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心向上，冲着伊丽莎白平平升起一只手臂，眼睛里亮起伊丽莎白熟悉的金色光芒，一股黑色的雾气凭空出现，在他手心上方悬浮着跳动，它鼓动着化做精美厚重的书本。
它的样子很熟悉，伊丽莎白的心跳几乎是停了一瞬，无法把目光移开。
“我相信……现在它已经是属于你的东西。”他轻声说。
视线在那本书和莫德雷德之间不安地跳动，伊丽莎白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冲他的方向挪动脚步，又警惕的停下来，她的心跳的飞快，这就是命运之书？沃尔图里寻找了这么久，让凯厄斯日夜难安的命运之书，居然真的一直在她身边。
“有这样一个流传在最强大的巫师中的故事——这个世界曾经是有神的，唯一的，至高无上神，祂创造了一切超自然的生命。”莫德雷德顿了顿，把命运之书合拢，捧在掌心。
“我也是得到它之后，才开始真正相信神的存在……神赐予命运之书的拥有者强大的力量，这甚至引发了可笑的争夺，但是它总能回到自己那一任主人手中。”
“很多年前，它交给我的任务，就是终结亚瑟王的荣耀统治。”梅林冰冷的目光有实质一般刺向莫德雷德的后背，他的虹膜外圈闪烁起一点璀璨的金色光芒。
但是莫德雷德对这威胁无动于衷，他接着说：“神为这个世界写好了剧本，每一个光耀的灵魂自有其去处，但祂离开太久太久了，久到祂的造物试图反抗自己的命运……但是任何试图挣脱束缚的尝试，都将被命运之书修正。”
“从你得到它的那一刻起，死亡的阴影就和力量一起来了，你会知道它想要你做什么，直到你完成任务才能脱离它的纠缠……告诉我，我们能算作是它的主人吗？伊丽莎白，如果你我都不得不听命于它？”说到这里，莫德雷德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显得甚至更加憔悴。
伊丽莎白还记得凯厄斯给她讲过的故事，亚瑟和莫甘娜的战争，梅林绝对是亚瑟那头的人，那么莫德雷德呢？梅林甚至都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敌意，她意识到面前这两个人的联盟摇摇欲坠。
“我已经领教过了它能带来的厄运，你既然不想和它纠缠，那么完成任务了，为什么不愿意把它交给我？”伊丽莎白轻声问，这是她最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的东西。
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莫德雷德冲伊丽莎白笑了笑，“为了我爱的人。”她几乎在他眼中看到一些晶莹的反光，但下一瞬间莫德雷德就垂下眼帘，漆黑纤长的睫毛遮挡掉一切难以自抑的情绪，“我还需要它的力量，完成她的心愿。”
“她的心愿？”伊丽莎白疑惑地重复。
“当一个普通人，一个女孩，有爱她的家人和朋友。”莫德雷德说起她的时候，声音格外温柔：“我很感谢你，伊丽莎白，你给了她她想要的。”
“……我们现在在说的人是莫甘娜？”伊丽莎白早就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但这依然不妨碍她觉得惊讶，“你不知道她现在在……”
“我知道，”莫德雷德的语调骤然升高，“我已经做了一切可以做的，可这还是发生了，意外总是一次一次的发生……”
“就像发生在我身上的那样！”伊丽莎白生气的说，“你觉得我不想保护她吗？如果你告诉我真相，我会由着莫甘娜死掉吗？”
她失望的语气刺痛了他，莫德雷德猝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却像要燃烧起来一样明亮，“亚瑟和莫甘娜死后，他们的灵魂被引渡前往死神的花园，不再转世，为了留下他们我们不得不借用命运之书的力量，你不知道这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知道！”伊丽莎白说的比他更大声：“我在罗克珊娜身上见过了！巫师的力量，用巫师的力量去换她的来世，你不舍得吗？”
“好了！”梅林打断了他们的争执，他一扬手，金色的羽毛就被一股无形的风托着飞起来，贴到伊丽莎白掌心。
“什么？”伊丽莎白的怒气土崩瓦解，她有些慌乱的想要把羽毛甩下来，可这根羽毛像是被胶水粘在她手上一样纹丝不动。
“我和莫德雷德的力量来自最古老的巫师家族，我们也是洛伊斯特的血脉，我们的力量在他的庇护之下，无法被神使剥夺。”梅林向伊丽莎白解释。
“你的存在正在召唤着命运之书，这让我们能借用的力量越来越少，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他们，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这里，洛伊斯特的坟墓之中，我们可以利用他的力量瞬间召唤另一位洛伊斯特的血脉，也就是你，伊丽莎白，要把你从凯厄斯手里偷出来确实不容易。”
