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看到镜子里自己的五官。
小时候常有人说她的鼻子像父亲，又直又挺。
现在见他一面都难。
这是他在狱中的第四年。
“哪一天的戏份比较少？”姜念问。
“后天的。”
“那就后天吧。”
*
徐孟陪姜念回的楠城。
姜念让她在外面等着，自己一个人走进去。
外面天气明媚，一踏入拘留所，里面的光线就昏暗了下来。
带着股压抑的森冷和寂静。
姜一建被狱警领出来坐在木椅上，父女两个中间隔着铁栏和玻璃，说话只能通过电话。
即使这副场景姜念见了四年有余，每一个月都是如此。她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刚进来的时候，姜一建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常常胡子渣啦，眼下青黑。肉眼可见的每一月多一咎白头发。
这四年间，姜一建心态调整回来不少，但是身上那股意气风发的自信和沉着已被消磨殆尽。见了姜念常常只是笑，然后沉默地听着，偶尔回答几句。
“爸爸身体怎么样？最近降温了。”姜念温和地打量着玻璃窗里的人。
姜一建点头，“经常出去劳动，还可以。”
他除了瘦了些，气色看起来确实不错，姜念还是多叮嘱了一句，“那也要注意保暖，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说。”
“别说我了，我明年一定能健健康康回来。”姜一建抬起头看着姜念关心道，“最近怎么样？上个月说的那部剧拍的如何了？”
“网播量还不错，远远超出预期了。”姜念笑着答。
“那就好，你事业顺利，身体好，爸爸就放心了。”姜一建双手交握在一起，摩挲了一下，“谈男朋友了吗？”
姜念没有告诉父亲自己结婚的事情。
毕竟这婚本质上是晏铭洲金钱所致，并不是普遍意义上相爱的两个人结合成一个家庭。
而且她一直认为会在父亲出狱前离婚，不想让他多担心，所以一直没说。
只不过这段时间她和晏铭洲两个人关系的走向……
“怎么？有情况了？”姜一建虽然性格变了不少，但他依旧很了解他的女儿。
“不是，”姜念顿了顿，试探道，“爸爸听说过晏铭洲这个人吗？”
“晏铭洲？”姜一建皱眉。
很耳熟。
“铭振的？”他脑海中浮现出几年前见过的那个优秀的年轻人的身影。
“嗯。”姜念点头。
“你喜欢他？”姜一建神情严肃起来。
姜念心口热了一下，很快又否认，“没有，只是……最近接触比较多。”
“念念，爸爸不喜欢你找商人。”姜一建摇头，“况且齐大非偶，即使爸爸没破产，我们家的情况和他也差了许多。爸爸更希望你找一位门当户对的，普普通通的人，然后平安幸福的过完这一辈子。”
第20章 没有离婚的第二十天
姜念能理解父亲的担忧，所以她只是默默应下没有多说别的。
《青记》的拍摄只剩下三分之一了，不出意外下个月就能杀青，刚好接档综艺《偷听故事的摆渡人》。
姜念握着保温瓶看向不远处的一小群人略有些出神。
“怎么，嫉妒啦？”徐孟笑着走过来，摸了摸姜念的小脸蛋，“瘦了诶，你这个易瘦体质真神奇。”
今天有十来个粉丝来探班邹辰，他大敞的房车前堆积着小山似的的礼物和Q版手幅，礼物盒子的外包装粉粉嫩嫩的，一看就知道里面肯定装满了众多少女的小巧思。
《青记》播的不错，邹辰外形俊朗，笑起来是暖男，板起脸是高冷学长，许多女生观众都吃他的颜。
这段时间他热搜没少上，除去公司营销的成分外，也算是小火了一把，有粉丝过来探班并不令人意外。
“嫉妒谈不上，就是有点羡慕。”姜念把椅子上的杂物拿开，让徐孟坐下，“毕竟有粉丝喜欢，就代表演的还不错啊。”
姜念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那些女孩子开心的模样不禁跟着她们一起笑了起来。
操场还在搭景，零零散散几个班级在上体育课。
十二中的学生成绩好，素质也高，偶有好奇也只是远远张望，不怎么打扰拍摄。
“走吧，我们去操场逛逛。”姜念裹了裹外套，只上了淡妆的脸有一种清透的漂亮。
两人走到操场门口，橡胶跑道上体育老师吹着口哨，隔几百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姜念迎着阳光看向远处，长睫在白净的脸上投落出恬静的浅影，“我高中的体测都是擦线过，一闻到这股橡胶味就怕。”
