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桃声音不轻不重响起,娇滴滴的,含着笑:“我不会嫁给他。他啊……不行。”
*
时贺在晚上九点赶回来了。
他身上还有酒气,为了早走,今晚的饭局上他喝了不少酒,但此刻他还清醒。
走进楼下客厅,屋子里暖如春昼,佣人帮他递拖鞋接大衣,负责厨房的中年佣人赵梅也问他还吃不吃东西。
舒华如今已经算是个得心应手的称职管家,闻到酒气便对赵梅交代:“梅姨,做点醒酒汤和暖胃的东西。”
时贺看了一圈,没看到季桃的身影。
他从没像今天这样归心似箭,以前回家路上他并没有什么期待,这里只是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而已。但今晚他坐在车厢里只想快些见到季桃,会觉得司机开得太慢,看到窗外倒退的城市高楼与行人也第一次觉得沿途风景竟也十分好看。
客厅暖橘色的灯光让他感觉十分温暖,他第一次觉得回家的心情这样愉悦。
“她怎么样了?”
舒华说季桃很好,但说这些时话语有所保留。
时贺看出来他的犹豫:“她今天都做了什么?”
舒华小心翼翼把今天季桃说的做的都告诉给了时贺。
时贺眉头皱得很深。
又是吃屎,徐颖城,还有……她不想嫁给他?
舒华见他脸色差,很识趣没有再开口。但时贺敏锐捕捉到他的犹豫,嗓音低沉:“说完。”
舒华只能交代佣人都先去忙,才说:“季小姐还说……您不行。”
时贺乘电梯直接上楼。
电梯朝向是客厅,他透过透明的电梯门看到空荡的屋子,季桃不在客厅里。
书房里亮着灯,季桃坐在时贺的专属座椅上,打开了抽屉也翻出很多文件。她不想给时贺好日子过。
女佣小圆微胖,脸颊肉肉的十分可爱,刚才大家都来制止季桃进书房,季桃把人都凶走,看小圆顺眼,就留了她一个人。
“时先生回来就说是我弄的,他又不会怪你。呵呵,这个是一个亿的合同诶……”她正翻出一份收购合同。
小圆急怕了,正要劝她别动合同时听到了开门声。
时贺出现在门口,西装来不及脱下,他直奔亮灯的书房。
季桃端坐在他的办公椅上,模样嚣张,也十分悠闲。他松了口气,见到她的这一刻好像心情无比轻松。
“先生,您回来了!对不起我马上收拾这些文件……”
“你出去。”时贺目光落在季桃身上。
小圆带上房门离开。
见到时贺季桃内心没有波动,她冷淡说:“不好意思,把你这些合同都弄乱了。”她没至于撕毁这些合同,毕竟不希望有法律责任落在时贺手里。
时贺拿起地板上一份文件翻看了两眼:“嗯,一家很小的直播公司,你之前不是对直播感兴趣么,要就拿去玩。”
季桃捏着合同玩的手指一僵,丢下合同起身离开书房。
有钱的确可以任性,她真想看看时贺如果真正破产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也许是气急了,她直接奔着零食而去。而零食她放在了时贺的衣帽间,她刚才是想毁坏他衣帽间的宝贝的。她撕开一袋士力架嚼出声音。
时贺也来到衣帽间,修长手指摘下领带:“还吃东西么,佣人在给我准备夜宵。”他脱下西装挂到衣架上。
季桃不想跟他交谈。
她起身往门外走,时贺也跟了上来。她慌不择路,拐弯进的门竟然是盥洗室。
季桃正想出来,但转身时时贺堵在了门口。她微微昂着脸冷冰冰看他,他也安静凝视起她。
士力架咬出酥脆声,季桃忽然停下,想了想,举起剩下的半截递向他:“吃么?”
时贺微怔,没有拒绝,弯腰咬下她吃剩的半根。她喂得一点也不温柔,手指和士力架都很粗鲁地随便一塞。
但时贺一点没感觉到不舒服,反而觉得很满足。士力架很甜,他想到昨晚的亲吻,还是不及她唇舌的甜。
季桃喂完冲他笑了下,转身去卧室安装的呼控器上按下键叫来佣人。
时贺感觉季桃也许已经在接受他了,她并没有再提要离开。时贺轻轻弯起唇角,说“我上个洗手间”。
小圆送来备好的夜宵:“季小姐,这是给先生和您准备的夜宵,放在卧室还是客厅?”
