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当局者迷啊。”乱步无奈地放弃了打机锋的想法,“一个人自觉将死的时候,会做任何事情都不奇怪吧。”
“……说得也是。”
这一瞬间,哪怕只是身处记忆中的幻境,涉川曜都能感觉到太宰原本正常的心跳声似乎发生了几秒钟的紊乱。
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狂喜与紧张。想必就是这段回忆被判定为“幸福”的原因。
只见他问:“在哪里?”
乱步神秘地笑了笑,指指天花板,“天上。”
他们的对话像是只有聪明人之间才能听得懂的深奥语言。
但是涉川曜依旧愣愣地看着太宰治从椅子上像是突然踩到弹簧那样跳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跑去,边跑还边大声喊:“国木田君~陪我去新乐园玩一趟啦~”
…………
……
所有的记忆烟雾都散去了。
这一次是因为涉川曜自己实在是撑不住追溯的进度而中断退出了观看模式。
但是来龙去脉都浮现出水面了——太宰治向江户川乱步求助想要知道她真正的异常原因。而后者也给出了答案,一切的源头就在这空中乐园之上。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弃过挽回她。
所以当知道“她不是真的想分手时”,太宰治才会陷入这种莫名狂喜到堪称幸福的情绪里。
……女孩子终于释然地笑了起来。
在一段感情里,到底是谁更执着一点呢?搞不清了啊。
眼前的视野愈发模糊晃动,她甚至看见了前男友变成了三四个重影。
“我……”她听见自己的喉咙里传来像是干涸深井的撕裂声,谈的并不是刚才看到的记忆中那一幕,而是其他话题,“我想喝咖啡……”
还没从刚才那种记忆幻觉中完全回神的太宰治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但是女孩子说出这番话时并不是真的想要喝什么饮料。
——她只是想向眼前这个人传达自己的心意罢了。
“我还想……弹吉他……”
妈妈喜欢喝咖啡,爸爸喜欢弹吉他。我很想念他们。
现磨的咖啡很好喝,吉他的琴声同样悠扬。
这些我都想展示给你,但我担心以后没机会了……我好像除了打架之外只会搞砸一切。
“我好想……你啊,太宰……对不起,之前……那样对你……但我还是很想念你……”
“没关系,我也没有真的很生气。”黑发男人的表情像是要哭又像是努力地想要笑一下,“我早就知道你这个笨蛋很想我,所以我特意来了。”
是这样吗?太好了。
当你这样说的时候,是否意味着已经原谅我了呢?
思考着这个答案的涉川曜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视野渐渐被黑暗所笼罩。
最后一刻,她的右手依旧颤巍巍地抓住了太宰治的手,眼角有冰冷的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下来。
“我打不动了……带我回家吧……”
“好。”男人将脸埋进她的脖颈之间,有点哽咽地轻声回答,“辛苦你了……我们这就回家。”
顿了顿,他终于鼓起毕生的勇气,凑在女孩子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すみません……どうやら私はあなたに恋しているようだ。”
他分明感觉到了,怀里的女孩子在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时骤然浑身放松下来。
满是血痂与伤痕的手跌落在碎屑与灰尘里。
不动了。
第195章 请和我
距离“三财集团空中乐园事件”过去了一个半月。人们也渐渐忘记那天如同雨珠般砸落海中的岛屿残骸。
此时已经将近年底,辛苦工作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开始期待最后一周的新年假期到来。
今日的横滨也依旧风平浪静。
港口黑手党没有花费太大力气就查到了那天莫名其妙地闯入己方地盘的混蛋到底是谁。
不过没等他们对【幻武】发起打击报复行动,后者的死讯就传来了。
“【幻武】死在了空中乐园?还和心理自由会的当代首领【鬼麒麟】同归于尽?这可真是……世事难料啊……”森鸥外听完下属的汇报,沉思片刻面露遗憾,“真可惜,我本来想告诉那家伙如果下次想来玩的话,其实可以直接坐电梯上来。”
“您对待这些无礼之徒总是如此宽容与大度,首领。”负手而立的中原中也真心实意地吹了一波老板的彩虹屁,事实上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喔,过誉了,中也。”
森鸥外摆出十分谦虚的样子,不过对待已死之人,宽容总比刻薄的形象要更好吧?
