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到底是对无辜牺牲的三郎先生、还是被迫被驱逐离开这个世界的晴明，亦或者是自己或者别的什么人。
但有一只手怜惜地轻轻按在她的头顶，力道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就像当初晴明还是个手办精时天天没事就rua她头毛一样。
白发的阴阳师无奈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啊，老板。为什么总是要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呢？”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结局都能尽善尽美的。你是个本性善良的好孩子，哪怕是死亡都无法磨灭它，但也许这份品质让你做出了很多对于一个犯罪者而言不必要的事情……也让你吃了很多苦。但生而善良，不是你的错。”
“况且是敌人率先找你的，不是你主动去伤害别人。我见过很多人有了力量就堕落放纵、肆意伤害他人的糟糕例子，但我不认为你会比他们差……因为你更明白‘克制’的力量。”
“最后是我自己选择挣脱基座来保护你，多亏了你的灵能，不然我也无法成功。”
“至于三郎先生的事情……我很遗憾，但我们事先都没想到你的真名会泄露。可大家都不是圣人，我们只要活着，就会犯错。你这一路走来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那些辛苦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
说到这里，晴明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所谓的人生，就是由遗憾和不那么遗憾的东西组成的。遗憾无法避免，我们只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
“老板，不要再自责了，我看得出来，你会成为了不起的人。你今天忍受的所有痛苦和折磨都会在来日为你加冕。”他轻声说道，像是笃定地宣判着一个铁的事实，“一定会的。”
涉川曜缓缓抬起头，红着眼眶，“……你是指哪方面，晴明？”
“所有。你想在哪方面有所建树，你就会成为那个领域的专家。你会做到所有你想要做的事情，你最终会迎来你一直渴求的内心平静和安宁。”
晴明格外庄重严肃地对她说，“这——就是我对你下达的预言，涉川曜。这是我占卜所看到的未来！”
“你会活得比自己想象中更幸福的，孩子。”
与其说是一个大阴阳师对于友人的预言，倒不如说是祝福。
他们下车了。
车外是沙滩，是大海，是昏暗的天空。
临走前，晴明用扇子撩开白绸，对车外这位黑发红眸的少年人说道：“照顾好她，清光。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
“是，晴明前辈！”加州清光特别认真有力地回答道。
一旁的涉川曜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大海。雷帝将牛车拉到了海边，此时黑暗将要散去，新的一天就要到来。
“老板。”晴明叫她。
“嗯？”
“别担心，我会记得你的。”大阴阳师微笑着说，“当‘缘’重新降临时，我们也许还会再见面。”
“我猜你现在一定还有很多疑问想要问我。关于你的异能，关于我的来历，关于你昏迷时去的那个世界，关于这所有的一切……对吧？”
涉川曜凝视着他这张风华绝对的帅脸，像是要铭刻在脑海深处那样，最终点了点头，“对，但我觉得就算你不说，我也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的。”
“没错。”晴明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宛若狐狸般狡黠的熟悉神色，“那些答案就藏在你的心里，你只是暂时忘了它们，等时机一到，你会明白这背后的所有故事。”
“那么……再见了，老板。记住我说的那些话……永远不要放弃自己。”
当旭日的第一抹光辉洒向大海，雷帝已经拉着牛车踏海而去，在海风和阳光之中，这些来自异世界的旅者宛若泡沫一般在这世界上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感觉……”加州清光怔怔地说，“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晴明前辈就这样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涉川曜忽然想起当初晴明一力主张，坚持要召唤出眼前的这位付丧神，他是不是已经算到了这一天？算到自己迟早会离开这个世界，所以要赶快选好新的接班人才行。
