油的嫌疑吧?
那么是简安如?还是家里那三个姨太太,亦或者是她的好姐夫王腾飞?
甚至是……
东阳人?
林夕从空间里拿出两块压缩饼干和一瓶水,简单吃了之后就开始打坐修习二十段锦。
教过她东西的人很多,但是迄今为止,林夕最最最感激的,还是曲九霄。
在她还是一个蝼蚁般的试练者时,师父不但教给她一项几乎在任何位面都可以用上的技能,还教会她顽强而有毅力的心性,三思而后行,行后不三思。
不愧是医药世家的娃,虽然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但是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打坐一个晚上,林夕只觉得浑身暖融融的,整个人都精神奕奕,一扫昨夜的萎靡。
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回到帅府去,免得自己的那些嫁妆被人算计了去。
老子的东西,还没几个人敢抢呢!
第920章 乱世家人7
这个时候的大焱国,正处在封建社会到资本主义社会的过渡期,新旧势力、新旧思想都在各种碰撞,各种运动都在轰轰烈烈展开。
什么解放妇女权益啊,什么提倡新式婚姻反对包办婚姻啊,主张妇女走出家门啊,反对裹小脚啊,强烈要求女子跟男子一样接受教育啊等等。
当初萧竹娴的婚礼是中式的,但是之前却也不伦不类的在报纸刊登了豆腐块大小的声明。
虽然在很多人眼里,萧竹娴都是高嫁,但毕竟是做个姨太太,越来越多的人提倡废除旧婚姻制度,一夫一妻已经很被多人挂在嘴上。
所以她并没有如过去那般抬着十里红妆出嫁,萧伯胤一直都觉得两个军阀就是贪图他萧家的钱和药。
于是借着登报的由头,将嫁妆单子也打在上面,令这则声明看起来更加不伦不类,好在那个时候,什么新鲜事都有,这个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林夕却是有点心酸,这是一个无能为力的父亲面对强权时唯一能给女儿谋算的。
在那个时代,有多少商人对这些军阀们闻之色变,来一个刮一顿。
就以凤莱城为例,双方抢夺最严重的时候,甚至税都要上双份。
中原王抢过去,规定必须按照他的章程走,税官们催命一样逼着交钱,必须使用中原王治下的货币。
而曾大帅抢过来,也是依样画葫芦。
导致凤莱人只能两手准备,王大帅来了,用王大帅印的钱,曾大帅来了,用曾大帅的钱。
而两个大帅虽然口中嚷嚷着民众必须使用他们的货币,可一旦跟他们自己有银钱上的往来时,却规定必须使用银元或者黄金。
萧竹娴的陪嫁是一匣子金银珠宝,其中甚至还有两粒莲子米大小的金刚石戒指。
三万银元齐齐整整码在三个精致的大铜箱子里。
除此之外,还有一处地处奉州黄金地段的三层小楼。
很多人都觉得,这萧家攀附上大帅府可真是下了血本。
只有萧竹娴知道,这是父亲给自己傍身的。
“嫁去那样的家里,没点银钱别人瞧不起你,尤其……哎!”萧伯胤长叹一声,压下了那句“私相授受,还是做妾”的话:“爹给你的东西,银元是平日里自己用,打赏仆妇都离不得,这东西大家都稀罕。那些金银细软珠宝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你们三个一人一份。万一真打起来,藏好了,这东西到哪里都能顶钱用。至于那栋宅子,留着你闲暇无聊过去小住几日的。”
在普遍都是重男轻女的年代,这个爹肯送萧竹娴去学堂读书,不用儿女去攀龙附凤谋求自己的利益,更舍得给女儿备下这么大一份嫁妆,林夕觉得他是真的值得委托人去救的。
三种嫁妆各有用处,要知道当时的一块大洋,起码顶的上如今的四、五百块钱,光是钱就给了一千多万。战乱时的房产不值钱,可帅府所在的奉州还是很稳定的,那是北五省房子最贵的城市。
萧伯胤话里的意思就是,在帅府过得不舒心的时候,就躲去那里小住两日,别太过委屈了自己。
捉奸事件之后,他从来没对委托人说过一句重话,自然是明白这里全都是柳莲自以为是的计谋,女儿是无辜的。
其实他是不想要女儿嫁,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依然可以给自己闺女安排一门合适的亲事,不让孩子步了自己后尘。
可是萧伯胤没办法,因为他面对的是杀人不眨眼的军阀。
灭门的府尹破家的县令。
而手无寸铁的他们,面对的是北五省的大天,是未曾加冕的皇帝,生杀予夺!
只是萧伯胤没想到的是,闺女的那些嫁妆进门就被简安如给锁起来了。
曾绍钧比萧竹娴大了八岁,而简安如又比曾绍钧大四岁,她怎么可能斗得过已经二十九岁的简安如!
林夕跟拉洋车的说,送她去大帅府,给他一块大洋。
车夫这才肯拉这个满身脏污的女人,他并不相信这个女人真能给他一块大洋,奈何诱惑实在太大,最多白跑一趟,若是真的拿到一块大洋,铁蛋就有钱买药吃了。
帅府不但正门门禁森严,有荷枪实弹的卫兵把守,连角门也是一样,两个卫兵看见一辆破破烂烂的洋车过来,顿时大喝一声:“站住!”
林夕从里面探出头来:“开门!”
虽然萧竹娴在帅府向来深居简出,但是这位司令的第一任姨太太,卫兵们还是认得的。
元帅爹,司令儿,也不知道这父子俩到底谁官儿大。
帅府占地超过五万平米,林夕才不会拖着还有点隐隐作痛的伤脚一步步委屈自己往院子挪。
到了垂花门,林夕扬声对二门上的婆子喊道:“给我拿个大洋来!”
车夫顿时喜形于色,看来这个脏兮兮的女人是真要给自己钱啊,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这天上掉馅饼的美事,真轮到自己头上了?
那婆子看见居然是大姨太太回来了,虽然很惊讶,但是一听她张口就要一块大洋,撇撇嘴说了句“等着”然后径自走了。
林夕叫车夫候在这里,一会自然有人给他钱。
然后林夕一瘸一拐随那婆子走进简安如的房间。
不同于她们几个姨太太,简安如这个正头娘子是住在一栋独立的二层青砖小楼里的,里面的家具摆设中西结合,既有沉稳大气的紫檀家具,又有洋气浪漫的曳地窗纱以及镀金的高背座椅。
林夕走进去的时候一屋子的仆妇都在等着太太示下一天的工作,所以也就没人通报,而林夕一眼就看见正跪在地上哭诉什么的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