季桃上前看了眼:“这么多呀,可时贺他刚吃过了。”
“吃过了?”楼上没准备东西,小圆是知道的。
时贺正好从盥洗室里出来:“我还可以吃一点,放到客厅。”
但女佣小圆目瞪口呆,直到男主人皱起眉不悦了才反应过来,忙将餐车推到客厅。
下楼后,她悄悄跟同事们说:“先生吃屎竟然是真的 ,他,呜呜他长得这么帅还要吃屎……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我也不会相信。”
季桃没再给时贺好脸色,起身去了趟衣帽间才出来。
时贺坐在客厅吃东西,慢斯条理,吃相十分优雅。
季桃没有提醒他嘴角残留的士力架上的巧克力糖衣,直到时贺吃完东西擦拭唇角时才发现。他正要问季桃“你困不困”,听到她冰冷的声音。
“让我回家。”
时贺正要让她明白他这次是真心想请她留下来。
但季桃笑了下:“刚刚忘记跟你说了,你西装外套里有手机,我去衣帽间找到打了个电话,密码锁着,我只能打了110。”
她的笑一点也不见往日的温暖,唇角与梨涡荡漾的都是冷淡。
时贺睨着季桃,第一次尝到滚烫的一颗心被浇冷水的滋味,脸色渐沉。
作者有话要说: 时贺:我似乎只是迈进了火葬场的门槛?
季桃:出售火葬场大火苗,不惨不要钱。
第039章
空气安静。
季桃笑了声打破这气氛:“你现在送我出去还不是犯罪, 但等警察来了你就是非法囚禁。”
时贺没有开口, 安静看着她。
他好像不见慌乱的样子, 仿佛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可能撼动他, 可偏偏这张英俊到挑不出一丝缺点的脸沉静起来竟更添了男性魅力。这不是季桃想看到的,她想看到他惊慌失措。
她身上穿着白天佣人给她送来的衣服,这是时贺挑的,白色套头毛衣, 穿在这样暖气十足的房子里竟十分燥热。
季桃恼羞走进他的衣帽间去找腕表想看时间, 她翻着表盒抽屉, 男人脚步声从背后沉闷响起, 下一秒手腕被他拽住, 他狠一拉扯,她踉跄要倒,他将她带到衣架前, 去掏西服口袋。
“你摸到我手机,你怎么没摸到这个?”
他拿出一个首饰盒,时贺打开,里面是一枚纯净无暇的钻石戒指, 灯光下光芒耀眼。
“晟欣集团是国内知名卓越的跨国企业, 我就算是时贺, 在他刘茂晟眼里也算不了什么,我违约在先饭局上我喝的酒不少。做生意不讲感情,我时贺该摊什么责任我自己扛,10个利润点一年控股权我给了。这些算得了什么, 我爽约救下你了,我也迟到买到这枚戒指了。”
季桃怔忪着,他的很多话她听不懂,但她没有见过此刻这样痛苦的时贺,他眼里愤怒与失望统统翻涌,却又在强行隐忍。
“我做错了,我从来没有错过,但跟你离婚,我做错了。”他拿出这枚钻石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给我机会弥补你,桃桃。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你,我会给你尊重,像你爱我那样去爱你。”
他目光里感情灼烈,褐色瞳孔那样好看,专注的眼睛里只倒映着她的身影。
可季桃不敢看这样一双眼睛,她怕她会沉沦下去,她敢相信吗……
她举起手掌:“你看清楚了,我食指上戴着一个圈,我缺的不是戒指!”那是她跟宋童随便买的银素圈戒指,只是觉得装饰好玩。她摘下无名指那枚钻戒重重放到桌上,也许是拽得太急,她连同自己这个素圈戒指也一同拽了出来。
“我不要你的戒指,也不要你的道歉你的表白。像我爱你那样来爱我?那你说说我是怎么爱你的!”
