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别扭的道:“没有。”
董轻婳知道了,他生气了。
他甚少生气,这次倒是第一次见他发如此大的火。
董轻婳见他没反应,不由得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心事,过了一会,想将放在他衣袖口的手收回,那人却是快她一步,将她的手狠狠的捏了一下。
“......”
“疼。”董轻婳软软道。
赢溱没了脾气,啧了一声,将她的手放回了被窝,道:“好好呆着,我去去就回。”
董轻婳躺在床上,眨着大眼眸问:“太子殿下不去太学了吗?”
她都病成这样了还去,去哪里!
赢溱气急:“去什么去,好好躺着。”
说罢,他起身绕过屏风,掀开了珠帘。
珠帘“噼啪”作响,她知他往外走了。
董轻婳回过神望着淡青色的纱帐发呆,随后抿了抿唇,只觉他今日脾气不好,只能安慰自己要多多迁就他。
又过了一阵子,珠帘又发出了声响。
董轻婳望过去,只见赢溱手上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
董轻婳见了药跟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猛的往被窝里钻。
赢溱:“......”
“小不点,出来。”
董轻婳闷在被窝里,闷闷的道:“不要,不点已经睡着了,不出去了。”
赢溱气笑了,将青花瓷的碗放在了柜子上,又将淡青色的纱帐掀开,殿内点了太医院开的药香,药香味有些浓郁,但是董轻婳的被窝却是淡淡的香气,是她身上的味道。
赢溱凑上前,将被子微微的掀开一角,董轻婳的大眼露出,一眨一眨忽闪忽闪的,好不惹人爱。
赢溱不动声色的撇开眼,伸出手将放在床边的小袄往她身上套,一边套一边故作凶狠的道:“不喝药?不喝药我等会就打你了。”
董轻婳抿了抿唇,抬起眼望过去,眼里蕴含着水,一看就知道又要哭了。
赢溱赶紧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半跪在床上,道:“别看我,怎么看都要吃药。”
董轻婳见这招都没用,也知道他动了真格。
于是认命的撑起身子,乖乖的任由他帮她穿衣裳,大大的眼眸像是蕴满了泉水,似乎下一刻就会“啪嗒”一声往下掉。随后用着染了风寒变了调子的嗓音,软软的道:“太子殿下,夫子知道了吗...?”
怎会不知她心中想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想知道绣荷包的课业还要不要她交。
赢溱“呵”了一声,道:“夫子知道了,还说你无需绣荷包,放你一马了。”
董轻婳“哇”了一声,还有这等好事。
董轻婳忽然觉得这次的风寒好像来的也挺及时的。
还没等她高兴完,赢溱在旁边帮她穿好了衣裳,站起身,把她顺手捞起来,用着淡淡的语气道:“夫子说不用,但是我要。”
“小不点,绣个荷包给我。”
董轻婳下意识的就像拒绝,还没说出口,那人眼眸眯了眯,眼里泛着危险的光。
董轻婳吓得一个哆嗦,比起怕夫子,更害怕他的眼神,所以董轻婳下一刻很不争气的点头。
“好吧...那你不可以嫌弃哦。”
赢溱淡淡的嗯了一声。
将她放好在床上,赢溱单手捧着碗,另只手捏着调羹,调羹与碗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直到黑乎乎的药变冷了一点。
赢溱勺了一勺递到她嘴边,道:“喝了...喝了我就给你吃糖。”
董轻婳闭着眼睛微微的皱着鼻子,娇着声音“嗯...”了一声,张开嘴喝了进去。
一碗终于喝完。
赢溱眉头都舒展了些。
他是真怕她耍脾气不喝。
赢溱及时的塞了一颗糖进她嘴里,见她快哭了,不由得做了一个鬼脸逗她。
董轻婳愣了半晌,忽然笑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做鬼脸。
好看,他怎么样都好看。
董轻婳微微红了脸,赢溱站起身,将碗放在了桌子上,随后转个身,本想叫她睡觉的,见她红着脸,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忽的道:“摸上去也不烫,怎的脸色如此红。”
董轻婳:“......”
一阵闹腾过去,赢溱是真的没去太学了,坐在了床前捧着一本书温习。
董轻婳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慢慢的爬到了赢溱的脚边,轻轻的点了点赢溱的腿,后者耳根有些红,问道:“干嘛?”
