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野将一个纸盒翻过来往下拍了拍,见没有掉出任何东西便又放回去,“主要还是你那条线索,让我觉得丁阳很可疑。”
谢亦谦蹲下身,借由翻找矮柜的遮挡,悄然露出了笑容。但他声音仍然保持着镇定:“我的线索只有‘培养皿’三个字,你怎么会联想到丁阳。”
刑野压低声音,唯恐被人偷听似的:“丁阳大多数时间都跟傅星影待在一块儿,我就在想,他真看不出来傅星影是利用他么?”
“……你是说,他想观察傅星影?就像科学家观察培养皿的变化一样?”
“对,我认为你的线索,就是指丁阳。”
谢亦谦把与案件无关的杂物放回矮柜,并没有急着附和,而是稍稍皱眉认真思考起来。
这一幕被摄像机原封不动传送到休息室内。
傅星影手肘撑着扶手:“啧啧,你家刑野这回猜错了啊,丁阳可是无辜的。”
裴初知被她那句“你家刑野”哽了一下,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嫣红的嘴唇虽然抿紧了,幸好大脑仍在飞快地运转。
刑野参加推理综艺的风格跟他本人性格一样,攻势很猛,一旦找到弱点,就不打算给对方留出喘息的余地。
充满破坏力与压迫性的路子,却每每能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做出一些诡谲的操作。
思及于此,裴初知抬起下巴:“中途猜错有什么关系,只要投票的时候不出错就好。”
“这么相信他?”傅星影问,“他可是跟凶手一起行动,不怕他等下就被谢老师送过来?”
“不会,放心吧。”
裴初知唇边扬起一阵笑意。
因为刑野告诉过丁阳,他会和谢亦谦待在一起。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刑野故意为之的结果。
倘若童漾被杀,那么单独行动的丁阳就是凶手,反之亦然。
而假如刑野或谢亦谦被杀,剩下那个人也肯定洗不清嫌疑。
哪怕他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连环杀人犯,如此一来也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第三轮的搜证结束后,没有人再选择交换线索,导演宣布直接进入讨论环节。
一整天毫无收获的童漾总算扬眉吐气,她“啪”一声把封条往桌上一拍:“根据我的推理,封条标注的时间肯定和连环杀人犯有关。”
童漾的思路和休息室里两人的思路大致相同。
她认为五年前那个时间点,是连环杀人犯最后一次在X县作案的时机。
“四年半前,创新机床厂关闭。”
童漾眼中散发出自信的光芒,她兴致高昂、侃侃而谈,“现在我们都倾向于,连环杀人犯在工厂关闭后来这里抛尸,所以我们只需要知道那段时间有谁来过工厂就好。”
小姑娘难得发言如此踊跃,大家都没有出声打断。
只不过等她讲完之后,丁阳还是忍不住问:“可你知道有谁来过吗?”
“不知道呀,”童漾顿了顿:“不会吧,我都找出这么关键的证据了,你们手里难道没有其他线索吗?”
线索其实是有的。
然而很可惜的是,在场唯一知情的谢亦谦绝不会说出来。
童漾撇撇嘴,看向刑野:“上一轮结束的时候,你不是说有连环杀人犯的线索吗?”
刑野对上她期盼的眼神,不知为何没有正面回答:“我有细节没想透彻。先说这一轮的搜证情况吧,我和谢老师查找了其他房间,但没有发现更多的证据。”
谢亦谦随和地笑笑:“对,白忙了。”
“我倒是有新发现。”丁阳转过身面向刑野,“你从通风管道出来后,还去过负三楼吗?”
刑野:“没有,通风管道的出口生产车间,我出来后就直接到五楼参加讨论。”
丁阳故作高深地摸摸下巴:“那我可要说件吓人的事了。”
他故意拖慢语调,一边观察众人的表情一边说,“那个冰柜挺干净,一点灰都没有,是最近才被人扔在那儿的。”
刑野抬起眼:“最近?”
“是啊,最近。也就是说连环杀人犯的抛尸时间,不是在四年半以前,而是在不久之前。”
“而且你们不觉得附近那片水泥很可疑吗?”