……算了，如今想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是啊，清光。好奇怪啊……”女孩子像是回应先前同伴的那句话而开口，她的眼眸中倒映着海波上那些金红色的辉光，像是连灵魂都在发光似的。
“这些看起来毫无联系的故事，怎么就……塑造了我的灵魂呢？”
第109章 全靠
在海边看了一场日出后，涉川曜总算是收拾好因为离别而忧伤的心情，开始盘算起接下来要做什么。
事情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事情是搞清楚自己这个身份泄露程度如何。
犯罪者的真名落到同行手里和警察叔叔手里那完全是两个待遇——前者还有机会谈判，后者那绝对是要抓捕归案才能告终的。
但是涉川曜不想跟那群人和谈，照顾她和前主的老房东因此而死，她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当圣母。
因此女孩子将付丧神收回刀剑本体中，随身携带着它，开启【刺客大师套装】的“快速旅行”功能，直接瞬移到前些天偷偷用马甲租下的安全点位置。
“清光，你负责关注新闻和网络动态，”涉川曜叮嘱道，“我要知道警方对于昨晚的两件事情都调查进展到哪一步了。一件是我遭受袭击，另外一件是三郎先生被谋杀，除此之外的相关动态你也可以多留意。我烧个热水先。”
年轻人一边打开电视机一边点头，“好。”
涉川曜安排好任务后，掏出手机给自己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新田先生？您起来没？是这样的……我最近遇到了点麻烦，可能会有人因此去调查您，请千万注意安全。很抱歉……豆子？豆子还在宠物店啊，我想应该没人会拿一条流浪狗来威胁我吧……是，总之请您和小雏都要注意安全。”
“对了，差点忘了说，我这边有个戒指，上面刻着某个徽章。我觉得有点像本地帮会的标志，麻烦您帮我看看好吗？哎，谢谢！图片马上发你！”
交代完自己在帮派的朋友后，涉川曜拿着手机给那枚男士戒指咔咔地拍了几张图片发过去，新田义史大概在查询，一时间并没有回复。她也不着急。
此时晨间新闻也报道了昨晚的事情，关于街道损毁的事情，被一个长着猫头鹰脑袋的警官定义为“天然气泄漏爆炸”，完全没有提起当时在场的几具尸体（坦克、音和狙击手）。也不知道是被敌人的后续支援者给带走了还是警方干脆掩盖了这件事。
随后在提及房东先生被杀案时，新闻主持人又播放了一段摄像头的监控录像。在录像中，“幻武”鬼头鬼脑地出现在滕川家家门口，闯了进去……当那家伙出来时，袍子上沾满了血。
视频结束后，主持人先是谴责了凶手的残忍行径和独居老人何其无辜，以及警方声称针对凶手提高悬赏金额，公布图像，欢迎热心市民前来报警。最后记者还采访了一个不知哪来的人口学砖家，这家伙装模作样地说什么老年人最好不要独居而是去养老院或者和子女住在一起，完全是不痛不痒的言论。
加州清光简直看得怒发冲冠，气呼呼地对她说：“主人，他们污蔑你！”
“很正常。”涉川曜如今反倒冷静下来，“既然要将脏水泼到我身上，那肯定要做好周全准备。顺带一提，这视频一看就是假的，我走路不是这个姿势。”
“也就是说，您能还原出来真实的视频？”清光又惊又喜。
“可以是可以，但没用了。”涉川曜低头找泡面来吃，“警方目前似乎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除非我想自报家门，否则我没办法将当时我真正所处位置的监控视频来跟假视频进行对比。”
是的，当时真正的凶手谋杀房东时，她正在饭店里和新田先生他们吃饭，饭店大门口的监控视频可以帮忙作证。
但那又怎么样呢？
跑去把有真实容貌出镜的真视频扔到警察局，然后说新闻里那个行凶视频是假的？那不是自投罗网么？
清光默然了一会儿，有些难过地说：“可是……如果什么都不为自己辩解的话，滕川先生的家人们会恨您的。”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应当痛恨我，痛恨【幻武】。”涉川曜开始给泡面加调料包，嘴里叼着一根塑料叉子，像是要掩饰的真实情感那样，“毕竟是我的原因使得他们的父亲不幸被人谋杀。虽然这并非我的本意。”
“我已经想清楚了，清光。”
“【幻武】就是犯罪者，他不需要行善积德，不需要对敌人留情，他只要……做得比那些真正的恶人更残忍时，就没人胆敢来伤害他了。”