“那一会儿八百米你怎么拍？”徐孟冷不丁出声。
姜念咬唇，语气透露出不确定，“不会真让我跑八百吧，顶多跑个两三百就……可以了？”
徐孟食指左右摆了摆，“no,no,no~我觉得葛导会让你跑全程，毕竟这样比较真实。”
“……”
姜念打开保温瓶喝了一口，压压惊。
她们说到体测的事，此时操场上确实有一个班级在考试，跑完的学生三三两两在草坪自由活动，或躺或坐，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有一个女生拿着校服有气无力地经过姜念身旁，原本没注意到她们，怎料被凸出来的小草包绊了一下，脚一软直接倒在了她们面前。
“同学没事吧。”姜念被“嘭”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扶起来。
“你……你是。”女生顾不上摔疼的膝盖，瞪大眼睛指着姜念，不敢确认。
徐孟也站起来去帮忙，“同学快看看哪里有受伤吗？”
女生拍拍手上的碎草，哪里还有几分钟前萎靡的样子，兴奋得两眼放光，“啊啊啊姜念！！我见到活人了！”
徐孟哭笑不得，“难不成你还见过死人吗？”
“呸呸呸！不是不是，我可喜欢你了！！”女生神情激动，蹦蹦跳跳语无伦次，“我已经刷了三遍的《青春期记事》了，要不是老师不让我们打扰你们拍戏，我早就想来见你一面了！！！”
姜念笑起来，扶住她，“你小心点，别再摔了。”
“呜呜呜，念念姐你好温柔！！”女生眼泪都要出来了，“我们好多同学都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加油。”
她用了三个特别。
姜念心里一暖，眼眸弯弯地保证，“好。”
趁没下课，女生往前踟躇了几步，又厚着脸皮折回来，真诚地对姜念说，“我能多和你们聊一会儿吗？我真的好喜欢你。”
徐孟觉得问题不大就没拦她。
“念念姐，你为什么要当演员呀？”女生坐下来后思索几秒，问出一个颇为正经的问题。
因为没钱。
想起四年多前那段时光，姜念脸上的笑意淡了淡，黑瞳晕染上几分无奈的酸涩。
她本科专业学的小语种，本来计划毕业之后去国外转一圈。但中间家里出现变故，生活从衣食无忧瞬间变成负债累累。
自高中起，她时常在路上遇到自称星探的人给她递名片，在家里经济状况没出问题前她都一笑了之。但后来，为了还债，她进了娱乐圈去拍广告，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成为了演员。
只不过她自己也没想到，慢慢地居然也喜欢上了这个职业。
面对小女生好奇的目光，姜念神秘兮兮地回答了四个字，“命运所趋。”
“我现在很苦恼，高三了，还不知道以后去干什么。”女生低下头，折下一根草，“没有梦想，也没有目标，每天都在做卷子，枯燥乏味，没有动力，所以才会问这个。”
这些青春时期的迷茫，姜念也曾有过，望着女生苦恼的神色，她忍不住摸了摸女生的脑袋，“梦想和目标不一定是非常伟大的，比如科学家，宇航员，当老师什么的。不同的人生阶段，心境和想法都会改变，我觉得你不妨把目光先放在最近的这两三年里，你想想，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如果要说这一年的话，就是把高考考好吧。”女生细想了想。
“那就回去挑一所大学，出发点可以是校园漂亮，好吃的多，或者是特别喜欢哪个城市。”姜念提供了几个小建议。
“我好像有目标了！”女生豁然开朗，她满是笑意地转过头，“念念姐你是哪里毕业的？”
“楠大。”姜念回答。
“啊~好厉害。”女生钦佩地赞叹，“不过我会努力的，我要考上楠大！”
以她为目标吗？
姜念一愣。
“念念姐我先回去看书了。”女生挥挥手，“我会努力再去节目现场看你的！”
女生跑远了，徐孟才轻叹了一句，“原来这就是追星的力量。”
这种力量是相互作用的，姜念心头热热的。
“嘿！不用羡慕邹辰了吧？”徐孟笑嘻嘻地调侃。
“嗯。”姜念唇角上翘，带着一丝感慨。
突然瞥见操场外有一个脚踩高跟鞋的女人沿路狂奔，姜念觉得眼熟，推了推徐孟问，“那个是不是雯姐？”
徐孟踮脚看，“好像是。”