“那你们想怎么做呢？”伊丽莎白冷冷的问。
“现在我们终于有把握结束掉他们既定的宿命，为此让你受到的伤害……我会补偿你的，伊丽莎白。”
几乎是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梅林的虹膜就变成了全然的金色，伊丽莎白条件反射的想要升起手臂保护自己，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
她很快觉得呼吸越来越慢，心跳越来越缓，视界边缘泛起奇异的黑斑，但是没有任何痛苦，一切就像步入酣眠一样理所当然。
她今天真的好累，不应该早点休息吗？
休息吧，天都黑了。
伊丽莎白无力的倒了下去，正落在一个人怀里。
过往的种种开始闪回，一些以为早已丢失的记忆匆匆在脑海划过，她好像看到凯厄斯的脸，她第一次看到他，就像第一次看到火焰，辉煌温暖，她曾经悄悄希望时间停留在那一刻。
火焰，美丽的火焰，伊丽莎白在朦胧中皱起眉，她想到火焰了吗？还是有什么东西着火了？她的手臂剧烈的疼痛起来，是她的灵伴烙印！伊丽莎白突然清醒过来，梅林，梅林正在温柔的杀死她。
我的灵魂伴侣……伊丽莎白挣扎起来打破了催眠，她恢复了感官，窒息的痛苦却让她庆幸，梅林的手段太可怕了，她差一点不知不觉的死去。
“……挣扎只会让你更痛苦……”
我知道！伊丽莎白艰难的想，但是闭嘴吧！我会为他战斗到最后一刻。
第70章 洛伊斯特
伊丽莎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醒过来，在被搀扶着坐起来的时候还完全晕晕乎乎的，她的鼻尖充斥着强烈的香料味道，能够分辨出的部分是乳香和没药，不能说这股味道不好闻，只是她一向来不喜欢太复杂的东西。
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声音有些熟悉，用的语言却完全陌生，伊丽莎白睁开眼睛，发现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首先是她自己，血液不流通带来的头重脚轻和疼痛消失无踪，像踩在云里一样虚弱的兴奋也不见了，她精力充沛，头脑清晰，像是刚刚睡了一个好觉，甚至有一种力量强大的错觉。
然后是周围的一切——这里亮多了。她一睁眼就看见地上横七竖八的摊着长卷和沾着颜料的奇怪树枝，地面是灿烂的金色，像在高热下流动的黄金，就在她面前，一双漂亮的鞋子掩在白袍里，伊丽莎白无可奈何的顺着袍子看上去。
她……他很明显是个活人，他脸上的血色是有温度的。
她梦见过他，梦见他用金色羽毛抚过自己支离破碎的尸体，这个梦本来已经晦暗不清，但是现在一见到这张脸，覆盖了回忆的沙尘就像被狂风席卷一样自动飘散了。
为什么曾经出现在她梦里的人会环抱着她？
伊丽莎白绝不是见识少的普通人，她在吸血鬼堆里混的时间足够让她对世上的大部分美人产生审美疲劳，但即便将面前这个人的美貌在吸血鬼里面做比，结果也绝对会超出预期。就算出于私人感情，伊丽莎白再怎么偏向凯厄斯，也没法昧着良心说凯厄斯比他更好看——他的轮廓几乎是庄重的，威严又慈爱，两种性别的美在这张脸上融合，当注视着他时，伊丽莎白生不起一丝反抗或畏惧的情绪，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明，她觉得应该就是长成这个样子。
或许是从伊丽莎白的表情里看出来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个男人温和的笑了笑，在伊丽莎白耳边打了个响指。
“你好吗？”他一边搀着她站起来，一边又用那种陌生语言温柔的说了些什么，这次伊丽莎白自然而然的听懂了。
顺着力道站稳的伊丽莎白愣愣的瞪着他，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接受自己在一个响指的时间内突然学会了一种语言的可能性。
“我等了很久。”他轻松的把她送进一张软软的椅子里，她此前完全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椅子垫着丰美的皮毛，一直垂到地上，很明显没有被珍爱的使用，一些非常写实的金色人像散落在周围，其中一尊正好压在皮毛上面。这个男人站直了身子，伊丽莎白才发现他很高，和凯厄斯也差不了多少。
“……等我？”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看来你有很多疑惑，我们从哪里开始呢？”他又笑了笑，冲伊丽莎白的方向弯下腰，长发从肩上优雅地滑落，一点金色的星光打着旋儿随着他抬起手的动作被伊丽莎白捕捉到，等虚握住什么的手势完成时，星光恰巧化作金杯，细长的杯颈正好依在他虎口，杯子里装满某种透明的液体，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从中溢出来。