虽然她说出这番话时有些含糊不清，也始终低着头给泡面浇热水，但是付丧神没有丝毫怀疑这话背后的真实性。
毕竟他的主人，就是这么一个能够一边吃便利店打折泡面，一边忍着伤痛地说搞死什么人的家伙啊。
因此清光最后也只是简单的提议道，“如果您到时候怕弄脏了自己的手，可以让我上。”
涉川曜叼着叉子，一脸诧异地看向他，心想着小老弟你还想跟姐姐抢灵能？我看你在想屁吃。
“做梦去吧清光，这辈子都别想抢人头。”她毫不留情地反驳道。
感觉一片温柔少男心被人践踏的付丧神欲哭无泪：“诶？主人你怎么是这个反应！”
就在此时，茶几上的手机微微震动，新田先生查到了戒指上的徽章来历。
【新田先生：这是棉古组的标志，他们的据点在新宿的红灯地带。】
女孩子拿起手机，向对方回复感谢之语。然而等回复短信发出去没两分钟，新的电话就打来了。
“嗯……是榎田那个臭弟弟？”
她接通了电话，并熟练地调侃道：“你今天起那么早？我以为你至少要睡到中午12点以后才会起来。”
手机那端的金发蘑菇头少年语气焦急：“我这压根儿是从昨晚到现在都一直在工作好吧……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阿曜你做了什么啊，暗网上刚刚发布了一条针对【幻武】的猎杀令，生死不论，悬赏金高达2000万！”
“切，才两千万。我像是缺这个钱的人吗？”
“美元！”
“……”涉川曜摸摸鼻子，“我开始感觉自己是个拜金女孩了。”
榎田都要被她逗笑了，他继续补充道，“我想说的是——你要是哪天想不开的话，记得在向警方自首之前先照顾一下我的生意啊！那可是两千万美金哟，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我呢，对吧。”
涉川曜：……？
这话怎么有点熟悉？好像她当初在平行世界里扮演小涉那个黑暗杀手时，也对别人说过类似的话。
“喂，榎田，说真的，如果有人向你来买我的情报……”
“放心吧小姐姐，我会卖得贵贵哒！”
“你个欠揍玩意儿！之前是谁带你吃鸡的？是谁带你推塔的？谁带你斩龙爆装备的？是我！是姐姐我啊！”
榎田干巴巴地说：“情报费分你一半，而且也不是全部真实情报啦。你懂的嘛。”
一听到有钱赚，涉川曜立刻原谅了这个没长大的熊孩子:“好8，回头账号发你，记得打钱。”
榎田：……
在跟那个博多情报商人瞎扯几句后，眼看泡面都要泡糊了，涉川曜连忙挂断电话开始专心嗦面。
虽然榎田刚才一片笑骂，但是他的真实意图还是提醒了涉川曜——那就是心理自由会的人眼看昨晚刺杀没有成功，索性开始请外援了。
呸！有钱了不起啊！
一个两个的，吔屎啦！自己摆不平就请杀手，作为一个黑暗非法组织你们丢不丢脸啊！
等涉川曜一边暗暗腹诽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之际，又有一个电话来了。
她可真是个大忙人。
埋头吃面的涉川曜瞥了一眼来电提醒业务，是周边大手那哥们，当即让清光帮忙先接一下电话。
当听到接电话的人是个从未听过的少年声音，博商匠也还以为打错了，正要道歉，谁知下一秒就换人了。
“谁啊？”涉川曜明知故问。
“是我。”
博商匠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忧郁，“今天的新闻……是假的吧？”
“你指哪条新闻？”涉川曜反问道，“我的确是受到了袭击，但那个老人也确实是因我而死没错。”
“你杀了他？”博商匠也难以置信地说，“你答应过我不杀无辜者的。”
“不是我杀的。那个视频是真正凶手伪造后栽赃给我的，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把我跟朋友吃饭的真实视频调给你做时间对比验证。我总不可能一边吃饭一边瞬移到十个街区以外的地方杀死我的房东吧？”涉川曜声音低沉地回答道，“相信我，当我意识到他死了，我的悲伤不比他的儿女们少几分。”
手机那头沉默了片刻，涉川曜开了免提，她能够很清楚地听见对方沉重的呼吸声，像是在判断她这几句话的真假。
“行吧，视频就不用发了，浪费我手机流量。”博商大哥用熟悉的嫌弃口吻说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涉川曜挠了挠头，用一种似乎很轻松但怎么听都有点毛骨悚然的语气说道，“既然那些人那么喜欢伪造视频，我就让他们康康真正的恐怖视频咯。”
“匠也先生，你要帮我做一件事。虽然你弟弟说你办不到，但是如今事态紧急，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拜托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