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上位记——者家
时间:2020-03-01 10:32:40

  “我们敕勒川,不收你这样的大单于!蒙人羞辱还对人赔笑,草原上的妓女都比你有骨气!”
 
 
第78章 那那汝
  那青吉台勇士对着迈得木里棋噼里啪啦一顿喷完,继而冷笑着对傅长沥道:“比就比,谁怕谁!……你祖上赢过我们是不错,但早先输给我们的时候怎么就不让人提了呢!”
  “用你们汉人的话,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你们那位武宗陛下也都入土有十年了吧?怎么还再拿着当年白寨里提,是不是连你们自己也知道,自己日后再也超不过白寨里之战了啊!”
  傅长沥一甩潺水剑,话不多说,直接冲了上去。言言
  那青吉台勇士一甩手中长钳,硬生生地架住抵了回去。
  百招之后,胜负仍未见得分晓。
  但那青吉台勇士已累得气喘吁吁,而傅长沥还不动如钟地如一棵挺拔的白杨树般稳稳站着。
  “汗博尔孛,下来吧,你赢不了他的。”一道沙哑低沉的男声突兀地在场中响了起来。
  宣宗皇帝与迈得木里棋同时望了过去,看到那出声的三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那一瞬,也几乎是又同时地齐齐变了脸色。
  而那台上的青吉台勇士,听了那中年男子所言,不仅没有半点方才对着迈得木里棋时怼天怼地的瞧不上模样,甚至还甚为服气地后退了两步,拱了拱手,竟然就这么听话地认输下去了。
  傅长沥皱了皱眉,有些奇怪地望着来人。
  “那那汝,”迈得木里棋却是更先一步坐不住了,勉强撑着笑脸起身迎了过去,但人还是忍不住微微不安道,“你怎么突然想到要过来这边了啊……”
  “秋游节是整个敕勒川的盛宴,”那被迈得木里棋称作“那那汝”的中年男子回过脸来,不卑不亢地反问迈得木里棋道,“如今这边,大单于是不许我们俺答人过来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迈得木里棋搓着手赔笑道,“只是之前听说你带着人往北边走,寻找新的放牧之地去了……这么快便找到新草源回来了呀?”
  这一句那那汝则干脆就没有理会他,直接微微侧过脸去,明明是他自下而上地仰视高台上的宣宗皇帝,但看人的目光却偏偏带了点居高临下的睥睨之色来。
  那那汝面无表情道:“汉人皇帝么?……这么小的年纪,那我曾经见过的,应该是你的父亲了。”
  宣宗皇帝也缓缓地站了起来,亦是同样面无表情的回道:“那那汝,或许你不记得了,但朕也曾经见过你。”
  这一句反是让那那汝当真惊讶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自现身此地后一直不动声色的面容都微微扭曲了些许。
  不过很快,那那汝便又平静了神色,冲着宣宗皇帝微微颔首,然后转过视线,面色平平地望着台上的傅长沥,淡淡道:“傅家人吗?……比你祖父还差了些,不过若是单与你父亲比,倒也算得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傅长沥对这位突然出现、且还似乎身份颇不一般的中年胡人不明所以,但听到对方如此居高临下的评点,勾了勾手,简单粗暴道:“行与不行,上来比划比划便知道了!”
  “你还太嫩了些,”那那汝面色平静的摇了摇头,冷淡道,“我若出手,不死不休……但我曾立过誓,不伤傅家小辈性命。你若是不服气,卡尔奇刻,你上去与他比划比划吧。”
  跟在那那汝身后的一名俺答族壮年男子正欲翻身上台,却不想被远处看台上的赵显给抢了先。
  “有趣,有趣,”赵显直接自看台高处一个兔起鹘落翻身而下,稳稳地立在台上,冲着那那汝的方向微微笑道,“我不姓傅,我也觉得单纯点到即止的比划比划没什么意思,看他们磨磨唧唧的打来打去就更没意思了……不如上来?你我打一场,生死局。”
  “生死局”三个字一出,围着看台一圈的胡人纷纷哗然,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连迈得木里棋都用一种十分难以描述的眼神痴痴的望着赵显。——像是既有些同情,怜悯于赵显的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更有些隐隐的期待,期待着当真有那么微末的希望降临,赵显真能如神兵天降般,就此一战而把那那汝打趴下打完蛋了……
  “你又是什么人?”那那汝扬眉,心头有些淡淡的微妙之感:无他,只因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他说话了……看在对方年少轻狂,空有一腔孤勇的份上,那那汝也无意与赵显多做计较,只冷淡道,“我那那汝从不与藏头露尾之辈下局。”
  ——也算是就此给两人各找了个台阶下了。
  赵显听得目瞪口呆,深深为此人的厚脸皮所折服了,心道你一个趁火打劫、领兵入关、挖人祖坟的丧天良玩意儿,竟然真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说起来,这个那那汝可是比迈得木里棋更狠,后来大庄山河割裂后,西洋人趁火打劫,这群东胡人也不遑多让,其中最为出名的一支,便是由那那汝领着入关的俺答族。
  当然,后来是多方乱局,那那汝领着人与赵显打,与南庄小朝廷打,还与西洋人打……反正大家就是乱打一气,谁也都不服气谁,就是苦了大庄底层的平民百姓。
  而之所以能让赵显今日一见之下便对那那汝动了杀心的,是因为赵显突然想起来:上辈子有迈得木里棋压着便也就罢了,但如今宣宗皇帝倘若已着意要对迈得木里棋下杀手,那那那汝这个“敕勒川第一猛士”可是也绝对不能够再留了……这位主儿入关后可是直接叫人炸了裴庄皇室在北邙山的皇陵,其中最倒霉的当属哲宗皇帝,直接被炸的“粉骨碎身”,尸首无存……
  赵显正犹豫着要不要摘了面具来与那那汝斗一场,方才被那那汝点出来的俺答族壮年男子瞧出了他的迟疑之色,直接抢先跳上了台来,呵呵笑着对赵显道:“要下生死局是么?我卡尔奇刻也喜欢!痛快!我来与你赌生死,先赢了我,再想着赢我们家主将吧!”