时贺一时哑然,他沉默,在回想他们在一起的细节。
他说:“你欣赏我,配合我,能跟我吃苦。现在我不用再让你吃苦,我能给你全世界最好的生活与物质条件……”
“你知道我欣赏你,能跟你吃苦,可你不知道这背后的付出和细节。我承认对你见色起意了,可当我接近你我才发现我同情你,我觉得你哪怕疯了也能治好,治好了你就能重新站起来,哪怕不是海市首富了。我很穷,买最好的猪肉都要心疼一下子,可我愿意买给你吃。我很喜欢穿毛衣,你大概永远都不会体会,那种柔软的纱线交织成温暖的一层保护伞贴在肌肤上亲密保护着我的感觉,我把每一件毛衣看成我最珍贵的东西,可因为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我可以卖掉这些我最爱的毛衣。”
季桃感觉有冰冷的东西从脖颈滚落下来,脸颊也是凉凉的,时贺在她眼前模糊了样子,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说:“我不仅配合你,我还想鼓励你。我每天都在担心我的老公自尊心受创了,该怎么小心地给他打气让他振作起来。从你说要睡沙发开始,我还在怀疑我自己是不是太失败了,一点女性魅力都没有,哪怕我花着小心思去买小心机的睡裙穿给你看你都不会多看我一下。时贺,你知道吗,每晚我都好想你多亲亲我,多抱抱我呀,可是你没有。”
“以前没谈过恋爱的时候,我幻想我的男朋友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至少在我眼里他是。他会牵着我的手走路,而不是每次都是我挽着你的胳膊。他会睡前吻我额头对我说晚安,而不是每晚我先对你说。还记得吗,我们连看电影都是我主动握住你的手掌才拍下了我们第一张十指相扣的照片,也许你早就不记得了吧……你买的戒指真好看,从前我们很穷的时候我就期盼着今后你赚钱了能送我这种戒指,但我现在不想了。从前我也期待你会像我爱你一样地爱我,可现在,我也不要了。”
眼泪扑簌滑落,季桃哽咽说完,心口里却还堵着一句怎么也说不出口的话。
她想说:我也想要你爱我,可我害怕再疼一次。
她是无助的,这一刻心事脆弱都赤诚坦白。
她太痛苦也太可怜,时贺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他想给她安慰给她拥抱,但是他发现原来从前那个自己是多么自私狂妄,从没给过她快乐的回忆。
生意场上他一向很成功不是么,可为什么在她身前他失败得这样彻底,连一句反驳都无法理直气壮给出。
“我的手机里保存着我们从前在一起的照片,我舍不得删,可现在手机丢了,它们也丢了。而你把我囚禁在这里,也把我们之间剩下的那些美好磨掉了。”
“我没有想要囚禁你,我只是想给我们制造机会。”时贺发觉自己的解释都很徒劳,他扯出苦笑,“你的包佣人收起来了,但手机我的人按照地址去找没有找到。”
门外,舒华敲门说:“先生,楼下有警察拜访。”
时贺沉默片刻,转身打开衣橱抽屉。
季桃不知道他找什么,下一秒他走过来,手上拿着一张手帕。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擦拭她的眼泪,动作很轻,他手帕有绵绸专属的植物气息,也有他身上冷冽的香氛。
他转身去了门外。
时贺跟警察解释完,警方对他十分尊敬。他不一样,谁都可以犯罪,唯独这个看似冷淡凌厉的知名商人背后做过无数件慈善事业,官场商场,他都是如雷贯耳也让人甘心佩服的人物。
时贺开门进来时季桃已经恢复了情绪,眼泪没再落,只是睫毛湿哒哒的,眼眶也仍有些发红。
时贺安静看她:“跟警察走,还是我送你?”
他放过她了?
季桃从他身上收回视线:“不用你送,我跟警察走。”
时贺沉默地递给她包,是她被抢劫时背的那个。
季桃接过挎在肩头,时贺又从佣人那里接过外套递给她。季桃沉默了下才接过来,外面很冷,她还是穿上吧。大衣触感柔软,是件羊绒大衣,她在宋娴的干洗店呆过,知道这是好材质。
季桃跟着警察坐上了警车离开这里。
*
屋里安静,暖气在这一刻没起作用,时贺感觉到周身冷空气里的寒意。
空气里只有冷清,和季桃身上留下的那股奶糖香气。
他想要留住她,却总没办法再让她相信他。
桌面上那枚钻戒在灯光下璀璨耀眼,时贺安静凝望,心口唇舌都是苦涩——他总算知道失恋是什么滋味,也总算懂得他伤她有多深。
她是这个世上,他唯一想去珍惜的人。
他转身准备开车去送她,亲眼看到警察把季桃平安送到家他才放心。
鞋底踩到硬物,时贺挪开脚步看见季桃遗落的那枚素圈戒指,弯腰捡起,小心握在了掌心。
去车库取车时舒华赶来说:“先生,让傅应开车吧,您喝过酒。”
喝酒是在下午,现在已经晚上,他很清醒。
警车已经开出榭景湖岛,时贺用速度追上了。
这一路不再像从机场回来时那样轻松,窗外倒退的车流与城市建筑在眼里竟都是枯燥。车厢里放起音乐,这些歌还是上次尚一坐他车时云储存的。他不知道歌名,但歌词让他心情低落到极致。
“措手不及,无法躲开
我承认是我太依赖
像个不懂事的小孩
挥霍掉我们的未来才醒过来
我承认后悔了伤害……”
他不知道季桃那样期待跟他的未来,而他们之间的未来是他亲手毁掉的。
时贺忽然想起从前,出租屋里冰冷的夜晚,季桃穿着那件吊带睡裙,模样娇羞妩媚,又格外俏皮可爱。那双小鹿眼干净清澈,瞳孔与光芒里都是他的影子。她翘起唇角喊他老公,声音很甜。她环住他腰,跟他说着晚安,也羞涩期待地想要他亲亲她。
警车暴闪灯的红蓝光束在深夜里格外刺眼,拐弯的时候,时贺被这道光束刺得眯起眼睛,转动方向盘时忽然才看到左侧变道驶上的汽车。一切始料不及,他迅速右打方向盘,身体重重撞上安全气囊又被狠狠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