…………
……
姑且不提连港口黑手党上下都在期待过年的微妙气氛,今日的武装侦探社依旧是工作繁忙。
越到年底,沙雕新闻越多,大家都好像铆足了劲在冲业绩。
武装侦探社接到的各种委托也愈发繁多,虽然里面很多都不是什么特别有危险的事情,但出于不想辜负市民们的信任之情,国木田独步还是连续加班了两周。
好累啊……
他为什么会那么累呢。
还不是因为唯一的搭档又翘班跑路了!
当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今天出来调查一桩疑似丈夫外遇案件的金发青年依旧气得捏紧了手中的万宝龙钢笔。
这一次的钢笔,没有断。
那么此时此刻的太宰治究竟在做什么呢?
“我会看手相哦,美丽的小姐,只要让我看一眼,你的健康、你的寿命……甚至是这辈子的桃花运,我都能一眼看穿了!”
“哇,好厉害啊太宰君!”
坐在有暖气的咖啡厅里的黑发青年依旧穿着那件在这种天气下稍显单薄的沙色风衣,正神采奕奕地在试图勾搭一位陌生的漂亮妹子。
妹子十分单纯,看起来应该还是在象牙塔里读书的青涩打扮,眼看就要笑着把手递给对方帮忙“看看手相”。
然而一本薄薄的支票簿突兀地卡在了两人之中。
大学生妹子抬起头,发现是一位穿着时髦的靓丽姐姐戴着黑超墨镜站在两人的桌子旁,手持支票簿,体现的就是一股子壕气。
“你、你是……”妹子发出了被莫名震撼到的疑问声。
好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却对于眼前这位陌生的姐姐感觉不到任何害怕,相反还觉得很亲切,甚至……想被对方揉揉头?
涉川曜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地问妹子:“他给了你多少钱?”
妹子扭头看了一眼太宰治,后者正满头冷汗地朝她打眼色示意不要说,但不知为啥,她出于对这位陌生姐姐的莫名喜欢,还是乖乖地承认了:“十一万二千四百三十六日元。”
居然还精确到了个位数,前男友果然是人间之屑。
“莉子!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报出价格来的吗!”太宰痛苦地一头磕在桌面上,然后开始装死。
“抱歉,太宰君……”莉子稀里糊涂地道歉。
涉川曜瞬间了然,拿起支票簿龙飞凤舞的写上一串数字,然后撕下来递给她:“我给你双倍后再凑个整,二十三万日元,以后别再配合这种垃圾演戏了。好女孩,去打一份正经的工作吧。”
“是。很抱歉……但谢谢您!”
莉子十分羞涩和歉意地答应了,然后脸红红地捧着支票跑了。
——要不是为了勤工俭学赚取学费,谁会陪那个渣男演戏哦!
无关人员被钱打发走以后,涉川曜很自然地撩开大衣外摆坐在对方原先的位置上,笑意盈盈地看向趴在桌上哼哼唧唧的黑发男人:“这个月第三个了,这种请演员来气我的游戏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哼。”太宰治坐起身,双手抱臂,一脸【你想多了】的不屑神情,“什么叫气你的游戏?我跟这些女孩们都是真心相爱的!”
“是吗,那为什么一看到我把支票甩过去,你的‘真爱们’都跑得比兔子还快呢?看来她们更喜欢我的钱。”
“……”
太宰治简直说不出话来,再敬业的女演员一看到自己的前任女友就瞬间好感+50,然后不由自主地叛变阵营……
“等等,曜酱你现在不是在东京搞你的工作室吗?”黑发男人故意岔开话题,“来横滨找我干什么。”
“游戏工作室的事情也不急啦,再加上快过年了招工也不容易……而且我才刚刚醒来不到十天,实在不想这样折腾自己。”涉川曜习惯性地眯了眯眼,“况且我今天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说什么?复合吗?如果是这件事的话就免了——我可不想再被我们亲爱的曜酱抛弃一次了!”太宰的表情虽然像是在讲笑话,但他的手依旧在空中虚虚一压表示打住话题,然后特别潇洒地扔下两张钞票在桌上买单,起身准备离开,“我突然想起国木田君那边好像有工作,我先去帮……”
“——我要结婚了,这次来是给你送请柬的。”
涉川曜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张红色的请柬放在桌上,格外冷静地说道。
太宰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看起来像是没穿衣服的倒霉鬼在雪地中被人淋了一桶冰水,整个人都懵逼了好几秒钟。
“谁、谁结婚?”