  赵显身材瘦削,在大庄人中都算不得多么壮硕的,更何况与卡尔奇刻这种打小喝羊奶、吃牛肉长大的蛮族人相比了,两个人往台上一站,赵显更是被卡尔奇刻衬得如一只小鸡仔般,傅长沥瞧得忧心,真想把手中的潺水剑递于他,赵显已嫌他麻烦帮将他一把拂了出去,也就是这一手,叫本来哈哈大笑着没把赵显当回事儿的卡尔奇刻严肃了起来,终于能郑而重之认真瞧一眼自己面前的这位对手了。
  那是一场极为惨烈的恶斗,“生死局”三个字可不是说说而已,比之赵显与卡尔奇刻这一战,方才傅长沥与那青吉台勇士在台上打那一架,当真被称得如了个花架子一般。
  赵显身手灵动,出手狠辣,不击则已,一击则必是绝对致命的凶狠招数,卡尔奇刻很快便被赵显撩拨得暴躁了起来,靠着一身蛮力,生生捏碎了赵显的右腕骨,一寸复一寸,脸上露出了狠辣的野蛮笑容,寒声讥笑道,“认输吧,汉人小子!”
  “生死局上,”赵显呵呵一笑,顶着满头冷汗,算了下两人如今的距离,唇角缓缓扬起,微微笑道,“哪里能有‘认输‘二字……永别了,‘俺答复兴之鹰‘……”
  ——赵显一边说着,一边揉身向前,冲到卡尔奇刻身上,自他颈部微微拂过,手指尖反射出两片雪白的刃光,卡尔奇刻生前的最后的意识,是赵显唇角微勾,附在他耳边低低的念道:“一、二、三、四……”
  ——那是死神最后的叩门声。
  卡尔奇刻的呼吸不自觉的随着赵显的数声急促地喘息了起来。
  “……十、十一、十二!”赵显微微叹息着,伸手将卡尔奇刻瞪如铜铃的双眼合了上去,顶着被淋了半身的鲜血,微微笑着转回身来,对台下的那那汝道:“您要来为自己的手下报仇吗,主将大人?”
  秋游节上的胡人足足沉寂了近三秒钟,然后哗地一声炸开了锅,各色愤怒的咒骂之声自四面八方而来,以铺天盖地之势,不要将台上人活活淹死。
  “说的是生死局了,”赵显不以为耻,反十分得意地畅快笑道,“我都没有怪他先前用刀剑,怎么能怪我最后出暗手呢?……我可从没说过,我身上没有配兵刃。”
  那那汝沉着脸,抬了抬手,周边蠢蠢欲动的愤怒胡人霎时一寂。
  那那汝打了个手势,很快便有几个俺答族人上来,替卡尔奇刻收敛了尸首下去。
  那那汝冷冷抬眼,面无表情的对着赵显道:“技失一筹,既是生死局,死生勿论……不过,你确定要现在来与我赌生死吗?”
  那那汝并不算隐讳地将视线定在了赵显软软垂在身侧的右手上。
  “啊,说的也是,现在比的话,就不是我来要主将的命,而是主将要来寻我复仇了,”赵显脸上挂着十分欠打的醒悟笑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摇头抱怨着,“唉,真是不巧,真是不巧……这一手,本是给主将你留着呢。”
  话至最末,赵显走到台边,遥遥地俯下身来,与站在台下的那那汝四目相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你倒也大可继续留着这一手,”那那汝才不吃这样明显的激将法,仍沉着一张脸,缓缓的回怼赵显道,“只是希望你能记得,若是没有了琉璃金,卡尔奇刻也未必能这么容易就被你给杀了。”
  赵显扬眉,寸步不让道:“可谁让我们大庄就是有呢?”