董轻婳:“太子殿下不是说要荷包吗?婳婳给你绣。”
话音刚落,那人拒绝道:“不行,今日身子不便,我不急,改日再说。”
董轻婳将头微微的凑近他,软着声道:“你就给我绣吧,我睡不着。”
其实不是睡不着,而是他就坐在她床上,总是让她想到那件事。
心情不由得会变得低落。
于是只能找点事情分散一下心思。
赢溱本想拒绝,但垂眸的瞬间,看见了她眼眸那近乎哀求的神色,小脸苍白无光,忽的,叹了一口气。道:“真是败给你了。”
赢溱起身,将她放在屏风处的衣裳拿过来帮她床上。
是一件大红色的小袄,两边还带点白色的小球子点缀,好看极了。
董轻婳皮肤白,但是昔日是白里透着粉嫩。
今日染了风寒之后变得苍白无血色,粉嫩的唇带点薄白,看上去病病秧秧的,赢溱不由得放轻了帮她穿衣裳的力道,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她捏碎了。
半晌,赢溱道:“好了。”
董轻婳从头到脚给赢溱包裹的严严实实,她微微的动了动身子,道:“太子殿下...有点热...”
赢溱:“我不热...”
董轻婳:“......”
他不去理她,转身就走了。
董轻婳只好下了地,裹了一层厚厚的羊绒袜的小脚踩在毛毯上,一小步一小步的跟着赢溱往外走。
赢溱不知在对双儿吩咐什么。
听见细微的声响,转身对着董轻婳道:“坐下,别乱走。”
董轻婳只好乖乖的坐在原地,软乎乎的小手抓着他的玉佩在玩。
赢溱道:“去吧。”
双儿欠身:“奴婢告退。”
双儿退出去,顺带关上了大殿的门。
屋内顿时暖和了不少,赢溱站在珠帘的外侧,旁边还有一株木兰花,董轻婳坐在殿中,背靠着屏风,面对着珠帘,两个人的视线隔空对上。
半晌,赢溱忽的叹了一口气。
道:“现在好些了吧。”
董轻婳弱弱的“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双儿去而复返,只是手上多了一个小篮子,递交给了赢溱之后,微微欠身往外走了,殿门再次被合上。
殿内熏了该医院开的药香,味道弥漫开来,极不好闻。
赢溱却没嫌弃,一手捧着小篮子另只手掀开珠帘,踱步走到董轻婳的身边,盘腿坐在了她对面。
手上的篮子在下一刻就放在了桌子上。
董轻婳抬眸,眼里写满了不解,见她此刻的眼神。
赢溱忽的不好意思起来,他咳了咳,润了润嗓子,稚嫩的嗓音道:“不是...不是说给孤绣荷包吗...?”
董轻婳恍然大悟,在赢溱还没准备好的时候,一把掀开了篮子上的红布。
“......”
原来是绣荷包要用的针线和布。
赢溱怪别扭的,扭头不去看她,极不自然的道:“就...我也不是想要,就是怕你无聊。”
董轻婳垂下眸子,她还以为他是想要她绣的荷包呢。
没想到只是怕她无聊。
董轻婳闷闷的“哦”了一声,道:“那我随便绣了。”
赢溱哼笑了一声,道:“你就算不随便绣和别人随便绣的有什么区别?”
这会子,董轻婳的耳边来回萦绕着他之前嘲笑她的那句话。
“小不点,你这绣的是什么?蛤.蟆练功吗?”
董轻婳脾气来了,顿时想丢下荷包不帮他绣,但是一想到等会可能会被他打,还是弱弱的毫无尊严的拿起针线帮他绣了起来。
蛤.蟆练功就蛤.蟆练功吧,反正用的那个人不是她。
·
荷包绣好了,但是那人却睡着了。
董轻婳见状,伸出葱白的小手想将自己的衣裳除去一两件,太热了,热的她鼻尖都渗出了细密的汗。
殿内安静无声,董轻婳轻轻的放下了手上的荷包,慢慢的解开了罩在最外面的大袄,想着把里里的那件小袄给偷偷除掉,这样他就看不见了。
可是下一刻。
那人似乎心有灵犀般,翻个身面对着她,半阖着眼眸,声音闷闷沉沉的,比冬日还冷上几分。
他道:“穿上,被我看见你脱掉了你会被打的。”
董轻婳吓得咯噔一声,赶紧抬眸望去,那人还是闭着眼。
见状,她松了一口气。
梦呓梦呓,只是梦呓。
董轻婳呼吸了一下,慢慢的撑起身子,匍匐前进,慢慢的靠近他,轻轻的“咦...”了一声,伸出手在他阖上的眼眸前晃了晃,见他无动于衷,压着粉嫩的唇,浅浅的笑了下,又慢慢的退后,坐回了位置上。
想到他只是梦呓,她大胆的伸出手,将自己的大袄解下。
可是刚董轻婳的小手刚解了一个系带,下一刻那被她误以为熟睡的人翻身跃起。
董轻婳见他起来顿时瞪大了眼,眼里满是惊恐。
而后者黑着脸,一把伸出手捞过她,把她转个身面对着他,因为动作太大,忽的身子一沉,两个人往地上倒去。
董轻婳见距离她越来越近的地板,忽的“哇”了一声。
赢溱眯了眯眼,忽的被胆小的她气的笑了。
他眼一眯,手一转,在半空中将吓得半死的董轻婳转了个身子,面对着地板,背对着他。
“......”