“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趁晚上工厂没人、而新铺的水泥还没有干的时候,把尸体扔进去,永远地藏起来。”
丁阳不带停歇的长篇大论,让童漾一张小脸吓得惨白。
谢亦谦沉吟半晌,忽然看向丁阳:“凶手何必拖那么久?我倒认为尸体很可能在几年前就被扔在这里——只不过我们暂时没有找到——然后当凶手知道工厂要重新开业后,便将冰柜故意放到负三楼,当作一个幌子误导大家。”
“这么说的话,”刑野忽然低声笑了一下,“丁阳,该不会是你故意在骗我们吧?”
丁阳瞪大眼睛:“我有那个必要?”
“有没有看看证据不就行了。”
刑野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抬手往外面指了指,“楼下刚好有监控,下楼看看,从老乔买下工厂到现在,都有谁半夜来过这里。”
丁阳也不服气地站起来:“行啊,看就看。”
眼看两人都要下楼,谢亦谦揉揉眉心,提醒道:“监控不是坏了吗?还是要从其他方面入手。”
话音未落,办公室里陷入一片寂静。
刑野周身的气场骤然压了下来:“你怎么知道监控坏了?”
“我……”谢亦谦怔了怔,才说,“我和童漾上一轮去过监控室。”
“不是呀,我们只看见监控没有开。”
童漾以迷惑的眼光看向谢亦谦,“我看不出来它坏没坏。”
谢亦谦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清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那或许是我误会了,看见监控屏幕没有亮,就以为它是坏的。”
“是么?”
刑野笑了一声。
他转身走到谢亦谦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记录表:“麻烦你看一下,我在通风管道里捡到的检修记录。”
没等谢亦谦低下头,童漾与丁阳就迅速把脑袋凑了过来。
【X月10日:发现监控系统被人为损坏,待修。
X月13日:监控系统修复。
X月15日:统一检查设备,除电路外所有设备暂停运行。】
刑野沉下声,灯光为他的侧脸照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谢老师,你不知道监控已经修好了,以为它还坏着,所以才会把话说得那么肯定?”
谢亦谦没有说话。
“能一路掩人耳目把冰柜运送到这里,你对工厂周边的环境很熟悉。”
刑野叹了声气,接下来的话语因为某个名字而变得温和少许,“资助吱吱读书的那位成功人士,也是你吗?”
“你培养她长大,究竟有什么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章久等了,我这就表演一个趴地式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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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裴初知的心随着他这句话紧了一下。
她怀疑当谢亦谦不慎失误之前, 刑野多半只能确定童漾的清白, 却无法断定谢亦谦和丁阳之中谁才是真正的连环杀人犯。
所以他在搜证时安排大家分散开, 故意说自己怀疑的对象是丁阳。他既想保证第三轮讨论前没有人出局,又想借此降低谢亦谦的警觉性。
谢亦谦并未慌乱太久。
他理了下袖口, 脸上仍是那副温和矜贵的神情:“我确实资助过她,但什么时候好心帮助别人, 也能成为定罪的证据了?”
刑野极浅地扫了他一眼:“因为你帮助她,并不是出自好心。”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喊了导演, “我要公布线索。”
谢亦谦神色一敛。
公布线索这招一旦用出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简直堪称他这种谨慎型选手的天敌。
刑野缓声叙述完属于裴初知的那条线索, 然后将视线落在谢亦谦身上:“她走之前说那位好心人是一个成功人士, 而且在电话中提过故乡的春天经常下雨。既然你对工厂周边如此熟悉,那么你肯定不是第一次来到X县。”
谢亦谦揉揉太阳穴:“所以呢?”
“资助期间你经常打电话给她,始终关注她的成长,”刑野眼中掠过一丝笃定的光芒,“所以你的线索‘培养皿’,是指你一直在观察她。”
休息室内,傅星影围观完全程, 不知该如何评价:“所以我出局的时候,刑野根本没有理清头绪。他为了能早点替你报仇,不肯多留我一轮,还敢设计圈套让谢亦谦跳进去说错话, 这么冒险的风格……”
不少艺人参加类似的节目时,总会瞻前顾后,害怕哪步判断失误会被网友骂。
可刑野这人完全不考虑这些附加的因素,全凭自己心情行事,实在是过于胆大且张扬。
傅星影连连摇头:“啧啧啧,刑野人设不崩,但这招一般人真学不来。”
裴初知其实也为刑野捏了把汗,还好今天录制的就是最后一期节目,刑野看起来也没打算参加下一季《谁是凶手》,否则她还真担心哪天他就不小心翻车了。
厂长办公室内的丁阳看得傻眼,这才明白原来刑野刚才只不过是声东击西。
他与童漾对视一会儿,忍不住打趣道:“刑野,咱能别什么事跟吱吱牵扯上关系,就打得这么嚣张吗?万一猜错了出局怎么办?”