  “强盛之时,自然豪以待客,”那那汝唇角抿平,面无表情道,“等到式微之年……那便是稚子抱金,行于闹市。”
  “你们现在自是不惧,不过汉人不是有一句话说的很有意思么?‘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倘若你们当真觉得可一直这样倚侍下去,那便尽随了你们的便吧! ”
  赵显听了那那汝如此露骨的恶言暗示,想到上辈子大庄分裂后,山河破碎、国势衰微,那些如鬣狗般自四面八方扑上来撕咬的外族人,心中顿是一恨,不过他很快便又调整了面上的神色来,微微笑着反讽了那那汝一句:“只是主将怕是不知道,我们汉人还有一句话,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配上主将您,如今也最最合适不过了。”
  那那汝听得不由疑惑皱眉。
  “主将既知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赵显也很大方地主动与他结了这疑惑,呵呵笑道,“难道还不知道这诗下面还有两句……‘早时不算计,过后一场空‘。”
  ——如今他赵显既回来了,难道还会再坐视大庄这国祚步了前世的后尘吗?
  他如今正苦心算计的,不就是如何在一切的乱局都未开始前,便不动声色地泯平了所有的遗患么?
  赵显微微笑着下得台来,秋游节本是敕勒川胡人庆祝一年大好丰收的喜庆时日,经了今日卡尔奇刻这一死,诸胡也顿时纷纷失了再大操大办的心意……不过有人愁便有人喜,赵显跟着宣宗皇帝回了塞北行宫,手上刚刚被太医打点得当,迈得木里棋的人便急匆匆的赶过来了。
  迈得木里棋变装易容,想来也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瞒过塞外诸胡的各方眼线偷跑而来,一进门便对着宣宗皇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委委屈屈的哭诉道:“君父啊,儿臣委屈!您今日也看到了,那个那那汝仗着自己是呼和韩那逆贼的后人,整日里在敕勒川耀武扬威,把俺答、青吉台、几禄等部的诸多英豪收入麾下,领头与我等诚服洛阳的吉囊人唱反调!”
  “敕勒川里有些什么事,他们从不以我这个大单于为首,而纷纷对着那那汝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我这个大单于,在敕勒川里名存实亡,容不得受那些人半点尊重啊!”迈得木里棋痛哭流涕,哭得情真意切,委屈巴巴,“君父您今日也瞧着了,那个青吉台的汗博尔孛,对着今日白寨里之战与君父您洛阳那边有诸多不忿,能指着我这个大单于的鼻子破口大骂,但只要那那那汝一张嘴,他们便立时安静了下来了!”
  “君父,您必得帮儿臣这一回啊!不然的话,他们这些有狼子野心的人,今日在敕勒川里处处反我这个大单于,日后出去,便是想处处反你们洛阳那边啊!”
  宣宗皇帝听得面色诡异,出声安抚了迈得木里棋两句,然后从从容容地反问他道:“只是这毕竟是你们塞外杂胡的内部矛盾,你们是归附我洛阳,但也毕竟不是我大庄子民,很多事情,朕也不好亲自替你越俎代庖了去……不知道单于你是想要朕如何帮你啊?”
  “君父说的有理,”迈得木里棋哭哭啼啼道,“只是敕勒川外的胡人,大多仰慕勇猛之士,而那那汝又是敕勒川第一猛士,他们仰慕他,甚至连他是呼和韩那等逆贼之后都不顾了……不过这事儿要想从源头上解倒也简单,那那汝之所以在敕勒川内饱受追捧,除了他正当壮年,勇猛异常之外,还因他当年曾带领诸胡北上,寻觅了新的水草丰满之地,正是如今敕勒川全新的放牧之地……”
  “大单于这话,是想让朕也派人帮你找一找牧草吗?”宣宗皇帝故意装作没太听懂的样子,皱着眉头叹息道,“可是若是论放牧之事,我大庄子明,多事农桑,怕是也帮不上大单于你什么忙吧……”
  “不不不,君父误会了,”迈得木里棋匆匆拿袖子擦干眼泪,腆着脸赔笑道,“儿臣此话,只是想向君父说明,敕勒川内仰慕英雄……君父只消助得儿臣做一桩‘英雄事’,儿臣自有办法,叫他们一个个的全都诚心实意地归顺于大庄。”
  赵显抬眸,与冯毅对视一眼,知道这下主题算是要来了。
  “哦,那不知,”宣宗皇帝倒还很沉得住气,配合着做恍然大悟状,继续与迈得木里棋东攀西扯道,“大单于想让朕帮您做一桩怎样的‘英雄事’呢?”
  迈得木里棋吞了吞口水,张目瞧了瞧四下,似乎是有心想避开赵显、冯毅、傅长沥这些闲杂人等……但见宣宗皇帝没有叫他们避讳的意思,也就只好自己巴巴的往前膝行两步,附在宣宗皇帝耳边低低道:“陛下春秋鼎盛,若是只遵循祖上,一味做一个守成之君,岂不是觉得有些可惜了么?后世史官执笔,也不会觉得这些是陛下您做出来的政绩?何不与我们一道,一起做出一番雄图伟业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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