他像是个好客的主人那样，往前递了递金杯，用带着笑意的眼神示意伊丽莎白去接。从头到尾他的虹膜都没有变色，这让伊丽莎白暗自惊讶，考虑再三还是顺从的接过了金杯。
他又一扬手，压住皮毛的那尊人像就飞快地移开，给他们腾出了不少地方。
尽管知道他在这里面做手脚的几率微乎其微，杯子里的东西闻起来也非常诱人，伊丽莎白还是没有尝试的勇气。
“你是谁？”她踌躇着问。
“我的全名很长……为了方便起见，不如就告诉你你知道的那个，人们喜欢叫我洛伊斯特。”他已经优雅的坐在对面，伊丽莎白差点一松手摔了杯子，甚至没注意到他是怎么变出另外一张椅子的。
“你长得有些像她，我从没预料到这个。”洛伊斯特的脸上浮现一种古怪的宽慰。
“如果你是……你为什么可以和我说话？我不可以改变历史的。”伊丽莎白几乎想把杯子里的东西泼到自己脸上，她又回到过去了？为什么命运之书把她带回来？
“这次不太一样。”这个自称洛伊斯特的男人像是在哄自家不懂事的孩子。
“我做过类似的梦。”伊丽莎白狠狠憋住一口气，慢慢红了脸，按理说她确实是他家的孩子，这让她心里觉得飘飘忽忽踩不到实地，“我知道一切都是命运之书搞的鬼。”
“不是命运之书，你的能力来自更高的……东西。”他冷冷的笑了一下，轻蔑的吐出最后一个单词，让伊丽莎白不安的转了转身子。
他对她明显高涨起来的情绪无动于衷，淡定的微笑着解释：“而现在你坐在这里，是因为我，我的金羽毛把你带到这里。”
伊丽莎白条件反射的摊开手掌，白净的手心空空如也。
“多亏你知道的那个人，今晚我们才能见面，所以别太责怪梅林，他很清楚金羽毛能救你……同时也能给我们一点面对面聊天的时间。别害怕，伊丽莎白，如果我想要伤害你，就不会费这么大力气把你带回来了。”洛伊斯特叹了口气，随意的挥了挥手，一本眼熟的厚重书本从一团黑色雾气里显现出来，落在他摊开的手心上。
“命运之书？”她已经好几次和这本该死的书擦肩而过，而现在它就静静躺在这里，让伊丽莎白觉得好不真实。
“我试了很多方法，都没能毁掉它”洛伊斯特低下头，缓缓说道：“我就不再绕弯子了……伊丽莎白，我见过真正的神。”
“那个时候我还不长这个样子，”在伊丽莎白惊讶的注视里，他用怀念的语气轻声说：“以人类的标准，那个时候我看起来就像是……一团光。”
“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曾经是祂最忠诚的助手，在这片土地上不断的创造，不断的抹杀，而祂对我们是如此宽容——甚至允许我们随意‘研究’，直到一切变成祂想要的样子……但造物们总是不够完美，总是缺少一些什么……祂曾经丢过一颗大石头，来清空最终让祂厌烦了的恐龙，那时候大地上的一切基本都推倒重来。”
他说的轻巧，伊丽莎白却觉得脊背发凉。
“直到有一天，一个意外的瞬间……一种新生物自旧生物中脱颖而出，和我们曾经的所有作品都不一样，甚至出乎祂的意料——世界的法则孕育出了真正的命运之子，人类诞生了。”
说到这里洛伊斯特抬起头，漂亮的眼睛波光粼粼。
“曾经祂也抱着父母之心来看待人类，祂派我们到人类中间帮助他们，允许我们修改山川河流的走势，让最初的人类可以从严酷的自然环境里生存下去，但是你们成长的太快，”他无奈的摇摇头，“当人类脱离了蒙昧的天真时代，祂又开始发现……贪婪的人以祂的名义建造神殿为自己牟利，残暴的国王无理的虐待人民，甚至有人不尊敬祂的力量，又一次的，人类也不再完美了，而一切偏离祂设想的东西——”
直到这时伊丽莎白才真正恐惧和焦急起来：“你们做了什么？”
洛伊斯特垂下眼睑，嘴角抿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我们？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又能做什么呢？离开了神殿，我们陪伴了人类太久太久，不只是人类从我们这里学到东西，人类一样影响了我们。”
“为了一切从人类身上获得的东西，伊丽莎白，你能相信吗？我们背叛了神，杀死了祂，神力散落人间，从此有了各种超自然生命……尤其是巫师，有一些巫师幸运的获得了祂的神格碎片……这些人甚至可能成为新的神，可惜最终都没有成功。”
“你们，杀死了神？”伊丽莎白半信半疑，不想表现出自己其实没怎么相信。
“是的，几乎付出了所能付出的一切，我的所有兄弟姐妹都不在了……这却只是一个开始。”洛伊斯特的身体突然前倾，握住了伊丽莎白紧攥着金杯的手，他突然凑近的脸吓到了她：“祂就要回来了，这么多年，祂一直靠着命运之书收集巫师的灵魂和力量，这些心甘情愿献出的东西非常强大，可以用来修补破碎的神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