董轻婳往下降的身子停在了半空,纤细的腰被人用手紧紧的搂住,耳边同时响起那人的笑声。
“还敢不敢脱掉衣裳?”
董轻婳被吓得发抖,没回话。
下一刻那人忽的手一松,眼看着就要脸贴地了,董轻婳“啊”的一声,道:“不敢不敢不敢了,太子殿下...”
赢溱哼笑了一声,将手一捞,将董轻婳又牢牢的锁在了怀里,道:“再有下次我真的把你丢到地上了。”
董轻婳瑟瑟发抖忙不得的点头。
“不敢了不敢了婳婳再也不敢了。”
赢溱见她抖的厉害,立刻直起身子,将她乱了的发丝拂开,半晌,见她还紧紧的闭着眼眸,不由得叹息一声,道:“小不点,你乖一点。”
“别老让我操心。”
·
董轻婳风寒来的快,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在殿内躺了整整三天没出去,第三天,她终是受不了了,眼瞧着窗外日头都晒到宫殿底下了。
她转个身子对着双儿撒娇道:“双儿姐姐,我们出去走一走好不好?”
双儿有些为难,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前,欠身道:“公主,不是我们不让你出去,是太子殿下吩咐了,不许你出去。”
董轻婳见殿内左右没人,不由得掀开珠帘靠近双儿小声道:“我们不去说就好了,我们悄悄的。”
双儿为难道:“这...”
说来也是搞笑,双儿觉得太子殿下心中对小公主未免太心急了些,整日守在殿内,也不让她出来,也不让她下地,更是喂饭都亲自喂。
双儿倒是觉得太子殿下这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何意思。
只是小公主怕是看不出来,还一味的觉得太子殿下管的太严了。
太子殿下那是担心,哪是管的严啊。
这不,连续三日没睡过好觉,太子殿下这会子刚回去偏殿睡了,这小公主就按耐不住了,忙不迭地跑下来,眼巴巴的望着窗户外,一心想着出去玩呢。
董轻婳拉着双儿的袖口,咕哝着撒娇:“双儿姐姐...好嘛...婳婳想出去玩玩。”
双儿想到太子殿下的黑脸,又看见眼前人的明眸大眼,闭上眼,道:“好,去吧。”
大不了就是挨个板子。
没什么的。
董轻婳得了同意,赶紧穿上了小鞋子往外跑。
双儿跟在后头拿着一件红色的裘衣追上去,披在了她的肩上,道:“要玩也要披上裘衣,这寒风刺骨的,就算有日头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啊。”
董轻婳笑嘻嘻的披上了红色的裘衣,小脸因为小跑而有些绯红,眼眸里的生气似乎回来了些,一颦一笑之间都勾人心魂。
董轻婳笑嘻嘻的跑到了一颗楸树下,头仰起,看向那小小个的鸟巢。
这是她之前看见过的,没想到这颗树上鸟巢还在。
董轻婳眼尖的看见了鸟儿露出了小小的头,她拿着一条细细的树枝指着树上,转头兴奋的对着双儿喊道:“双儿姐姐,看,鸟儿出来了。”
双儿站在旁边笑了笑,道:“看见了看见了,我们回去罢,这天到了午后可是愈发的冷了。”
董轻婳哪肯,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好歹也要玩的累了才回去。
她摇摇头道:“婳婳还不累,双儿姐姐要是累了就先回去罢。”
双儿无奈笑笑,道:“那双儿便陪着你在这里吧。”
董轻婳笑嘻嘻,眉眼弯弯,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指了指树上的鸟巢,道:“不知它们会不会冷,双儿姐姐,你帮婳婳拿几块布来可以吗?”
双儿不明所以,却还是欠身道:“那公主等一下双儿,我去去就回。”
董轻婳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