“不会,其他人不可能认为监控坏了。”
刑野轻声回了一句,随后又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他抬眼看向摄像头,仿佛透过那个黑漆漆的镜头,看见了另一端的那个人。
他嗓音变得懒洋洋的,糅杂着一点笑意:“就算猜错也不要紧,反正吱吱在等我,大不了早点去找她。”
“……”
后来这期节目播出时,这一段被节目组放到了花絮里。
弹幕一片“汪汪汪”的字体,诚实抒发出观众们内心的真实感受,而点赞数最多的那条评论,更是完美翻译了刑野那句话的深意。
【你们单身狗才说出局,我们这种正确说法叫殉情。】
至于此时此刻,如果大家的心声能够具象化,整个录制现场的上空必定会出现四个硕大的黑字体:
——您别秀了。
休息室里十几双满含哀怨的眼睛,直勾勾地扫向了裴初知。
她羞得抬不起头。
明知是经过刻意渲染的言语,心间也忍不住泛起一阵甜蜜。
屏幕里不时传来几位艺人的说话声,但那些声音都已化作细微的背景,只为衬托出她怦怦直跳的心声。
直至谢亦谦被投票出局,开始解释他与裴初知的真实关系,她才勉强拉回了心神。
原来在剧本设定里,谢亦谦表面是温文有礼的成功人士,私底下却无法克制对杀戮的渴望。
杀死刑野的妹妹后,他感到继续留在X县并非明智之举,便借工作调动的机会去往另一个城市。
或许由于环境变化造成了情绪上的变化,他在新的地方又犯下几起案件后,却发现杀害陌生人已经无法让他感受到从前的愉悦。
于是他瞄上了裴初知。
这个早年接受过他资助的贫困女孩,才刚参加完高考,再过不久就能成为他最喜欢的、二十来岁的猎物。
培养一个出色的猎物再杀掉的刺激,驱使他一步步引导裴初知填报志愿、选择就业方向、将简历投递到他所在的公司。
然后等待在最合适的时机,结束她的生命。
听完他的叙述后,裴初知感到一阵后怕:“这也太……”
她本来想说,这也太“变态”了。
可一想到谢亦谦终归是她的偶像,那两个字眼就盘旋在嘴边说不出口了。
傅星影表示万分后悔:“这次完全是我的锅,要不是我先杀了你,刑野也不会凶成这样。”
“也不能怪你,毕竟是我自己选择出局的。”裴初知好心安慰她。
傅星影挑眉:“所以才更可怕啊,刑野眼睁睁看着你为他死了……”
她停顿了一拍,震惊道:“你故意用这种方法激发他的斗志吗?”
“当然没是!”
裴初知连忙否认,唯恐傅星影的脑洞越开越大,“好了回去复盘吧,大家都等着呢。”
等两人回到厂长办公室,裴初知刚推开门,就看见刑野转过头来,朝她笑了一下。
笑容很浅,稍纵即逝。
但无论怎么看,都透露出一种“我厉害么”的意味。
裴初知走到他身边坐下,有点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夸他。
刑野等了半天没等到一句夸奖,轻哼一声,趁着其他人还在闲聊的时候,往她这儿靠近了些。
他舔了下嘴唇,幽幽看她一眼:“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低哑的尾音压得很沉,莫名带了点委屈劲。
裴初知眨眨眼,看见童漾在角落里冲她贼兮兮地笑。
她脸上一红,撇过头,用仿佛耳语般的音量轻声回道:“你厉害,行了吧。”
“啧,没诚意。”
刑野不满意地抱怨了一句,接着往后靠了靠,在灯光下分辨她耳垂到脖颈的那抹粉色,究竟是她在过来的路上被热到了,还是不经意被染上了一层害羞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