“我啊。”
“废话!”他猛地窜回桌前,几乎是把女孩子按在位置上的问,“我问的是——你和谁结婚!”
涉川曜依旧露出八风不动的镇定笑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壁咚了:“侨梅。”
太宰治:……
随着“个性”时代的降临,很多旧有的社会观念遭到冲击。许多国家终于开放了同性结婚的法律许可……日本也不例外。
因此同性结婚在这个时代虽然依旧不算是主流的婚姻方式,但至少是得到国家和法律意义上承认的正常婚姻方式之一了。
太宰治深深地注视着涉川曜的每个细微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任何说笑的意思,可惜他失败了。
自从与东云尊吾一战后,女孩子整个人的灵魂就像得到了解放,内外合一,想表现出怎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明摆着就是活得更加纯粹了。
此刻她满脸写着【高深莫测】四个字,完全让人看不清她此刻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喔……”太宰干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在绞尽脑汁的同时将客套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我知道那个女孩,林宪明的妹妹嘛,她……她人挺好的。”
真是废话越多越心虚。
涉川曜笑着看向他,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待什么。
“……好吧好吧!”太宰苦笑了两声,试图维持最后的礼貌性风度。
但哪怕是他这样厚脸皮的家伙在这一刻依旧无法彻底掩盖发自内心的那种颓然失落情绪,他直起身拿走那张请柬也没看就塞进口袋里,“我会准时参加的——祝福你们啦!”
他故作大度地摆着手转身离开。
然而当他以一种狼狈逃跑的速度靠近大门时,却听见涉川曜终于开口了:“你为什么不现在看一下请柬的内容呢?”
怎么?还想当场打他这个前任男友的脸?
太宰在心中哀叹无比,但手却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口袋中的那张宛若千钧重量的红色请柬,打开一看……嗯?嗯嗯??怎么上面是两个完全不认识之人的名字?哪来的路人甲!这根本就不是曜酱的婚礼请柬吧!
这一刻,他说不出自己是松了口气的欢喜还是莫名悲伤。
此时涉川曜双手插兜地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像是看穿一切的解释道:“前两天我在东京给工作室进行选址的地点时,顺路救了一个刚从照相馆出来没看路、差点被车撞到的新娘子。为了报答我,他们邀请我去参加当天的婚宴……不得不说,宴席上那道飞鱼刺身挺好吃的。”
太宰治攥紧了那张可怜的过期请柬,低着头始终没有转身去看女孩子,但是只要是个情商正常的人都能够猜到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
这个时候涉川曜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轻声说道:“太宰,对不起。”
“曜酱你已经道过歉了……”黑发男人依旧没有转身,只是静静地回答,“没必要一直重复啦。这种话说多了就失去原本的意义了。”
说罢,他迈步朝前方的大门走去,但是涉川曜的语气明显变得认真了不少:“这次的请柬是假的,可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黑发的男人似乎浑身颤抖了一下,可还是脚步不停地朝着大门处走去,那背影就好像他马上要拔腿冲出去跑得无影无踪。
“骗子!”涉川曜忽然特别冷冽地说,“你对我说出了那样的话,就想不负责吗!”
“哈?负责?什么负责?”太宰治一脸吃惊地终于停下逃跑的行为,扭头迷茫地看着她,“我说了什么?”
“你非要我重复一遍吗。”对于这货天天都在装疯卖傻的胆小鬼行为,涉川曜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好像爱上你了。’——难道在我快死的时候说出这种话的你就是为了跟我开个恶作剧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