两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同迎上去。
“念念，马上跟我去海市。录《摆渡人》的先导片。”周莉雯喘着气把话说完。
可是她剧组这边还有工作没做完。
“怎么突然提前开拍呢？”姜念不太想走，两边来回赶，和轧戏没什么区别。
“有一位男嘉宾档期很赶，节目组为了按他的时间来，临时改了。”周莉雯很着急催促道，“快点快点，我帮你请好假了，明天回来加个班，你再磨蹭飞机要赶不上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念心里不悦也只好同意下来。
倒是旁边的徐孟抱怨了一句，“就他们咖位大的时间紧。”
雯姐斜了她一眼，“过去之后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徐孟撇撇嘴不说话了。
*
楠城和海市相隔甚远，飞机坐了两个多小时。
节目组安排的游轮外漆是咖啡色，用塑料还是什么材质的藤蔓包裹出野生木屋的感觉。朝岸的那一面用行楷书就“偷听故事的摆渡人”七个大字，文字边缘挂着小彩灯，夜晚时分亮起来应该很有小酒馆的氛围。
《摆渡人》的主旨是真实和暖心。
所以进节目组的第一件事居然是——
卸妆。
姜念惊了。
第21章 越来越暧昧的第一天
听到这个要求的周莉雯十分不高兴，按理说这些特殊条例是需要写在合同里的，她非常确信并合同里并没有这一条。
总导没来，周莉雯打电话也不接，看起来是狠了心要躲这一茬。
如果今天因为这个不录的话，节目组是可以告他们毁约的。
这不是玩儿赖嘛。
周莉雯握着手机，环手抱胸，脸色不太好。
姜念性子平和，向来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多做纠缠。
她平时也常素颜出门，行动还更自在些，宽慰了周莉雯几句，就跟着跟拍导演进了现场。
游轮分两层，下面进口处是酒吧式的大厅，地上铺着红毯，角落里放着几座树干模样的灯，灯光是金色的，清亮但不晃眼，十分温馨。沿着吧台往里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可以容纳十来个人就坐的大圆桌，上面放着节目标志和名字牌。
“我不卸！凭什么呀？要不我就不录了，你自己看着办。”
伴随着大声的吵嚷，还有什么东西摔到地上。
听方向是在二楼。
二楼是提供给常驻嘉宾居住的地方。
“小姜，咱先去把妆卸了吧。”姜念的跟拍导演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已婚女人，短发，穿着随意但全身上下无不透露着一股干练老道的气息。
姜念配合地点点头道，“好。”
化妆间门口滚出来一瓶贝德玛卸妆水，粉色的盖子碎了一小半。
姜念顺手把它拾起来。
房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孩。
斜马尾，热裤马靴，上身白色露脐背心，外加一件荧光粉的亮色大衣，标准圆脸，眼尾贴着亮闪闪的星星，青春不乏可爱。
姜念认得她。
秦苒，选秀出身的新晋女爱豆，人气非常高。
有传闻说，她是时光传媒的千金。
“你好。”姜念打了个招呼。
秦苒斜眼打量她，哼了一声没说话。
看来这个同事不太好相处。
姜念也不在意，自顾自走到另一边坐下，拿起化妆棉，细细地卸起了脸上的薄妆。
秦苒视线没离开过她，眼睛咕噜一转，冲工作人员挥挥手，“你们都出去，我要和姜念姐姐单独说几句。”
*
在场的工作人员都出去后，没过一会儿，屋里传来大哭声。
“你说我整容！还讽刺我长的不好看！我不拍了呜呜呜呜。”
上一秒她还在和自己商量找节目组罢演，下一秒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姜念呆愣着双眼，她刚刚只是不同意秦苒的做法而已，既没说她整容，也没说她长得不好看，这个信手拈来的演技都可以拿百花影后了吧。
外面的人闻声赶来。
“Kevin，我不要拍这个节目了。她针对我，一个糊咖都可以欺负我，我不录了。”秦苒眼睛红红，扑到戴眼镜的男人的怀中，好似真的被欺负了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